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渡接过香囊,青色的锦缎缝制成的香囊上绣着的……应该是比翼鸟吧。
虽然这比翼鸟绣得有些过于可爱了,但他只看了一眼就很喜欢,他见过许多绣工精巧的物件,都没有这个香囊能让他如此心生欢喜。
他察觉到香囊上的味道很熟悉,凑近一闻,才发现同自己平常用的木松香极为相似。
猛然之间,他意识到辛玥是如何认出自己的了。
“三公主可是因臣身上的气味,这才认出了臣?”
辛玥道:“还有你的声音。”
那日在黄粱寺再见辛玥,张重渡觉察到辛玥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但在空院方丈解释后,已经明显打消了辛玥的想法,怎么还能因为是声音。
辛玥见他一副思索模样,笑道:“还有展风的声音,还有护身符。”她看着张重渡轻轻点头,“就是那日,我确定了你就是那个救我的傅公子。
太傅可知,在朝为官的张重渡和小院中的傅公子差别有多大,一个温润儒雅,心细体贴,一个凭一己之力搅动朝堂风云,人人敬畏,若不是有太多巧合让我不得不确信,仅凭声音,我怎么敢将太傅认作是傅公子。”
张重渡心疼地看着辛玥,“原来那时候的人和事,公主记得这般清晰。”
要多么在意才会记得那么清晰,才会时隔半年,依然听出了展风的声音。
他以为,那短短的一月,只对他来说是浓墨重彩的,是无法忘记的,没曾想,回忆中最重要的人还能同他有一样的心境。
何其幸运。
“我是被金吾卫发现带回宫的。”辛玥继续道,“那时,我觉得父皇肯定不会费心找我,过上两三月金吾卫找不到我,就会以为我已经薨了,那样我就可以在眼疾好之后,更名换姓远离上京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不过那样……”
若是那样,她就不会去黄粱寺,也不会做那个梦。
“那样,臣就会把公主藏起来,为玄甲军正名后,臣便辞去官职,同公主长相厮守。”张重渡轻轻把辛玥揽入怀中,“当初,是臣把公主弄丢了,从今往后,臣再也不会把公主弄丢了。”
辛玥靠在张重渡肩头,闻着他身上的木松香气,觉得很安心。
“秀竹还好吗?那丫头是不是曾冒险来见我?”
张重渡歪头看向辛玥,不由感叹,“那丫头视公主为知己,知道你走失后,自责得不得了,臣在黄粱寺认出公主,她非要亲自来确认,实在拗不过,这才让温东明带她来见公主。”
“我什么时候能见秀竹?”
“臣再让温东明带秀竹来见公主如何?”
辛玥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宫里太危险,若让人看见,恐会顺腾摸瓜怀疑我们的关系。”
她知道,张重渡现在身份特殊,不能让人抓住他的把柄,从而被牵制。
别人作何想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任何感情都不该被有心之人拿来利用,五皇兄不可以,六皇兄也不可以。
六皇兄……辛玥一想到辛照昌,心里就十分复杂,这样一位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兄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者,是个不择手段的上位者。
他已经利用了江禾煦,绝不该再让他利用自己。
“不如过两日我出宫去见秀竹。如今我出宫也没那么难了,皇后和贤妃都在拉拢顾家,二月二那次还是皇后特意让我出宫去见顾啸的。如今五皇兄监国,暂居宫中延英殿,只需应一次顾啸的邀约,就可让五皇兄准我出宫。”
“不行!”张重渡扶正辛玥的肩膀,“顾啸的邀约公主不要应。”
辛玥笑笑,“我早已同顾啸讲清楚,心悦之人是曾经救过我的傅公子。顾啸乃正人君子,绝不会强人所难。若非如此,我真不知该如何出宫,我真的很想见秀竹,想见一见那小院是何模样。”
张重渡沉默半晌道:“顾家始终中立,且百年来一直遵守当初的誓言,倒是个信守承诺的,臣不介意让顾啸知道臣就是傅公子。”
顾啸同三公主的婚约始终是张重渡心头的一根刺,他必需要向顾啸宣誓所有权,三公主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肖想。
“顾啸应该不会随意对人说我们的关系,他下次来信邀约,我便应下。”辛玥叹口气,“也不知何时我们能光明正大地见面。”
“很快,待新帝登基,臣便尽快推进玄甲军昭雪一事,此事一了,臣便带公主离开。”
