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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臣也想娶小公主(五点零九)


姜霖吩咐人去带马夫,众人等了好一会,等来的却是具尸体。
太子先发制人道:“父皇,今日殷尚书告假未到,看来是有意为之,殷家陷害儿臣,手段卑劣,如今死无对证,他们要的就是儿臣百口莫辩!真是好阴险!”
事发之前谁也不会在意一个牵马的奴仆,且在观台之上根本看不清场上人的具体面容,故此,只要身形样貌相像即可。
这人确实是登记在驾部名录中为太子牵马的马夫,只不过牵马的却不是他。
贤妃即刻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是知道的,兄长今日未到,是陛下让他去守备军中巡查,殷家三代为大晟鞠躬尽瘁,忠心耿耿,为兄身为兵部尚书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朝中众人皆知,怎会做出陷害太子之事?”
五皇子跟着跪在了贤妃身边,“父皇,舅父一直告诫儿臣,要为父皇分忧,好好辅佐东宫,舅父一心为大晟,是不会做出此等事的。”
话这样说,辛照荣心里其实没底,自小他就知自己文才武略智谋兵法皆不如大皇子,再加上父皇始终器重大皇子,母妃和自己也曾想过放弃皇位。大皇子薨逝后,母妃和舅父争储的心思又起,他更是如此,自己同三皇子不论是文采还是武功皆不分高低,他当然不服老三当太子。
今日的事,他也在猜想,究竟是不是舅父瞒着他做的。
皇后道:“陛下,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完恶狠狠看向贤妃。
贤妃心中明白,从今日起,不论这事真相为何,她小心翼翼同皇后维持的表面关系,将不复存在了。
“不当讲就别讲!”皇帝越来越烦躁,脸色渐渐发白,向身边的太监李福伸手。
“陛下,臣妾不能不讲啊,泰儿入主东宫以来,贤妃和五皇子不服,屡次挑衅,泰儿监国期间,殷家多次同太子政见不合,让泰儿在朝堂之上难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说话间,李福已递上丹药,又从身后小太监温东明手里端过茶,看着皇帝嚼完丹药,适时送上茶水。
这李福也算是大难不死之人,那日护送辛玥的羽林军尽数丧命,唯有他装死躲过一劫。
前几日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突发昏厥,口眼歪斜,卧床不起,皇帝升任他为太监总管,倒是应了必有后福之言。
皇帝喝口茶,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脸色红润了些,瞧着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殷家陷害吾儿,臣妾请陛下明断啊!”皇后带着哭腔继续说道。
贤妃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皇帝皱起了眉头,“此事交由刑部去办吧。”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张侍郎!”
张重渡上前道:“臣在。”
“此事交由你,十日后查明。”皇帝说得十分不耐烦,话还没说完便起了身。
张重渡应“是”时,皇帝已离了龙椅。
众人齐声道:“臣等恭送陛下。”
李福搀扶皇帝上龙撵,“陛下,奴才已吩咐人去请俞道长在紫宸殿候着,陛下今日受了惊,让俞道长给陛下念净心咒压压惊。”话说完,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六皇子的方向。
而李福身边的小太监温东明,则悄无声息看了眼张重渡。
张重渡望着龙撵走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目光再转向已恢复平静的击鞠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所谋之事万分顺利,他应当心情舒畅,此刻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大晟皇帝,不理朝政,不关心亲儿死活,对皇子间夺嫡置若罔闻,沉迷丹药享乐,玄甲军效忠的就是这样的帝王?父亲效忠的就是这样的朝廷?
玄甲军还为了这样的朝廷,丢了生命,失了名誉,背负上了谋反的罪名。
可悲可叹。
九泉之下他们又是如何瞑目的?
高台之上的嫔妃和皇子公主们相继离去,台下众朝臣也有序离开,不消片刻,方才还热闹的击鞠场变得冷冷清清。
张重渡望着天边几片薄云,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姜霖缓缓走来,手臂轻轻搭在张重渡肩上,“昭为,此局已成,接下来还有事等着我们去做。”
张重渡,字昭为。
“子溪,我们做的对吗?选择五皇子真的能救大晟吗?真的能为玄甲军正名,让百姓脱离苦海吗?”
