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娘在屋里抱着昏昏欲睡的金金正打算和大皇子一道去偏殿,见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秋冬。
“将金金给我吧。”秋冬又对拓跋珣道,“娘娘让您也跟着过去。”
熙娘将孩子放给秋冬,等人走后突然觉得有些冷清了,便也打算去瞧瞧热闹。
她扭头问苏婆:“您不跟着去看看?”
苏婆笑着摇了摇头。
“娘娘也长大了,做事自有自己的打算。”她慢慢道,“她瞧着糊涂,实则心里头最是明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她既然想往前走,咱们就得放开了手让她往前走。跌个一两回的人再站起来,走得比谁都稳当了……”
熙娘觉得苏婆像是话里有话,可细琢磨却不知道这跟贵妃突然将所有人召到一处有什么干系。
带着疑惑,她也来了正殿。
陆银屏来徽音殿的日子可不短,但其他嫔御则是头一回。
这些人多数曾是一道聚在明光殿里同慕容太妃说过话的,不知为何太妃突然暴毙,加上前几日在鹿苑见到过长孙明慧和李妩的尸身,这几日人人皆闭门不出,唯恐下一个会轮到自己
这桩桩件件看着同贵妃毫无关联,可却都是同她有过龃龉的人。能进宫的人或许嘴巴有时候封不住,可脑子都不是榆木脑子。
在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的时候,自保总是不错的。
只是今日曾贴身伺候过太妃的女史石兰亲自带人上门来请,若是不来便相当于同贵妃唱反调了。
全若珍倒不心虚,她已经在心里过了一番
她抬眼望了望李娴,见人正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见李娴冲她瞧过来,全若珍拿起帕子掖了掖鬓角,心道自己还好没有个蹦得厉害的姐姐,若是有,恐怕这会儿也要在陆银屏的眼里揉上一把沙子了。
崔王二人倒是如平时一般,一个唯唯诺诺,一个胆小天真,俩人凑在一起像一对鹌鹑,一副「你们斗你们的我们谁也不得罪」的没出息的模样。
只是新来的那位……
全若珍多看了玉姹两眼,越瞧越觉得这人不对劲儿。
美是美,自打进来时身板挺得笔直,仪态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来。
可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觉得木讷,若是她中间说了两句话,全若珍几乎以为这就是个木头做的人了,于是在心底便给她取了个外号
几个人等了许久,茶也续了一碗又一碗,终于在忍不住想要出恭的时候,见着了姗姗来迟的贵妃。
人还是那个人,美艳之余,风情亦是一日胜过一日。
只是今日手里拎了个小的,怀里还抱着个小的……
全若珍惊讶地望着她怀里的那个小的
不光是她,就连她身后的两只鹌鹑也有些惊疑。
“这……又是一位皇子?”王晞瞠目结舌,“哪儿来的?贵妃生的?这不对啊……”
“哪有这么快就能将孩子生出来的?就算是她生的,这会儿大臣都逼到太极宫,贵妃的命早就没了。”
崔灵素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别给人骗了,那模样的还不一定就是陛下的孩子……”
陆银屏上了座,将众人讶异的表情尽收眼底,只是她们之间的嘀嘀咕咕却还是听不清。
她虽不大会抱孩子,可金金却比别的小孩乖,觉得不舒服了也只是皱皱眉头,等她调整个位置后又开始对着她甜甜地笑。
这么一笑,让陆银屏的心都化了一半,声调也不由自主地放软。
“自打从鹿苑回来之后,这边就有些忙了,倒没关心过诸位,我先在此赔个不是。”陆银屏想客套起来的时候,倒也是有模有样。
只不过不是真心想赔不是,而是故意将人凑在一起,好让人都看看这位来路不明的「小皇子」罢了。
全若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见不得陆贵妃的这副嘴脸
就她一个忙,忙着伺候皇帝,这会儿还不忘提一嘴。
陆银屏自然知道她们心里肯定在骂自己,可人受宠就是没办法,老天爷上赶着给她铺路,见天儿把皇帝往她这里带。就算吵了闹了也还是睡在她那张榻上。
有句话说得好
管他心里怎么想的呢,人在她这儿就成。大宅门里出来的姑娘什么阴私没见过?
