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峪靠在椅背上,十分懒散道:“下官竟不知太傅还是个痴情人。”他悠闲起身,俯视着张重渡,“真是让人想不到啊,太傅不但是张老将军的嫡孙,还同三公主暗通款曲,想要双宿双栖。”
“公孙兄也让人想不到,竟然豢养了这么多杀手。”
被他杀死的八名杀手显然不知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他却看出公孙峪身边跟随的明显不是大理寺的官兵,因他们同那八名杀手袖口的标志是相同的,必然是来自同一个组织。
公孙峪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傅。”
张重渡虚弱道:“我已辞官,公孙兄不必再当我是太傅。如今我落入你手,若你信我可听我一言,若不信,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只是…别为难三公主。”
公孙峪坐回到太师椅上,“不妨说来听听。”
为张重渡治伤的人已包扎好伤口,起身行礼,“太傅伤势较重,虽已无大碍,但还需静养,不可擅动,属下先行退下。”
公孙峪点头,抬了抬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张重渡哪里有什么办法帮公孙峪,此人功名之心过重,他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何谈相帮,只不过是为了活命的话术罢了。
“其实也简单,当今圣上为帝,只因皇子中只剩他一人,观星台事发之前,朝中大臣鲜少有人支持他,如今除了镇国将军,陛下并无信任之人,这难道不是你的好时机?”
这些浅显的道理公孙峪当然懂,张重渡如此说,不过是料定他心有欲念。
“好时机?”公孙峪冷笑道:“太傅又何苦说这样的话刺我,你分明知道,因我是大公主的人,陛下根本不会重用我,大理寺新提拔了一位少卿,许多政务陛下直接同那位少卿商议,我这大理寺正卿,都要被架空了。”
张重渡趴累了,换了个姿势,伤口处的疼痛让他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实在不想和公孙峪多言,可为了活命,又不得不和他周旋。
“表忠心这件事,公孙兄比我在行,陛下如今最想做的是什么你可知?”
“什么?”
“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臣服。”
公孙峪冷哼一声,“这还用你说,张重渡,你莫不是在诓我?”
张重渡立刻道:“我可修书一封,让姜霖梁宽等人扶持你成为大晟新的太傅,统领群臣。”
公孙峪的眼睛亮了,“你当真愿意。”
张重渡道:“当真。只要你不杀我,且不告知任何人我同三公主的行踪即可。”
面对最想要的,人总会失去理智,失去思考,存有侥幸心理,哪怕心存疑虑,也会选择先相信,总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公孙峪沉默许久道:“好,我答应你。”
张重渡挣扎着要起身,“我现在就写信。”他心里牵挂辛玥,只想尽快离开。
“等一下…”公孙峪道:“比起写信,不如我将梁宽请过来,太傅亲自将此事告知梁尚书如何?”
他信不过张重渡,谁知道他会在信中写什么他不知道的暗语。
其实,他已经打算长期困住张重渡,以此来威胁姜霖梁宽等人,直至自己完全成为陛下信任之人,等他位居太傅,统领百官,自有一番报复,且认为绝不会比张重渡所推行的新政差。
张重渡暗暗咬牙,这公孙峪真不好忽悠,“即是如此,那便听公孙兄的。不过,让梁宽看到你将我伤至如此模样,怕是不论我如何劝说,都不肯支持你的,不如过两日我伤好一些再请他来,如何?”
