不管他以后什么样,眼下年纪还小,说不定还能掰得回来。
陆银屏伸手摸了摸他挺得笔直的脊背,悄声道:“你吓着他们了。”
小呆头鹅被狐狸精摸了两把,那点儿刚升起来的煞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有些懊悔地向着陆银屏的方向靠了靠,小心翼翼地问:“您不会讨厌儿臣吧?”
陆银屏听后反倒笑了。
“你同你父亲一样,动不动喜欢割人舌头。”她将狗放给舜华,拿了湿帕子擦了又擦,“但你得记着
拓跋珣似懂非懂地点头,一头柔顺的黑发同天子无异,惹得陆银屏频频想要摸头。
她管住了自己的手,高声对着下边的嫔御们道:“都自己点好人,看仔细了。”
末了又补了句:“免得一不小心人不见了,再赖到本宫头上。”
众人一听,脸色更加难堪,还得声声道不敢。
李遂意同旁的宫人一道记好了人名,最终将名单奉给陆银屏。
嫔御们多是温养出来的娇花,见迟迟不走,又一直站着吹冷风,久了姿态便有些瑟缩,不太好看。
嫔御中只有陆银屏不冷,她今日穿得厚实,外罩了件银灰软皮里子宽袖短襦,下穿月白辟积长裙。
本来出门时还嫌麻烦,如今一进永巷灌了风便知道还是苏婆老辣
拧丝嵌松石护甲划过名单上的人,过了好一会儿,陆银屏才装模作样地问:“怎的少了一个?”
李遂意贴了过来,笑着道:“慧夫人还未来……娘娘是想等等,还是先走着?”
陆银屏合上册子,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大家都是一道伺候陛下的,哪儿就好先走了,让人在后头追呢。”她咳了两声,又问,“等等她,各位没意见吧?”
有意见吗?意见大了去了!
谁愿意大清早吹着冷风等个风马牛不相干的人?
谁都这么想,但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垂着头捱近了须弥座,同全若珍站在一处。
陆银屏终于觉得让她们站着自己坐着不大好看,吩咐宫人将备好的辇抬来,好照顾照顾她们。
这边嫔御们刚刚上了辇,那头的长孙明慧姗姗来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这宫里头的嫔御不少,独独看到长孙明慧时,陆银屏的心里头就来气。
偏巧她位份不低,却只带了一个侍女。那侍女亦是高鼻深目的模样,中庭却短得出奇。看着年纪不大,却让陆银屏浑身刺挠。
“都在等你,到了就出发吧。”她不爱看长孙明慧的样子,挥挥手不耐烦地道。
李遂意得了令,便吩咐启程。
陆银屏垂眸扫了拓跋珣一眼,见他正怔怔地盯着长孙明慧瞧。
长孙明慧亦是看着他,目光柔和,没了之前在宣慈观见她第一面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陆银屏心底发笑
待辇行出了万岁门,她便往边上坐坐,离得拓跋珣远了些。
这小呆头鹅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抿着唇靠近了她。
陆银屏执起一旁的芭蕉扇向外推他。
“离我远点儿,你娘在后面。”她冷笑,“我不过是个后娘,后边坐着的那位才是跟你亲娘关系最好的……去去去,去找她去。”
拓跋珣一听,便知道原是自己惹了狐狸精不快。
他抓着芭蕉扇求道:“慧姨不是……她不是……您才是我娘,我只认您一个。”
陆银屏听了,眸中冷意迸射,蹙眉问:“如果不是我,是旁的什么人,哪怕是全嫔和李嫔她们,只要养你的便是你娘了?”
有奶就是娘,这话用在小呆头鹅身上一点儿没错。
“不是……她们都不是……”拓跋珣连连摇头,“只有您才是!”
陆银屏压根就不信他的鬼话
只是十分可惜,他父亲奉承她的功力已是炉火纯青,便是小呆头鹅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会上当了。
“等到了鹿苑小行宫,就给你安排去她那儿。”陆银屏夺过芭蕉扇,顺带还白了他一眼,“跟你那慧姨叙叙旧。”
拓跋珣见她歪在辇上又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实在烦忧得很。
不将狐狸精哄好了,还怎么跟她学骑马射箭?
