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眼睛可真好看。”
辛玥垂眸,王嬷嬷和小灼也曾说,她的眼睛和母妃一样好看,只是在皇宫中有太多美貌非常,又各有千秋的佳人,父皇的眼睛都看花了,母妃这样的佳人,不过一时新鲜罢了。
若不是母妃琵琶曲弹奏得无几人能及,作画造诣颇高,父皇也不会偶尔想起,以致有了她的出生。
“秀竹,你如此说,是你没进过宫,那里的女子都很好看。”
“可我又不认识她们,也不想认识。在我眼里,你就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秀竹说得骄傲。
其实一开始,她只单纯觉得楚姑娘好看,经过这十多日相处,感到楚姑娘身上散发着一种说不清的特质吸引着她,竟觉得楚姑娘越来越美。
辛玥轻笑着,秀竹真是太惹人喜爱了,总有办法让她欢心起来。
“秀竹,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快去吧。”
“好。姑娘晚饭想吃什么?恩……”秀竹做思考状,“你和公子中午吃了那么多好吃的,晚饭就简单一些可好?”
辛玥笑着点头。
秀竹起身要离开,却看到了一旁的琵琶,想起今早展风对她说的话,有些抱歉地道:“楚姑娘,公子说入夜后不用再奏琵琶了,公子需晚睡处理一些事情。”
辛玥的心沉了沉,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错事,心中歉疚,重重点了点头,道:“好。”
当夜,辛玥没再弹奏琵琶,早早熄了烛火。
张重渡却心烦意乱,公文摆在面前,他却看不进一个字。
“展风。”
“属下在。”
“备马,我们去林中过几招。”
展风:……
他看着桌案上高高的公文,还有昨夜公子说过的话,脑子有点懵,“公子,这公文……”
张重渡不说话,径自拿起长剑出了门。
展风一看,赶忙紧跟上。
策马扬鞭,一路奔驰到荒无人烟的山林,张重渡翻身下马,挥舞手中长剑,招招用足内力,剑鸣声阵阵,引得树叶纷纷坠落。
片片落叶再次迎上直冲天际的利剑,如天女散花一般从天而降。
主子这架势,展风怎敢过招,只得静静守着。
可他心中又万分担忧,思及晚饭过后,展雨送来了师父的书信,难道生了变故?
待到主子终于收了剑,他即刻上前问道:“公子,可是事情进展不顺利?”
张重渡平缓了一下气息,将手里的剑扔给展风,“放心,一切皆在计划之内。”
不惜内力练了一场剑,他才觉得胸口堵着的气舒展了一些,往拴马处行去。
走了两步见展风没跟上来,回头见展风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张重渡喊道:“展风,你是想和我比试一番吗?”
展风是真的搞不清楚,事情进展顺利,主子却好像有难解的心事一般,他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每次主子发泄心中情绪时,他都能猜到原因,这还是唯一一次他没猜到缘由的。
听到主子喊他,展风转头看去,见主子面容平和,同方才阴沉的脸色截然不同。
他不由疏了一口气,不论是何种缘由,主子恢复如常就好。
张重渡再回到书房时,让展风将博山香炉中的松木香换成了清心醒脑的省读香。
展风拿起博山香炉,犹豫片刻道:“公子,已是三更天……”
“无妨,换好之后,你便去歇着吧。”张重渡说完坐在书桌前翻看起公文。
展风轻手轻脚换上香退了出去。
天色蒙蒙亮时,书房烛火依然亮着,张重渡一夜未眠,省读香早已燃尽,他却丝毫没有睡意。
久坐带来的身体僵硬感,让张重读在第一缕阳光照耀时,舒展了一下身子,视线从一堆公文中转到了窗边。
他斜靠在太师椅上,呆呆看着窗纸上斑驳的光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吹熄了烛火,整理好文书,起身出了书房,又转身进了厢房,躺上床,放下帷幔,盖上薄毯,闭上双眼,动作一气呵成。
正在小院外整理花枝的秀竹,直勾勾看着主子从书房直接进了厢房,便知晓,主子处理公文一夜未眠。
她放下手里剪花枝的剪刀,轻手轻脚往辛玥房间行去。
辛玥每日凭借着秀竹清晨清扫小院和整理花枝的声音起床,然后来到院中跟在秀竹身后,帮她拿着剪下的花枝,今日也是如此,谁知刚开门就被秀竹推了回去。
“嘘——”秀竹反身关上门,“公子一夜未眠,方才睡下,姑娘今早别出房门了,免得发出响动打扰公子歇息,一会我把早饭和汤药端进来。”
辛玥道:“那我去厨房帮你吧,我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趣。”
秀竹挽起辛玥的胳膊,“好啊,姑娘即便不做什么陪我闲谈,我干起活来也觉得欢喜许多。”
辛玥想起今后自己总要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就不能像在宫中时,什么事都有王嬷嬷和小灼伺候。
“等我眼疾好了,秀竹姑娘教我几道拿手菜,可好?”