公孙峪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根本不会放张重渡离开,早一日晚一日,没区别。
他可是到现在也想不通,张重渡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就得了先帝的信任。能如此迅速得到君王的信任,他十分佩服。
要走上太傅之位,要做出让后人歌功颂德之事,他还需张重渡为他谋划。
且他十分胸有成竹,要让张重渡帮他,如今看来也不是很难,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张重渡竟然对长公主用情至深,就别怪他利用长公主,让他乖乖听话了。
“好,太傅就先休养两日。”
公孙峪转身离开,走到房门口又停了脚步,回头道:“对了,我从未见过三公主,自然不知道三公主行踪。”
话虽这样说,但一走出房门,公孙峪便吩咐下属将辛玥“请”过来。
张重渡握紧拳头,狠狠看着门口,他知道公孙峪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他当然不会告诉辛照昌三公主的行踪,但他绝对会用辛玥威胁自己。
好在,公孙峪应该不会伤害辛玥。
此时,他真恨不得杀了公孙峪,可他身负重伤,连走出这里的能力都没有,反而还连累了辛玥。
再恨也没有用,他必须想办法带着辛玥尽快离开这里。
也不知此时的辛玥清醒了没有,清醒之后又该有多无助多害怕,公孙峪派去的人会不会吓坏了她。
他的小公主,他本想给她最安稳的生活,没想到却让她遭受了此番惊吓。
他不过是想和心爱之人过平凡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张重渡挣扎着要起身,下一刻便痛得无法动弹,他感觉到,除了后背,还有腰间、手臂和腿部,好几处都很疼,想来他受伤的地方颇多,公孙峪又不可能给他用好药,绝不是一两日就能养好的。
这样的身体定是逃不出去的,他得和公孙峪多周旋两日,再想办法逃离。
客栈中,衣橱中的辛玥清醒过来,想起昨夜的事,担忧无助害怕统统涌上心头,她紧紧抱着包袱坐在衣橱中,不知该怎么办。
除了等张重渡回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她坚信,张重渡肯定不会死,他还要起兵反叛建立新朝,怎么可能死!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辛玥坚定了决心,轻轻推开了衣橱门,打算先吃点东西,她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有力气等张重渡回来。
谁知,刚迈出衣橱,就看见房中站在两个黑衣人。
她心头慌乱,紧紧抱着包袱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何人不重要, 长公主只需知道,我们是来接公主去见太傅的。”
这次公孙峪派来的都是身边的亲信,杀人和请人, 自然是不同的。
辛玥并不相信, 这些人和昨夜那些人显然是一伙的,都不是好人。
“你们是谁?你们把太傅怎么了?”
黑衣人的声音严厉起来,“我没功夫和你废话,你若是配合, 便好生带你走, 若是不配合, 便绑你走!”
辛玥浑身发抖,她不会武功,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好汉不吃眼前亏, 反正也逃不了, 不如配合。
“我跟你们走。”
走出房门,辛玥便被人蒙住眼睛,绑住双手, 架上了马车。
一路颠婆,大概半个时辰, 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辛玥被人拽下马车。
有人为她松绑,取下蒙眼黑布。
辛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站在一小宅院前。
宅院门打开,公孙峪走了出来, 他将辛玥上下打量了一番,“当初在延英殿前见长公主第一面时就印象颇深, 今日长公主身着布衣,却还是难掩美貌,怪不得能让太傅为之倾倒。”
辛玥抱着包袱,看着公孙峪,“你是何人?”
公孙峪笑了起来,“公主不认识臣无妨,臣认得公主就可。”
辛玥分明怕得不行,却还是不断给自己鼓劲,大胆说道:“你既知道我是大晟长公主,怎么敢如此对我!快让太傅出来见我!”
“公主莫急,会让公主见太傅的。”
公孙峪走到辛玥面前伸手指向一间厢房,露出客套的笑意,“还请长公主暂住,公主若是听话,臣自会让公主见太傅,若不然,便是见不到的。”
辛玥看着公孙峪假笑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笑,“你若不让我立刻见到太傅,我便绝食,也不知一具尸体对你还有没有用。”
这人显然是想利用自己威胁张重渡,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必须要先见到张重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才行。
公孙峪大笑起来,“都说长公主懦弱胆小,我看啊,他们都瞎了眼了,也是,能让太傅爱慕的女子,又怎会平常。”他将辛玥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啊,绝食个三五日也死不了,不如就先饿上五日再让公主见太傅如何?”
