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房门口,展风叩门,“公子,是我。”
张重渡道:“进来。”
展风推门而入,站定在桌案前,拿出辛玥给的护身符放在了桌案上。
“这是楚姑娘为公子求的护身符。”
张重渡的视线从公文转到护身符上,盯着它看了良久,缓缓合上了公文,望向展风,“还有事吗?”
展风欲言又止,终是没将秀竹的嘱托说出口,“没了。”
“退下吧。”
“是。”
等展风关上房门,张重渡才慢慢拿起护身符,巴掌大的淡黄锦缎袋子,用红绳子系紧开口,他摸了摸内里有些硬,应是木片类的物件。
母亲在世时,也曾去寺庙中为他求平安符,他既不排斥也不迷信。
他知晓这是女子在告诉他,恩情铭记心中,只是无以为报,只能送他护身符表明感谢之情。
女子将恩情看得这样重,可他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也并不打算真的帮她寻妹妹,如此算来,这用真心求来的护身符,他倒是得之惭愧了。
女子的面容浮现在眼前,让他有些许失神,起身转向身后的书架,打算将这护身符同那块玉佩放在一处,等楚姑娘走时一并给她。
可就在他要放下护身符时,却又踌躇了,鬼使神差地把护身符放进了腰间。
转眼到了末伏,这日天色微微有些沉,阳光透过云层落下,不如前几日那般热烈,柔和不少。
皇宫后山的击鞠场上,人声鼎沸,朝中武官皆身着窄袖长袍,头戴幞头,文官皆身着宽袖长袍,头戴发冠,分左右两排立于高台之下。
高台阶墀上依次站着四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两旁的桌几后坐着皇后、贤妃、淑妃。
皇帝迟迟不现身,直到过了辰时,皇帝才乘坐着龙撵晃晃悠悠到了击鞠场,在身旁小太监的搀扶下走上了高台,斜靠在了龙椅上。
众人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懒懒道:“平身。姜霖,开始吧。”
金吾卫统领姜霖上前行礼道:“是。”
金吾卫乃是京城护卫,下设左右卫队和羽林军,左右卫队负责宫外巡守,羽林军专职负责保卫皇宫。
姜霖站在阶梯末,高声道:“比赛分为四队,两两相对,胜者再赛,决出输赢。请各位参赛者抓阄决定所在球队。”
言语间有两名羽林军抬上来一个大箱子。
就在众人要依次抓阄时,皇帝突然道:“即是四队,便由朕的四个皇子领队吧,璟儿、璇儿,你们二人要选谁的队伍啊?”
大公主辛璟道:“父皇,大皇兄薨逝,儿臣没有要选择的队伍,要自己带一队!”
六皇子辛照昌马上道:“父皇,儿臣一向体弱,此次击鞠赛就不参加了,让与大皇姐领队。”
九皇子辛照安一听,看了一眼二公主,“父皇,儿臣马术比不得二皇姐,也想让与二姐领队。”
皇帝沉了脸色,“朕的儿子倒不如女儿有胆量,六皇子准奏,九皇子不准,就让你与璇儿一队,但这领队必是你。”说完看向辛璇,“璇儿,你这个做姐姐的,平日里不要太强势,要多多鼓励照安,这样的胆量今后如何建功,如何辅佐储君?”
辛照安跪地道:“父皇息怒。”
淑妃马上起身,“陛下,安儿今日身子不适,早晨起来还头昏呢,就让他量力而行吧。”
辛璇瞪了辛照安一眼,撒娇道:“父皇,九弟从小就胆小,儿臣时常锻炼他的胆量,谁知他越来越胆小,如何能怨儿臣。”说完一脸委屈的看着淑妃,方才父皇不但骂了九弟也骂了自己,可母妃只为九弟解释,却丝毫没有提及自己,她心里十分不舒服。
可淑妃的目光却始终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辛璇不由捏紧了拳头。
辛璟有些烦躁,不屑地看着阶墀上的众人,在她眼中,除了大皇兄,其他皇子中,没有谁能值得她正眼相看。
“父皇,有些人就是烂泥,还有些人……”她看了一眼辛璇,“就喜欢不自量力。”
辛璇立刻反驳,“你说谁不自量力?你还不是仗着姜统领偏向于你,我若同你单独来一场,你也不见得能赢我。”
辛璟嗤笑道:“偏向?难不成你认为姜统领谋私,让那些马术高强的武将都分到我的队伍里?我告诉你,就算分与我的都是最差的,我也能赢你!”