秀竹道:“当然好啊。”
两人一同去了厨房,炉子上还像昨日一样煎着药,一踏进厨房,辛玥就想起同张重渡相处的点滴,不由在心中叹息。
秀竹扶着辛玥坐到炉子前的小凳子上,再递给她蒲扇,“姑娘就在这里熬药陪我吧。”
辛玥点头道:“好。”
秀竹一边做早饭,一边不放心地看向辛玥。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楚姑娘帮忙,就是怕楚姑娘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伤,就像是之前扎伤脚一样,这才要将她放在身边,知晓她的安危才能放心。
而昨日,因她笃定主子既然救楚姑娘回来,就绝不会冷眼旁观,才敢那般独留两人在院中。
辛玥许是在炉子边待得久了些,热得出了汗,便用衣袖去擦汗,没曾想带出了几缕发丝。
秀竹放下手里的活计,替辛玥将发丝拢到耳后,眼睛看着女子的发髻,笑道:“我瞧着姑娘这两日能自己挽发髻,没曾想这发髻空有其表,根本不牢靠呢。”
辛玥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自己挽过发髻,可这里又不是皇宫,秀竹也不是她的婢女,她不能总麻烦秀竹,更不能因为眼睛看不见,秀竹又对自己好,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秀竹的照顾,有些事,需得自食其力。
她自调侃道:“是不是丑死了?”
秀竹笑出了声,“刚没发现,这发髻是挺丑的。”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展风走进厨房,对秀竹道:“还没进来呢,就听见你的笑声了。”
秀竹瞥他一眼,“怎么?我开心,你不开心?”
展风赔着笑脸,“我哪里敢。”他看着辛玥道:“我来帮你,让楚姑娘回房吧。”
秀竹道:“你陪我怪没意思的,什么都做不好,菜洗得没楚姑娘干净,不是惹我生气就是教训我。”
展风知道她还在为昨日他的责备气恼,明明就是秀竹的错,他还说不得了?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女人可不就得哄着,错也只能是自己错。且秀竹肯定已经原谅他了,否则根本不会和他说话,不开心是因为他还没好好哄她。
“秀竹,你别气了,昨天我话说得是重了些。”
秀竹冷哼一声不理人。
辛玥听出两人似是闹了别扭,自己应该回避。
“秀竹,我有些热,先回房一会。”
说着起身出了厨房,一路扶着墙壁到了前院的长廊处,又轻车熟路扶着廊杆往房中行去。
刚走到长廊中央,她迟疑了片刻,从阶梯上走下,往院中花圃行去。
平日里她陪秀竹打理花圃,已经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想着等自己眼睛好了,恐怕满园花色都已凋零,看不到了,不由伤感起来,那就让她再闻闻花香吧。
此时,正站在花圃中的张重渡一转身看见正走过来的辛玥,下意识后退躲避,脚下发出吱吱声响。
“是谁?是展雨侠士吗?可是来给傅公子送书信的?”
