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屏靠近了慕容擎,对他们道:“不用怕,咱们有个不信邪的异族硬汉在,各路牛鬼蛇神也奈何不了他……你莫要再抓头发了,年纪轻轻就秃了顶,以后不大好说媒。”
阿韦几乎丧失了斗志
想要娶老婆,首先就要有命在。
慕容擎眉心拧在一处,对陆银屏道:“跟紧我……”
旁的不敢说,这世上就没有她陆四跟不上的人。
慕容擎在前面开路,她紧紧地跟在后方。凌太一和阿韦并排走在她身后,将她夹在中间,看起来像是三人为她保驾护航。
明明是一路向南,可走了两刻后不知怎的又绕了回来。
潺潺溪水流畅动听,下方湖上莲花开得动人。只有身在其中的四人浑身冰冷,背后窜起一道凉意来。
陆银屏咬着手指道:“我陆四英明一世,如今竟要在这处崴泥?”
阿韦垂头丧气地道:“既然走不出,不如有尊严地死去。我看这片湖就挺好,不如……”
这话不止是丧气,简直让人发自内心地鄙视。
凌太一按捺住自己的情绪,耐心劝解他:“你在凌家堡当牛做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回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了,你当真甘心?”
阿韦道:“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抬头看看,不觉得马上要天黑了吗?”
无论人在哪个方位,太阳只有一个,此刻正半羞半露地收起自己最后那一点仁慈,下一秒便会跌落在远山之下。
凌太一道:“我虽然年纪小,晚上时常一个人睡,并不怕黑。书中常说「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你莫要轻言放弃,眼下阿四和她兄长也在,我们一定能走出这个地方的。”
陆银屏惊讶地道:“我寻思不怕黑不是很正常吗?我也不怕黑。”
慕容擎动了动嘴:“可是你怕打雷。”
鹿苑围猎的当日下了雷雨,陆贵妃夜奔寻夫一事早在宫中传开,她怕打雷已经不是稀罕事。
“那是对上天的畏惧。”陆银屏讪讪道。
慕容擎不屑地冷笑一声,放慢了脚步道:“跟我来……”
陆银屏紧紧跟了上去。
阿韦也收起了心态,跟着他们一道走。
这一次,慕容擎没有再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方位去寻沮水河岸,他选择扎进一旁竹林。
夜幕降临,竹林之中静谧得出奇。偶尔有风略过,带起大片的沙沙响声,说不出的诡异。
九王山不高,但爬过山的人都知道,夜间气温骤降,即便是夏夜,也时时会弥漫起大片山岚。
陆银屏说不出的害怕,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慕容擎的衣摆。
慕容擎不似天子,常着广袖大衫。他更喜欢穿胡服,只因行动方便。
已为人妇的陆银屏觉得拉着他的手或者勾着他的腰带都有些不守妇道的意思,索性拽住他的衣摆。
慕容擎回头,静静地望着她。
陆银屏眨眼:“实不相瞒,我有些害怕。您是我们的主心骨,不抓您抓谁。”
慕容擎没说话,转过头继续向前走。
阿韦伸出了爪子,刚一碰到慕容擎的衣裳便被他狠狠地拍了一下。
“嘶!”阿韦痛呼,“重女轻男?”
慕容擎没理他,继续向前。
竹林深处竟是一处山洞。
几个人停了下来。
与深山不同,宜寿里的几位高官贵府,向来是不到天黑便燃起灯,婢女仆从穿梭在火树银花之间,一派繁荣祥和之景。
国公府门大开,一道白色身影匆匆走出。
仆从见主人来,忙将宝马的缰绳递上,口中嘱咐着:“夜里难以视物,公爷小心!”
