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京中阴了一段时日,便没有再见过她,宣光殿的人都说是风寒之症一直未好的缘故。”
陆银屏又问:“就由她这么病着?请了御医没有?”
舜英摇头:“说是小风寒,养养就好的,中间一直未曾请过御医。”
陆银屏咬了咬小指,琢磨一番后道:“咱们出来时带御医了没有?”
熙娘伸出了四个手指头:“带了四位来,还有两位是太医令,替先太后把过脉的,极为可靠。”
陆银屏道好:“明日让几个侍卫带那二位过去,给李妩诊诊脉。”
熙娘正要夸她仁善,却听见她又补了句:“免得死在了鹿苑,人家说是我害的。”
几人一肚子的话卡在嘴边,不知道说什么好。
“诚然我也的确不太喜欢那二位。”陆银屏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最终十分满意地用纱盖上,“可平白无故地病成那个样子,看了叫人心底直发颤。我没见过什么人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瘦那么多,脸上一点儿生气也无,看人的时候那眼睛都是直勾勾的……真是瘆得慌!”
“当年李妩李娴刚进宫的那阵儿也颇得宠,只是后来……”熙娘望着拓跋珣,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后来陛下瞧见了慕容夫人,前头的那几个嫔御便渐渐不那样得宠了,可即便如此,陛下也经常去各宫里坐坐的……”
“朝三暮四!”陆银屏狠狠地捏了下被角,“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舜华舜英两个低低地笑了起来。
熙娘没放在心上,继续道:“您入了宫后,陛下连瞧都不去瞧她们了。奴在宫中的日子不算短,说句实在的话,李家主母那样的身份,那两位李嫔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并不比其他嫔御好。
所幸是姐妹二人一道进的宫,不然有的是人排挤她们。奴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可是奴瞧着李妩身上的病没什么,可那眼睛就像您说的,看谁都直勾勾,倒有些像……”
拓跋珣瞪大了眼睛,觉得他今儿来的不是时候,怎么越听越害怕呢……
舜华往舜英的地方缩了缩,俩人就差抱在一处了。
“像什么?”陆银屏倒是天不怕地不怕
熙娘道:“有些像先帝的一位……嫔御,死前也有一阵儿疯了的。”
先帝的事儿是大忌,知道且还活着的只有掖庭的一些老宫人。熙娘是从前伺候先太后的人之一,自然听说过不少。
陆银屏差点儿从榻上滚了下来。
“你的意思是?李妩疯了?”
“也只是猜测。”熙娘略一点头,“那位……那位的来路有些奇怪,一直不从,先帝用了些手段逼得人就范。自打那以后,那位就常说有人害要害死她和她的孩子……”
陆银屏觉出不对来,插了一句嘴:“这么快就怀上了?”
熙娘自知失言,闭口不再言语。
陆银屏正听到兴头上
她对舜华道:“你和舜英带着殿下出去消化消化食儿。”
“儿臣晚上还没用膳……”拓跋珣抗议道。
陆银屏又吩咐:“带殿下去吃点东西,再消化消化食儿。”
纵然再好奇,舜华舜英也只能听主子吩咐,将死命抓在陆银屏床榻边上的小手扒下来,把拓跋珣连拉带扯地拖了出去。
“小孩子听不得前头的事儿,会折寿。”陆银屏放心地道,“这下你可以说了,先帝的那位嫔御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
先帝的几个嫔御,眼下还活得好好的便是有裴太后、慕容太妃以及在瑶光寺出家为尼的季太妃,除了当今天子和端王的生母被赐死外,其余的几位皆是病死,御医们也废了些力气,多少人都能够查证的。
所以陆银屏只当她说的是件宫闱旧事,并没有真正地将它同李妩这个人联想起来。
熙娘却道:“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温亲王?”
皇室子嗣向来不盛,又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便是路边的三岁小孩儿都知道是哪几位殿下,更不要说陆银屏。
她支棱起了上半个身子,「嗳」了一声道:“知道!是陛下的伯父,据说后来因为谋反被先帝流放,人是在流放途中死的……”
“就当是流放途中病死的吧……”熙娘抿了抿唇,小声地道,“您知道他的王妃去哪儿了吗?”
