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再让他背,万一自己又惹到他被他抛进河里,杀人灭口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三人沿着河边走,慕容擎在前,陆银屏同凌太一跟在他身后。
分别之前阿韦提到过凌家堡失火一事,想来应是虎贲军遍寻不到他们又迁怒凌家堡众人后的所为。
陆银屏如今的境遇都是三爷等人一手造成,对于凌家堡失火一事,她没有一丝怜悯。
世间有魔鬼,亦有活佛,但更多的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
陆银屏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她要活得爱憎分明,才不枉自己来世上走一遭。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无论怎么遮掩也兜不住。
深宫日月长,漫长到人只有一双眼睛,却能凭空生出无数张嘴来。
徽音殿偏殿书房内,大皇子拓跋珣已经端坐在书案后。
拓跋珣一早醒来便自己穿好了衣裳
不仅父皇不帮他,外太祖也整日里爬树逗狗,没人帮他,只能自己穿。
幸好他不是个傻的,两日后不假他人之手已经能自己系好大带戴好蔽膝,平整得体地迎接自己的老师太傅司马晦了。
司马晦同往常一样早早地进了宫,教他研读文史,修习为君之道。
一番冗长枯燥的讲解后,拓跋珣终于迎来了最为期待的中场休息时间。
司马晦坐在一旁,端起舜英泡好的茶抿了一口。
拓跋珣单手托腮望着他,突然出声问道:“老师,什么是「姘头」?”
司马晦一口热茶喷出。
舜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拿了绢帕替他擦拭湿了的前襟。
司马晦重重地咳了两声,朝舜英摆摆手,示意她回避。
舜英会意,行了一礼后退了出去。
“殿下……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司马晦沉下一张脸,苍老的面容犹如老树皮,难得对他疾言厉色。
拓跋珣怔了一下,便老实道:“孤是晨起出恭时偶尔听宫人们谈到的。”
司马晦叹了口气,嘱咐他道:“宫人寂寞多舌,言语间污秽不堪。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殿下只当未听过未见过便好,千万不要去寻人解释,这不是殿下该问的事情。”
拓跋珣年幼好奇,见司马晦讳而不言,想来不是什么好词儿,便也作罢。
寻思有了机会定要找个博学多才的亲近之人询问一番,到底何谓「姘头」。
宫中知晓陆贵妃失踪的人不多,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除了陆瓒便只有徽音殿的几人知晓而已。
在后宫其它嫔御眼中,天子不常临幸,莫说确幸北巡,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
便是换了个人坐也是一样,她们该吃吃该喝喝,整日里不是对镜自赏便是出门斗嘴。
慕容太妃望着这一干闲得没事儿干的嫔御,倒也不曾嫌弃过。毕竟她的汉话水平全是仗着听宫人讲话提升的。
小李嫔和全嫔素来不对付,俩人自盂兰盆节后便没有再碰过面。积攒了将近半个月的火气后同时来到明光殿,忍不住便想着刺对方两句。
全嫔话多又爱挑事儿,率先开了口,话是冲着太妃说,可句句不离小李嫔:“这几日我天天在宫中转悠,却有半个月未见李娴了。眼下陛下不在宫中,也不知道李娴在忙些什么,竟是连宣光殿的门也不出了。”
小李嫔想要开口,却被一旁的姐姐李妩摁了下来。
李妩朝她使了个眼色,又摇了摇头。
全嫔见她姐妹齐心,想起自己背井离乡进了宫,阖家上下也没个靠得住的姐妹照应,当下便有些不快。
崔灵素和王晞嗅到斗鸡的味儿,一同往后缩了缩,尽量不让自己卷进去。
太妃见惯了她们斗嘴,全嫔嘴巴贱,小李嫔更是口无遮拦。俩人只要在一起便掐,既麻木又熟练地在中间做和事佬。
