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人。”端王敛了笑,“虎贲的头领可是慕容擎,只要他是个人,便有软肋
李枭跟随端王数载,知他蛰伏隐忍十年不易,想来应有自己的对策,便遵从他的吩咐,带了人手赶去几道门前。
而端王轻飘飘地甩下一句「天子嫔御可以留全尸」后,命人摆驾去了云龙门。
这厢大皇子拓跋珣拿了地图后,心有惴惴地将图点了烧毁
今日才想起,完全是因为听到那声巨响之后心下一直忐忑不安,总感觉心跳得极快,像是就要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似的。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感觉睡不着。纵然狐狸精常说小孩睡不着容易长不高,还是下了榻,穿着寝衣就跑出了寝殿。
偏殿有几个值夜的内侍,正打着哈欠说话,冷不防见大皇子衣衫不整地跑出来,一溜烟地跪了一地。
“这个点儿了,您要去哪儿?”内侍拦住他问。
拓跋珣皱着眉头道:“孤要如厕。”
“里头有恭桶。”一个内侍忙提醒他,“外头冷,会冻着殿下。”
“孤嫌味儿冲!”拓跋珣打落他们的手臂,恶狠狠地道。
内侍们犯了难
思来想去,只能分出俩人跟着,再去报给石女史。
不是他们慎重,只是这位是大魏唯一的皇子,莫说吃喝拉撒,就是寝殿里飞进去一只蚊子把他叮出个包来也要挨好一顿罚。
皇子年幼,又处在狗都嫌的年纪,谁知道他大晚上跑出去想要做什么?
做内侍的没那个本事管束,便只能求了上头的人来。
两名内侍跟着拓跋珣去了茅厕,干等着这位帝国最尊贵的皇子泄完一滩金汁。
另一头的内侍则去寻石兰。
然而石兰未寻到,却等到了带着人来气喘吁吁的舜英。
舜英也是平日里跟着伺候大皇子的人之一,贵妃刚进宫时天子赐下的人。
此刻她急匆匆地赶来,见这几个在偏殿值夜的内侍跑了出来,惊了一瞬后揪着其中一人问:“怎么出来了?殿下呢?”
内侍忙道:“殿下闹着要出恭,可刚刚那声响动实在厉害,瞧殿下那模样不像坐得住的……我等实在拦不住,来寻石女史劝说殿下。”
舜英借着显阳殿瞭望台知道了掖庭走水一事,速速赶来就是为了安抚皇子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早前天子命她与舜华等伺候时便有交代,说徽音殿里这一大一小两个主子都是倔驴投胎来的,你越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越是跟你唱反调。
尤其是大皇子,年纪小,又好动,指不定一眨眼就跑没了。
恰好石兰带着一身寒气回来,见着他们聚在一起,劈头盖脸便是一通责问。
“后头走了水,你们不看好了殿下杵在这里做什么?作什么死?!”
内侍吓得不敢讲话,唯有舜英捧起笑脸上去同石兰解释。
石兰听后心焦得很
经过她的一通分析,这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就是想趁乱好敲开太极宫门,最后擒得这年幼的大皇子。
靖王是她亲眼看着走的,有妻有儿有人伺候,说是他卷土重来,石兰第一个不信。
剩下的便只有那一位
若真是那位,那么今天难说能善了
石兰当机立断,命人燃了通天炮
她都想好了,宁愿将虎贲引来护卫太极宫,便是之后一切无事发生自己因谎报险情而被处死,也不能让旁人得了机会。
点了通天炮后,她又匆匆赶回来,当头便见伺候大皇子的几个内侍整同舜英等说话,简直怒极攻心。
听舜英解释完,石兰又匆匆去茅厕看。也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直接掀开布帘子进去,见着了刚提上裤子的大皇子拓跋珣。
“石女史……你……你……”拓跋珣简直又羞又怒,气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你……放肆!”