只是狐狸精的脾气忒差,怪不得父亲那么容易得罪她,想来应是狐狸精的问题,常常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想起父亲,拓跋珣眼前一亮,赶紧撩起帷幔去前头寻李遂意。
嫔御出行的仪仗规格比之皇帝差去了十万八千里,虎贲开道,太仆驾车,李遂意则在车與上站着。
出了万岁门便是薄室门,薄室门外还有虎贲在等着护送她们。
李遂意眯起了眼睛,心道陛下英明,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幸好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为皇帝做事,对皇帝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不然……
内心的感慨还未发泄完,他便感觉自己的腰带被人扯紧了。
一低头,见大皇子拓跋珣正扯着他的大带仰着头看他。
李遂意「哟」了一声,赶紧蹲下身子来。
“殿下怎么跑出来了?”他道,“眼下还在城内,路面尚还平整。这万一出了城,路上凸起个坡来磕碰着了您可怎么办?”
拓跋珣不在意这个,咳了一声道:“孤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李遂意一听忙道不敢。
“什么事儿殿下直接问便是。”他笑道,“什么请教不请教的,简直就是折煞了奴。”
拓跋珣点头,扭头看向帷幔后的狐狸精,小声问道:“父皇惹了母妃不高兴,都是怎么哄的?”
李遂意一听,这就犯了难。
这俩人一直你拉我扯,谁知道他们最后怎么和好的?总不能告诉还没个猫大的大皇子说,兴许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若是说了,二主不得将自己的皮扒了!
他思虑了一番后道:“这夫妻之间的事儿同旁的总有些不一样,夫妻之间即便是吵吵闹闹也是情趣。您看着娘娘有时同陛下置气,说不定这是他们二人相处的调和剂
“原来如此。”拓跋珣恍然大悟,“女子竟然这样难缠,变着法儿的给自己找乐子么?”
李遂意觉得大皇子会错了意,可又不知道怎么去圆,便硬着头皮继续胡扯:“可再怎么闹,娘娘心中也是有陛下一席之地的,是以愿意瞧着陛下来哄她。只是不知道殿下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拓跋珣指了指身后的那驾辇,面无表情地道:“孤看了慧姨两眼,母妃便叫孤去寻她……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生气了?”
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值得出来寻他!
饶是如此想,李遂意还是笑眯了眼:“生气就对了,生气就代表娘娘还是疼爱您,不想您跟了她还惦记着慧夫人呐。她是担心您想起从前跟慧夫人的那段时日,以后不同她亲近了。”
“怎么会。”拓跋珣嘴巴一瘪,“慧姨……又不喜欢我。”
说长孙明慧不喜欢他,李遂意的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自打来了徽音殿,衣食住行上了不知道多少档次不说,又拜了当朝太傅司马晦为师。最重要的是,能时时见着皇帝,这才是重中之重。
能见着就被能被重视,既然吃喝的短不了,作为大魏唯一的皇子,重担早晚也得落到他的身上。
长孙明慧不喜欢他却养着他,也是因为一些陈年往事,对拓跋珣还是有些芥蒂罢了。只是碍着死去的慕容樱的缘故,她也不能不管他。
说到底,还是个可怜孩子。现如今入了徽音殿,被看似凶悍的贵妃照料的一阵儿,倒是越来越开朗了,这可是个好事儿。
既然是好事儿,便没有不帮的道理。
李遂意附耳过去,给大皇子殿下支了个招。
“这……真的行?”拓跋珣疑惑不已。
李遂意点头,悄声道:“娘娘看似厉害,却是个软心肠。您这么着,肯定让她从此以后将您放在掌心里。”
拓跋珣的脸上这才略满意了些。
仪仗很快便出了薄室门,外头的虎贲军早已等候多时。
拓跋珣同李遂意一道站在车與上,远远地瞧见那匹为首的黑马,开心地踮脚高呼:“舅舅!”
陆银屏听小呆头鹅在外头聒噪,撩起帘子一瞧,见慕容擎坐在绝影之上,隔着银色面盔,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好朝她这儿望了过来。
陆银屏眉头都蹙在一起。
从凌家堡出来后,她对慕容擎尚有了些好感。可自打听说慕容擎对慕容樱有些别样的情愫后,她巴不得离这人远远的
陆银屏听说后,那点儿微不可及的好感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带着后来她也不曾主动召见过慕容擎
因着自己同慕容长得像,陆银屏便尽量不在他跟前晃悠
也对,若她想要出行,慕容擎的确是个好护卫。
陆银屏拿芭蕉扇挡起了脸,吐了吐舌头
拓跋珣对于慕容擎则是另外一副态度。
他伸着手冲慕容擎喊道:“舅舅!舅舅!”
