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渡道:“大娘平日里吃什么,我们夫妻便吃什么。”说完他又拿出一锭银子,“不过还有件事,得劳烦大娘。”
老妇人道:“少侠请讲。”
“还请大娘午后去镇上车坊赁一辆马车,让车夫驾马车于明日卯时来接我们。”
“你们要走?”
辛玥道:“我们还有要事,不能久留。”
老妇人推开张重渡的手,“你们给老妇我的已经够多了,这银子我万不能再收,少侠和小娘子放心,我这就去。”
说完老妇便出了屋。
辛玥感叹道:“为何好人不能有好命呢?”
张重渡道:“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善者也会贫困潦倒,恶者也会荣华富贵。善者或许不善于教导子嗣,恶者或许善于经商之道。但世间之事更多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是女子的缘分是最无奈之事,就如同臣生来便是玄甲军的后代,而公主是大晟的三公主。”
辛玥知道张重渡又想起了伤心往事,“如今玄甲军已正名,五万玄甲军战士终能瞑目,作为张家子孙,太傅做得已经足够了。”
张重渡扶住辛玥肩膀,“如今臣只剩了一个心愿,同公主相携一生,共赴白首。”
辛玥笑着端起桌上的鸡汤,“那就请太傅先养好自己的伤。”
张重渡勾一下辛玥小鼻头,“臣遵命!”
他端起鸡汤喝完,两人一同用过午饭,张重渡想去院中走一走,辛玥不准,让他躺上床好好休养。
张重渡很是听话,乖乖躺到床上,辛玥托着下巴趴在床头看着他,用手指逗弄着他的眉眼,“太傅为何会喜欢我?我不过是个无人问津,不受宠的公主。”
“那公主又为何喜欢臣?”
辛玥仰起头想了半天,然后摇摇头,“不知,但我眼盲那时,即使看不到太傅的样子,也会想念太傅,一想到太傅我就欢喜,想要时时刻刻同太傅在一起。”
张重渡抚摸辛玥的脸庞,“臣也是一样,臣很怕失去公主,为了公主,臣愿意去做任何事。”
辛玥道:“太傅不会失去我,我们一定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她转头看向明媚的天空,不禁想,来年夏日,他们会在何处。
张重渡的命运因为自己改变了吗?今日已是七月初十,按照话本所写,大晟今载覆灭,可张重渡却一点起兵反叛的想法都没有,还因带她远走高飞险些丢了性命。
若真是她改变了张重渡的命运,那就改变了吧。
他们能在他国平稳度过一生,也不失为是老天最好的安排。
翌日清晨,张重渡喝过药,重新上药包扎好伤口,辛玥拿好包袱和药包出了小院。
上马车前,大娘塞给他们装满干粮的包袱。
“少侠小娘子一路顺利。”
辛玥握着老妇人的手,“大娘保重。”
大娘知道他们走得这样急,定然是怕连累自己,她眼中有泪花,挥手道:“走吧走吧。”
辛玥扶着张重渡上了马车,车夫拉动缰绳,“驾——”地一声,马车慢慢驶离。
老妇人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马车走远,才转身回屋。
她刚走进正堂,身后便传来她儿子的声音,“他们屋子怎么空了,人走了?”
老妇人转身,淡淡说道:“人家是客,自然是想走便走,大柱,你别打他们的主意。”
大柱坐在凳子上,自己倒一杯茶喝尽,“他们走的时候可再给你银子了?”
