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萍亲眼见到端王的那位夫人用两根金条将孩子换走,猎心这里有些不太确定。说来倒是亲眼见到的人说的更可信一些。
可陆瑷素来胆小且谨慎,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之下,她不会贸然上门
猎心见她神色不对,像是心思极重。联想到她这两日的反常,不禁狐疑道:“三小姐,您往日可都是从不关心外头的这些事的。端王府中到底有您什么人?您究竟在找谁?”
“没什么,你也知道自打老夫人来了之后,柏萍她们都被赶了出去,眼下过得并不好。”陆瑷冲他抬起了脸,神色自若道,“不过是托个熟人帮忙照应着她们便是。”
猎心在府中时间算不得短,思来想去都不知道三小姐何时结识过身在端王府的人。
不过,主子说什么自然就要信什么才对。
陆瑷知道猎心猴精似的人,担心他继续问下去自己的老底儿便会被掀个底朝天,赶紧叫他回去了。
猎心为三小姐鞍前马后了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来后只喝了壶凉茶,又被赶了出来,总觉得自己肚子开始有些痛了,唉声叹气地去了茅厕。
陆瑷一个人坐在屋内,静静地盘算着明日要做的事。
端王府到底是王府,自己不好堂而皇之地登门。猎心和柏萍是下人,又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打探消息。
相反温刺史的夫人应当知道些事情,即便带走孩子的并不是温夫人,她也能问出点儿什么来。
可话又说来,自己同温家上下的人都不熟,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便是猎心。
想来明日还是要托猎心再去打探打探才是。
躺在床上心怀忐忑的陆瑷在重重思虑之中渐渐入眠。
陆瑷夜有所思,早上起得便迟了些。
新换的婢女们总是拉着一副僵硬的面容,规规矩矩地伺候了她洗漱,让心里原就不太舒服的她更添几分压抑。
然而夏老夫人身边那名递药的婢女却候在门外,用平静的语气贺喜道:“老夫人正在前厅同太傅夫人商议为三小姐择婿一事,还请三小姐速速准备,莫要怠慢了客人。”
不过,自己若是嫁了人,那还要怎么寻孩子?
如今她在家中,不说完全自由,偶尔出去一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一旦嫁了人,进进出出有多少眼睛看着?别说找孩子,便是出趟门都难。
若是不嫁……
适龄女子,有什么理由不嫁人?
陆瑷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旅人,正在一处山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而孩子的消息便像树上的野果,给予她从未有过的生的希望
可她同那枚果子之间却横亘了一道悬崖,想要触碰,极有可能被摔得粉身碎骨。
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得付出代价。
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温刺史府上打听,也可以正大光明地上端王府将孩子要回来
但这样一来的下场便是让父亲仅存的积威一丝不剩,让大哥成为朝堂上的笑柄,让小妹在后宫中被那些人指指点点,永宁伯府也将绝地翻身大张旗鼓地耻笑他们,届时整个陆家都会因她一人颜面扫地。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难以做到,更不要说她。
“我知道了。”她道,“马上过去。”
那婢女平静地离开,周围的人也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是多么煎熬。
打扮没花多长时间,一刻后她便到正厅,见着了太傅司马晦的夫人。
她行了个礼后,站去了夏老夫人的身后。
太傅的夫人也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妪,慈眉善目,一看便是个热心肠的人,自打陆瑷进来后便盯着她瞧。
上了年纪的人总爱说媒,这位夫人见了陆瑷,喜不自胜地对夏老夫人道:“老姐姐,我刚说什么来着?陆家风水好得很,几个孩子模样一个赛一个地漂亮。”
此类的话夏老夫人听得不少,却也客客气气地道:“什么风水不风水,只是他们生得巧,爹娘不好的地儿一点儿都没沾。”