慕容擎将目光移到拓跋珣身上。
拓跋珣很少碰见他,但谁不崇拜青年将军?
从前他看慕容擎,甚至觉得他比自己的父亲好得多
那时年幼的拓跋珣唯一的寄托便是舅舅慕容擎。
“舅舅要同我们一起去鹿苑吗?”拓跋珣笑开了眼。
“嗯。”慕容擎策马来到车辇旁与他们并驾而行。
喜欢一个人,他说一个字便是清冷;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说一个字都烦。
陆银屏便是如此,听到慕容擎「嗯」了一声,只觉得浑身刺挠。
她歪进榻里,努力不让自己去听他们的谈话。
然而拓跋珣又问:“舅舅是护送我们去,还是要和我们一起在鹿苑呢?”
陆银屏一听,也支棱起了耳朵。
“我会同你们一道回来。”慕容擎道。
晦气!陆银屏满脑子只有这一个词。
真是晦气!他派谁来不好,怎么偏偏就派了慕容擎来?
陆银屏烦躁无比,只觉得陛下的脑子真的有些不顶用了。若是回去后,定然要逼着他找个厉害的御医好好地去看一下。
心里开始惦记别人的时候,倘若他也会惦记你,那么你定然能很快地入睡。只有缺爱的人才失眠,宠妃并不会。
陆银屏将帘幔拉得严严实实,歪在榻上闭眼休息。
仪仗距离元京越远,便同北芒山越近。
眼睛一闭一睁,便到了鹿苑小行宫。
这一觉睡得舒坦,陆银屏伸了个懒腰后,被熙娘搀着下了车。
下去的时候腿一软,站在一边儿的李遂意同小呆头鹅一起就要来扶。
陆银屏记仇,还惦记着小呆头鹅看长孙明慧的事儿,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
待她的背影消失后,拓跋珣才薅着头发道:“至于吗……”
李遂意一甩拂尘,老神在在地道:“殿下年纪还小,不懂得女人的厉害。陛下何等英明人物,在娘娘跟前不照样栽跟头?”
拓跋珣十分赞成地点头:“女子性情诡谲多变,模样越好的越难缠。”
说罢遥望着远处同样下了辇的嫔御们,叹息道:“真是难为父皇,纳了这么多人,不比柔然的千军万马还要难缠?”
李遂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寻常女子并不难缠,难缠的是放在心里的那个。稍动她一动,自己的肉就痛,便对付不了了。”
拓跋珣听惯了司马晦的教育,甚少听到这样饱含人性化的歪理,想再向李内臣取些经,却被他以年纪还不到的缘故拒绝了。
再看舅舅慕容擎,将马匹安置好后不知道去了哪里。
拓跋珣犯了难,想了想还是去了舅舅安置的灵风台。
北芒山小行宫最不缺亭台楼阁,将嫔御们安置在了披云楼。
陆银屏早先来过,住的是建康殿后的寝殿,如今还在那一处歇着,同旁人划开了界限。
她回去后,左等右等不见小呆头鹅,心里估摸着大概他害怕自己,或者又去找长孙明慧。
陆银屏脸皮薄,拉不下脸去请她这半道上捡的便宜儿子,便使了熙娘去走这趟。
她让舜华将二楞子藏起来,对熙娘道:“你就说狗走丢了,问他看没看见。”
熙娘会意,去了披云楼寻大皇子。
然而到了披云楼后,除了吵吵嚷嚷的全若珍和李娴还有些劲头,长孙明慧同旁的嫔御也已经早早歇下,侍女道并不曾见过大皇子。
熙娘便去了凌云台找慕容擎。
慕容擎正被拓跋珣缠着要他教自己骑马,他不愿意教,毕竟绝影比起普通的马要高大结实,担心摔坏了他。
元京的贵族打小学骑马一般都骑大齐西南部兴宁、永昌一带的马匹,个头小,性格温顺,适合新人上手。
慕容擎的绝影桀骜难驯,除了他无人能驾驭,若拓跋珣上去走一遭,只怕等他下来时大家吃完他的席就要吃自己的席。
此时凌太一来报:“娘娘身边的侍中在门外求见。”
慕容擎松了一口气,赶紧让他将人请进来。
熙娘进来后,见找了半圈不着的大皇子果然在这儿,朝着慕容擎行了一礼便道明来意:“娘娘说狗不见了,要殿下帮忙一起去寻。”
小呆头鹅轻易就信了这话,将骑马的事儿抛诸脑后,就要跟着她走。
熙娘领了拓跋珣,又向慕容擎欠了欠身,待要走时却被他从后面叫住。
“你同娘娘说,北芒山内有野兽,无事不要出行宫。”慕容擎踌躇一下,“若有事情,可以吩咐我去办。”
熙娘是老宫人,倒不会像掖庭中那些眼皮短浅的人一样用异样的目光看慕容擎。
“奴知道了。”她点头,又道,“近日事多,大将军也要顾好自己。”
慕容擎沉默一瞬,又让凌太一送他们出去。
凌太一提了盏灯笼将人送了一路。
“阿四……”他换了个称呼又道,“娘娘近况如何?”