老妇人道:“人家不过是住了两日就给了十两银子,就算是住镇上最好的客栈,也绰绰有余了,大柱,你别再去赌了,我年纪大了,你帮娘做一做农活。”
大柱不满地道:“干什么农活,每年的赋税交完,连肚子都吃不饱。娘,他们若给你银子你就给我,我这次只要赢一笔钱,就一定不赌了,到时候我们拿着钱去镇上做个小生意。”
这样的话大柱已经说了不止一次,老妇人早就不相信他了,冷冷道:“没给,你若有空,就跟我去地里干活。”
大柱重重放下茶杯,“我困了,去睡了。”说完直接回了自己的屋。
老妇人叹息一声,拿起农具出了小院。
大柱一觉睡到了晌午,起床后来到灶台前,看见锅里还炖着鸡,嘀咕道:“就知道给外人吃好的。”
他把锅里的鸡都吃了,又吃了两个发黄的馒头,出门去了镇上的赌坊。
昨夜已经输光,今日没了银子,只好问别人借,原本是没人愿意再借钱给他,但这两日他一连拿出了三十两银子,再借钱时,他有了底气,也有人愿意借给他。
原先他只是借碎银,如今一开口就是十两银子。
谁知他的运气实在差,前两日还是先赢后输,今日直接从头输到尾,没两个时辰他便输了个精光,赌坊伙计将他赶了出来。
“你们可曾见过这两个人?”街边有军爷拿着两张画像询问。
大柱原本没在意,但他路过时,军爷拿着画像站在街口大声道:“若告知这两人行踪,赏钱百两。”
百姓们都想要赏银,听见的人纷纷到军爷面前看画像,想碰碰运气。
他们都知道,这一百两银子可不好拿,若是没见过说见过被发现,那可是要丢命的,大家一看纷纷摇头。
大柱也想碰碰运气,但他知道自己运气一向不好,没抱希望,谁知这一看,他惊了一惊。
画像上的人,可不就是这两日住在他家的那对小夫妻吗。
他未加思索,激动地道:“军爷,这两人我见过!我见过。”
为首的军爷挥手,立刻上来两个人把大柱架住。
“那就请随我来。”
大柱任由人架着他走,连连道:“是,是。”
来到驿站,他被带入一个房间。
房间昏暗,他面前立着一面屏风。
虽然隔着屏风,他身边的军爷还是恭敬行礼,“回禀陛下,这人说见过长公主。”
陛下?公主?大柱脑子懵了,是他理解的那个陛下和公主吗?
屏风后的辛照昌一脸阴沉,身边的齐顺道:“萧统领,让他细细说来。”
萧清用长剑敲打大柱的腿后弯,大柱腿一软,跪了下来,他看向大柱,“别怕,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大柱抖抖索索道:“七月初八一早,他们夫妻俩到我家借住,我娘心善同意了,男的受了很重的伤,半夜发了高烧,那女的哭着求我娘请了郎中来,第二天那男的退了烧,今日一早便离开了。”
过了许久,屏风后传出方才的声音,“你再说一遍,他们是何关系?”
大柱道:“是夫妻,他们亲口说的,且两人举止亲密,同住一屋。”
四周有着强烈压迫的寂静,片刻后屏风内有东西砸落的声音。
齐顺忙小声安抚,“陛下息怒,想必公主是为掩人耳目才如此说。”
辛照昌额头曝起青筋,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双眼通红,“让那妇人前来。”
齐顺从屏风后走出,对着萧清耳语两句,萧清便带着大柱出了房间。
辛照昌怒火中烧,气得浑身直发抖,他十分不解问齐顺,“是朕对她不够好吗?”
齐顺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站在一边,心头如同压着重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回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只觉得主子同长公主乃是孽缘。
那日长公主出宫,主子当真以为长公主想通了,同顾啸告别后就会安心陪在他身边。
主子欣喜万分,让人准备了丰盛的夜宵和上好的果酒在揽月阁中等长公主回宫。
可等来的只有中毒快死的顾啸和两名羽林军。
主子这才明白,长公主去见顾啸不过是个幌子,她就是想逃。
即刻下令关闭城门,全城搜捕,上京被金吾卫翻了个底朝天,可长公主就像是蒸发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主子定罪姜霖玩忽职守,赏了二十大板,免去金吾卫统领一职,降为校尉,擢升萧清为金吾卫统领。
不用多想也知,长公主必然早有预谋,关闭城门前应该就已经离开了上京。主子怒不可遏,原本平稳的哮症,在情绪激动之下犯了病。
主子顽疾并未痊愈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朝野上下,可齐顺知道,此事对主子来说,根本无所谓,他已然坐在皇位上,辛氏皇族又无其他男嗣,就算是人尽皆知又何妨?