陆银屏当然知道人为什么死,也知道温王妃在哪儿,但说来她也是先帝的儿媳,做儿媳妇的怎么好意思去捅公公的风流事?
她是个脸皮薄的,自然要装作不懂,让熙娘自己说出来。
陆银屏摇头说不知。
寝殿的灯火虽明亮,可趁着乌木的顶梁,总觉得有些晦暗。
陆银屏将灯移到自己床榻前,披了衣裳起来端端正正地坐着,对熙娘道:“说吧,你不说出来,就别想睡。我呢,听了才能睡得着。”
熙娘苦笑了一下,这才道来。
“王妃貌美,先帝也是个风流人。他将温王流放后,把王妃接到魏宫,便是李妩和李娴所在的宣光殿。
当年王妃抵死不从,却没经得住先帝的手段,待两人过了一夜后,王妃下体便血流不止。
先帝叫御医来看,这才知道王妃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也因着先帝孟浪,胎便落了。
自打那之后,王妃时有些疯癫,常说宫里头的人要害她。
奴那时见过她两次,她便是像李妩一样,看人的时候双眼无神,却直勾勾的盯着不放……那位是真瘆人!”
陆银屏一听,觉得先帝也太不是个人了,霸占了嫂子不说,居然还弄出了人命
可她依旧不明白:“李妩在宫里好端端,有吃有喝有人骂,快活似神仙。你瞧王晞她们几个,自打陛下不去看她们以后都快吃成个球了,便是她亲妹妹李娴。
虽然天天摆着张臭脸,可也没什么事儿不是……李妩又没遭什么难,她模样怎么就这样枯槁呢?”
想想李妩二十出头的人自她出去俩月回来就老了十来岁一样,陆银屏就有点儿害怕
熙娘道不知:“还是按您说的,明日里带上御医过去瞧瞧。她病是病,终究也是跟着娘娘您一道出来的。若是不及时看诊,就怕她那随时断气的样子有个万一
陆银屏点头说好。
俩人又商议了一番明日要带着谁去,陆银屏虽然有些膈应慕容擎,但觉得总得有个人镇场子
眼看着拓跋珣差不多要回来了,熙娘便铺了另一张榻,打算让殿下睡在那上头
陆银屏看着她忙来忙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一直是李妩枯槁的面容和温王妃发疯的那事儿。
她随意地问了句:“温王妃疯癫的症是突然就有的?先帝就没有找过御医给她看看,开些药方子?”
“自然是诊了的,但皇室也有类似病症,太祖崩驾前也是疯疯癫癫,无人可医。若是能医,也不会传了这几代。”熙娘边铺床边道。
陆银屏咂摸出了不对来。
“温王和先帝疯我能理解,可王妃又不姓拓跋,便是鲜卑高门,也没听说过这样严重的。”她道,“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
常人都有这种疑问,陆银屏并不是第一个
她想到的,外头的人自然也都能想到。
熙娘平静地道:“说奇怪却也不奇怪,兴许只是凑巧了。毕竟那位家破人亡,只剩了她这一口子,一般人早疯了。早些年并未听说过王妃有疯病,想来也是进了宫才有的。”
这解释太笼统,但陆银屏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似的。
恰好拓跋珣从门外走进来,见她歪在榻上,便要爬上来。
“去去去!”陆银屏将他往外推,“找你的慧姨去!”
拓跋珣瞬间泪眼汪汪,跪坐在她榻边,眼巴巴地瞧着她,跟她进膳时二楞子的模样差不了多少。
陆银屏想起天子说过的话和他那只狗一样的鼻子,终究还是狠了狠心:“你父皇不让我抱着你睡了,你要找找他去。”
拓跋珣也是什么都不怕只怕亲爹和狐狸精的主,听她这么说,依依不舍地溜去熙娘铺好的另一张榻上。
灯盏熄了一个,还剩了一个,因为寝殿内太过昏暗,只能隐隐约约地照亮她床前的一小片地儿。
陆银屏一个侧身便可以看到那扇大得出奇的窗子
陆银屏闭上了眼,等着明日的降临
鹿苑行宫不比宫中,熙娘和舜英在殿外支起了两张榻,随时听着里头人的动静。
听到二人呼吸声渐渐均匀后,熙娘这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次日,陆银屏起了个大早,坐在床前咬着笔尖琢磨怎么给陛下回信儿。
拓跋珣双手扒着书案,眼巴巴地望着她。
陆银屏看见这个小可怜的眼神后,便宽慰他:“佛奴先去一边儿,我要同你父皇回信。”
拓跋珣双眼亮晶晶的,乍看之下有些像皇帝。
“您写的什么,能给佛奴看看吗?”