陆瓒翻身上马,夹起马腹便向北而去。
元京有宵禁,一更之后四方城门落下九道巨锁,非紧急军情不得入京。
城中街道设有栅栏,行人不得随意游荡,且有卫士结队巡逻捉拿违禁之人,直至五更后宵禁解除,城门大开,栅栏撤除后方可通行。
街上本来空空荡荡,猛然略过一阵急促铁蹄踢踏声。
卫士一听不禁大喜
阵型摆好,等着那人自投罗网。
一道白影由远而近,见到他们时勒住了马缰。
好马通人性,急刹后在原地转了两圈停下,甩头打了个喷嚏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
陆瓒解下马鞍上挂着的东西,扔向他们。
卫士稳稳接住,打开一看是文书和令牌,登时便撤开了阵型,恭恭敬敬地将东西送还。
“路口几处有同僚巡逻,今日是这个……”那卫士单手比了个奇怪的手势。
陆瓒将东西收好,低声道:“多谢。”随即策马而去。
往后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宫城前的司空府。
大司空家的门房鼾声震天,守卫醉醺醺一问三不知。宇文馥御下不严,连带着门房和守卫都不太正经。
陆瓒低喊了几声都没见反应,索性一鞭抽在地上。
门房这才睡眼惺忪地醒来,眨眨眼挤出了眼角一抹黄。
“这位……公子,何事登门?”
夜里能自由行走的不是常人。
陆瓒道:“梁国公陆瓒,求见大司空。”
门房醒了一半,依然有些发懵。
他点着头道:“大司空……大司空……”
如此这般地重复了几句后,突然一拍脑门:“陛下北巡,大皇子坐镇宫城。大司空大人这两日都在徽音殿还未回来。”
陆瓒蹙眉道:“既如此……罢了……”
见他转身离去,门房又道:“陆公爷有什么话需要帮忙转达,明日可送信去宫中。”
“明日我亲自进宫求见大人。”陆瓒头也未回地道,“今日你当我从未来过。”
说罢,他牵马欲离去。
梨木大门吱地一道长响,陆瓒闻声回头,见一披着黑色斗篷的女子走出,高眉大眼,嘴角沉沉,发色褐黄与身后梨木难分伯仲。
“夜访定是有急事,如何能等到明日?”宇文宝姿眼神掠过陆瓒,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家醉得东倒西歪的门卫。
陆瓒拽紧了缰绳,沉声道:“在下想见司空大人一面,大小姐可有办法?”
宇文宝姿没看他,将斗篷帽子盖在头上,走近抚摸他身下白金汗血宝马。
“没办法便不会出来了……它叫什么?”
陆瓒道:“凌霜……”
凌霜微微颔首。
宇文宝姿又摸了几下,见它不抗拒自己后,纵身跃到马上。
“走……”
身后贴上一具娇躯,腰间被两只细长手臂环住。
陆瓒脊背一僵。
“国舅放心,我们鲜卑女子不在意这个。”宇文宝姿察觉到他不自然,出言劝慰,“不要从阊阖门过,会碰到靖王的人……去建春门。”
陆瓒「嗯」了一声,沿着司空府旁朝着建春门内大街方向调转码头。
这一路要经过东掖门和两座官署,幸而夜间不比白日人多,否则他半世清名和她闺誉尽毁。
虽然宇文宝姿也没什么闺誉可言。
夜间风凉,风声和马蹄声交错,但陆瓒驰骋之时清晰地听到身后人开了口。
“那日骑青骓的是贵妃?”
陆瓒道了声是。
宇文宝姿轻笑一声,没有再讲话。
过了建春门后,宇文宝姿又指了万岁门。
万岁门后便是永巷,因着历朝历代处死过不少宫人,传闻夜间有常有呜呜悲鸣之声,并无多少人敢靠近。
“到了。”宇文宝姿利落下马。
陆瓒也翻身而下,将凌霜系在门外。
宇文宝姿沿着宫墙向前,过了万岁门后带他进入永巷。
永巷作为太极诸宫和后宫夹层的一条道,夜间各宫落锁后并无人来。
风声呜呜扫过永巷,倒真有些像女人的悲泣。
二人并没有走很远,宇文宝姿一路摸着南面宫墙,不过几十丈后便停了下来。
她伸指仔细摸着墙面。
夜黑风高,陆瓒借着微弱月光勉强看到她的动作。
宇文宝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从看似平整的墙面掏出了几块石砖来。
魏宫宫墙皆是夯土蜃灰所制,若不是刻意为之,是不可能这样轻易取出石砖来。
一块石砖有时重数十斤,陆瓒见她取时臂膀发颤,便蹲下身道:“我来帮你。”
“不用。”宇文宝姿制止了他,“你不知道如何取,弄坏了白日里会看出痕迹。”
陆瓒叹了口气,只得道:“有劳你……”
宇文宝姿手下一顿,没说什么,继续取石砖。
取了十数块后,已经可见一处将将够一人通过的石洞
宇文宝姿跪在地上,也不管自己此时姿态不雅,轻松地钻了进去。
陆瓒望着这个洞,有些发怔。
那厢宇文宝姿钻过后,等了一会儿未见他来,便催促道:“你不是想见我祖父?如今除了这里,没有其它办法进来了。”
说完她又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声音冷了几分:“我宇文家的人也不是个个喜欢钻狗洞人洞的,若是国舅觉得打这处过有失身份,不妨回去等明日求见。”
陆瓒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罢撩起衣摆跪在地上,也跟着钻了过来。
宇文宝姿轻哼一声,等他通过后继续顺着夹道前行。
陆瓒默默跟在她身后,鼻尖闻到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脚下也似乎踩到什么一般,不像是宫中随处可见的石板路。
“这里是含章殿后头的夹道,除了陛下和祖父,没人知道这处。”宇文宝姿开了口,并未回头,“我信你不是那等多嘴的人。”
“何人闯宫?!”