病情稍有缓和,主子下发海捕文书至大晟所有州郡,文书中并未写明长公主身份,但刻意强调,不可伤害,只可毫发无损将人带回上京。
除此之外,主子还派出守备军去上京外以外寻找。
为此,镇国大将军还同主子有所争执,可如今的主子已不是皇子而是大晟朝皇帝,镇国将军反对无用,只得派出三千人马,散落大晟各处,去寻长公主。
齐顺却觉得长公主找不回来挺好,时日一久,说不定主子便不再执着,待后宫充盈,温柔乡里度几个回合,或许能慢慢忘记长公主。
可七月初八一早,公孙峪急急求见,说发现了长公主的行踪。
齐顺原本以为只是找到了长公主,谁知公孙峪却说是太傅带走了长公主。
还说他本想请长公主回来,太傅不答应,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他没料到太傅竟然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他的人根本打不过,死伤惨重,阻拦不成,让两人逃脱了。
公孙峪请旨,张重渡欺君罔上,杀无赦。
主子暂不理会张重渡欺君,忙让公孙峪带路,追了过来。
“齐顺,朕不明白,他们二人怎会……”辛照昌心痛难耐,扶着桌边佝偻着身子,“朕不相信,朕要亲耳听玥儿说,只要她说不是,朕就信。”
齐顺预感很不好,“陛下,就算长公主和太傅关系清白,逃离上京也是长公主自愿的,就算找到了长公主,公主恐怕也是不愿回宫的。”他沉默半晌道:“陛下……就让长公主走吧。”
辛照昌转身,怒视齐顺,“你说什么!竟然连你也不理解朕,外祖父不理解也就罢了,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是朕最信任的人,难道连你也不懂朕吗?”
齐顺忙跪地道:“陛下息怒,奴才只是不忍见陛下再伤心难过,奴才不懂男女情爱,但奴才却知道,感情是无法强求的,与其将一副空壳绑在身边,不如放她离开。”
“你懂什么!”辛照昌一脚踹倒齐顺,“谁说感情不能强求,朕偏要将她绑在身边,除了朕身边,谁的身边她都不能去!”
齐顺重新跪好,低着头不敢再说半个字,心里却越发担忧。
辛照昌深深呼吸平复情绪,“齐顺你起来吧,从今往后别再劝朕。”
齐顺起身道:“是。”他看着辛照昌冷肃的样子,忍不住又道:“陛下,一会不论那老妇人说什么,陛下都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辛照昌道:“最坏的情况朕已预想,不会再犯病。”
主仆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陛下,人带来了。”萧清带着老妇人进了房间。
齐顺有些紧张,深吸了一口气道:“萧统领,让这位大娘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如实以告。”
萧清对老妇人道:“跪下回话。你儿子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你最好实话实说。”
老妇人一时有些懵,听着军爷的称呼,再看屏风之后,只觉得不可置信。
但军爷明亮的盔甲和手中的剑,让她惧怕,跪地道:“前天早上,他们夫妻俩来民妇家借宿,男的受了伤,半夜伤势加重,民妇请了郎中来,昨日男的伤势好转,今日一早两人就走了。”
齐顺问道:“你确定他们是夫妻?”
老妇人有点摸不着头脑,“是夫妻。”
齐顺看了一眼辛照昌继续问道:“他们今早往何处去了?”
老妇人的舌头打结,她明白屏风后的人身份贵不可言,可她也不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民妇不知。”
萧清一听,长剑出鞘,指向老妇人,“说!他们去哪了?”
老妇人跪地求饶,“军爷,民妇当真不知。”
萧清对着房门口喊道:“把人押进来!”
大柱被两个羽林军押进来,一看见老妇人大喊道:“娘,他们去哪了你肯定知道,你说了我们就有一百两银子了。”
老妇人瞪了一眼大柱,继续道:“草民不知。”
萧清在大柱肩膀划了一剑,“不说,他死!”
大柱疼得直喊,“娘,你就告诉他们吧,我不想死。”
老妇人眼中含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大柱,她低头沉默,心头纷乱万分,最后眼一闭说道:“他们往东边去了。”
儿子再不好也是亲儿,她无法亲眼看儿子死在自己面前。
齐顺道:“当真?”
