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好友,有情有义;待兄长,真心真意;待身边服侍之人,如同亲眷。
如此这般,怎会告发“傅公子”这个救命恩人?
可不知为何,承认自己就是傅公子这句话,仿若生着尖刺,好似一说就会刺破他的喉咙,让他无法说出口。
水浇在了桌上,又滴落到地上,张重渡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提着水壶,忙将水壶放下,“三公主,时辰不早了,五殿下计划失败,顾将军应该也离开了,臣送公主到东街庙台吧。”
辛玥却还是不依不饶,“张尚书还没告诉我,可曾见过一名姓傅的侠士。”
张重渡低头道:“公主,再不走,顾将军该着急了。”
说完,先行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等着辛玥。
辛玥明白,今日她是问不出实话的。
起身走到张重渡身边,目光锁住他。她终于能仔细瞧一瞧,救他的“傅公子”是何模样了。
原来,她心中之人,是这般丰神朗逸。
剑眉星眸,长身玉立,还真是她喜欢的模样呢。
可惜,他却“不认得”她了。
“东街庙台我知道如何走,张尚书不用送,快回府养伤吧。”
张重渡道:“臣还是送送公主吧。”
辛玥笑道:“怎么?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吗?难不成和那夜一样?”
张重渡没听懂,“什么?”
辛玥道:“张尚书会武功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给任何人,今日我亦从未见过张尚书,顾将军问起来,我就说遇上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
“臣……”张重渡心口似压着大石,侠士,不就是意有所指吗,他黯然道,“臣并无此意。”
“放心,我这个人知恩图报,如何说,我自有分寸。”辛玥抬步出了房间,张重渡立刻跟上去。
辛玥却停了步子,转身道:“都说不必护送,我们就此分开吧。”
张重渡迟疑半晌,揖礼道:“臣,遵命。”
辛玥头也没回地出了客栈,一路往东街庙台行去。
只是步子越来越慢,今早出宫之前,她还做好了要同顾啸好好相处的打算,这不过几个时辰,她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不得不说,在确认张重渡就是傅公子后,她还是有些欣喜的,至少那段时光,不是她一厢情愿。
其实,抛却话本中张重渡叛臣的身份,她还是很欣赏他的,甚至已经接受了他会覆灭大晟的设定。
也正因如此,才让她看不清张重渡每次接近自己的用心,更看不清自己的心,是敬畏惧怕还是仰慕动容。
虽不知张重渡为何不肯相认,但她十分明确知晓自己的心意。
话本中张重渡爱慕何人,她不想深究,话本中的人生,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前世,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一段逝去的,如今世间无人知晓的隐藏人生。
她相信,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改变,自然无需纠结于过去。忠于自己的内心,忠于自己的情感,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爱着她的,和她爱着的人负责。
人生苦短,既然找到了想要与之相伴一生之人,她何不尽力去争取。
想是想明白了,只是她还恼着张重渡,要不是他久久不相认,她怎会去招惹顾啸?
顾啸又是何其无辜?
此事,都是张重渡的错!
今日她有意试探,依着张重渡的聪慧,应该已经有所察觉。
那就给他时日,让他想明白,她倒要看看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他的解释。
不觉中,辛玥已走到了东街庙台处,还未靠近庙台,就见顾啸急匆匆跑了过来,“三公主可无碍?”
辛玥深觉对不住顾啸,是她先去招惹他的,当时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傅公子,且为了活命她别无选择,谁知事情会如此发展。
“无事,有人救了我。”
顾啸气愤道:“五殿下实乃小人!用这样下作的手段逼我出兵支持他夺嫡。”又重重叹息一声,“太子也非明君,顾家祖祖辈辈守卫的大晟,眼看就要被一代代君王败完了。”
辛玥听顾啸如此说,试探着问道:“若天下易主,顾将军当如何?”