后宫不过是更大的宅门,有身份和宠爱傍身,唯一的皇子又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喊亲娘,她没得怕的。
金金本就有点儿困,捱在她怀里嗅了两口,伸手抓着她胸前的八宝项圈上的琉璃珠,眯着眼想要睡觉。
陆银屏抱着他,声音又放软了些。
“别那么紧张,本宫又不会吃了你们。”她拍着金金的背轻声道,“近些日子不太平,想必你们也都看在眼里。”
说罢抬眸望李娴,见她今日倒是出奇地安静。
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些不太平。
在她们眼中看来,如果说长孙明慧死得其所,那么李妩便有些冤了
谁都不知道她到底干了什么,前一阵子还病着,众人还都结伴去瞧了她,的确是病得厉害的模样,转脸却自尽了,就留下一份书信,上面清清楚楚地说自己同靖王拓跋流早已暗通款曲,见长孙明慧这处挫在慕容擎手里,靖王那边也难以成事后忧思恐惧过度,担心自己被告发后会连累妹妹和家人便先一步认罪自裁。
这个理由未免有些过于牵强
从前这对姐妹花不能说是专宠,可好歹也是盛极一时。如今李妩一死,李娴一个人难说能蹦跶得起来。
其他人虽说各有千秋,可这些年天子修行日渐精进,有不少人甚至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他了
李娴倒是沉心静气,站起身行了个大礼。
“宫里头的人爱说闲话,娘娘不要介意。”李娴跪道,“家姐的确有罪在先,若是陛下处理此事,我李氏都难以善了。娘娘心善,不仅不作追究,还追了姐姐的位份,让她不至于死后受辱,妾实在难以为报。”
全嫔的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本宫听说,早前你曾来过。”陆银屏颔首道,“不过恰好碰上陛下上朝,便被罚跪了许久……”
说罢她又瞧向末座的玉姹,见她正端端正正地坐着,依然同往日一样。
“知道内情的人不少,若是跪着便能赎罪,妾跪上一日也没什么。”李娴又道。
全嫔本就同李娴不对付,听她这么讲,不知道是没忍住还是如何,从鼻子眼儿里蹦出一声冷哼来。
陆银屏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只可惜怀里的金金已经闭上了眼,不好发火罢了。
“你们一个两个说得好听,做得也好看。”陆银屏单手托着金金,另一手搂着他的后颈站了起来,“只可惜我不是太妃,不吃你们这套。你以为我是好心?实则我也是为了陛下。只要我这边不追究,他那边便少些事。若是以我往日的脾气,该将李妩冬日曝尸极寒荒野,夏日淋了蜜糖放蜂窝子里。”
有些人说狠话,是真的狠心,譬如天子
不过是杀过的无数人中又堆叠了一人,而这些人在他脑中不过是「个」、「十」、「百」、「千」、「万」中的一个而已,微不足以道。
也有真歹毒之人,会变着法儿地凌虐别人,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从前的事已经过去,遭过罪的要么死得早,要么死得晚,也不足为道。
陆银屏这种的便是脾气是真的差,不过好在她厌恶你时不会假惺惺
若你让她真动手?你看她有没有那个胆量。
这种人也有一点儿,便是说出来的话就能叫你万分难受。
她不杀人,只诛心。
只是李娴面色如常,就好似说的不是她的姐妹一样。
“娘娘就是爱说笑。”全嫔将话题扯开,“说来听娘娘最近口音,竟是字正腔圆了不少
陆银屏自然不会忘了这个挑事精,托着金金看着全若珍冷笑:“哪儿有你俩打架有意思?”
那时她头回见着这群莺莺燕燕,只是随便挑拨了两句,李娴便被揣掇得起火。要不是太妃拦着,这俩人能从明光殿打到太极宫。
要不说人经历事儿后才能进步呢,瞧李娴现在的模样,怕是她再揣掇也跟人打不起来了。
“得了得了,你起来吧。”陆银屏抱着金金坐了回去
没想到抱孩子还是个力气活儿,从前见别人抱觉得轻松,可自己一抱就特别担心金金会因为不舒坦而醒来。
李娴站起身来,还隔着她瞟了她身后坐得远远的玉姹一眼,不知道是何用意。
“娘娘抱着的这位小公子是何人?”