“姜统领!”
姜霖面色如常,“大公主。”
“姜霖,众人皆知大皇兄在时倚重你,为避免他人腹诽,你将后排的武将都分与我,将实力最强的武将分给二公主,我倒要看看谁赢谁输!”
说完,一步跨到阶墀中间,“父皇,既然是两两相对,也不用抓阄了,武将我自己选,这头一场,就与二妹比试!”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璟儿,你这股子光明磊落的气势,倒和朕少时相像,就依你所言。”
“多谢父皇。”辛璟得意地看了辛璇一眼,“父皇,这次的彩头是什么?”
皇帝拿起笔写下一字:愿。
“今年的赏赐,就是一个愿望,只要不违背国法道义,一律恩准。”
辛璟道:“父皇,这个彩头对别人来说是极好的,但对儿臣来说太过平常。”
皇帝大笑几声,“你呀,是朕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辛璇鼓着腮帮子恨恨瞧着辛璟,从小到大,父皇对自己虽疼爱,但相比于辛璟还差得很远,只要她和辛璟同时出现,父皇的偏心总是显而易见。
而母妃也更疼爱九弟,不论她多懂事,多孝顺,母妃生病时衣不解带照料在身边,还时常为母妃梳发捶背,都比不上九弟一声问候。
她只不过想要得到父皇母后更多的关注和宠爱,怎么就这么难。
太子迈步上前道:“父皇,每年我大晟朝举办这场击鞠赛,是为了让众朝臣谨记居安思危,保家卫国。儿臣看好了四名年轻的武将,今日想试一试他们的本事,斗胆请求只带他们四人对阵,赢了五弟,是那四名武将的功劳,输了,则是儿臣之过。”
皇后故意用可惜的语气道:“泰儿,陛下的彩头可是一个心愿,你这样做恐怕会失了这彩头。”
太子大义凛然道:“儿臣心中所愿唯有我大晟繁盛,除此之外别无他想,此次借由击鞠之赛,为我大晟挑选良将,亦是我最大心愿。”
五皇子微微蹙眉一言不发,看着同样一言未发的母妃,他心中知晓,太子风头正盛,自己就是个陪衬,这场击鞠,是赢是输,他都已经输了。
皇帝十分满意,朗声道:“准奏!”
作者有话说:
宫中主要人物关系和皇子公主年龄排序:大皇子辛照厚(薨逝,先皇后所出)——三皇子辛照泰(太子,继后所出)——五皇子辛照荣(贤妃所出)——大公主辛璟(先皇后所出,同大皇子一母同胞)——六皇子辛照昌(德妃所出,德妃已薨逝)——二公主辛璇(淑妃所出)——九皇子辛照安(淑妃所出,同二公主一母同胞)——三公主辛玥(静嫔所出,静嫔已薨逝)。
众皇子公主和武将依次前往马厩挑选马匹。
姜霖看着最后离去的五皇子,遥遥望了一眼文官人群中的张重渡。
张重渡轻轻对他点点头。
今日这场击鞠,既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姜霖早就查到太子已提前准备好马术高超的四名武将,只是没想到他仅用这四人参赛,更没想到大公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实施起来倒是会更加顺畅。
参赛者挑选马匹和鞠杖时,张重渡的目光缓缓落到了高台之上。
皇帝看起来很疲惫,开始昏昏欲睡,皇后满脸春风望向远处的马厩,贤妃神情冷淡,淑妃悠闲地摇着团扇。
六皇子倒上一杯梅子酒,看似独酌,目光却总是瞟向皇帝。
忽然,他意识到,按照惯例每年末伏这场击鞠,所有皇子公主和有子嗣的嫔妃都能前来观战,这样的击鞠他已观了八年,如何从来没见过三公主?要不是听姜霖提起过,大皇子偶然对三公主关切过,他都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一位主子。
身边站着的礼部左侍郎梁宽用胳膊肘捣了捣他,“张侍郎,我们赌一把,今日肯定是太子赢,十两银子如何?”