顾啸笑道:“不如何,我只想守护好西南那方土地。如今大晟苛捐杂税繁重,贪官污吏如杂草一般,除了一批又一批,百姓朝不保夕,其根子就在当今掌权者昏聩懒政。我西南的百姓同别人不同,免纳重赋,安居乐业,全靠着我顾家照拂,我们那里天高皇帝远,百姓们只知顾家,不知天子,过得倒是比其他州郡百姓要好上百倍。
顾家军可不愿远调兵马到这皇城来帮他们谋夺皇位,谁为天子,都无法撼动顾家在西南之势,天下易主有何惧,西南那片土地,若我顾家愿意,亦可自立为王!”
辛玥不由惊叹,顾啸可真敢呐!自立为王这等话都说出来了。
话能说出口,证明心里已经想过不止一遍,顾啸对她口无遮拦是因为将她视作他的妻,是对她的信任。
这份信任她不会辜负,可感情之事,她也需尽快讲清楚,越拖下去,越难办。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几千年来,大晟这片土地统一过,也四分五裂过,若当政者不以百姓为重,迟早要被推翻,不论今后时局如何变化,皆是因果罢了。我钦佩顾将军舍生忘死保一方安宁,敬重顾将军体恤百姓,今日顾将军所言,我自认并无不妥,也绝不会再对他人言。
上京人多口杂,有善玩弄权术之人,顾将军耿直纯良,此话万不可再对他人言。”
顾啸惊讶于辛玥的胸襟见识,也感叹她的细腻慎重。
“多谢三公主提醒,臣铭记于心。”他看了眼日头,“眼下已过了晌午,三公主,我们去吃些东西吧,三公主的母妃是江南人,我们便去清风居如何?”
辛玥点点头,去清风居也好,那她就借景而言,但愿顾啸用情不深,及时止损。
走进清风居,辛玥感觉既然熟悉又陌生,凭借着记忆,她看向了靠窗的一个狭小位置。
那是她眼盲时同张重渡坐过的位置。
这位置确实太窄了,她便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顾将军,我们坐那里吧。”
小二见来了客人,跟上前问道:“两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顾啸道:“把你们的拿手菜都端上来。”
辛玥缓缓落座,听到顾啸如此说,想着半年过去了,也不知这清风居的拿手菜换没换。
此时人少,饭菜很快便端了上来,辛玥打眼瞧去,还是那三道菜品,不由说道:“肘花肉,鸡髓笋,胭脂鹅脯,还真是没变化。”
顾啸问道:“三公主常来这里?”
辛玥摇头,“我能出宫的机会不多,只来过一次,且那一次还算不得出宫。”
顾啸起了兴致,“此话怎讲?”
饭桌上的菜品,辛玥各样夹了一些放入顾啸碗中,“先吃饭,顾将军边吃,我边讲。”
她只怕讲到最后顾啸会吃不下饭,从早上饿到现在,怎么说也得让人把饭吃饱了。
辛玥将去年七月间发生的事,以那时自己的视角讲述给顾啸听,她讲得慢,瞧着顾啸把饭吃得差不多了,故事才落了尾声,“那时我一心想要离开上京,而傅公子却刚来到上京,且我并不怎么明了自己的心意,傅公子也未对我说过心悦之言,是缘分不够吧,我们终究还是错过了。”
顾啸放下了筷子,心情有些沉重,听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诉说对另一个男子的爱慕之情,他又嫉妒又无奈。
“是上元节那日三公主在醉春楼遇到的那位戴面具的公子吗?”
“是他。”辛玥指向旁边那处狭小的位置,“这清风居就是傅公子曾带我来的地方,那里也是我们曾坐过的位置。”
“三公主……”顾啸有不好的预感,“可是有话要对臣说?”
辛玥眸中带有愧疚之色,“上元节那日他不愿认我,我以为他厌我,更觉此生都不会再相见,故此我本打算试着接受你。
谁知今日我又遇见了他,是他救了我,虽然他还是不肯认我,但我却知道去哪里能够找到他。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顾将军,抱歉。我想,我不能嫁给你了。”
顾啸眸中瞬时染上了杀意, 他紧握拳头,咬牙问道:“他人在何处?我要去见他。”
辛玥为顾啸倒上一杯热茶,放在他面前, “顾将军不要怪罪他, 此事全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想离开皇宫离开上京,这才让六皇兄找了顾将军。”
顾啸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不是三公主的错, 上元节那日公主已对臣讲明缘由, 嫁与臣就是为了离开上京, 对臣也只是敬仰并非爱慕,公主将选择权交由臣,是臣仍选择求娶公主的, 怎么能是公主的错。要说错, 也都是那人的错, 若那日他肯认公主,公主又怎会认为同他再无可能,你们必然是要叙旧的, 而臣也应该会选择成全,又怎会在第二日去向陛下请旨赐婚?”