“瞧您说的,什么生得巧不巧,一连四个模样都不错,还能是巧不巧的事了?”说着,司马夫人倒有些感叹,“俩人走得早,撇下四个孩子。二小姐嫁得早,四小姐又进了宫,大公子还要撑着里里外外,唯独这三小姐是父母去后要办的头一茬事,谁成想教那起子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姐姐,倒也不是我多管闲事,原本我也不看好那永宁伯家的人,那家的夫人在京里头的名声便不大好,可碍着陆夫人定亲在前,我邻里邻居的实在不好说……”
“无妨,这件事我起初也是不答应的,也是碍着那时她娘在,我一个外祖母也不好插手。”夏老夫人摆手道,“如今吃够了亏,好歹脱身了。若是真嫁进了那家,那才真是委屈了老三。”
“的确,还好人没嫁过去,倒是万幸。”司马夫人附和道,“原本这个时候我不该急着找姐姐商议,可现如今京中正有几位品貌上等的公子,实在是择婿的上上之选。
宗室本说秋后要选妃,选到如今不知为何却没了影儿。再过上些日子,那些避在外头的贵女们一个个回来,到时候再挑便不如现在来得合时宜。”
“你同我想一处去了。”夏老夫人点头道,“瀛州那边还有不少的事,我在京中也呆不长,想着亲眼见着她嫁了个好人家才能放心回去……
你先提一提是什么样的人物,她觉着满意的话相看一下,如果说两头都愿意,就找人合一合生辰,差不多的话就能定下了。”
司马夫人也笑了,对着夏老夫人道:“这京中多少贵公子,能入眼的有不少,端的是看女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说着她抬眼目量了一下陆瑷,上上下下地将她扫视了一番,看得陆瑷有点儿发毛。
“三小姐出身高贵,这就将那些家世差些的筛下去了。”司马夫人继续道,“看这容貌和身段,但凡外貌上不得的台面的我也不会讲出来,就怕耽误了三小姐。”
“妹子是真上心。”夏老夫人笑道,“外貌是次要,最要紧的是门当户对和那家的人品……”
陆瑷听得有些讪讪
原来相亲的感觉同买卖差不多少
“三小姐这样的品貌家世,我这里正有两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寒暄了一番之后,司马夫人的话题步入正轨,“这打头的一个,便是那位御史台新上任的御史大人,出身极好,是定州崔氏的二公子。不仅是名门之后,模样我家大人也是见过的,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比皇室里的那几位还要出众,埋没不了三小姐……”
此言一出,夏老夫人和陆瑷都有些尴尬。
陆银屏同崔旃檀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都是两家一些人。太傅和夫人一直在元京,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
“这……还是换个人吧。”夏老夫人开口道。
“这是为何?”司马夫人极为不解,“这位崔御史家世好,模样好,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佳婿之选。”
夏老夫人不好将陆四的事情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同崔老有些交情,两家孩子都见过,从小当做亲兄妹看的,没有那分意思……”
司马夫人自然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喜笑颜开道:“打小就认识?这敢情好!既然相熟,这不就能省下许多繁琐的事务?”
夏老夫人十分想将崔旃檀带过去,便扯了个谎道:“崔老自有属意的人选。”
司马夫人顿时觉得有些遗憾。
“毕竟父母在,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又道,“还有一位,也绝对是品貌一流的人物。”
夏老夫人又被提起了兴趣:“说说看?”
司马夫人兴冲冲地道:“贺兰中郎将家的独子,贺兰问情。”
“贺兰?”夏老夫人狐疑道,“姓贺兰?鲜卑人?”
司马夫人点头道是:“虽说是鲜卑人不错,可模样和品性都是极好的。从前贺兰将军是大司空宇文馥的左右手,然而大司空不喜欢这位下属,却喜欢他的儿子,自他小时起便教他习武。
只是后来大司空的脑子不大好使,时常犯些毛病,便不再管他的事,他便回了贺兰家。
中郎将只有这一子,虽是武官之后,这贺兰公子却是个文武兼备的青年,也是上佳之选……”
夏老夫人蹙起的眉头一直未曾舒展,等她说完之后,幽幽地来了句:“鲜卑人……还是算了。”
陆瑷抬眼望向自己外祖母,显然是不了解为何她对鲜卑人的成见这样深。
“无论鲜卑还是汉人,皆是炎黄之后,姐姐怎还如此古板?”司马夫人自然也不理解,“京中有不少汉家贵女嫁给鲜卑大臣,亦有不少汉臣娶了鲜卑出身的小姐。姐姐的想法若是放在几十年前还好,我也是坚决不会将三小姐介绍给这样的人家。可如今这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您怎么还犯糊涂呢?”