过了半晌无人应答,辛玥突然害怕起来,她记得秀竹告诉她,这花圃里时常会有小青蛇,有次秀竹抓到了小青蛇还要让她摸,说小青蛇不害人,没那么可怕,当时她吓得脸都绿了,秀竹还一个劲笑她,说等她眼疾好了抓一条让她瞧瞧,很可爱的。
既无人应声,应该是小青蛇吧。
她知道小青蛇不害人,可还是怕,急忙转身就要往回走。
心里慌张,自然走不稳,没两步就摔倒在地。
张重渡本能要去扶,却没想千钧一发之际,他收了手。
他十分讨厌自己这种别扭的情感。
或许有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救回来,他更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动恻隐之心。
他握紧拳头站在原地,看着缓缓坐起身的辛玥,以为女子会爬起来走回屋去,谁知女子支撑了半天都没能起身。
远远地他似是看到了血迹,一瞬间,整夜建立起来的理智全然崩塌。
他一个箭步跨到辛玥身边,蹲下身瞧去,只见女子的手上满是鲜血。
张重渡毫不犹豫握了上去,“别乱动,你的手被刺扎破了。”
辛玥手边横着一支沾了血的花枝,上面的月季花已经枯萎,可它的刺依然坚硬。
这花枝正是秀竹早上修剪之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
辛玥听见是傅公子的声音,心有委屈,更多的是不解,既然方才是傅公子,为何她问话,他却沉默呢?
“没事,我不疼。”话刚出口,泪已滑落。
怎么会不疼,她摔下的时候,手掌重重落在了带刺的月季上,手心被扎破的不止一处,整个手掌都火辣辣的,钻心地疼。
张重渡看着辛玥满是血迹的手掌,眉头紧蹙,横抱起女子,大步走进了她的厢房。
一刹间,辛玥脑中空白一片,她僵着身子任由张重渡将她抱回房。
等坐在了床塌上,她才发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张重渡意识到自己冲动的行为,懊恼地握了握拳,可同时,他也感到自己心跳如雷如鼓,脸颊发烫,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有些别扭地说道:“楚姑娘稍等,在下去拿金创药来。”
出了房门,张重渡大口呼吸,还是无法平息剧烈的心跳,他生平第一次抱一个女子,没想到又是同一个人,他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因楚姑娘而失了分寸。
听着房门开合的声音,辛玥平复着心情,傅公子应该是见她受了伤,又因她眼盲,这才抱她进屋,自己不应该有过多的想法。
她靠在床上,轻轻碰触手掌的伤口,想通过触摸了解受伤的程度,不知自己的手伤成什么样了,还能否为傅公子和秀竹弹奏琵琶。
片刻后,张重渡拿着金创药走进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辛玥面前。
椅子稍矮,他平视着女子微垂的睫毛,上面闪着晶莹,脸庞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血渍。
鬼使神差地,他抬手要去擦血渍,可稍一碰触到脸庞,辛玥便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张重渡拿着白布的手停在半空,心头一揪,半晌后才道:“姑娘脸上沾了血渍。”说完先为辛玥擦去脸上的血,再轻轻摊开了女子的手掌,仔细擦干净血和泥,为她涂抹金创药。
他涂得很小心,可还是能感觉到女子的手在接触到药膏时轻微的抖动,柔声安抚道:“有些疼,姑娘忍着些。”
辛玥咬着唇点头。
张重渡涂好药,包扎好伤口,抬头时,脸颊上扫过几缕辛玥的发丝。
这缕发丝正是方才煎药时被秀竹拢到耳后的,此时又调皮地滑落下来。
张重渡的心漏跳半拍,整个人僵住。
辛玥感觉到手已包扎好,却没听见傅公子再有什么动作,也没听见他说话,不由微微往前倾了身。
却不料,她的脸颊正好挨上了张重渡的脸颊。
两人脑中同时“轰——”地一声,炸开火花。
呼吸停止,四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唯有剧烈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下一瞬,两人如触电一般猛然弹开。
辛玥往后仰身子,张重渡坐着的椅子“嗞——”地一声响,十分刺耳。
张重渡却觉得他心中的惊涛骇浪,比这刺耳的声音更甚。
沉默片刻后,他拿着金创药缓缓起身,正要说出告辞之语,却听门口传来声响。
“姑娘,该喝药了。”秀竹推门进来,打眼瞧见张重渡,以为主子是来听琵琶的,顺口道:“公子,先让楚姑娘喝了药,再为您弹奏吧。”
张重渡的情绪还未完全平复,他背对着秀竹,眼睛却无法从辛玥身上挪开,女子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扯着受伤手上包扎的布头。
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缓缓转身对秀竹道:“楚姑娘的手受伤了,这几日不能弹琵琶。”
秀竹一听,忙放下药碗,来到辛玥身边,看着已经包扎好的手,回头向张重渡看去,再看看辛玥,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楚姑娘怎么受的伤?”
