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贺兰问情那般模样,醒来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罢了。
何况……
陆瓒垂眸看着她浅淡的发色
可又担心会吓到她,便克制了一下,打算徐徐图之。
宇文宝姿本就有些眩晕,如今突然听他说什么求娶的话,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人是反应过来了,可却不知道如何表态。心脏怦然跳动的同时一个用力,将他往后推了两步。
“祖父未将我许给问情,也不打算将我嫁给任何人。”她刚一抬头,便见到陆瓒同平时大有不同的炙热目光
陆瓒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捡起地上的陶罐走到河边,自河中舀了满满一罐水上来。
他背对着她,嘴角却勾起一丝笑。
宇文宝姿心里着急得很,再看陆瓒却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便又道:“琢一……我实在是不放心祖父和问情,你将我带出去吧?”
陆瓒一用力便提起了陶罐向刚刚宇文宝姿住过的小房子处走。
见他并不答话,宇文宝姿有些生气。
她走到水边,见不远处除了停着一条小船之外别无他物。
鲜卑人水性本就不好,划船更是不必说。
她望着河面一望无际的芦苇,心中无比凄凉
或许真如陆瓒所说,另有一股势力将外祖父带走也不是可能。
可是,这个势力的首领究竟是谁呢?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宇文宝姿决定还是应该要从陆瓒身上下手。
打定主意后,她提裙追了上去。
陆珍悄摸摸地走出了门,见夏老夫人的人都撤了去,只剩猎心一个人,背对着她孤零零地坐在院子中。
陆珍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大哥呢?”
哪知猎心却被她拍得「嗷」地嚎叫一声,浑身一颤,像是被吓得不轻。
“你怎么了?”陆珍忙收回了手,蹙眉问,“碰你一下跟踩了狗爪子似的,我就这么吓人?”
猎心见是她,一颗吊得高高的心放了下来。
“没……您不吓人……”他拼命挤出了一个笑来,转移了话题,“您这是打算出门?”
陆珍点头:“外祖母同太傅一道入宫去见大皇子殿下,我趁这个空出去找大哥……对了,你看到大公子没有?”
猎心又是一抖,垂着眼道:“没……没看到他……”
陆珍觉得有些奇怪,伸脚踢了踢他的小腿。
“平日里你瞧见你主子恨不得跟在他后面做条尾巴,怎么今日却说没看到他?”陆珍来来回回地扫了他几眼,又问,“你今儿到底怎么了?瞧着跟以往不一样……你这是病了?”
“奴没病!奴好着呢……”猎心眼神躲闪地道,“后院还有点些活要干,奴先去了……”
说罢,也不看陆珍,直接撂了锄头去后院。
瞧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陆珍觉得他心中定然是藏着什么事儿。
“站住!”
猎心听到二小姐一声怒喝后定在了原地。
陆珍绕到他跟前,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呵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这两日常看到猎心这样子,直觉认为他定然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心虚。
猎心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嘴唇一张一阖,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儿,神情亦是万分地为难。
“说!”陆珍伸手抽了他一下,“不说立马把你卖了!”
到了这份上,猎心也没了办法
猎心左右望望,只见廊下几个下人在打扫院子,夏老夫人的人跟着进了宫,院子里倒也算是空旷了许多,便卸下了心防,放心地开了口。
“这段时间大公子不让奴近身伺候,不仅如此,也不让人进他的房间打扫。再加上前些日子不是常有人来撅咱们门前土么。奴怕耽误了咱们家门的风水,便时常掏些院子里的土去填……”
猎心垂着头道,“日日去填,日日都发现少了不少……好像就是从大公子不让进屋的时候开始少的。奴一直纳闷那些土去了哪里,直到之前大公子从大司空府上回来叫奴伺候梳洗的时候才算知道了……”
“怎么一会儿又是土一会儿又是大哥?”陆珍皱眉,“他都多大的个人了,难道还会玩土玩泥巴不成?”
猎心心道这可让二小姐说准了。
“那些土……的的确确是大公子弄走的……”猎心看着陆珍的神情,指着陆瓒住处的方向道,“您可别不信!他房里有桌案大的一块铁梨木盒子,那些土都被堆做了沙盘,细细地标了瀛州、定州、平州、幽州……凉州那边地势高,那土堆还特特地往上垒了几层,奴这双眼珠子瞧得真真切切着呐!”
