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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金枝(阿長)


丢下这句话,陆贵妃便钻进了寝殿。
熙娘和秋冬面面相觑
熙娘冲秋冬使了个眼色。
秋冬十分为难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寝殿之门紧闭,秋冬推了一下,纹丝不动。
门从里面反锁了。
她轻轻拍了拍门,小声呼唤:“小姐
“啪啦!”
什么东西摔碎了。
秋冬一凛,赶紧退出殿外。
“不成不成。”秋冬对熙娘摇头,“我服侍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娘娘发这么大火,谁都别去,等她自己出来罢。”
熙娘急道:“午膳还未用,晚膳也说不要喊,这样饿着也不是个办法。”
秋冬叹了口气。
“四小姐一直是这个性子,生气的时候你不去惹她最好。”
雨虽停住,但天依然是灰蒙蒙的。午间与日暮竟也无差。
天将擦黑之时,拓跋渊疾步而来。
秋冬见了天子,知道他身形如鬼魅,便出声相拦:“陛下……小姐……娘娘不见任何人!”
拓跋渊像是没有听到,径直入了殿。
李遂意一路小跑着跟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呼……还好,还能赶上。”
秋冬道:“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我们娘娘可生气了。”
李遂意惭愧一笑:“大皇子生了病,陛下去慧夫人那里看他,顺便想将大皇子带来徽音殿养着。慧夫人不同意,大皇子也哭着不愿意来,陛下就将他关进式乾殿。恰好慕容将军这两日到了元京,陛下又同他说了会儿话,这才耽搁了……”
秋冬不太关心前朝之事,她揪住最有用的信息不放。
“陛下去了慧夫人那,还想让我家娘娘做后娘?”
李遂意呼吸一窒,心道这丫头脑子转得倒是快。
他甩了甩拂尘,小声道:“太后不就是自己未生育,将陛下和端王抱养了来才做了皇后的?依我看,这倒是好事……”
秋冬虽不懂魏宫规矩,但也知道兹事体大,所以未敢作评论。
而这厢天子却被挡在寝殿门外。
他推了一下门便知道被她从里面反锁,只能好声好气地温声哄劝。
从前听到这句的时候陆银屏浑身酥麻,他要什么都愿意给。
现如今再听只觉得恶心
她伸手拿起床头摆着的贵妃印玺砸到门上。
“你走!”

金子做的东西摔在地上不会碎,但是那种沉甸甸的响声却是独一无二的。
拓跋渊一听就知道她摔了什么,后退两步,长腿一抬便将寝殿大门踹开来。
陆银屏见他踹开了自己的门,气得话也不想说,从榻上坐起便向外走去。
经过拓跋渊身边时,被他伸手拦住。
“去哪儿?”
陆银屏碰都不想碰他一下,绕过他继续往外走。
拓跋渊手臂一弯,将她带进自己怀中。
他沉住气,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放软了口气道:“今天有事耽搁了,现在带你出去。”
陆银屏不挣扎,但也不讲话。
拓跋渊低头去蹭她鼻尖
往日这个时候最是暧昧,只需要亲她一阵儿,再说两句好话,小贵妃便能勾着他的颈酥了身子由他摆弄。
然而今日却是大不同,他蹭了好大会儿怀里人也没个动静。去吻她唇也被她偏头避开。
“抱歉,今天实在有事耽搁了。”拓跋渊继续哄,“别生气了,现在就带四四出去……”
陆银屏听到「四四」两个字,心头火起,抬手便给了猝不及防的天子一个巴掌。
一室骤静……
拓跋渊肤色白,面上渐渐浮起一个掌印来。
他保持着被打的姿势站了好一会儿,似乎仍是在消化刚刚发生的一切。
陆银屏下手之后便觉得重了。一来她是第一次跟人动手,毕竟往常动动嘴就能让别人落败,实在是没有经验;
二来宣帝身手上佳,再不济也不可能躲不过她这一掌。
没有躲过去的拓跋渊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金色眸子半掩在长睫之下,看不清眼神。
看着他面上清晰的印记,陆银屏也有些胆寒。
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她怎么一时得意就将这忘了呢?
万一他命人将自己拖出去杀了怎么办?