辛玥见不到张重渡心里焦急,她用目光锁住公孙峪,“我虽不知你将太傅困于此所谓何事,但你最好现在就让我见到太傅,否则五日之后,太傅见我体虚身弱,知你虐待我,必不会再为你所用。”
公孙峪冷哼一声,“不能为我所用,杀了便是。”
辛玥立刻道:“若你想杀早就杀了,何苦还要把我绑来。”她顿了顿,神情紧张,“如此阻拦我见太傅,可是太傅伤势严重?”
公孙峪不让辛玥见太傅,只不过是想利用张重渡也迫切想见辛玥的心情,让他能尽心尽力帮他劝说梁宽,只有事成,才能让两人相见。
不过辛玥所言,伤势严重也是事实。
辛玥见公孙峪不回话,心头一急,取下发簪抵住喉咙,“你若此刻不让我见太傅,就替我收尸吧,若是我死了,太傅必不会帮你。”
公孙峪吃了一惊,他没料到辛玥如此刚烈,但也看出辛玥对张重渡情深意重,此时不让见,辛玥必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宫中关于辛照昌和辛玥的传闻他也知道一些,长公主可不能死在他手里,万一被辛照昌知道,他满腔抱负就都付诸东流了。
罢了罢了,见就见吧,大不了见梁宽之前,再将两人分开。
公孙峪手一挥,“带她去见人!”
辛玥被带到一厢房前,身后的黑衣人道:“人就在里面,进去吧。”
辛玥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打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张重渡。
原本喝了药的张重渡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房门“桄榔——”一声响,瞬间被惊醒了,他缓缓转头看了过来。
见到是辛玥,他不知该喜该悲,忍着疼痛要起身。
辛玥的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冲到张重渡面前,紧紧抱住他,“我真害怕再也见不到太傅了。”
说着大声痛哭,将这一路上的恐惧害怕担忧统统都释放了出来。
张重渡轻拍着辛玥的后背,柔声道:“臣一切安好,公主可好?”
辛玥坐在床边,扶张重渡靠在床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我都担心死了。”
张重渡一手拉住辛玥的手,一手为他擦去眼泪,哄道:“都是臣不好,公主不哭了,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
辛玥用袖口随意擦去泪水,梨花带雨道:“若是太傅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活下去。”
“公主会活得很好!”张重渡的神情温柔中有严厉,“公主答应臣,若有朝一日,臣不能在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一定要忘了臣,好好活下去。”
如今这种局面,张重渡有种无力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带着辛玥逃跑,若真的无法逃跑,还不如当初不带辛玥出宫,至少她过得还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辛玥摇头,“我不许你这样说,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你若走上黄泉路,我便陪你一起走。”她委屈地看着张重渡,眼泪又落了下来,“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说着,她就要掀薄被,“太傅伤势严重吗?”
张重渡抓住辛玥的手,不让她动,然后看了一眼门口,“公主,你进来时可没关门。”
辛玥早就忘了关没关门这件事,立刻红了脸。
房门口,站着两名黑衣人,两人中间还站着公孙峪。
黑衣人眸中闪过羡慕,公孙峪也有所触动,这世上有情人多,无情人更多,能遇到死生不弃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迈步走进来,“见也见过了,长公主请回到自己的房间吧。”
辛玥泪眼朦胧看向公孙峪,乞求道:“我能不能在这里陪着太傅?反正我也离不开这座小院,太傅重伤,连下地都不能,你还怕我们逃跑吗?”