熙娘摇头说不好:“兄弟被人污蔑,眼下还没出来,这是陆家的第一道大坎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凌太一劝:“常言道「吉人天相」,她平日里脾气火爆,越到事头上越看得开。这个时候肯听陛下的,愿意来这儿就说明她稳住了,后头的自有陛下替她解决。”
熙娘侧首瞧了他两眼。
恰巧他们也到了寝殿外头,凌太一踮脚将灯笼高高地挂起为他们照亮,又默默地离开。
熙娘便只看到少年乌黑圆润的后脑。
陆银屏早听到外头有动静,便叫舜华赶紧将二楞子放出来。
狗一到了别的地方,尤其是嗅到行宫围墙后漫山遍野的自由气息,便撒欢撒得厉害,十个舜华也追不上它。
小孩子与狗总有特殊的交流。
拓跋珣去了那片空地上同二楞子说了几句话,一人一狗便蹦跶着回来了。
陆银屏坐在寝殿外的轩窗下,见他正朝着自己这处走,便白着眼对熙娘道:“怎么将殿下请回来了?让他在披云楼呆着多好,还能同他正经的母亲叙叙旧。”
熙娘自然知道这母子俩今日份的恩怨,笑着道:“这娘娘可冤枉殿下了,奴找到殿下的时候,他正在灵风台同大将军一处,吵着想要学骑马呢。”
陆银屏没说话,裹了身上的披帛便向里走。
舜华趁机捉住了狗,对拓跋珣道:“殿下先进去再说。”
拓跋珣进了寝殿,他也是头一回来这儿,见里头桌椅屏风都是乌木所制,若不是如豆的两盏灯,还以为自己瞎了眼。
他小心翼翼地脱了履,蹑手蹑脚地进了狐狸精的寝处
寝殿的床榻亦是乌木制成,床头床尾各一盏灯,床头处还立着一面半人高的铜镜,床后是一扇绘了东海的画屏。
狐狸精闭着眼斜斜地歪在床上,由着舜英替她捏腿。
拓跋珣小心地走过去,跪坐下来同舜英一道捏。
舜英惊愕地扫了他一眼,也不好提他手法有多处不对。
陆银屏觉得腿上力道忽重忽轻,左眼眯开一条缝,见便宜儿子这般付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行了行了。”她挥挥手,“不忙活,一会儿该睡了。”
拓跋珣老老实实地同舜英一道坐在蒲团上,等着她临睡前的安排。
拓跋珣心里琢磨
熙娘和舜华从外间走进来。
“我走的这些日子怕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陆银屏示意她们也坐,“我有个疑问,不知道你们瞧没瞧出来。”
拓跋珣心道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自己瞧没瞧出来。
熙娘是却霜时一路便跟着的,不知道李妩出了什么事儿倒是很正常。
舜华是个不学无术的,同秋冬没什么两样,整日以逗狗打牌为乐。贵妃一问起正经事儿来,她一脸茫然。
舜英平日里心眼就多,小声地回道:“您刚走时的那一阵儿她还好些,奴有两次在掖庭见着她和小李嫔去明光殿,俩人还有说有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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