姜霖,字子溪。
“或许吧,我们还能怎么做呢?”这张在外人看来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大皇子毕生所愿是国泰民安,我们只有继承他的遗愿继续走下去。”
张重渡侧目,“为此我们牺牲了一个无辜的马夫,害九皇子生死未卜,子溪,这并非是我所愿。”
“若天下本就是明君持政,大皇子不至于被太子害死,我们也不至于设这个局。昭为,这也非我所愿,可为了阻止大晟继续腐坏下去,我们不得这样做。”
张重渡自嘲一笑,“到最后可千万别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回身拍拍姜霖大臂上坚硬的盔甲,“我走了,五皇子府那边我会盯着,东宫和贤妃……”
“交给我吧。”姜霖接话。
张重渡不再多言,迈步离去。
回府的马车上,他吩咐展风安葬好那名马夫,再给马夫家人一些银子。
展风应下,又道:“公子,展雨已将公文和常用物品都搬到十里巷的宅院了,我们直接过去还是先回府一趟?”
按计划,不论皇帝将此事交由谁,张重渡都有办法让其回到自己手中,如今皇帝直接指派他查明,倒是少了些麻烦,接下来,就跳到了之后的计划——玩消失。
张重渡挑开车帘,淡淡道:“先去徐府,再去郊外小院。”
展风有些不解。去徐府,他是明白的,刑部尚书卧病多日,今日击鞠未去,主子作为部下,理应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一告知,况且还有皇帝交办调查的差事。
可这躲避之地,之前分明说好要去十里巷的宅子,怎么改去郊外小院了?
“公子,秀竹那边什么都没准备,展雨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不如今日先去宅子,明日再去小院。”
张重渡笑看展风,打趣道:“怎么?怕累着秀竹。我啊,上次去小院,见秀竹将小院花圃打理得很好,末伏一过再十多日就是中秋,花事将了,再不见恐难再见。”
展风歪了歪头,更为不解了,今年花事了,明年花期会再来,秀竹爱养花木,难不成到明年秀竹的喜好就变了?
不解归不解,不过在他看来,住在郊外小院的确要比十里巷宅子好,这样一来,他就能日日见到秀竹了。
秀竹忙碌他可以帮忙,还可以再买些丫鬟,总好过三五日才见一面。
“好,我这就去办。”展风掀开前帘对马夫耳语几句,遂跳下马车,往另一边疾步行去。
马车行至徐府,小厮通传后,张重渡来到了徐鸿的书房。
等候片刻,徐鸿脸色憔悴,眼窝深陷,身形消瘦,让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是重渡来了啊,有什么事吗?”坐稳后,徐鸿挥手屏退下人,书房只留下了他们两人。
“徐尚书。”张重渡行礼,“下官前来禀告击鞠所见之事。”
“坐吧。”徐鸿剧烈咳嗽几声,张重渡起身端起徐鸿一旁的茶水递了过去。
徐鸿喝了几口,咳嗽有所缓解,“重渡,我养病这几日,刑部公务有劳你了。”
“都是下官应做的。尚书,接下来的十日下官恐怕要耽误公文批阅,去办案了。”
在徐鸿担忧的神情中张重渡将今日发生的事详细告知,最后又道:“陛下让下官查明,下官实在为难,太子和五皇子,下官哪个都不敢得罪。”
十日后要如何向皇帝禀告他早已心中有数,所有证据也已安排好,尽管如此,他作为徐鸿的部下,理应向他禀告,除此之外,他还想探探徐鸿的口风。
徐鸿为人圆滑,刑部得罪人难啃的案子,全都交给他,自己躲在一边当老好人。
故此,张重渡有些看不上他,身为刑部尚书,若只想着保头上的乌纱帽,未免懦弱了些。