张重渡紧紧握住辛玥的手,“就让公主在我这里吧,等过几日我伤势有所好转,公孙兄想如何安排都行。”
他可不是为了让辛玥陪着自己,而是两个人在一起方便逃跑。
想要逃跑就必得在他伤势未好之前,公孙峪警惕不强的时候,若等他伤势大好,这里必会加强守卫。
公孙峪看着张重渡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体,料定他也翻不出花来。
“看在你们情真意切的份上,我就格外开恩,让你们待在一处,谅你们也没本事逃出我的手掌心。”
公孙峪转身离去,顺便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看着房门被关上,张重渡小声说道:“公主,我们明晚就逃走。”
辛玥吃了一惊,“不行,你伤得如此重,我们如何逃,还是等你好一些再说吧。”
“不行。”张重渡再坐起来一点,“我的伤势一旦好转,这里势必会加强守卫。”他看着辛玥怀里一直抱着的包袱道:“我以为这包袱会不在,幸好,公孙峪没将这包袱拿走,这里面有伤药,还有迷药。”
若没有这包袱,他才不会去做毫无把握的事。公孙峪应该以为这包袱里乃女子日常所需,才没有理会。
辛玥忙打开包袱,里面除了通关文牒、路引和金叶子银锭,还有好多药瓶。
“怪不得抱着怪重的。”
她一瓶一瓶拿起来看,发现药瓶上都标注了药性,“太傅还真是细心。”
张重渡道:“我就是怕有个万一,公主有独自需要面对的时候。”
辛玥将药瓶收好,藏到了床后,“这可千万不能被公孙峪发现。对了,公孙峪不是同太傅交好吗?怎会如此伤害你?”
张重渡将发生的事告知辛玥,感叹道:“此人所求,是千古美名,可他却没有名垂千古的品德和能力,他本想扶持大公主成为女帝,好让自己成为名臣,可大公主死了,他便将所有的不甘都怨到了我的头上。”
辛玥听完,隐隐有预感,“陷害太傅的书信可是六皇兄所为?”
张重渡点头,“公主,我们别再想宫里的事,也别再想从前的事,我们就想着如何从这里逃出去,如何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可好?”
他知道辛玥对辛照昌感情复杂,毕竟曾是那样真心对待过的兄长。
知道是辛照昌所为,辛玥的确很难受,可她心中更清楚,辛照昌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好皇帝,登基之后,皇兄关注百姓的事少,玩弄的权术却不少,且暴虐懒政同父皇并无不同。
“好,我听太傅的。从今往后,我们只往前看,之前的事,我们也管不了,曾经的人,也任由他们去吧。”
辛玥看着张重渡苍白的脸,忍不住要查看伤势,正打算掀开薄被,却听有人叩门,“药熬好了。”
“稍等。”辛玥起身打开房门,接过黑衣人手中的药碗,“多谢。”
她端着药碗坐到床边,舀一勺吹着,“有点烫。”
张重渡看着女子吹药的样子,心软得不成样子,他伸手抓住辛玥的手,“臣带公主走,是想给公主安稳自由的生活,谁知却被困在了这里。”
辛玥将勺子送到他嘴边,“太傅别这样说,只要是同太傅在一起,就是我最想要的日子。”
张重渡张嘴,将药喝了下去,辛玥又舀来一勺吹两下送到他嘴边。
“公主,臣自己喝吧。”
张重渡端住药碗,辛玥却不松手。
她用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张重渡,微微一笑,“我想给喜欢的人喂药,太傅就不能成全吗?”
张重渡苍白的脸上,涌上了红晕,眉眼止不住笑意,他松了手,“此生得公主厚爱,臣幸甚载,可臣实在愧疚,未能保护好公主。”
辛玥再舀一勺,“这怎么能怪太傅呢,眼下我们都活着,就是最好的。”
张重渡喝下药,心好像被烫了一下,湿了眼眶,他静静看着辛玥,眸中都是温柔深情。
暗暗下定决心,此生,不论有多少困难,他都要给辛玥最安稳喜乐的生活。
辛玥喂完药,将药碗放在桌上,冷不防掀开了薄被。
当看到张重渡满身都裹着白布,且隐隐渗着血的样子,她心下一疼。
“伤得这样重,明晚如何逃跑?你会坚持不住的。”
张重渡不想让辛玥看见他的伤势,但防不住辛玥突然掀被,他将被子重新盖好,“公主别担心,看着伤很多,其实都不重。”
辛玥绕到床后,拿出那些药瓶,“这些伤药应是比公孙峪的伤药更好,我给太傅上药。”
张重渡挣扎着起身,阻止辛玥,“别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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