张重渡往边上一躲,“在下还在伤怀大皇子薨逝,无心打赌。”
言语中的不满显而易见,梁宽道:“我自是知晓你对大皇子忠心,在下不也同你一样嘛,可如今斯人已逝,我们这些曾经忠心的臣子总不能一直感伤。”
张重渡挑眉,声音略大,“怎么梁兄已经在为新任太子办事了吗?”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忠心,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谁当太子他都能臣服。再者,把不满放在明处,若太子既想要害他又想撇清嫌疑,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梁宽一下就红了脸,同张重渡的忠义相比,自己确实逊色了些,“张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不为任何人,只为大晟效劳。”
“哎——”张重渡叹口气,拍拍梁宽的胳膊,“我不是针对梁兄你,只是惋惜明君逝去,恨不能时光倒流,用我命换明君之命,梁兄,你可懂我?”
梁宽此人,看起来像个墙头草,实则内心坚毅,大皇子在世时,他们同被大皇子重用,是为好友。
“懂,懂。”梁宽跟着叹口气,“我们不说这些事了,你不同我赌就算了,一起观击鞠吧。”
“张侍郎不和你赌,我和你赌。”后面的右佥都御史齐山玉探头过来,“我赌五皇子赢。”说着头又探到张重渡肩头,“张兄,给我们两人做个证呗,省的有人耍赖。”
张重渡并不说话,默默往一旁跨了一步,同齐山玉拉开距离。
齐山玉也不管,自顾自同梁宽闲谈起来。
偶然之间,张重渡听见齐山玉小声说道:“梁兄,你听说了吗,三公主好像是丢了,估计已经薨了。”
张重渡微微侧头,想听得清楚一些。
梁宽道:“你如何知道?”
齐山玉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听说是出宫时候走丢了,还是听羽林军说的。”
说完碰了张重渡一下,“张兄,你不是同姜统领交好吗?没听他说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给我们说说呗。”
“姜统领并未同在下提及此事。”张重渡回答得一本正经。
梁宽道:“我说齐兄,你好奇心一向重,你都不知道,我们如何知道?张兄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你想让张兄问姜统领,还不如你自己去问。”
齐玉山道:“我确实好奇,这位本不该出生的三公主是何模样,我还没见过呢……”
“各位,请到旁边高处观赛吧。”姜霖站在人群前说道,齐玉山的话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众人让开高台前的空地,往两旁的观战之处行去。
张重渡边走边思索,什么叫不应该出生?难道这就是宫中各宴会都不见三公主的原因吗?
他虽想知道,却又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方才想起也不过是听到楚姑娘说起父母之事,联想到了这位公主。
马蹄声响起,太子同五皇子的队伍停于场外空旷处,大公子、二公主和九皇子带队入场。
随着一炷香点燃,击鞠赛开始。
二十多匹体态丰满的骏马驰骋赛场,马鞍上的击鞠者手拿鞠仗,注视着场上那个如拳头一般大的皮质彩绘球,以各种姿势各种技巧争抢或辅助同队击鞠者将球击入对方门洞。
不过开始了一时半刻,九皇子的队伍就遥遥领先,二公主辛璇同大公主辛璟擦身而过时得意大喊道:“事已成定局,你不是说能赢我吗?”