陆珍心头一凉:难道说……
“您说,大公子又不打仗,他弄这些做什么呀?”猎心哭丧着脸问,“奴听说从前上六州是咱们老侯爷的地盘,为了您这一代不得已拱手相让……眼下四小姐又同陛下去了东海,慕容大将军也不在,大公子这是要干嘛呀……”
陆珍呆在原地,脸上变换了好几个神情。
“这些话你都跟谁说过?”陆珍压低了声音问道。
猎心愣愣地望着她,使劲地摇头:“奴发誓,只对您一个人说过……”
陆珍稍稍松了口气,良久后,她才揪着猎心的耳朵低声警告:“收起你那丢了魂儿的小模样,该干活干活去,这事儿……除了我任谁问都不能再说了,哪怕是姑爷、老夫人、甚至你主子问你都说不知道,你听到了没有?!”
猎心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坚定地连连点头:“知道了……奴保证一个字儿也不会说出去!”
陆珍心中忐忑,又问:“大哥去哪里了?你见着他人没有?”
“这两日奴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没敢捱近了他,所以没注意到他去了哪儿……”猎心思索了一番后又道,“好像自打前儿一早出去了一次起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陆珍算了算:前儿一早……不正是十六?
大司空出城时不能说热热闹闹,却也有不少的人知道的。
而自家大哥同那位黄毛大小姐看上去关系非比寻常,难道说他是追着人去了辽东?
正当她想到这里时,韩楚璧从门外走进来,身上的软甲还不曾卸下,见了她便道:“珍珍,替我倒杯水吧!”
陆珍又踢了猎心的小腿肚:“杵着干嘛?还不去倒水?”
猎心哎哎了两声后忙进屋去了。
陆珍迎上去就要替韩楚璧解护腕,没想到却被他拒绝了。
“大司空他们人还未寻到,我喝两口水,拿点儿干粮继续去寻。”韩楚璧松了松衣领,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用手扇着风道,“到底在哪儿呢……”
陆珍听得心头一紧,忙问:“你说……大司空他们怎么了?”
韩楚璧实在累极,两手撑在背后看着她,微微喘着气道:“大司空同宇文大小姐与贺兰中郎将之子三人同回辽东,在荥阳外遇袭,家仆全部被杀,只他们三人不知去向。
阿擎本来要去东海寻陛下,走到陈留又折回来,让我带了一部分虎贲去搜人……
我命诸城封锁城门,在荥阳外带人搜了一日一夜,就差钻进黄河和汜水里打捞了,人就是没见着。
珍珍,你说奇怪不奇怪,人好好的一出城就没了……可把我累死了……哎?大舅哥呢?他不是一直对那位宇文大小姐挺有意思?让他出来帮我一道去寻人吧……”
陆珍听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大哥不在。”她颤声道,“你……还是不要去寻了……”
韩楚璧奇怪地望着她:“人命关天,怎么能说不找就不找了?”
陆珍整个脊背都漫上寒意。
总不能将自家的秘密告诉他吧?
宫外风云变幻,宫内依然是一派祥和。
帝王子嗣,重中之重。大魏唯一的皇子拓跋珣几日未见太傅司马晦,见他同那位夏老夫人一道前来,心中雀跃不已。
不等二人行礼,他便命熙娘看茶。
虽说拓跋珣并非陆银屏所出,可生母不仁,两任养母独独陆银屏待他最好,连带着看夏老夫人也亲近三分。
见她同司马晦一道来,从盘龙座上跳下去,手脚并用地爬上夏老夫人的膝盖。
毕竟隔代亲,眼下她算是同皇子隔了两代,看他眉宇间的狡黠劲儿又觉得看到了陆银屏小时候,便将他抱到自己膝上,乐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块蛋大的蜜色猫眼儿石来。
“前些日子说要送你块猫眼儿玩,特特给你母亲的大表兄送信,恰巧他回了家,不到两日便快马加鞭使人送来了。”
夏老夫人乐呵呵地道,“你母亲年轻,脾气又坏。你是她第一个孩子,平日里少不得要同你吵闹。殿下是男儿,不与她一般见识便好,由着她去。若是烦了,只管来外太祖母这里告状。”
拓跋珣面色难过地道:“父皇将母妃气病了,二人同去东海,又不带佛奴……佛奴保证不再同她吵,您说,她会回来吗?”