“你们莫以为陛下不在宫中便能作天作地,这宫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们。”太妃瞪着全嫔道,“你们是宫妃,头上簪子落地都能砸出个大坑来,说话做事前要深思熟虑,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太妃说得是。”李妩侧了侧身子立马接上,“据说銮驾已经到了咸阳行宫,说远也不远,消息传过去也不过多半天的事儿。外事总有陛下,咱们姐妹只要在内和睦相处便是帮他的忙了。”
太妃点头道:“李娴,你也跟你姐姐学几个心眼儿,踏踏实实些,以后不愁家门无荣光。”
魏宫嫔御生子便会被赐死,像她们这样不受宠的反而最适合在宫中生存。
膝下无子,想做皇后是不可能了。可若说如太妃一般在宫中颐养天年也不错,还能帮衬着家中,让兄弟侄孙们捞个官职当当。
慕容擎不就是太妃侄子?即便当年同皇帝闹得那样厉害,最后不也照样做了镇南大将军?甚至此行随侍圣驾,与天子重修旧好也不是不可能。
全嫔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被太妃敲打一番后只能咽了下去。
眼看着到了饭点儿,几位嫔御有眼色地一一告辞。
全嫔回了永辉宫,第一件事便是屏退左右,只留下阿满一个人。
“你看见今天李妩跟李娴没有?”全嫔侧卧在榻上,由着阿满卸了头上钗环。
阿满将首饰规规矩矩地收进妆奁中,点头道:“李娴又要怼您,只是被李妩压住,太妃也插嘴将这事儿带过去……小李嫔没脑子,可能那晚他们见着的人不是她。闹不巧是她那不声不响惯会装柔弱的姐姐……”
阿满说完,又来替她梳头。
全嫔道:“我倒觉得李娴没那么大的胆子……陆贵妃和崔御史那事儿毕竟是在进宫前有的,顶多哭闹两句说自己早已同人没了来往,便能撇个干净。可这事儿是前几日有的,这不是给陛下戴绿帽子?”
阿满「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些。
“陛下前脚刚走,后脚就闹出这事儿,奴都替他觉得脸痛……管那人是李妩还是李娴,这事儿兜不住。左右只要不从咱们永辉宫传出去,便与咱们无关。”
全嫔捋着一缕头发道:“你到底打哪儿听来的?怎么全让你打听着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别再是崔昭华她们憋着坏心眼儿想借刀杀人,故意放出假消息让你听见,好让咱们同那双生姐妹斗个两败俱伤。”
阿满一听,登时就放下了梳子。
“在这宫里,知道得越多,寿数越短。便是睡着了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嘴巴缝上,须得时时提防着祸从口出。
这样大的事儿,奴若是随便听来,自然不会告诉您。不在心里过个十遍八遍,嘴上一句也不敢透的。”
全嫔听她说得十拿有九稳,心头又砰砰跳起来。
她琢磨道:“李娴只是有些好胜,性子又泼辣,却不一定有胆子做这事儿。我说最近都没见她后,她的反应与平时差不多,都是一副想要撕我嘴的模样。我倒觉她不像那种人,不然真的有些瞧不起她了。”
阿满笑道:“改天再试探一下不就得了。”
全嫔点点头,又问道:“你这么有把握,究竟是听谁说的?”
阿满靠近她,声音压得极低。
“先太后被赐死时,跟着她的一批宫人全数陪了葬,这事儿您知道吧?”
全嫔不知道她突然说起先太后是何用意,却仍是肯定地道了声是。
阿满附在她耳边娓娓道来:“也是巧了,先太后当时怀着第二胎
可偏偏就听说大齐有一富户能种夏甘蔗,便有四个先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一起离了宫去帮她取。”
全嫔不爱听死人的事儿,挥了挥蒲扇道:“怎么又扯这上面来了?”
阿满接过扇子来替她扇风。
“这可太重要了,您听我说完
而那四个人取了甘蔗回来自然是不敢入宫,便在外头隐姓埋名苟且地活着。
有俩人已经死了,只剩下俩,后来天子不知怎的找到她二人,又将她们接进了宫。其中一个您肯定认识
全嫔张大了嘴:“我只当她是乌桓王氏人,没想到竟是这来历?”
阿满点头:“熙娘韬光养晦这些年,总算熬出了头。可奴却是听另一个人说的。”
全嫔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催促她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阿满道:“另一位宫人念旧主,半夜常常在掖庭内为先太后焚烧纸钱。七月是鬼月,奴见了她两次。
全嫔急道:“你就没听清她说的是哪个李嫔?”