见着人没事,石兰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正要说话,却听外间熙熙攘攘又一阵的吵闹声。
“石女史!有弓箭手上了宫墙!”舜英惊惶的声音响起。
说是这样说,可石兰知晓弓箭手出没定是因宫中即将闯入外人
之前陆瓒和宇文宝姿二人夜探太极宫时也曾经历过这么一遭,不过那时禁卫还多是靖王之人。
各处禁军除几处卫防之外,已经有不少人渐渐聚拢而来,将徽音殿围成了一个圈。
事已至此,石兰也顾不得其它,直接抱起拓跋珣,在他的一声声「放肆」中将人抗回了偏殿。
石兰替他将前襟理平整后,又吩咐内侍将大皇子的衣物拿来
他那王叔进不来也好,进来也罢,现如今皇子总是魏宫的脸面。
到了这步境地,外头是什么情形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为了安抚大皇子不愿将那层窗户纸捅破罢了。
而自从入了偏殿后,拓跋珣却不再喊叫了。
他静静地看着石兰和舜英忙活,等内侍拿来衣物后,却不允她们帮忙,自己一件一件地套好,连大带也系得无比平整。
舜英想上前帮忙,但知道得多了,手便有些哆哆嗦嗦。
拓跋珣看了她一眼,紧抿了下嘴唇后道:“人各有命,你怕什么?等这回的难关过去,你的俸禄少说要翻上两番。”
众人正惊异于他的镇定,却听他又带着哭腔开了口:“这回要过不去,孤一定给你们安排好了后事
“您知道什么了?”石兰讶异地问。
这个年纪的孩子说懂事也懂事,可到底没有阅历。
拓跋珣心里也害怕得很,装也不过装一会儿罢了。
他背过身去抹了抹泪,想起父皇那张耷拉得老长的脸
瞬间他的泪便流不出来了,也一应将自己知道的说出。
“之前父皇却霜时母妃负伤而归,那时王叔便常来徽音殿求外太祖让他将叫什么山的接进府。”
他瘪嘴道,“那日我在偏殿,王叔又来说此事,外太祖拂袖而去,王叔说早晚有一日他会死在自己手上……王叔从前待孤也很好,自那之后,孤就害怕他了……”
石兰脑子懵懵的,此刻才明白原来宇文馥被截杀一事也应是出自端王手笔。
她上前抱了抱拓跋珣,坚定道:“不怕……咱们有禁军,刚刚奴又让人点了通天炮,一会儿殿下的舅舅也会来守着您。”
哪知拓跋珣抬起小脸,略带惊恐地道:“那日外太祖走后王叔在这儿逗留,太傅内急去了茅厕,孤一个人在写大字。孤听王叔还说:「徽音殿这处寸土寸金,价值千军万马数年粮饷」。女史,孤虽然年纪小,但孤不是傻子,王叔是不是带了不少人来,他要造反了?”
宫人扑通跪了一地。
天家之子,只要不是特别痴傻的,总有自己敏锐的判断。
石女史知道瞒不过
自己潜伏慕容太妃身侧二十年,什么委屈什么罪没受过?偏偏就在此时被这年幼皇子的一句话差点逼出泪来。
她庆幸自己面容平庸,此刻倒显得异常镇定。
“殿下是如何想的呢?”石兰开口,声音是镇定人心的平稳。
拓跋珣将面上的泪擦干,让诸人起身。
“父皇常说孤愚钝,还曾开玩笑说若是以后做了太子,恐怕只有叔伯打进来逼着禅位这么个下场;母妃也说,孤这个年岁连二楞子都嫌。”
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来道,“可再如何愚钝,父皇到底只有我一个儿子。孤今日要让他知道,过去、将来的大魏之主是他,此刻魏宫之主是我
石兰咬紧牙关,带着人又拜下去道:“听凭殿下差遣。”
拓跋珣坐在榻上,小小的身躯听得笔直,颇有些他父皇的味道。
“女史不要隐瞒,一一将外面状况报来。”他点点头道,“其余人去清点人数,不想留下的便是王叔进来也不会放过你们,不如自行了断,孤予些钱财托活命下来的送与你们家人。而今日留下来的人日后
徽音殿人不多,左右不过十来个,还走了几个,纷纷表示要留下与大皇子殿下同生共死。
石兰也不再隐瞒,将通过瞭望台禁卫看到的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情告知他。
拓跋珣听得直抽凉气。
“这么大的动静,竟没有一点儿预兆?!”他问。
石兰摇头,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那些人凭空出现,想必已经潜伏在宫内有些日子。走水的地方是宣光殿,此前贞夫人一直抱病不出,加上不受宠,便无多少宫人留意。小李嫔又与端王殿下通气,这才焚了宣光殿,想引太极宫的人出来救火……”
“如今的禁卫无令绝对不会离开太极宫。”拓跋珣登时便否定,“王叔想错了,他以为如今的禁卫只是换了一批人,殊不知那些人却是父皇自北海周边调来的本是要攻打大齐的将士,虽然不比我族强悍,却有两个特点
石兰听得一惊,脱口而出:“殿下如何知道?”