枪戟突出,直直地对准他二人。便是宫墙之上也出现了一层黑压压的人影,张弓埋伏,十分戒备。
陆瓒不留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取出腰间小包,甩给为首禁军。
禁军看后,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沉声道:“你身后那名女子是谁?”
夜闯宫闱等同谋逆,九族也不够诛,实在不可小觑。
陆瓒正欲开口替她解围,眼角余光见宇文宝姿也掏出块玉牌来。
禁军丢了枪戟武器,哗啦啦跪了一地,墙头的浓重黑影随之淡去,不知藏去哪处。
宇文宝姿收起玉牌,嘱咐道:“入宫只为寻大司空,不会酿出祸乱。等陛下回宫后我自会向他请罪。”
禁军统领道了声「不敢」后,撤去防备。
这样一来,二人便一路畅通无阻。
陆瓒没有问她带的那块玉牌是什么,宇文宝姿也没有答。毕竟二人算不上熟络,没有道理去向对方说明。
且人人都有自己的底线。
如此一路无话,直到站在徽音殿宫门前。
宇文馥刚哄了拓跋珣入睡,还未歇下,便听到外间有声音。
不过片刻舜华便来禀:“国舅与宇文大小姐求见大人。”
宇文馥似是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句:“谁?谁和谁?”
舜华又重复了一遍。
宇文馥扶着椅子将脚上的一只木屐扔了过去。
“欺我年老痴呆?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一块儿来了这儿?!”
舜华轻巧地闪过,委屈地道:“大人不信就去看看嘛……”
宇文馥将信将疑地跳着脚出了门,果然见院落里那棵歪脖子杏树下站了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儿。
陆瓒见他出来,行了个晚辈的礼节。
“在下有要事求见大人。”
宇文馥压根不吃这套,冲着宇文宝姿问道:“你怎么能来这里……”
蓦然间他想起一物来,感觉五雷轰顶。
“你失心疯了?!”宇文馥破口大骂,“你用了玉牌?!”
宇文宝姿默默地点了点头。
宇文馥气得浑身发抖,嘴里还在骂着,中间夹杂了一些陆瓒听不懂的鲜卑话。
他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什么长条状的物件,索性将自己脚上剩下的另一只木屐脱了下来,朝着她狠狠砸去。
宇文宝姿没敢避开,闭着眼睛准备捱下这记飞鞋。
陆瓒闪身挡在宇文宝姿身前,被木屐砸中。
“多管闲事!”宇文馥骂道,“老头子教训自己孙女,关你屁事?!”
陆瓒苦笑,却还要将他的木屐捡起来奉上。
“在下本去了司空府寻大人,只是没想到您在宫中,这才央了大小姐想忙办法入宫。”陆瓒道,“实是有要紧事要禀报,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宇文馥接过鞋来穿上,一高一矮地走回去。
“滚过来!”
陆瓒看了眼树下的宇文宝姿,朝她颔首后入了大殿。
殿内只有他二人。
陆瓒道:“在下接到咸阳那边传来的消息,贵妃失踪。陛下临走时曾对臣嘱咐,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大皇子无虞。所以在下想命人连夜赶去咸阳一探,现在前去,明早可到。”
宇文馥抓了一把石榴填进嘴里,咂摸着道:“还有呢?”