他越说越气, “方才听公主所言,今日那人又没有同公主相认,公主莫不是一厢情愿?”
辛玥苦笑道:“说来也可笑,他不肯认我,却又以另外的身份对我说了些深情不悔的话, 顾将军,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顾啸眼眸低垂, 眉头紧锁,心仿若刀扎般疼痛,“若臣才是当日救下公主的人该有多好。”
辛玥自觉对不住顾啸,安慰道:“会有那样一个女子的,爱慕将军,心甘情愿同将军过一生的女子。”
“可那个人,不是公主你。”顾啸深深瞧着辛玥,“公主要给他一次机会,能不能也给我一次机会?”
辛玥别开脸去,“你们不一样。”
顾啸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停在胸中,半晌也没呼出来,他久久不言语,想了许多能挽留的话,但都觉得于事无补,不由苦笑:“我终是来得晚了些。三公主的意思臣明白了,只是圣旨已下,不能抗旨,如何悔婚?”
“无妨,拖着便是。”辛玥也不再避讳顾啸,直接说道:“既然顾将军都对我说了要自立为王的话,我便也对顾将军说些大逆不道之言吧。想必正月十六那日顾将军见到父皇也会疑惑父皇为何消瘦衰老了许多,但精神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其实这都是假象,父皇早已外强中干,全靠着丹药硬撑,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行了,而朝堂之上几位皇兄筹谋算计争权夺位,无人理会朝政和百姓。
大晟将乱,届时谁还有功夫管我们的婚事,若新帝登基之后,顾家还认这赐婚,婚事自会提上日程,若顾家不认,新帝知晓顾家的意思,自不会提,这婚事当然也就作罢了。”
就算是辛玥自私吧,顾家还不能退婚,因那话本中所写,她怕顾家退婚了,和亲之事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她哪里知道,经她这半年的闹腾,话本中的很多时间线早已经都改变了。
顾啸不由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陛下病入膏肓之事,方才五殿下已对臣说了,还说三公主你答应了贤妃的请求,会来劝说臣支持他。”
辛玥笑道:“是啊,今日要对顾将军说的事,还真是不少。”
她将皇后和贤妃对自己说的话都一一告知了顾啸,最后也表明了态度,“我若不答应,皇后和贤妃肯定会给我苦头吃的,我只能假意答应。其实在我看来,顾家是对的,太子和五皇兄都非明君,万一支持错了,顾家百年中立的好名声都毁于一旦了,这笔买卖不划算。”
顾啸道:“同臣猜的一样,当时五皇子说你会劝说臣支持他,就觉得是缓兵之计。三公主放心,回宫后大可对皇后和贤妃说已经劝说过了。”顿了顿,他又道:“其实皇后和贤妃的条件也很诱人,之前对臣来说这世上最好的地方便是西南,可如今,臣觉得上京也挺好的。”
因为喜欢的人在上京,所以才挺好。
斜阳残血挂枝头,余晖难留半日红。
不觉间,已快要到傍晚了。
辛玥道:“我该回宫了。”
“好,臣送公主回去。”
顾啸本来准备了个金钗要送给辛玥,现下他抚摸着怀中放金钗的地方,却没法拿出来。
三公主话已说得那样明白,他再如此,就该惹人厌烦了,他不想做那般纠缠之人。
到了宫门口,顾啸揣着小心问道:“今日一别,臣还能再见三公主吗?”
是啊,他没了未婚夫君的身份,今后要以什么理由邀约呢?