徐鸿笑了笑,“重渡,大皇子监国时,这些事你从来都是决断好了知会老夫一声,今日如何让老夫拿主意了?还是你已经思量好了,来探老夫的口风?”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张重渡也跟着笑了笑,并不言语。徐鸿作为老好人,从来都是看破不说破,此时说出这般话,定然是还有更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徐鸿盯着张重渡好一会,才缓缓道:“老夫并非对你不满,那些案卷你在禀告大皇子之前还能来知会我一声,也算是尊重老夫。重渡啊,你是非分明,为人端正稳重,大皇子监国时,老夫一直以为,刑部尚书这个位子迟早是要让贤给你的,其实老夫也早就想让贤了。”
张重渡知晓,徐鸿圆滑也清廉,难办的案子交给他的同时,也放权给他从不横加干涉。
“下官惭愧。”
徐鸿一摆手,“我老了,许多事力不从心,只想安安稳稳告老还乡。”说完,咳嗽了几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我这病就和如今失去明君的大晟朝一样,治不好也暂时死不了,趁着局势还没大乱,等你查明击鞠之事后,老夫就上奏致仕,带着妻儿远离上京这是非之地。”
似乎有什么压着张重渡,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大晟朝像徐氏这样的世家,势力不容小觑,可落败也是一夕之间的事,徐鸿应是预料到大皇子薨逝后,皇帝昏庸,太子阴狠,上京迟早陷入夺嫡的混乱中,为了不让徐家趟进这浑水,才选择明哲保身。
今后,这样离开的或许不止徐鸿一人,更多的朝臣会为了权柄利益搅进夺嫡之争中,可又有多少臣子会为了振兴大晟,为了百姓安居乐业而谋事?
张重渡感到一种寂寥的孤勇。
“重渡啊,老夫也曾有过凌云壮志,可人一旦有了挂念,便再也无法只顾着凌云壮志,也无法为了大义不顾一切。”
徐鸿起身拍拍张重渡的肩头,“老夫愿你,事能两全。”

俗话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间之事,通常无法两全。
此时的张重渡心中所愿,除了为玄甲军正名,就是拯救这个快要走向没落的王朝,别无其他。
在他看来,这两件事谈不上二选其一,是必需要两全的。
张重渡起身行礼,“徐尚书今日所言,重渡铭记于心。”
徐鸿叹息一笑,“看来有些话你并不懂,也愿你往后无此烦忧。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言毕,走出了书房。
张重渡离开徐府时,已和来时的心境截然不同了。
谁都有权利选择自己将要走的路,他选择走一条最难的路,却没有资格要求别人也选这条路。
马车来到郊外小院时,天色已灰。
张重渡走下马车,看见迎接他的除了展风和秀竹,还有楚姑娘。
女子湛蓝长裙,挽着随云髻,头戴一朵蓝色鸢尾花,略施淡妆,背后一片花圃,映衬得她似天边一隅飘落,明媚非常。
不用想,就知是秀竹装扮的。
展风先行上前,“公子,晚膳已备好。”
秀竹拉着辛玥往前走了两步,“准备的都是公子喜欢的菜品。”说着就把辛玥往前推了推,“展风笨手笨脚的,连个菜都洗不干净,多亏楚姑娘帮我,公子,你别看楚姑娘眼睛看不见,洗菜仔细着呢,等以后楚姑娘眼睛能看见了,我就多了个好帮手。”
辛玥一听就知道,这是秀竹为了留下自己说的好话。
张重渡自然也听明白了,笑道:“楚姑娘的手可是要弹琵琶的,给你帮这些忙,别伤了手。”
明里是关心,实则是拒绝。
辛玥又行一礼,“公子,小女心存感激又不知如何报答,就帮着秀竹姑娘做些吃食,还请公子别嫌弃。”
张重渡看着女子澄澈失神的眼眸,心生怜悯,“不如从今日起,姑娘每日为在下弹琵琶,作为报答如何?”