夏老夫人拄着手杖,依然不肯退一步。
“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她道,“总之老三绝对不能嫁给鲜卑人。”
陆瑷的眼睫颤了一颤,没能忍住,脱口而问道:“为什么?”
夏老夫人听到后,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陆瑷只是突然想起了靖王,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口,压根儿就没别的意思。
然而夏老夫人则以为她对刚刚她们言谈中所说的贺兰问情十分满意,故才有此一问。
“为什么?”夏老夫人重复了一遍后,抬手将手杖敲得「嗒嗒」响,“没有为什么!胡人就是胡人!你是汉女,你不能同他在一起!天下男儿多的是,你找谁不行非要找那白虏?!”
听到「白虏」俩字儿之后,饶是司马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姐姐,我是真心实意为着三小姐着想,不信您出门随便抓个人问问,贺兰家的那位是否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佳公子?”
司马夫人站起身来道,“相看的事儿且不说,咱就来说说「白虏」。大凉的君主在位时,哪家有田有地的每年不是要交上几十上百倍的税?
逼得人卖地不说,还要卖儿卖女才能凑上钱?若这「白虏」不进京,路边还要堆多少饿殍?
我知道姐姐是前朝冢宰之后,家中人身居高位,您又是在后宅,自然看不到听不到外头的景儿……
可您就算有成见,也不该将它用在孩子们身上。可能您对四小姐进宫的事儿还有些抵触,这些咱们都能理解
可将陆家老四抢进去的是当朝天子,又不是贺兰家的公子,您就算是有怨气也不该牵扯到三小姐的婚事上吧?”
司马夫人也上了年岁,这一通话说下来没喘上几口气,好好的老太太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跟着的婢女们手忙脚乱地搀着自家老夫人,陆瑷想上前道个歉,可她们连头都没回,直接将人搀回了府。
夏老夫人将人气走,心里却也不舒坦,使了自己的婢女备了礼送去算是赔罪。
经过这一遭,陆瑷只觉得自己的外祖母是一日比一日地难缠了,开口道:“她也是好心好意,且太傅曾是帝师,如今又引大皇子启蒙。外祖母即便是不愿意,少说两句便是,何苦非要说那些话来气人家?”
夏老夫人依然拄着手杖,下巴抵在手背上,愣愣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瑷说了她两句之后,又担心她来骂自己。可如今这样一来,相看的事儿便又能往后推一推
陆瑷走了不久之后,整个大厅内只剩了夏老夫人一个人。
她依然维持着刚刚的身形,僵硬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我怎……怎是那迂腐之人……”她盯着地砖上细微到几乎看不到的裂纹,喃喃地道,“若不是它被拿走……我怎么会……”
大清早,天子便要去上朝,走前觉得这女人侍奉得好,贴在她耳边问:“想要什么?”
陆银屏等的就是这句。
“你将我三姐召进宫陪我。”她揪着人的袖子不撒手,“我想她了。”
拓跋渊觉得奇怪
如今她主动要求将人召进宫,明显让他觉得不对劲儿。
“无论你打什么主意,该留的人还是要留,该死的人还是要死。”他将人提溜起来警告,“你可听明白了?”
陆银屏点头如捣蒜:“明白了……”
随后她又加了句:“能把门上钉着的木板拆了吗?万一让三姐看到,回去不得笑话我?”
“你们姐妹隔着门不能说话?”他冷笑道,“她应该没见过猴子吧?拆了还怎么看猴?”