大公主气恼却没有办法,她没有想到,后排武将和前排武将的击鞠技术差异会如此之大。
她不知道的是,就算不是如此,她也赢不了。
张重渡已让姜霖将自己的人安排在了马厩,大公主一队的马匹在牵出之时,他的人便快速在马身扎入能让其反应迟缓的药,再加上马术不如旁人的武将,是不可能赢的。
他的确是刻意不让大公主赢,只因一会发生之事太过危险,而他要保护大皇子生前最在乎的妹妹毫发无伤。
一切也都在他的计划中顺利进行。
败下阵来的大公主和五皇子走上了高台,继续观赏太子同九皇子的对阵。
场上,歇息片刻的太子和九皇子重新上了马,而为太子牵来马的人,看似是马夫,实则是前日从张重渡书房走出的那名护卫。
比赛过半时,双方各进两球,场上正在焦灼之迹,九皇子这边的武将身形灵动从太子鞠仗下抢过了球,击到了九皇子马蹄旁。
“九弟,快,击球!”二公主边喊边向九皇子这边奔驰而来。
太子欣赏地看了一眼那名武将,可欣赏归欣赏,若这一球九皇子进了,再想扭转局面会很难,他拉着缰绳狠踢马肚向九皇子冲过去。
张重渡看了一眼燃到一半的香,眯了眯眼。
就在此时,太子的马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不受控制发疯一般向前方冲去。
而前方正是马术不精的九皇子。
见此情景,众人都紧张了起来,高台上的淑妃已经站起身大喊:“安儿,小心!安儿!”
可离得那般远,九皇子如何能听见。
马上要靠近的二公主为了自保拉住了缰绳,九皇子却为了这个能够展现自己的机会,所有心思都在击鞠上,就算太子和不远处的武将皆大喊让开,他也根本没听见,眼睛始终盯着那个小球,挥下了鞠仗。
就在球落进门洞的一刻,太子的马猛烈地撞上了九皇子的马。
九皇子的笑容停在脸上,毫无防备摔下马来,继而被疯马踩了一脚,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淑妃不顾礼仪,冲下高台往场上跑去。
皇后也起身担忧地看向太子,却还顾着皇后的威仪,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二公主本想下马查看九皇子的伤势,却见太子的马在场上横冲直撞起来,也只好拉着缰绳四处闪躲。
周围有功夫高强的武将想将马勒停,又怕会失误,若是成了当然大功一件,可若是不成,伤了太子他们更担待不起。
太子并不关心九皇子的伤势,他只关心父皇如何看待自己,于是用尽最大的力气拉着缰绳,让马冲出了赛场,避免再伤人,往后山奔去。
姜霖看了张重渡一眼,张重渡轻轻点头。
姜霖即刻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神机箭,射向了太子的马匹。
两支利箭相继射出,毫无偏差地射中了马匹的两条前腿。
马匹重重摔倒,太子也从马上滚落了下来。
皇后马上对身边的碧晴道:“快,快带人去看!”
大公主厉声吩咐,“快,去请太医!”
皇帝看着场中的变故,黑着脸一言不发。
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张重渡的预期,他只想挑起事端,根本没想伤害九皇子,虽说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想的更好,但伤害及无辜之人,他心中十分愧疚。
可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张重渡再次看向了姜霖,点头示意。姜霖明白他的意思,来到高台之前单膝跪地行礼道:“陛下,此事乃是末将之过,请陛下责罚。”
大公主一听马上道:“父皇,姜统领一向尽忠职守,此事与他无关,就是太子有意要伤害九弟!”
她本就怀疑太子害死了自己兄长,苦于没有证据,现在正好发生了这样的事,管它真相为何,先指认了太子再说。
皇后道:“大公主休要信口雌黄!我儿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害九皇子?与他而言并无半分好处!”
说罢从桌案后走出,跪在皇帝面前,“还请陛下明断!”
“父皇!”太子托着手臂匆匆赶过来,跪到皇后身旁,“是殷尚书谋害儿臣,请父皇明察!”
在摔下马的一刻,太子意识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他根本顾不上脱臼的手臂,一路奔跑而来。
而这算计他的人,稍作思索便锁定了五皇子背后的势力。贤妃母家殷家,从先帝开始掌管兵部,自然也掌管着大晟朝所有的战马,今日击鞠所需马匹亦是殷家挑选,牵马的马夫也是殷家的人,是最有可能也最有机会算计他的人。
看着这一幕,人群中的张重渡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嘴角。
“太子此话未免太过武断,召马夫前来一问便可。”贤妃即刻起身反驳。
太子冷笑道:“马夫都是你们殷家的人,能问出什么来?父皇,请让儿臣带马夫回东宫,严加拷问。”
皇帝按着太阳穴,“姜霖,带马夫过来。”
贪图享乐的皇帝不过是想观赏击鞠找找乐子,没想到乐子不尽兴,反而出了这种事,好心情也全都毁了,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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