他心知肚明,五皇子一旦登基,就要除去他了,他应该提早为自己找好退路。
不挑明真实身份,只说当年的冤情,就算众人都猜出,也没有证据,若五皇子念及他还有功劳,或许会为玄甲军昭雪,若是不念及旧情,他也只能认命了。
成事与否,他都会留下自己与大皇子撰写的新政书册,辞官远离上京,否则又要陷入无休止的筹谋之中。
他累了,实在不想再被迫卷进任何权力之争中。
至于三公主,自是偷偷带出宫,走得远远的,大不了去他国共度余生。
辛玥似有所感,张重渡说的不是求娶赐婚,而是带她走。因是张重渡察觉到了什么,在为自己找后路,看来话本上说得没错,新帝将会忌惮张重渡。
若真到了那时,定然是腥风血雨,焦灼不堪,或许这也是张重渡举兵反叛的导火索。
她有些害怕,紧紧搂住张重渡,一颗小脑袋蹭着她的胸口。
张重渡道:“三公主可是困倦了?都怨臣,总是深夜前来。”
辛玥摇摇头,“太傅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我还真有些困了。”她拉着张重渡的衣袖坐到床榻之上,“你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好。”张重渡为辛玥盖上锦被,低头看着女子的面容,抚过她耳边的发丝,轻吻她的额头,“安心睡吧,臣陪着公主,臣不走。”
辛玥嘴角噙笑, 心头温暖柔软,她决定放下所有的防备,将真心交付给面前这个人。
人生苦短, 不管前路如何, 她只想拼尽全力爱想爱的人。
她闭着眼睛往里面挪了挪,“太傅要不要也躺上来?”
张重渡心头一悸,红了脸颊,心跳个不停, “臣, 臣不敢逾矩。”
辛玥睁开眼看他, 故意将脸靠过来,“我觉得这枕头睡着不太舒服,太傅的胳膊一定很好枕吧。”
说着她就拉过张重渡的胳膊枕了上来。
张重渡身子一斜, 被拉到床上, 他一个会武功的人, 却觉得腿软了,浑身上下都不听使唤,心里分明告诫自己, 要守礼数,却动也不会动了, 只是僵硬着,任由辛玥拉着自己的胳膊,躺进他的怀中。
辛玥拉过锦被为他盖上,“别着凉了才好。”
她在他怀里拱了拱,呢喃道:“真好, 真暖,以后有了太傅, 冬日没有火盆我都不会冷了。”
张重渡剧烈跳动的心,灼热起来,胸腔中的满足感被填满,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搂住女子,“好,以后每个冬日我都给公主当火盆。”
辛玥道:“不许骗我。”
“臣此生,都不会骗公主。”
辛玥的手搭在他的心口,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张重渡翻身将女子瘦弱的身体整个揉进怀中,“睡吧。”
“嗯……”
辛玥轻哼一声,不再多思,放下所有疲累,呼吸渐渐平稳。
一夜无梦,辛玥清醒的时候,张重渡已经走了,她知道他必须要在天亮之前离开,看着张重渡躺过的地方,辛玥怅然若失。
她很贪心,不但入睡前想看见张重渡,还想清醒后第一眼也能看见他。
也不知他们要这样偷偷摸摸到什么时候。
叹口气,辛玥掀起帷幔,小灼正好推门进来,见辛玥醒了,开口道:“公主,六殿下来了。”
辛玥道:“今日是第四日了,六皇兄恐是来要香囊的,你快让王嬷嬷把香囊拿过来。”
她可不想让六皇兄看见这香囊是王嬷嬷帮她绣的,六皇兄是真心待她好,她理应亲手缝制,奈何她绣工实在不怎么样,况且时间也不够她绣两个香囊的。
梳妆好,辛玥拿过王嬷嬷手里的香囊往前殿行去。
“六皇兄久等了。”辛玥欢快的声音自辛照昌身后响起。
辛照昌回头,见辛玥面色红润,气色不错,“看来皇妹并未熬夜为我缝制香囊。”
辛玥将香囊递给他,“没有很复杂,简单的祥云,简单的菩提叶,六皇兄别嫌弃才好。”
辛照昌接过来,手指摩挲着香囊上的绣纹,笑道:“怎会嫌弃。”说着便将香囊凑近嗅了嗅,“是梅花的香气,我很喜欢。”
他将香囊收进怀中,“这几日五皇兄总找我到延英殿议事,我不能时常来揽月阁看你了,你也别去栖云阁空跑,我一有空就会过来。齐顺。”
齐顺抱着那把紫檀木琵琶进来。
“如今,你不能常去栖云阁,这把琵琶放在我那里也是落灰,放在你这里,我闲暇时过来,还能听你弹琵琶。”
辛玥是真的很喜欢这把琵琶,可这琵琶太贵重。
一直以来她总是从六皇兄那里得到,未曾付出过什么,实在是受之有愧。
“快收下啊,还愣着干什么。”辛照昌催促辛玥。
辛玥接过琵琶,“那我先替六皇兄保管这把琵琶。”
辛照昌自嘲一笑,“你还是同我生分了。”
辛玥总觉得辛照昌对自己好是好,但似有什么地方让她不太舒服。