陆银屏觉得自己越来越说不过他了,气得捞起床上的物件就砸。
始作俑者躲过一道又一道攻击,慢悠悠地从清凉池后出了寝殿。
他走后不久,陆银屏便听到前门有动静。
她心里高兴地想
然而接下来窗户上探出的小脑袋却让她大感失望。
小呆头鹅踮起了脚,正扒着窗户往里头瞧。
从外头看里面,感觉一片漆黑。
小呆头鹅顿时觉得狐狸精过得其实也并不好
他拍了拍门,大声喊道:“女人!你在不在?!”
陆银屏听到这声称呼,气得差点儿跳起来
之前一口一个「母妃」,一口一个「娘」,现在喊她什么?「女人」?
她腾腾地下了床走到他跟前,对着窗户狠狠一拍。
“你喊我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道,“你再喊一遍试试?”
拓跋珣见门窗都被木头钉死了,想来狐狸精再有本事也出不了这个门。
于是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女人!陆四!”小呆头鹅隔着窗户梗着脖子喊,“陆四!女人!”
陆银屏快要被他气死了,抄起手边桌案上的笔杆子隔着窗棂戳他。
“业障种!”她怒道,“不是不想搭理我来着?现在怎么来同我讲话了?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要同我讲话!”
小呆头鹅默了一瞬,又道:“我同被关起来的女人讲话,又没同我母妃讲话。”
陆银屏一嘴的话被堵在嗓子眼儿
不过,原因也是在她,做得不对的人道歉不丢脸。
“我错了还不行嘛?你还要我怎样?”狐狸精道歉时不仅不低三下四,甚至还有些趾高气扬。
这般态度纵然是拓跋珣也是头一回见,隐约也总算知道了父皇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十分如意。
“你这是什么态度?”拓跋珣隔着窗户道,“明明就是你有错在先,非说要将弟弟抱去给别的女人养。刚刚父皇已经下过令,不让别的女人来咱们这儿,让石女史和苏婆她们带着弟弟玩,这下你赶都赶不走!”
陆银屏一听,瞬间就蔫儿了。
平心而论,她并不讨厌金金,甚至十分喜欢这孩子,总觉得他一笑起来可怜得让她有些心疼。
可是没办法,想要救靖王,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将金金先推出去……总之她想的是日后再想办法将他接回来便是。
“佛奴,你若是还把我当做你娘,就听我一句话。”陆银屏伸出手讨好似的去够他。
小呆头鹅看着眼前伸出的白白嫩嫩的一双手,倒不像其他女人一样涂着蔻丹戴着护甲,只是干干净净,指尖粉嫩透红,像是莲花花瓣的尖尖一样,让人看着有些心动。
他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头,却被她反握住。
“我要救一个人,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如果他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陆银屏道,“我需要金金帮我……这其中牵扯到很多人,我没办法一一同你说明。如今你父皇已经发现了,他不让我出去,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小呆头鹅再呆,也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他歪着脑袋看着她道:“你是说……大伯?”
陆银屏一愣,随即问:“你见过他?”
拓跋珣的面上顿时出现了十分复杂的神色。
他知道父皇要将大伯流放,他也知道大伯是个不错的人。
可再怎么说大伯也是要谋反的人,若是大伯上位,那么他和父皇就不一定能平安活着。
喜欢归喜欢,局势归局势。对于这个大伯,他如今唯一的感觉便是遗憾。
“若你是为了大伯,那儿子更不能原谅你。”拓跋珣缩回了手,“父皇喜欢你,大伯却要造反,母妃,这次是你不懂事。”
这下交流起来更加难了。
“不是……你听我说完……”陆银屏摇头道,“我同你父皇……总之很久之前便认识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补偿我……你大伯不同,他救了我,我真的不能让他死……怎样都好,只要不死……”
拓跋珣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解释,虽然不太懂,却还是问:“那你喜欢父皇吗?”
陆银屏一怔,还未等她回答,便听到有不少人的说话声,像是有人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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