可是他刚刚那声「四四」真的惹怒了她
舞阳侯嫡女,门阀之后,她陆银屏想要什么没有?
而在他眼里却成了一个死去多年的鲜卑女人的替身。
她凭什么是别人的替身?
想到这里,她底气也足了起来。
“别喊我「四四」!”她仰头高声道,“我叫陆银屏,不是你的什么「四四」!”
拓跋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像是压下去什么情绪一般。
“看来是朕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你才不知道什么叫做好歹。”
他一把将陆银屏捞起,大步走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伴随着肚子上的钝痛和映入眼帘的窄腰青丝,陆银屏发现自己被他抗在肩头。
“你将我放下来!”她怒道,“我不想看到你!”
他不理她,径直带她出了徽音殿。
秋冬正和李遂意说着话,见皇帝将人抗了出来,惊得嘴巴都掉在了地上。
陆银屏又气又羞,想着今日过后,自己怕是不能在人前威风了。
她一伸手,使出了女人打架惯用的招式
拓跋渊扛着她还未出宫门,猛然觉得后脑勺一紧一痛。
陆银屏生生扯下了天子数根头发下来,五指张开全部扬了,然后伸手又要去抓。
拓跋渊怒极,一掌狠狠打在她臀上。
夏季衣裳薄,这一下又用了八成力道。陆银屏「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疼得两眼顿时蓄满泪花。
“打自己女人,你缺了大德!”她哭着骂。
宫门外停了一辆五驾马车,四角上缀了宝珠金铃,随着天子将人扔进马车去的动作叮铃大响。
“伽蓝寺。”天子沉声命令。
义井里以南,国子学御道以东,宝刹于今上潜邸之时便筹谋建立,直至数日前落成,圣上亲笔提名「伽蓝寺」。
马车自云龙门而出,途径司马门直下正南,最多不过两刻便能抵达伽蓝寺。
陆银屏挨了打,又被扔进车厢,哪怕车内软垫铺陈也疼得一直掉泪。
她进去后便捂着屁股缩在角落。
拓跋渊端坐在蒲团上,屏息凝神不去看她。
一个轻轻啜泣,一个冷情冷性,两个人谁也不肯先迈出那一步。
诡异的气氛直到车外一道瓷器摔破声而结束。
“白虏纳命来!”
马车外一声高呼后,便听得一阵武器碰撞声。
陆银屏吓了一跳,打了个嗝儿,立即止住了哭声。
因鲜卑人天生肤白,「白虏」便是死忠前朝的汉人对他们的蔑称。辱骂性的称呼既然喊出来,无论如何这条命是留不得了。
同时这届刺客也实在不如往届能打,不消片刻,外间便又恢复一片祥和宁静。
听到外面打斗声消失之后,陆银屏掀开窗毡探头去看。
夜色将起,街道尚有行人。她向后看去,便见到数名侍卫持刀而立,地上躺着的几个人身下有黑色液体汨汨而出。
她瞪大了眼睛,正要细看,却被人捂了眼睛揽过腰肢给拖了回去。
拓跋渊将她箍进怀中,轻柔地道:“别看……”
别看什么?别看他的人杀人么?