陆银屏往桌上一趴,用手捂住了桌上那张薄薄的信纸,仓皇地道:“看什么看?!”
拓跋珣眨巴着眼睛向纸上瞟,也只能堪堪看清楚她指缝中的「甚是」俩字儿。
拓跋珣好奇地问:“「甚是」?什么「甚是」?「甚是」什么?”
陆银屏听得俏脸一红,瞪着他道:“瞎琢磨什么!小孩子知道了会长不高!”
拓跋珣如今才五岁,已经到了她的肋上。以这个形势来看,说长不高实在是有些牵强。
陆银屏赶紧将舜华召进来,让她带着大皇子和狗出去玩。
拓跋珣不愿意走,磨磨蹭蹭地道:“您来前说过,要教儿臣骑马射箭的……”
面对继子的殷切盼望,陆银屏第一次体验到了当后娘的不易。
但她十分省得,年纪越小的孩子越重视父母亲的承诺,所以她既然说出口的话便不能收回
再者,这一家都是胎里带了疯病来的,没准儿自己一个照顾不好,又要养出一个小疯子。
陆银屏摸了摸他的头,慈爱地拖延道:“乖佛奴,让舜华带着你先出去跑跑。待我同你父亲写完了信,还要去找你舅舅办些事,等回来后咱们就去围场。”
拓跋珣得了信儿,连连点头说好。又牵过舜华手里的狗绳带着二楞子出去散步。
陆银屏这才好写完一整封信,最后封了口交给熙娘。
“一日一封,也不嫌麻烦。”她边抱怨边向外走,“咱们先去灵风台找慕容擎,再去披云楼看看那几位去。”
陆银屏带着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建康殿,绕过后池朝着灵风台而去。
因着地势不平整,还没到地方她便觉得有些吃力了。
“现在唤个辇来还来不来得及了?”陆银屏有气无力地问。
熙娘挑了伞跟在后头,看着这处两面环山两面接水的地儿
她折中了一下:“要不……咱们再走两步,等到了灵风台再坐大将军的辇?”
慕容擎的辇?陆银屏可不想坐。
要不是眼下有求于他,怕是连他这个人都不想见到。
“走吧。”陆银屏总觉得累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将自己的劲儿全部都抽走了一般。
熙娘和舜英一人搀着她,另一人拾起她的裙摆,带着人继续朝灵风台的方向去。
灵风台内,凌太一今儿依然是起了个大早。
他将门框都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惹得远处坐在石碑上的慕容擎不停地向他这处看过来。
凌太一「嘿嘿」一笑,对他道:“万一阿四来了呢。”
慕容擎想说「她即便会来也不会在意这门框」,但看他殷勤的样子,也有些开不了口。
“随你。还有,她是娘娘,你不要再唤她「阿四」。若是让旁人听到,以为你们有私交,对她不好。”他说完,又问了句,“东西呢?”
凌太一消化完前头那句话,又来消化后面那句。
他拍着胸脯道:“放心,东西都放好了,就说是我的。”
慕容擎「嗯」了一声,又扭过头去,在一旁用小刀不知道刻着什么东西。
凌太一擦完了门又擦窗格子,连条缝都没漏。
“自打从凌家堡回来之后,阿四……娘娘好像再也没来找过咱们了。”
慕容擎垂首看着手中的小刀,面无表情地道:“她是陛下的人,总自然不会来。”
“谁说本宫不会来?”