秀竹一听,心中一喜,若是公子听上瘾,能同意楚姑娘留下就再好不过了。
辛玥再行一礼,“多谢公子。”
想到那日的琵琶曲,他能日日听到,张重渡的心情忽而变得愉悦了起来,“我们用饭吧。”
用完晚饭,已是亥时,张重渡在桌案前批阅公文,倦意正起时,耳边传来轻柔的琵琶声,如春风拂面,冬日暖阳,每一个曲调都在为他驱逐焦忧,不由让人放松了下来。
张重渡放下手中公文,来到窗前,推开窗户,琵琶曲调倾泻而入。
音徐徐,调缓缓,伴着朦胧月色和满院花香飘至张重读身前,丝丝缕缕钻入他耳中,又缠绕着进了他方寸之间。
一声声婉转乐音,暂时让他忘却了烦忧,忘却了血腥和阴谋,抚慰着他的满腔热忱和一颗疲累的心。
似是母亲睡前轻哼的摇篮曲,柔美恬静,温暖舒适,带着治愈一切的气息轻轻将他安慰。
张重渡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这一刻的安逸。自从母亲离世后,几乎每个夜晚,身上所担负的五万玄甲将士的冤屈都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仿佛他活着就是为了替父辈们沉冤昭雪,为了五万玄甲军正名,不得有一刻松懈。
而这乐声,能让他暂时不去想这些重担,获得片刻安宁。
曲调越来越缓,越来越轻,似是怕惊扰到沉睡之人的美梦,小心地维持着那份安稳,却又怕太轻不能给予梦中人安抚。
张重渡会心一笑,楚姑娘为了报答她,还真是用心良苦。
既是如此,那就看在这片诚心的份上,早些歇息吧。
张重渡沐浴后,准备歇息之时,琵琶声还未消。
张重渡看了眼香篆,估摸了一下时辰,琵琶连续不停弹了一个多时辰,应是很累了,若是每日都这般报恩,实在是有点消受不起。
“展风。”
“在。”展风推门而入,立于屏风之后。
“我不睡,是不是楚姑娘就要一直弹?你和秀竹打什么算盘呢?”
许是认为他已经沐浴更衣打算歇息了,此时的曲调单一又舒缓,很有利于入睡。
“公子,这……楚姑娘说要报恩,又说没有别的可以报恩的方式,只想让公子每日都能安睡,我和秀竹也就答应了。”
“这日日都让我早睡,这么多公文什么时候能处理完?你去告诉秀竹,别乱出主意了,楚姑娘我是不会同意留下的。”既然暗着说,两人装不明白,他就只好明说了。
“公……”
“好了,退下吧,有些话,我明日会亲自对楚姑娘说。”
话音刚落,屏风内的烛火就灭了,展风的话吞了回去,退出了门。
守在门外的秀竹见房间的烛火熄了,又看了眼另一边辛玥大开的房门,快步走了进去,“楚姑娘,公子歇下了,你也歇息吧。”
辛玥还是不停歇,边弹边道:“再一时片刻,等公子安睡。”刚躺下的人入睡还需要时间,她是真心想感谢,自然要做到最好。
秀竹见辛玥手指泛红,有些心疼,端了一盆冰水到房间静静等着。
大约一盏茶功夫,辛玥停了下来,她不知秀竹还在她房间,放下琵琶起身想要关门,刚走了一步就被秀竹拉到了一边,将她的手放进了冰水里,“你手指都红了。”
辛玥微微一笑,“秀竹,谢谢你,之前在宫里时,我不止一次弹过比这时辰还长的琵琶,已经习惯了,今日是为公子弹琵琶,我心里乐意,弹得欢喜。”
秀竹道:“公子要在这里十日,若是你日日如此,吃得消吗?”
辛玥温柔一笑,“无妨,公子不嫌弃就好。”手从水盆中取出,秀竹递上帕子,“楚姑娘,你早些歇息,公子定会明白姑娘一片报恩的真心。”
秀竹安顿着辛玥睡下,熄了烛火,端着水盆出了房门,就见展风在门外等她。
“公子歇下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展风很想将刚才主子说的告诉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着反正明日主子自会对楚姑娘言明,就先别让秀竹难过了。
“我想看看你,再去睡。”
秀竹羞赧一笑,“我有什么好看的,这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嘛,你快去歇着吧。”
展风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水盆,“我等你歇下再去睡。”
日升月降,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中,温暖的气息萦绕,张重渡缓缓睁眼。
掀开帷幔看向窗外的一瞬,不由惊了一惊,他何时这么晚起过床?
拿过木椸上的衣服穿上,顿感神清气爽,简单束发后打开了房门。
却见小院中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
他站在院中喊道:“展风、秀竹。”
没人应声。
张重渡正在纳闷之际,身后传来柔软轻细的声音,“公子,展风和秀竹一大早便出门采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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