老妇人知道自己的性命在屏风之后人的眼中如同蝼蚁,说假话和不说都是一样的下场。
“是真的。”
辛照昌点点头,齐顺道:“给他们一百两白银,让他们走。”
萧清一挥手,羽林军将母子二人带了出去。
房门关上,辛照昌从屏风后走出,看向萧清,“萧统领,即刻出发,往东行。”
第68章
萧清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太阳, 有意请示明日一早出发,但看辛照昌神情阴沉,不敢多言, 应声退下。
齐顺道:“陛下, 奴才去收拾东西。”
话音刚落,见公孙峪出现在了门口,“陛下,臣公孙峪求见。”
那日清晨公孙峪走进宅院, 看见自己的人倒了一地, 气得险些昏厥过去。
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是他张重渡先不仁,就别怪他不义。
他一面派自己人去找,一面入宫告发, 他就不信,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他们能逃出大晟去,况且张重渡还受了重伤,定然跑不远。
方才听闻有人知道张重渡的行踪, 正被审问,忙赶了过来, 远远就瞧见有一老一少被带了出去,他料想陛下已然问出了行踪。
辛照昌瞟了一眼公孙峪,“公孙寺卿这路带得不错,你可以先回上京了。”
公孙峪道:“陛下,臣同太傅还有些交情, 可替陛下劝说,让他交出长公主。”
辛照昌冷冷道:“不必, 你先回上京。”
公孙峪还想再说什么,辛照昌见他不走,蹙眉道:“还不退下!”
“是。”公孙峪不敢再言,退了下去。
辛玥和张重渡赶了一天的路,马车停在一小镇前,结清车夫的赁钱,两人拿着路引进了城。
此时天色已暗,他们先去酒楼用了些饭,又找了一处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住了下来。
来到厢房,辛玥连忙放下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包药,“太傅先休息,我去后厨煎药。”
张重渡大步跨到辛玥面前,拿过她手中的药包,“臣自己去,一直坐马车,公主定然累了,先洗漱歇息吧。”
辛玥笑道:“也好,我去问掌柜要一些干净的白布,一会好给太傅换药包扎伤口。”
张重渡拉着辛玥坐到床上,“公主哪也别去,好好在房中歇息,这些事臣来做就好。”
他在辛玥额头轻轻一吻,而后出了房间。
这几天辛玥一直提心吊胆,怕张重渡再也醒不过来,怕他伤势加重,还怕被公孙峪或皇兄找到,心累身累,眼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虽说这里只是暂时安全,但也能安心住上一晚。
她想先小憩片刻,等张重渡喝了药,再为他换药包扎。
可她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张重渡端着药碗,拿着白布进来的时候,看见辛玥面朝里,侧身躺在床上,没有脱鞋,也没有盖薄被,他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为她脱鞋,再拉过一床薄被为她盖上。
看着辛玥熟睡的面容,张重渡心中温暖柔软又愧疚。
自从遇见了辛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带着她,过平淡安稳的日子,这一路虽说波折重重,但总算一切又好了起来。
他细细算着,做着最坏的预想,若公孙峪气急败坏入宫告密,辛照昌让羽林军来寻,找到了大娘,就算大娘告诉了金吾卫他们离去的方向,要寻到这小镇上,最快也是明日。
只要他们明日一早继续赶路,就一定来得及。
离开上京之前,他已规划好了前往裕国的路线,白日赶路,夜晚偶尔歇息,大概再有十天就能到雁门关。
除非羽林军连夜赶路,深夜依然惊扰百姓查寻他们行踪,丝毫不休息才有可能赶在他们离开大晟之前,找到他们。
张重渡喝了药,轻手轻脚躺在了辛玥身边。
辛玥似有所感,翻了个身,手臂搭在张重渡胸前。张重渡看着辛玥可爱的模样,侧身而卧拥住了她。
两人相拥而眠,翌日辛玥醒过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见天已大亮,一下就清醒了。
“公主醒了?”张重渡睁开眼睛瞧着辛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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