阿满双手一摊,无奈道:“俩李嫔长得一样,若是不开口,您能分得清楚哪个是李妩哪个是李娴吗?”
全嫔被噎了一下,讪讪地道:“可能……或许我还真的分不清……”
“那您又怎么指望别人能分得清呢?”阿满道,“先太后良善,熙娘和那宫人忠心为主,自然会为陛下打抱不平。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断断不会有错。”
全嫔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的人没有被利用,只是偶然所见,心里也踏实了。
但她仍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
“熙娘已经被陛下安进徽音殿,这宫人既如此忠心,为何陛下没让她也跟着伺候呢?”
阿满想起天子,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天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陛下的心思奴要是猜得准,奴还能只是一个小小奚官?”阿满十分无奈,“依着奴看,熙娘进徽音殿是早有安排。奴一直觉得,陆贵妃同慕容夫人一样,盛宠不衰,却活不长久。”
想起陆银屏来,全嫔便又来了气。
但熙娘当初亦是随侍过慕容樱,跟一个死一个,这样的女官哪个宫里都觉得不详,不想要的。
也只有陆银屏没进过宫,不知道里头的道道,白白被天子蒙在鼓里。
阿满又道:“兴许陛下宠贵妃有其目的,您想想,慕容夫人同陆贵妃长那样像,估摸着陛下实在好这类相貌的女子。只是陆贵妃万一有了孩子,这命也就到头了。依着奴看,慧夫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全嫔听得心塞
慕容樱死了,好歹兄长封了镇南大将军;陆银屏还没死,兄长已经是公爵加使持节了。
女子的荣辱关系家门荣光,门第又能抬高女子身份。这两样相辅相成,一条命属实算是轻了……
全嫔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卧进榻里,对阿满道:“不用扇风了,你出去吧,我心塞得很,想睡会儿……”
阿满道好,收了妆奁和全嫔褪下来的袍子,悄声退出了殿外。
慕容擎走走停停,后头跟着两只拖油瓶。
拖油瓶们俊俏乖巧,有时离水岸近了,他一个咳嗽便能将人拽回来。
尤其是那个陆银屏,天生活泛,摸鱼上树,无所不能。这一路过来完全不像是遭遇过被掳的危险。
你若嘲讽她两句,她便有千百句等着你,且句句带刺儿。
幸而慕容擎不与她一般见识,只要没什么危险,便由着她去了。
陆银屏道:“大哥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桥呀?”
这女子恬不知耻,自己明明不是她兄长,却非要唤他「大哥」。
慕容擎头也未回地道:“不知道……”
又走了一段儿,陆银屏在他身后问:“大哥大哥,为什么还没到桥呀?”
慕容擎呼出一口浊气来,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不知道!”
凌太一笑得前仰后合,然而慕容擎一个眼风扫来,便憋住了笑。
过了一会儿,陆银屏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大哥大哥……”
慕容擎忍无可忍:“闭嘴!”
陆银屏小声地对凌太一道:“脾气真臭呀……”
凌太一小声附和:“忍忍吧,咱俩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只手的……”
凌太一既然认定了做她的跟班,自然也就跟她站到了同一阵营。
二人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慕容擎。
凌太一问道:“你与他究竟是不是兄妹?”
陆银屏耸了耸肩膀:“他是鲜卑人,我是汉人,你觉得我俩是不是兄妹?”
凌太一更加疑惑了:“我总觉得你眉眼和嘴巴与他有些相似,连阿韦也是这样说的。”
慕容樱是慕容擎胞妹,又与她长得像。不必多说,她和慕容擎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陆银屏加快了步子走到慕容擎身侧,伸长了脖子去看他。
慕容擎蹙眉垂眸望她:“做什么?”
陆银屏细细地瞧着他
实际上他的长相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且鲜卑男子尤其是慕容氏自古以来便出了不少美人。
慕容擎长眉星目,眼光潋滟,陆银屏亦是。二人区别便是鲜卑人眼窝略深,眉骨英挺凌人,鼻梁虽高却没有汉人鼻梁中间的那截凸骨。
除此之外,慕容擎嘴角天生向上翘,似笑非笑,看谁都像是在不屑地嘲讽。
见陆银屏梗着脖子看了他半天,慕容擎那抹不屑更加明显。
“看够没有?”