夏老夫人想起这事儿来就气得牙痒痒
若不是他有法子医好四丫头的耳朵,她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允他将人带走。
“你母亲定能平安回来。”她将拓跋珣搂进怀中,边摸着他的头边道,“佛奴是好孩子,可得仔细听好了
司马晦与熙娘面面相觑,二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这位夏老夫人是出了名的难对付,可惜出身高,辈分大,便是先帝在也要给她几分薄面,寻常人更是说不得她。
拓跋珣被她抱在怀里,连声答应后把玩着手上的猫眼石,又问:“陆舅舅呢?今日怎未见他入宫?”
夏老夫人一回想,感觉这两日的确没怎么见到外孙。
“谁知道他去了哪儿。”她道,“想来是你父皇走前派给他不少的活计
拓跋珣听后,瞬间就蔫儿了。
“母妃不在,父皇也不在。外太祖和表姑妈回辽东,慕容舅舅将大伯押走,陆舅舅也没了影儿……”他越想越心酸
夏老夫人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最疼惜的便是自小丧母又不受宠的孩子
她子孙不少,皆是由她一手拉扯带大。拓跋珣虽贵为皇子,比之同龄幼童不知少了多少长辈的关爱。
一想起这个,心底便更怨白虏皇帝三分
“若是在宫中害怕,外太祖母留下来陪咱们佛奴。”她抱着拓跋珣道,“我养过这样多的孩子,数你最乖巧伶俐,却是最可怜的那个……怨就怨你那父亲,生了不疼,也不怕你以后不亲近他。
贵妃虽非是你生母,可她瞧你就跟我瞧你似的,心里爱你胜过珍宝……乖佛奴,以后多同你母亲亲近,可知道了?”
拓跋珣依然是她说的那副乖巧伶俐的模样,点点头说「知道了」。
夏老夫人更爱他几分,抱在怀里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通,等司马晦提醒她皇子要去练字时才撒了手。
等他们离开,她便又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脸色漠然地闭上了眼。
熙娘苦笑
平日里贵妃也只是挑吃穿用的,脾气虽算不得多好,可到底不会为难下头的人。
这位夏老夫人就大有不同
熙娘想起了前些日子进宫的玉姹,忙道:“娘娘虽不在宫中,可之前进宫的那位御女倒还在。奴去将她寻来同您说话解解闷?”
自沈御女被处死后,阖宫上下便只剩了一位御女,便是玉姹。
玉姹是奴,没有姓,身份暧昧,旁人干脆只唤她「御女」。
夏老夫人睁开了眼睛,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声「有劳了」。
熙娘赶紧离开了这贵气逼人却又压迫感十足的老太太身边,去配殿寻玉姹。
不久后,玉姹便跟着熙娘踏进正殿。
虽为御女,毕竟曾为奴。玉姹见了夏老夫人后依然行了个跪拜的礼节。
夏老夫人未曾唤她起身,只是看了看熙娘和周围其他宫人,将拓跋珣小心地交给熙娘,对其余人摆了摆手道:“你们带着殿下下去吧,老身同玉姹说会儿话。”
宫人面面相觑,彼此间都有些犹豫。
夏老夫人眉头一蹙,高声问道:“怎么?觉得老身还会稀罕你徽音殿的物件不成?”
见她又要生气,拓跋珣忙道:“外太祖母误会,这些人没孤的命令是不会走的。”
说罢让宫人退下,自己握住熙娘的手一道出了正殿,好给这对曾经的主仆腾出个空来。
待人走后,偌大的宫殿便只剩下夏老夫人和玉姹二人。
阳光透过窗上的棱格打在玉姹姣好的侧脸上,柔媚而动人。可惜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似的,也无光彩可言。
“你来也有几日。”夏老夫人眯着眼看她,依然不曾唤她起身,“事情办得如何了?”