出声的是大鹌鹑崔灵素。
年纪轻轻就成了俩孩子的后娘,她倒不是第一个。
那第一人,准确来说应是裴太后才对。
裴太后当年接过了宇文贵嫔的一对儿子
有一双养子在身,皇后之位是没跑了的。
大魏嫔御同大齐不相同,大齐是母凭子贵,人人卯着劲儿地恨不得生他个十胎八胎;
大魏为了保证皇权在拓跋氏手中,防止牝鸡司晨、外戚干政的可能性,子贵母死是传统。
所以,嫔御们以养子为荣。
陆银屏一早便抱着一个还领着一个一起进来,但凡明眼人不可能不知道这孩子同她关系匪浅,只是不愿意出声问罢了
光说她这古怪刁钻的性子,即便是捧她,她还不一定领你的情。
陆银屏笑了笑
阿修罗一族女子皆是美人。
在传闻之中,帝释天与阿修罗大战,阿修罗节节败退,被掳走阿修罗女。
交战之时,阿修罗王因能障持日月,使其不复光明,便被称为「罗恸罗阿修罗」。
阿修罗一族善妒且好战,与帝释天打得难分难舍。故人将战场又称为「修罗场」。
修罗场也仅仅是说两方或多方有一战之力
而对于陆银屏而言,她是好战且善妒的修罗女,本以为自己来的是修罗场。
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魏宫之后,却一点儿风浪都没能掀起来。
她在入宫之前本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皇帝不去别的地儿不说,还一个又一个地给她塞孩子养
少操心也有少操心的好处,起码不会惊恐忧郁
“这位的来路,便是本宫也不大好说。”陆银屏轻抚着金金的背道,“不过看这模样,是谁的你们大概也有个底儿。为什么在我这儿,以后会不会还在我这儿,这却不大好说……”
众人闻言,皆抬起头。
陆银屏似乎看见一道绿光投来,然而她们并排坐在一起,齐齐扫过来时让她没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
拓跋珣愣愣地望着她,似乎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陆银屏没看他,只是托着金金的身子,感受着这个小不点儿的温热。
“你们别这么瞧我。”陆银屏索性说明白了,“陛下那处还什么都没说,魏宫没有两子奉养一母的传统……”
后头的话,不用说,大家自然也知道是什么。
裴太后哪里是养了一对儿女,分明是俩养子。不过是犯了当今天子的忌讳,即便知道也不会说出来罢了
在魏宫里打头的一件事便是要活下去,若是乱嚼皇帝的舌根,别说全家,怕是整个里坊都不够死的。
陆银屏说得含糊,拓跋珣却听了个真切。
“您当真要将弟弟给别人?!”
拓跋珣身为不受宠的皇子,本就十分寂寞,来了徽音殿后有人放心上,又有一只时时跪舔他的幼犬作伴,这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刚刚好起来。
如今又来了个弟弟,又小又软,之前还受了比自己多更多的苦,让拓跋珣心疼得不行,恨不得将自己压箱底的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他玩。
现在听狐狸精母妃的意思,金金有可能要送给别人养,还是在座的众人中的某一位?
“您留着!您留着他不行吗?”拓跋珣扑上来,抓着陆银屏的袍角哀求,“父皇那么宠您,您求一求他,让他允了您将弟弟留下不行吗?”