陆瓒担心变天,未敢将天子记忆混乱一事说明,只能直接道:“元京只有大司空大人有夜出城门的权限,在下想来讨个便宜。”
宇文馥听了,哭丧着脸道:“有是有,不过刚刚已经用掉啦。”
陆瓒一怔,不知他是何意。
宇文馥噗嗤噗嗤地吐出一把石榴籽,有几颗甚至溅到了陆瓒的白袍之上,尤为醒目。
“你以为你们刚刚为何那么顺利地入了宫?”
陆瓒蹙眉道:“难道说……”
宇文馥「嗯嗯」了两声,右手摸了一把石榴籽,左手比划了一个「一」。
“御赐玉牌,等同天子亲临。可以用三次,刚刚只是第一次。”
陆瓒不知道其中利害
“好酒开了封便留不住。”宇文馥又道,“十年没动过的物件让你剌开一刀口子。”
陆瓒羞惭不已:“对不住,在下不知……若是……”
“用了便是用了,道歉无济于事,有一就有二,你与宝姿拿,她不会不给你。”宇文馥又吐出一把石榴籽,朝他摆了摆手,“吃了四四这么多饭,居然要用牌子还……早知道老头子不张嘴,割了舌头也不吃她给的东西了……”
陆瓒过意不去,向他一揖到底。
“大人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宇文馥看了他好几眼,突然笑出声来。
“我不要你没齿难忘,我要你好好表现,挣个牌子还给宝姿。”
陆瓒听得一头雾水
见他没说话,宇文馥脸色难看起来。
“你和四四,都是猪脑子。”
陆瓒觉得宇文馥真如传闻所说有些痴傻了,说话驴头不对马嘴,他一句也听不懂,不知如何应对。
宇文馥烦躁起来,挥挥手道:“滚滚滚,别烦我,快滚。”
陆瓒无法,只得又行一礼,然后退出大殿。
宇文宝姿在歪脖子杏树下等了一会儿,便听到他的脚步声。
“他准了?”
陆瓒点头,深吸一口气后道:“准是准了……”
宇文宝姿扭头便向外走。
陆瓒跟上她,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
“大人说,此物来之不易,且只能用三次。”他道,“你为何不与我说?”
宇文宝姿小心进了含章殿后的夹道,轻声道:“你不要多想。宇文家又不缺什么,反而贵妃受宠,若以后当了皇后,国舅可记得还我们家这个人情。”
这话在陆瓒的意料之中,他只能道:“虽说一切皆非定数,但这个人情,在下定不会忘。”
第一次钻洞时有些局促,第二次便容易得多。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来,宇文宝姿封好了那处缺口,同陆瓒一起走出万岁门。
宫灯燃得热烈,舜华喂了狗便来清扫大殿。
她望着一地的石榴籽道:“安息进贡的安石榴无籽,倒免了吐籽的困扰。大人尝尝那个?”
宇文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你们懂什么?石榴就要吃带籽的。多子多福嘛……”
竹林尽头松柏林立,陆银屏一行人直直地对着眼前山洞,面面相觑。
眼前这座山不是山,实乃「大冢」。
汉人生前规矩多,死后更是讲究。尤其是帝族勋贵,生前便已经划好了陵寝位置及走向
奇珍异宝,乘舆车马,泥塑军队,珍禽异兽……甚至陪葬人员,一应俱全。
陆银屏道:“这处便是九王墓?”
阿韦叹气:“是了……不过既然到了这,我便直说了
三人齐齐看向他。
阿韦往地上一坐,对他们道:“我祖父走后半年,有一段时间经常下雨,我便夜夜梦到他浑身是水地站在我跟前。直到我爹将祖父的坟墓修葺一番后才不再梦到他……此事怪异得很,如同这座王陵。
九王山历代守陵人已是死得透透的,加上山中常有巨兽出没,凌家堡上一代皆是有情有义的响马,穷死也不会拿死人钱财,所以九王山才越传越可怕。”
陆银屏道:“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早便想着将我们几人支走,好自己独占这一处?”
阿韦连连摇头:“我一介草民,与王公贵族相比等同蝼蚁。莫说九王墓,便是普通人的墓我也不敢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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