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但眼下,她清楚,辛照昌应该是有些不悦。
“怎么会生分呢,如今六皇兄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这琵琶我收下便是。”辛玥抱着琵琶故意笑得很欢喜。
辛照昌这才露出了笑脸,“你收下便好。此番五皇兄让我参政,定是有意试探,我也是惶恐万分,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六皇兄打算如何应对?”辛玥有些担心。
辛照昌神色欣喜地道:“江太医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顽疾如今已痊愈,五皇兄怕我同他争夺皇位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痊愈吗?知道真相的辛玥只好装作开心的样子,“太好了,恭喜六皇兄。”
她小心谨慎问道:“六皇兄还是要争皇位吗?三皇兄被废后,父皇让五皇兄监国,想来是打算传位给五皇兄的,六皇兄,要不就算了,向父皇请旨要一处封地安稳度日如何?”
辛照昌蹙眉,“怎么?皇妹是觉得我比不上五皇兄吗?”
辛玥摇摇头,“不是。是觉得实在没必要争皇位。”她有些着急,想必五皇兄已经看出了六皇兄争夺之意,这几日就是要抓六皇兄的把柄,要除去他。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六皇兄陷入危险,干脆道:“其实是我做了个梦,梦见大晟亡了,留在这宫中只有死路一条!六皇兄,去封地吧。”
辛照昌不可置信地看着辛玥,“一个梦而已,三皇妹怎能相信?我知晓你是怕我夺嫡不成反而会丢了性命,可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坐上那个位置,迟早还是要死!”
他冷笑一声,“五皇兄想抓我的把柄,那就让他抓,如今张重渡被他禁足了,就凭他那个蠢货,要怎么跟我斗,我要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辛玥一听就知道,六皇兄定然给五皇兄下了套,等着五皇兄往里跳。
“好了,我该走了,你安心待在揽月阁。”
辛玥瞧着辛照昌离去的背影,那般胸有成竹,有点疑惑了,或许大晟的灭国之君并非是五皇兄,而是她的六皇兄啊。
这一想法冒出来,顿时忐忑不安。
若果真如此,张重渡的刀岂不是要架在六皇兄的脖子上?可六皇兄说得也没错,五皇兄若登基,势必会杀了他,不争取就是死路一条。
她能做什么呢?或许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待,而后见机行事,以最大的努力去保全自己想保全的人。
凌晨回到府中后,张重渡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展风喊醒,说大公主传召,凤阳阁的公公正等在前院。
张重渡刚走到前院,就见梁宽和齐玉山刚绕过影壁。
两人见前院站着凤阳阁的管事公公,相视一看,无奈摇摇头。
齐山玉折扇指向张重渡,“原还想着今日请戏班到太傅府中,我们三人一同听曲,看来是不行了。”
张重渡对凤阳阁管事公公道:“还请公公稍候,我同梁尚书,齐御史说几句话。”
“太傅请。”
三人走入书房,张重渡道:“此番不知大公主传召是何事,可是最近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
梁宽思索片刻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最近早朝五皇子总是询问六皇子的意见,还时不时召六皇子到延英殿议事,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齐山玉道:“什么兄友弟恭,我倒是听闻,六皇子的顽疾痊愈了,五皇子应是怕六皇子在背后搞什么鬼,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六皇子。”
张重渡脸色阴沉不语。
“不过最近大公主也频频拉拢朝臣,还提议让工部建造运河,五皇子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此事倒是有许多朝臣支持。”齐山玉似是也有些欣赏,“我见了大公主的运河图,完善地不错。”