说罢,他又想起俩人今早上像是闹了别扭。
拓跋珣脑中飞速思索了一圈,觉得极有可能是父母没谈拢,这才要将金金送去给别人养。
“若您拉不下那个脸去求他,那儿子去。”拓跋珣站起身来,调头朝殿外走。
殿内的众人互相递了几个眼色,只除了玉姹。
陆银屏自然不会让他去。
“将殿下给我请回来!”她对着拓跋珣的背影,拔高了声调道。
徽音殿算不上小,禁军常在配殿外驻守,内殿多内侍宫婢。
她这么一出声,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四个金甲内穿的黑衣大汉来,头顶上的银冠赫然是狮首怒张的模样。
那四人将拓跋珣拦住,虽未动手,面色却十分不善。
拓跋珣在徽音殿呆了这样久,却也是第一次瞧见他们。
他站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过了好大一会儿后,才慢慢地侧了半个身子过来。
金金被陆银屏猛然拔高的声调惊醒,撇了撇嘴,却没哭,只是含泪仰着头望她,看模样像是有些害怕。
“您……要拦儿子?”拓跋珣的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母妃,您要将弟弟送给别人养,还要拦着我?”
陆银屏咽了咽发干的嗓子,闭了闭眼命令道:“殿下没休息好,将他送回去……看好了,别让他冒犯了陛下。”
那大汉听命,对拓跋珣拱手道:“殿下是自己走,还是……”
“孤又不是没脚,用得着你们提醒?!”他对这几人道,又怒目看着陆银屏,“父皇若有意让别人养着,还会将金金带到您这里?您若是知道些什么内情,该早告诉儿臣。不管什么因由,平日里哪次不是向着您?”
陆银屏睁眼,抱了抱金金,并没看他,口中却道:“佛奴,你先回去。”
拓跋珣见她坚持要将自己送走,气得小脸儿都涨得通红。
“您想清楚了?”他又问,“若是今日之后您再解释,儿臣就再也难领您的情了……”
陆银屏不去看他满是失望的表情,只是冷冷地对那些人道:“陛下养了你们不少的时日,可不是用你们的时候却在看戏的。”
拓跋珣见她依然要坚持送自己走,气得眼前一阵儿阵儿地发黑。
最终他也不再看她,拂袖转身离去。
金金看哥哥一走,愣愣地瞧着她
陆银屏见小呆头鹅果真生了气,想着之后少不得还要花费大力气去哄他。
只是见他刚刚的模样,虽然没到歇斯底里的地步,却已经勃然大怒,一双眼睛气得发黑,明显是对她失望透顶了。
哄小孩子太难了
“对不住,让你们看笑话了。”陆银屏抱着金金落了座,尴尬地一笑,“你们瞧,其实做养母的也为难
其实,我也有我的难处,两个孩子一道养,前头那些大臣少不得又得弹劾我兄长。
眼下我兄长刚被放出来,前头沈御女的事儿还有不少的人质疑,后头便又添了我这一笔,倒是我的罪过了……”
全若珍将刚刚的一切尽收眼底,眼下又得了陆银屏这么番话,不由得蠢蠢欲动。
不过,她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的好。
“都知道娘娘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过大家虽然进了宫,也总是想着家里的处境的。”全若珍道,“既然陛下将人带给了您养,自然是对您多有信赖。妾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着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便好,至于小殿下……”
全若珍笑着看向金金,又是夸赞又是遗憾地道:“小殿下同兄长真是手足情深,谁能见他们分开呢?陛下那头既然早就认定了娘娘,不妨就一起养着。
前朝的事儿自有陛下处理,娘娘放宽心就是。若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妾的,定当为您鞍前马后地效劳。”
陆银屏听后,心里不屑到了极致,却还不能显露出来,只能点头道:“全嫔说的话真是暖人心窝子,本宫都有点儿感动了……不过,你们放心着。陛下那边只是将人送了来,却没说养在徽音殿。这之后的事儿还未能下定论,想来陛下也有他的打算……”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只说可能,却也没有一个确切的音信儿。
宫里头空穴来风的事儿不少,以这位陆贵妃能死的都能掰扯成活的的那张嘴,在座的各位恐怕也没有人信她。
然而角落里的玉姹却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开了口。
“昨日一早妾同李嫔跪在一处谢恩时,听陛下说过一句话。”
玉姹平静无波的面容转向她们,似乎是因为身份过于尴尬,只垂眸道,“陛下当时见我二人跪地谢恩,却笑着说了句「齐楚联合,燕赵不敢不听」。妾并无他意,却也知道这个典故。”
陆银屏抱着金金
诸国抗秦,齐楚若联合,燕赵自然要听二国之令,是以齐将以四国抗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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