玉姹粉颈微垂,双手拢在大腿上,跪姿十分地恭敬。
“回老夫人的话,奴已经去问过太后。”她道,“太后坦言,她并不知晓孔雀屏的下落。”
夏老夫人一听,眉头蹙得更紧。
“她不知道?”她身体微微前倾,头上的凤凰展翅金钗似乎都要坠下来,“做了这些年的皇后、太后,竟然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哪儿?”
“是。太后让奴转达说……”玉姹微微抬起了头,“「孔雀屏一事虽有不少人知晓,但其中秘密除了先帝和舞阳侯到底无人能解。既然阿嫂假借矿脉地图之名让贵妃接近哀家,那么哀家也利用贵妃的好奇心反将您一军。如今贵妃认为哀家手上有地图,轻易动哀家不得,却怀疑阿嫂是否在骗她。」”
夏老夫人听后,胸脯起伏了数次,最后终于平静下来。
“地图一事虽假,可我自然有我的用意。”她抬手命玉姹起身,自己则慢慢地瘫在座位中,“这丫头一旦认定了什么,便一头栽进去出不来。她素来最敬爱我,会将我吩咐的一切事放在心上。
我说让她替我拿到地图,一来是减轻她的愧疚之心,好让她觉得进宫不止是为她自己,还带着我的委托;
二来男子风流多情,我担心她溺于情爱之中会有一日伤情,便借口地图一事让她分心……难怪……难怪上次进宫她那般对我,原是知道地图一事为假……”
玉姹垂眸看她,不笑亦不语。
“裴婉那个女人……如今她自身难保,除了去瑶光寺便是呆在这宫中,再没有别的出路的。”
夏老夫人想起她被软禁却迟迟不像当年季太妃那般出家一事,突然又问玉姹,“陛下可召幸你了?”
玉姹双手交叉叠在小腹,轻轻摇头道:“不曾……”
她这两个字像是石子儿被抛入平静的湖中,让夏老夫人原本平静的面色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怎么会不曾?你不是颇有些本事?”夏老夫人甚至想抬手给她一巴掌,却又硬生生忍下了。
玉姹垂首道:“陛下心中有四小姐,奴近不得他身。”
夏老夫人眯着眼睛瞧了她片刻,从座位上站起身。玉姹见了伸手去扶,却被她拍掉了手,连带着手背也被她的玳瑁护甲划出了三道细小的口子。
“这天下还有你近不得身的男子?”夏老夫人走到她身侧,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那白虏皇帝的模样比之慕凡还差了两分,胎里又带了躁症,一家子都是离不得酒色的货……你能将你公子吃得死死,却没法子诱他?”
玉姹捂着手背上的伤,睫毛下的眼睛越发黯淡无光。
“我将你养大,小四有的哪里短过你了?”夏老夫人在她耳边道,“叫你做媵妾,好以后帮持她一把,你倒好,不声不响就勾搭上主子,逼得他一年中倒有三百六十日在外!
如今我将你带来,便是要你将功折罪
如今当下之急便在你
见玉姹依然垂着头,夏老夫人伸手搭上她细弱的肩膀。
“你的命是我捡来的,玉姹,你有今日也全因有我。”夏老夫人叹了口气,慢慢道,“外人只道我疼你胜过小四,殊不知我对血亲之外的人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玉姹,往日你对我不住,我不计较。如今是该你偿还的时候了……听懂了吗?”
玉姹嘴唇动了动,良久后才道:“奴知道了。”
北境寒冷,人穿着衣裳都冻得瑟瑟发抖,更不要说下水。
陆瓒拒绝了宇文宝姿的请求,只说让她安心养伤。只是心底实在挂念宇文馥和贺兰问情的安危,逼得水性不好的她又来到岸边。
岸边有一艘杉木小舟,靠得近了还能闻到上面的桐油生漆味道。
宇文宝姿朝着岸边小屋望了一眼,赌气似的跳上了船。
船内有一支丈高船篙,她想也没想,撑起篙便离开了岸。
行船不比驾马,划桨撑篙都是技术活。马是活物,有不少灵性,可船是死物,没有经验直接上手的人多数情况下操纵不了这物
宇文宝姿自然也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船篙一撑,船尾先离了岸,船头却朝着芦苇荡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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