可是她已经看到了啊……
拓跋渊以为,像她这种娇娇女,此刻或许已经吓得发抖了。
他做好了这种准备
往日一贯宠她的温和面孔并不是他的全部,他也有暴戾的一面,与其遮掩后让她发现,不如早早地自己亮给她看。
左手下的腰肢纤细柔软,右手却有两扇睫毛一直刮痧他的掌心。
她没有流泪,也并未吓得发抖,反而轻轻挣扎了起来。
“别碰我!”陆银屏刺道。
温香软玉在怀片刻,却又离他而去。
拓跋渊有些疲惫地靠在车壁上,长指捏着眉心似是十分头痛。
不入流的刺客并未耽误他们多少时间,陆银屏面壁一会儿后便听到李遂意在外间唤:“陛下,娘娘,到了。”
帘子被撩开,拓跋渊睁开了眼睛,俯身先出了车厢。
陆银屏也跟着钻了出去。
眼前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示意她可以将手放上去。
陆银屏正要不理他,冷不防眼角余光瞥见了寺门前跪着的僧人。有几个小沙弥十分好奇,正偷偷往这里瞟。
在家里随便闹,在外不能让男人丢了面子。
陆银屏不情不愿地将手放了上去。
天子依旧面无表情,旋即五指收拢,将她的柔荑困入掌中,牵引她入了寺内。
伽蓝宝刹,前殿有香火檀炉供往来之人上香,两座配殿分别供养地藏王菩萨与百位罗汉,正殿供奉释迦佛陀,后殿则是藏经阁和浮屠塔。寺中栽有古柏,东侧一口古井紧邻禅房,禅房前便是早课诵经之所。
一位圆脸老僧站在前殿,像是久候许久,见到拓跋渊后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拓跋渊亦同他一般回了一礼。
陆银屏有样学样,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也念了声阿弥陀佛。
老僧瞧了她一眼,亦没放过她手上佛珠,笑道:“尘缘先一步修成正果,善。”
陆银屏正琢磨着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却听拓跋渊道:“慧定师父,我妻发愿侍奉菩萨左右,这便将她带来,我想寻一处禅房亲自引她皈依佛门。”
陆银屏瞪大眼睛瞧他
慧定眸子一闪,随即笑道:“藏经阁后的处僻静居所还留着,慧忍师父请便。”
拓跋渊亦笑,转头低声吩咐李遂意两句后,便拉着她向藏经阁后走去。
见慧定离得远了,陆银屏一个用力便甩开他的手。
这一甩不打紧,刚刚还面上带笑的天子突然又冷下了脸来。
四下无人,只有几株古柏岿然立在院中。
拓跋渊压下抽动的眼角,深吸一口气命令道:“跟朕过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

藏经阁后有一处小院,拓跋渊未登基便是先建此院,再建伽蓝寺。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陆银屏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兴许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陆贵妃依然想存有最后的脸面,将院门房门都掩上。
房内是一个香案,下方三个蒲团,上面什么也没放,中堂上也是空空如也。西侧立了个屏风,几道帷幔,将床分隔开来。
拓跋渊坐在中间蒲团上,抬眼望着拼命往柱子后躲藏的陆银屏。
“过来……”
陆银屏撇撇嘴,心一横便走了过去。
一站一坐,一高一矮。可不知道为什么,高的那位气势上凭空矮了半截。
矮坐的那位天子指了指自己身侧的蒲团:“坐……”
陆银屏将蒲团往旁边拉了拉便坐下,好离他远点儿。
拓跋渊闭眼发问:“朕已道过歉,也兑现诺言将你带来此地。为何赌气?”
为何赌气?为何?
不提则已,一提她就来气。
对着不熟悉的人,陆银屏什么话都敢说。可一旦碰上拓跋渊,却像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也不想说。
她干脆也闭了眼,坐在蒲团上一句话都不说。
拓跋渊等了半晌都未得到回应,便道:“你是否觉得朕对你有亏欠,自以为拿捏住了朕,所以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
陆银屏仍未开口。
天子又道:“朕的脾气不好,你今日之过理当处斩。”
陆银屏一听便怒了。
“那你斩了我啊!”她站起身来,将蒲团砸向他。
被这女人扇了一次后,拓跋渊便提高了警惕,一手将蒲团接住。
他亦站起身来,眸中渐渐凝聚起风暴。
“摔印玺、掌掴,如今又拿蒲团砸朕……”拓跋渊每说一个字便向前一步,直到将她逼至墙角,“陆银屏,你是不是觉得朕倾慕你,便能够为所欲为?”
“倾慕?”陆银屏面上浮起一个讥讽至极的笑,“陛下的倾慕可真是廉价,是不是再来个长得比我还像的,陛下又可以将倾慕分去给他人?”
拓跋渊一怔,疑惑问:“什么……像?”
陆银屏鼻子一酸,将他狠狠地推了个趔趄。
“大皇子生母慕容樱,我不是与她很像?”她颤声道,“长得像……声音也像……您将我当做什么了呢?死人的替身吗?”