辛玥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在花圃中摔倒,被月季花枝上的刺扎伤了手。”
秀竹忙抬起辛玥的手,在她身上到处看看,“伤没伤到别的地方?” 她拍拍辛玥衣裙上的土,“还真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一会看不到就受伤了。”
辛玥抓住秀竹的手,“没有别的地方受伤,都怪我不回房间,非要到花圃去。”
张重渡心里自责,楚姑娘去花圃有什么错,错的是他,发出了声响,却又不回应。
昨日楚姑娘惧怕老鼠的样子,定然以为花圃中有什么蛇虫之类的,才会急匆匆离开。
且,他在最后时刻本可以将楚姑娘扶住……
“傅公子。”辛玥望着张重渡可能在的地方,用一双无神的眼睛茫然瞧着前方,“小女子身无长物,只有琵琶弹奏技巧傍身,答应了公子弹奏琵琶报恩,如今却要食言了。”
她低头抚摸着包扎的布条,“我此生最大的运气,恐怕就是遇到了公子和秀竹姑娘如此好的人,可我好像是你们的累赘。我这双眼睛也不争气,药喝了十多日也不见好转,你们一直待我如初,我还不知要在此叨扰多久……”
“楚姑娘怎么就认为我们是好人?”张重渡打断她的话。
好人的双手会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好人会把最好的兄弟推入水火之中?
这一路走来,为所谋之事,他杀死的何止马夫一人。姜霖视他为知己,身为战死疆场姜老将军唯一的后人,本可以安安稳稳做他的金吾卫统领,守护着皇宫和上京的安宁,却因为要帮他,铤而走险。
他在尽力做一个好人,然而,当第一个无辜之人死在他手上时,他就再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也许我并不是你所认为的好人,救你不过是顺手,不用觉得抱歉,也不用感恩戴德觉得欠我们什么,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
他看着药碗皱眉问秀竹,“怎么没有拿蜜饯?”
秀竹懵了一瞬,“啊?”了一声,茫然起身,“我这就去拿。”
匆匆出了房门,脑子还是有些没有回过神,主子说的话她一知半解,主子和楚姑娘之间也奇奇怪怪的,她摇摇头,快步往厨房行去。
辛玥蹙了蹙眉头,她没说完的话也没什么要紧的,是她实在觉得抱歉,又苦于眼疾久不痊愈,恰好傅公子和秀竹都在,趁此表白一番谢意。
却没料到傅公子会如此说。
“楚姑娘,在下告辞。”张重渡要转身离开。
“公子留步!”辛玥扶着床柱起身,“我知晓江湖腥风血雨,恩怨情仇,免不了要伤人性命,公子手中利剑杀人也救人,于公子的仇人来说公子不是好人,可于我而言,公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于公子而言救我是顺手,于我而言,是天大的恩情,我已没有什么可报答公子的,公子若不让我陈这一番感激之情,小女如何自处。”
张重渡睫毛微微颤了颤,深邃的眼眸愈加讳莫如深,半晌后,还是那句话,“在下告辞。”
听着房门再度关上,辛玥缓缓坐下,她觉得自己一点也弄不明白傅公子这个人了。
有时,她觉得他温润和善,是谦谦君子,相处起来美好又轻松,有时又觉得他混身裹着冰,带着疏离让她靠近不得。
秀竹再进来时,张重渡已经离开了。
她拿着蜜饯,端着药碗走到辛玥身边,“姑娘喝药吧。”
辛玥端过药碗一饮而尽,秀竹将蜜饯喂入她嘴里,侧身问道:“楚姑娘,你和公子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辛玥的手掌不知不觉中愈加疼痛起来,“秀竹姑娘,这几日我不能陪你整理花圃了,也不能帮你择菜洗菜,更不能奏琵琶,清晨连这难看的发髻都无法自己挽了,倒真的和废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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