哪知拓跋珣却歪着脑袋问她:“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石兰只能将之归结为自古鲜卑一族便好战
加之拓跋珣有司马晦教导,又听慕容擎与凌太一等议论过一些,拼拼凑凑便有了自己的理解。
“舅舅现在肯定在赶来的路上,父皇他们也是。”拓跋珣又道,“王叔再厉害,总不能顺着梯子爬进来吧?”
舜英抬起了头,哭丧着脸道:“端王的人已经架起了云梯。”
拓跋珣听后呆了一呆,咬牙下了命令:“将太极宫封了,别叫他们爬进去
石兰拱手道好,转身出去将命令传达给禁卫。
拓跋珣装了这半日的小大人,幼小的心灵早就疲惫不堪,转过头害怕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后,又听石兰走进来,便红着眼睛端坐好了。
石兰拱手:“端王的人的确放了云梯,却未有进来的意思。慕容大将军已经到了万岁门,正和端王对峙……”
“舅舅这样快就来了?!”拓跋珣忍不住欢呼雀跃。
石兰犹豫了一瞬,还是说了。
“端王不知同大将军说了什么,竟将人说服走了。连同带来的数百名虎贲,也原路折返而回……”
拓跋珣在听到这句话后,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灰败之色。
石兰面色复杂地望着拓跋珣。
天知道端王是如何说服了慕容擎,只留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万岁门,剩下的人竟全部打道回府。
“女史……”拓跋珣带着颤音开口,“舅舅是……不愿意帮我们了么?”
石兰看着他惊惶的小脸,心头一阵难受。
天子多次提过慕容擎忠勇无二,也将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拓跋珣是慕容樱之子,从前与慕容擎关系倒是不错。只是虎贲跟随慕容擎之后日益壮大,渐渐自成一支实力莫测的军队。
自古帝王多疑,当今天子亦是。慕容樱入宫实际上同他们产生隔阂并无多大干系
毕竟在一部分外人看来,慕容擎是因为对胞妹慕容樱产生不论之情以致于与帝王有了龃龉,然而实际上却只是君臣走到一个阶段后不得不经历的矛盾而已。
石兰猜想,在不知道当年大都督陆荆玉奉上的其它四州兵力所在之前,天子对慕容擎的态度永远不会有回旋的余地。
慕容擎并不是蠢人,他与尔朱劭等人不同,与赫连遂则十分相似。只是他更年轻,叔父又是吐谷浑王,被帝王忌惮也在情理之中。
石兰又看向拓跋珣
如果端王动之以情,允诺逼宫上位摄政之后不杀拓跋珣,对慕容擎而言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因为天子想要动慕容擎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之事,想来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
如果慕容擎不愿意坐以待毙,必然会寻找其它出路。此时端王予他这样的机会
石兰心中也害怕得紧,不知道这端王抽什么邪风,从前看他不过是一浮华王公,竟然趁着人不在要逼宫
“靖王伯父曾说,他宁肯站着死也不愿苟活。”拓跋珣强忍着泪意,可搭在扶手上的那双小手却抓得死死,手背都凹进去几个窝来,“父皇不在,必须要有人坐镇魏宫,这个时候孤不能害怕……不能怕……”
可害怕不害怕的,哪能是说说就可以的呢?
石兰心道:你那靖王伯父可是苟得一手好活,现在妻儿在怀不知道有多快活。
小孩子是真的好骗。
拓跋珣将眼泪逼回去,吸了吸鼻子后感觉脑子空空,生存无望,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等人来救
舜英捂着嘴含泪呜咽:“殿下……”
拓跋珣见她一脸丧气相,觉得自己霉运更甚,破口责骂:“闭嘴!谁都不准哭!”