辛玥道:“顾将军因赐婚一事被困上京无法回西南,是我亏欠顾将军,理应赔罪,顾将军任何时候都可相邀,或是来揽月阁。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少见面,我最想看到的是顾将军能另觅佳人,寻到相伴一生的女子。”
顾啸见辛玥态度坚决,自知无望,“臣此生从未羡慕过任何人,但此刻我万分羡慕那位傅公子。”
辛玥道:“此生我欠顾将军一个人情,若今后顾将军需要我帮忙,绝不推辞。西南有顾家坐镇,不知减了多少战乱,上天一定不会亏待顾将军的。”
顾啸无力地笑笑,“但愿如此吧。”
辛玥福礼,“顾将军请回,我这就进宫门了。”
顾啸点点头,辛玥转身踏入宫门。
一直瞧着辛玥走进皇宫,宫门关上,顾啸才拿出发簪,看了看又放进了怀中。
无法放弃也得不到回应,顾啸自知情不由己,干脆率性而为,不逼迫自己放弃,也不期盼着回应,就这样安静地喜欢着一个人。
若三公主真和傅公子有情人成眷属,他自当祝福,若不然,他定是要争上一争。
辛玥刚一进宫门,就看见不远处温东明正带着一众小太监往尚功局的方向走去。
看到温东明,辛玥想起了那日和他一同来揽月阁的女子,越想越觉得不对,此时再一思索,答案呼之欲出。
那女子应是秀竹。
温东明既带着秀竹来见她,想必温东明就是张重渡安插在父皇身边的眼线,而李福自然就是六皇兄的眼线。
辛玥忆起那日的场景,仍觉历历在目,秀竹含泪看她,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应是想与她相认,又不敢相认吧。
这是有多久没见到秀竹了?真的好想见她,想再陪她听一次戏,再为她弹奏一曲,想吃她蒸的包子熬的粥。
辛玥红了眼眶,她想,这一天应该不会太久吧。
远远地,她看见小灼跑了过来,一脸喜悦的模样,“三公主今日和顾将军可玩得开心?王嬷嬷让我早早来等公主的,可我觉得公主会和顾将军会多待一会,看来还是我赢了呢。”
辛玥知道小灼是真心为她高兴,但今日所历之事和自己今后的打算,需尽快告知她们,“我有话要对你和王嬷嬷说。”
小灼听主子如此说,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心提了起来。
主仆二人一路无语,快步进了揽月阁。
王嬷嬷一眼就看出辛玥有心事,屏退其他宫人,关上了房门,递上一杯茉莉花茶,“三公主润润口。”
辛玥喝下一口,“嬷嬷真懂我。”
小灼道:“我为公主更衣。”
换好宫内衣裳,辛玥坐上软塌,小灼和王嬷嬷躬身站在她面前。
“你们坐。”
王嬷嬷和小灼拉过凳子在辛玥面前坐了下来。
辛玥沉默半晌道:“今日我遇见了傅公子…”
话音刚落就听小灼惊奇地道:“可是那个救了公主的傅公子?”
王嬷嬷拍一下小灼胳膊,“先听公主说完。”
小灼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是奴婢冒失了。”
辛玥笑道:“是,就是那个傅公子,而且我还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就是刑部尚书张重渡。”
小灼即刻站起身,“什么?”
王嬷嬷再次拉住她,眼神示意她别再打断,小灼立刻双手捂住嘴,坐了下来。
辛玥继续道:“不知是何缘由,他并不愿同我相认。”她看向王嬷嬷,“嬷嬷,你知道的,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人,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王嬷嬷感叹着点头,辛玥继续道:“且我的心意已对顾将军讲明,只是并未将傅公子就是张重渡之事告诉他,顾将军答应我,婚事会先拖着。”
“顾将军答应地这般痛快吗?”王嬷嬷很是担忧,“公主能寻到心仪之人,且张尚书也爱慕公主,老奴着实开心,只是顾将军是否真的愿意放弃婚事,亦或只是拖延之策,老奴心有不安呐。”
“嬷嬷不用忧心,我同顾将军不过见过几面,他用情应是不深,且上元节那日我已同他讲清楚,嫁给他只为离开上京。”辛玥蹙了蹙眉头,“此事你二人知晓即可,万不可对六皇兄有所表露。”
眼下两人乃是对立阵营,她的感情不该惨杂利益纠葛,她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缘由,让张重渡妥协来帮六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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