陆银屏笑嘻嘻道:“大哥大哥,你长得真好看。”
慕容擎将眼睛从她身上移向了另一边,漠然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瞧着慕容擎终于肯多说两句话,陆银屏别提多高兴了。这一路上被凌太一缠得死紧,问她请教了不少人生大道理,难受得要命。
她道:“夸你,顺带夸夸我自己。”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慕容擎差不多摸清了她的性子
听说她是被外祖母养大的,果然隔代最容易出妖孽。她这种女子一般人家养不起不说,也消受不起。幸而入了宫,否则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同旁人不太一样,甚至在心里偷偷骂我?”
陆银屏出声,将他从思绪中拉了过来。
慕容擎淡淡地瞥了一眼她,大概的意思便是默认了。
他向前走,一步一个脚印,铿锵有力。
陆银屏则一边看他一边倒着走。
岸边铺着许多小石子,多数在长年累月的沮水冲刷之下已经被磨平了棱角。
慕容擎没理她,脸上写满了嫌弃。
陆银屏又道:“你骂我我又听不到,只能憋在心里,其实难受的仍是你自己。”
说完,她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
慕容擎这一日为了寻她耗费了不少人力精力,下属也被三爷抛进沮水。
他忍无可忍道:“为了救你,我已经损失了两位最得力的人手。你若是早前便能消停,不发那个脾气,我们也不至于为了你一个人折腾这样久。”
陆银屏听后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后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只是再也不纠缠他也不同他讲话了。
凌太一感觉到这两人间的氛围有些压抑,上前问她:“阿四,你怎么了?不高兴?他惹你生气了?”
陆银屏咬了咬嘴唇,依然垂头丧气地走着,一句话都没同他讲。
凌太一见撬不开她的嘴,只能去找慕容擎兴师问罪。
“阿四虽然话多,但心眼儿不坏。”他开口道,“你刚刚不该那样说她。”
“与你无关。”慕容擎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凌太一虽畏惧他,却也知道眼前这人是为救阿四而来,兴许损失了不少心腹,但他的目的依然也是为了阿四。
他叹气道:“阿四额头上的那个大包你看到没有?”
慕容擎没说话,却肯正眼瞧他了。
凌太一道:“前天夜里阿四被吕大他们掳来,路上对她动手动脚,阿四不愿意,一头撞在马车上。幸好她福大命大没死成,却磕出了一块血窟窿,昨日才将将止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受人指派还是自愿而来。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慕容擎移开了眼,看向一旁的河岸。
凌太一又道:“我后院有棵枣树,爬上去可以看到凌家堡前的断桥。阿四爬到上面看了不知道多久……她是在等你吧?”
慕容擎吐出两个字:“不是……”
凌太一又道:“不是等你,可她也没等到别人。阿韦说你来时自报家门,说是她的哥哥……我不知道你是谁,她没等到要等的人,只等来你。
你为她闯入凌家堡,还受了不轻的伤,可见关系还没有差到那种程度。
现在大家没了危险,更应该团结才是。她不过多说两句话而已,我年岁不大都能忍得,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忍不得?”
陆银屏嘴巴毒,凌太一唠唠叨叨。二人聚在一起简直就是卧龙凤雏,扰得慕容擎不得安宁。
他只能道:“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凌太一坚持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阿四这边。”
慕容擎一抬手,凌太一以为他终于忍不住打算对自己下手了,吓得赶紧闪到了一遍。
然而慕容擎只是理了理衣襟,更是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凌太一脸红了一下,轻咳了两声又回到陆银屏身边来。
相似小说推荐
-
真千金拿了奥运金牌剧本(四禅) [穿越重生] 《真千金拿了奥运金牌剧本》全集 作者:四禅【完结】晋江VIP2023-08-15完结总书评数:2517 当前被收...
-
炮灰神童,带父爆红(咕噜猹) [穿越重生] 《炮灰神童,带父爆红》全集 作者:咕噜猹【完结】晋江VIP2023-08-15完结总书评数:2926 当前被收藏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