陆银屏双手推开了大门,即便累得想吐,也还记得要维持自身的形象
但架子该端的还是要端。
凌太一见了她,甩了帕子就要上来问好。
慕容擎单手拦着他,坐在石头上微微躬身唤了声「娘娘」。
凌太一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踌躇了一下,单膝跪地行礼道:“娘娘……”
陆银屏看着他黑黑的圆润的脑袋,忍住不去摸的冲动,笑着道:“你无须多礼……我这次来,是来找大将军帮忙的。”
慕容擎听后,从石头上跳了下来,经过她身侧时才道:“走吧……”
陆银屏仰着头看他,总觉得自己气势上低了几分。但毕竟有求于人,还是妥协了。
“大将军知道我来找您是做什么的?”她问。
慕容擎摇头:“不知道……”
陆银屏十分讨厌他这种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什么都胜券在握的模样,仰着脸哼道:“不知道走什么走?”
慕容擎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又走了回去。
陆银屏气急,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老实道:“我想去披云楼办点事儿,但现在实在累得很……能不能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歇歇?”
慕容擎沉声道:“既然是要去披云楼,还是早去为好。”
休息也不让休息?
“我累了,不想走。”陆银屏急了,指着院子里的黑马道,“除非让我骑着它走。”
慕容擎依旧是面无表情:“随你……”
别的不敢说,唯马上的功夫陆银屏从来不会比旁人差。
她本也是激一下慕容擎,没想到这家伙上了当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这种马要紧之处便是极通人意,能和主人一同作战,寿命长,除了难驯服,简直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陆银屏早就盯上了这匹绝影了!
她走到绝影身边,先拿起旁边的草去喂它。
舜英有些紧张,低声呼道:“娘娘!小心些!”
陆银屏手指竖在嘴前,示意她噤声。
而绝影却随了主人的性子,看似桀骜难驯,实则无害。
绝影低着头,看陆银屏慢慢靠近,吃了她手上的干草后,又来舔她的肩膀。
陆银屏极力躲过它的舌头,笑着对熙娘她们道:“瞧着吓人,还挺温和。”
凌太一也傻了眼
难道马也看人?貌美的女子靠近便会变得温和,像他这样的一靠近恨不得一蹄子将他撅走?
还不容他多作思考,那边的陆银屏已经跃上了马。
“好高!”陆银屏惊道
果然是什么人骑什么马,慕容擎跟他的马简直一个模样了。
熙娘有些紧张,想要过去,却被慕容擎拦住了。
“绝影不识得你,你贸然去会惊马。”慕容擎道,“娘娘的骑术一流,不用操心。”
熙娘瞧他的眼神儿也有些奇怪
慕容擎又补了句:“鹿苑比试时,我在场看过。”
不等他们上来,这边的陆银屏已经驾着马小跑了几步。
感受到绝影的温顺后,她放心地朝着人道:“去披云楼!”
灵风台到披云楼不过数百丈,若是用走的,怕是要废些功夫。
哪怕陆银屏一人骑马,也不好一个人去
她在马上,慕容擎等人跟在她身后,无奈地望着她粉白的裙裾遮住了大半个马身。
熙娘担心贵妃的裙摆太长会绊了马,想替她收一下,却见她撩起裙摆来自己系好了。
望着她露出的一截小腿上的束裤,熙娘偷偷地瞧了一眼慕容擎
披云楼说是楼,实则是前后殿接在一起的宫殿。前殿两层,后殿三层,左右还有两座偏殿。不如建康殿大,却胜在精致小巧,出入方便。
前殿住着两位李嫔,目标十分好找。
陆银屏一行人来了披云楼外,倒也不用提前知会,直接进了院内。
崔灵素和王晞正坐在院内的石头上下棋,见贵妃前来,忙上前来行礼。
“不用这些虚礼。”陆银屏舍不得下马,坐在绝影上对她们道,“李妩呢?”
崔灵素也甚少见着这样高的马,只是远远地站着,并不敢向前。
她指了指前殿道:“两位李嫔都在前殿,只是刚刚见了李娴,还未见李妩。”
陆银屏蹙眉:“还没起么?”
她自己就是个贪睡的性子,觉得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大发慈悲地找了人来替李妩诊脉着实善良。
谁知道都这个点儿了,李妩居然还没起?
陆银屏翻身下了马,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绝影,转身对慕容擎道:“本来是想替李妩诊脉,若她现在还未起,倒不方便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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