说罢便觉得自己舒坦了许多,定了定神后却猛然想起外太祖宇文馥标记的位于含章殿后的那处。
想来那处定然有什么特殊之处,不然外太祖不会这样刻意地标注,且命他看后即焚。
想到这里,他心底才真正地镇定下来。
不论如何,有希望总比没有好。外太祖看着疯癫,而父亲却说他实则是个小心谨慎之人
“行了,值夜的留下,其余人该休息休息去吧。”拓跋珣放下这句话后,再看诸人的脸色
他又问石兰:“宣光殿烧了,有没有殃及周边诸宫?”
石兰虽未出宫,可也从瞭望台和禁卫处陆陆续续听到过不少消息,加之从前常住宣光殿一旁的明光殿,也对诸宫有自己的判断。
“咱们魏宫同凉齐宫城不同,是建在水上的,便是烧也不会殃及周边。”石兰答道,“只是不知掖庭嫔御们如何了
拓跋珣想起父皇后宫中的另些嫔御,虽然不太喜欢她们,可心底总惦记着狐狸精对他说过的话
他是魏宫唯一的皇子,日后可是要保护大家的,总不能在出事的时候将人撂下不管。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分出人手去掖庭,那么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
“若有法子同宫外的禁卫递话,让他们调派些人手护着嫔御们去吧。”半晌后拓跋珣才道,“若是王叔铁了心想要入宫,百八十个人于孤无济于事。可外头那些鲜卑人粗鲁,不知会不会伤害了嫔御……到底她们侍奉过父皇,且这次起事她们也是无辜的,孤实在不愿瞧她们陷入危难之中。”
“殿下仁善。”石兰又拱手一拜,转头命内侍去将话传去瞭望台,务必拨出些人手去护着几位嫔御。
拓跋珣将人安排完,心底的失落恐惧也越发浓重起来,一转头又想掉眼泪。
“殿下年纪还小,这样稳重实属不易。”石兰又劝,“不论今日结果如何,慕容大将军到底会不会来,奴等总是站在殿下这边,一定护着您到陛下归来。”
拓跋珣咬着嘴唇,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回来
万岁门外,凌太一正与赫连遂等人对峙。
凌太一带的人不少,可毕竟从未碰到过这种场面
“原先还以为慕容大将军是个聪明人。”赫连遂执刀笑道,“亲外甥和要杀自己的人二选一,他居然选择去救皇帝
一刻钟前,端王亲自拦下慕容擎,告知他自己已经在帝妃回京路上埋了火药,只等车驾一过便会让人粉身碎骨。
慕容擎不曾多想,径直带了一批人折返出京,将自己留下。
虽说凌太一已经离开了凌家堡,可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被夷为平地之后每每想起便十分难受。听端王这么一说,霎时便明白了罪魁祸首是谁。
他指着赫连遂的鼻子怒问:“凌家堡也是你们派人炸毁的?!”
“是我们做的又怎样?”赫连遂眯着眼仔细地打量着他,最后道,“你就是那个凌家堡的小堡主?”
凌太一怒急攻心,恨不能当场生啖其肉。
他坐在马上举枪对准赫连遂,咬着牙根道:“今日便杀了你这逆贼,为我凌家堡上下三百口报仇。”
李枭等人倚在万岁门前哈哈大笑,而赫连遂却将被五花大绑的守在万岁门十八名禁卫押到凌太一跟前。
“端王殿下还未动手,你这是打算开个逼宫的头?”赫连遂手下用力,当即便勒死一名禁卫。
“正愁找不到个理由进去,这可是你先亮兵器的。”他将尸体放下后狞笑,“传令出去
师出有名,权臣可上位;师出无名,便是皇太子也避免不了被冠上一个「谋反」的罪过。
凌太一自知自己被摆了一道,恨不得立时就拿下这些人
可慕容擎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坚持到他回来,万万不能让这些人入了宫。
“究竟是谁不安好心,陛下早晚会知道!”凌太一怒道,“倒是你们,放着大魏天子不去侍奉,反而伙同人一起谋反
“年纪不大,想的不少。”赫连遂扬起下巴道,“可惜我从不爱听人讲废话,所以只说一次:我要进宫,你速速带人撤离,否则……”
赫连遂说话间,手起刀落又斩杀一名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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