说着说着,她又笑起来,声音却渐渐哽咽:“哈……是我想多了,您老太太唱戏
说罢,她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有哭声溢出。
“为什么要让我碰到你啊……”
还不如当初就不要遇到他,也好过现在这样揪心揪肺。
她心里着实难受
她已经在慢慢变成一个坏人了吗?
陆银屏难受得紧,却冷不防跌进他的怀抱。
“谁说你是替身?”天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抽噎着不语。
拓跋渊捧起她的脸,用手掌拭去上面的泪。
“谁说你是替身?”他望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陆银屏不懂他问这话的含义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出卖裴太后。
她委委屈屈地道:“大家都说……我同慕容夫人长得很像……”
拓跋渊点点头:“是很像……”
陆银屏又要气哭了。
拓跋渊将她拥进怀中,任她如何挣扎,都逃脱不开他的禁制。
他笑了起来,坚实的胸腔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你们是很像……但她不如你好看。”拓跋渊笑道,“我说过,四四哪里都长在我心坎上。”
四四?还有脸说?!
陆银屏愤愤道:“她也叫四四!你分明就是在喊她!”
拓跋渊笑得不能自抑,几乎让她怀疑这人傻掉了。
他笑够了,也不解释,直接问了她一句话:“我是什么人?”
陆银屏仰头看他,不知道他此言何意。
拓跋渊垂首,用自己额头贴着她,继续提示:“你是汉人。”
这下她明白了,有些懵懵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答道:“鲜卑人……”
拓跋渊又问:“她是什么人?”
陆银屏老实道:“鲜卑人……”
“两个鲜卑人在一处说什么语?”
“自然是鲜卑语……”陆银屏突然回过神来,“啊……你们……”
拓跋渊唇角上扬:“懂了?”
一向自诩聪颖的陆银屏此时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么愚笨了。
真相大白,天子终于能亲近美人。
他将陆银屏抱起,走到屏风后的床上,将她平放好。
搞了半天结果是个大乌龙,陆银屏羞得没脸见他。
拓跋渊躺在她身侧,拥着她咬耳朵:“四四误会我,要怎么补偿我?”
陆银屏被耳后热气呵得浑身酥麻,拉着他的手不让乱动。
“可你今天去找别人,害我白白等了半天。”
拓跋渊扣住她的手,与她紧紧相扣。
“醋了?”
陆银屏从鼻孔中挤出一个「哼」,没有否认。
“佛奴患了风寒,我去寻他。慕容擎又恰好来了宫中,与他商议了一些要事,便耽搁了。”他扳过她脸来,轻吻一下脸颊,“不气……”
陆银屏睁着黑曜石似的眼珠,愣愣地望着他。
拓跋渊与她鼻尖相抵,气息低沉道:“可你掌掴我,这事怎么算?”
陆银屏秒怂。
“我……害……那不是也给气着了嘛……”她结结巴巴道,“你还说呢,你打我屁股,可疼了……”
拓跋渊思索了一下:“这事儿两清了。”
陆银屏松了口气。
哪知接下来他又发起攻势:“我带你出来玩,你打算如何谢我?”
陆银屏叹了口气
“这里是佛门重地。”陆银屏严肃道,“要不先欠着?回去给你?”
拓跋渊眸色渐深:“现在就给吧。”
说着便伸手剥鸡蛋壳。
藏经阁的小沙弥听着后院传来的淫靡声响,对诵经的慧定道:“方丈,寺内行淫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慧定大师眼观鼻鼻观心:“帝王嫔御,天神神女,不入地狱。”

这里不同于徽音殿,没有纱帐帷帘做遮掩,陆银屏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层薄如蝉翼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她吓得一哆嗦,将自己的脸埋进男人颈里。
拓跋渊情正浓处猛然被挟,若不是惦记着此番泄给她后回去会受苦,差点就此交代在里面。
他惩罚似的咬了一下那玉白小臂,恶狠狠地道:“想要朕的命?”
陆银屏埋首嘤嘤哭道:“窗户……”
拓跋渊抬头看了看,便知道她是面皮薄,随手拿过自己散在一旁的外袍罩住了她。
陆银屏霎时便有了安全感,浑身放松下来。
拓跋渊十分满意,继续寻芳探幽。可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是一紧。
他沉声吓唬她:“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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