之所以说完善地不错,是因这运河图是当初大皇子在世时,几人一同商议的。
梁宽道:“看样子运河一事乃是公孙峪建议大公主的,大公主若真心推动此事,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一件。”
齐山玉摇头,“我看不是,大公主明显是想插手朝政,她应是看不上五皇子,想自己把持朝政,让五皇子做个傀儡皇帝。”
梁宽叹息,“事情如何变成了这样,陛下不问朝政,皇子夺权,朝堂不稳,五皇子还要让你在府中休养。”
张重渡差不多能猜到大公主的意图,左不过是拉拢他,架空五皇子。
他越来越觉得沉冤昭雪无望。
齐山玉突然道:“我现在觉得,五皇子和六皇子谁登上皇位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此话一出,三人陷入了沉默。
张重渡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谋划了这么多,至少废了三皇子,世上少了个嗜杀的太子,也少了个暴君,我们也算是功德一件。不论争权夺利多么激烈,不论最后谁胜利了,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只希望君王能定下心来为民谋福。”
梁宽道:“五皇子如今越来越自负,根本不听我等的建议,还这样对你,想来也是个过河拆桥的。太傅,下官听你的,你若想弃了五皇子扶持六皇子我们现下便开始筹谋。”
张重渡笑道:“我想让谁成为帝王谁就能成为帝王吗?梁宽,你太高看我了。”
齐山玉道:“我们,还有朝堂之上许多朝臣都仰仗你。”
“山玉,你方才都说没差别了,还费什么力气?我们为官一日就为百姓谋福一日,不论帝王是谁,我们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这几日在府中,我整理了一本新政书册,是大皇子在世时,我们一起讨论过的治国之法,之前忙于公务没时间,如今倒是有时间整理了。”张重渡对平冤昭雪的执着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深刻了,可能是因为遇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他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是五皇子登上皇位,还是六皇子登上皇位,他都会将当年的证据呈上去,尽力为玄甲军昭雪,成与不成,他已经看淡了。
他不想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事,让辛玥跟着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梁宽听着张重渡的语气,察觉到了什么,“张兄难道想辞官?”
齐山玉立刻道:“不行!绝对不行!”
张重渡拍拍梁宽的肩膀,再拍拍齐山玉的,“非也。我只是不想再参与到皇权之争中。”
他知道不论自己再怎样让步,都不会让日后新帝对他放心,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废了太子,一夜之间便获得了无召面圣的特权,任谁登上那个位置,都会忌惮吧。
可他明明就是一颗昭昭之心啊。
他没有对梁宽和齐山玉说自己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无法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
梁宽和齐山玉都是难得的体恤百姓的好官,不该离开朝堂。
“今日既然是休沐,你们便去听戏饮酒吧,大公主该等急了,我该走了。明日,明日我请戏班到府中,你们过来陪我,酒菜管够。”
张重渡先行出了书房,梁宽和齐山玉相视一眼,也出了书房。
跟着凤阳阁管事公公进了宫,张重渡刚走进大公主寝宫,就见大公主正在和公孙峪对弈。
辛璟看了张重渡一眼道:“听闻太傅最近身体欠安,本宫瞧着似是没什么大碍。”
大公主明知故问,张重渡直接揭穿,“臣身子是康健还是有恙,还不是五殿下一句话。”
辛璟大笑,起身走到张重渡身旁,“那你就甘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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