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璇看着他淤青还未消散的手腕道,自嘲笑笑,“如今舍不得了。”
似乎就是那一瞬,江禾煦受伤后瑟瑟发抖,糊里糊涂紧紧抱住她时,她的心没来由地动容了。
肌肤之亲她有过无数次,可只有那次拥抱,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
他眼中的纯净,他拒绝她时说的谎话,他看她时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都让她再也舍不得绑着他,伤害他。
江禾煦大着胆子问道:“二公主还真是阅人无数,知道说什么话能哄人欢心。”
“阅人无数”四个字江禾煦说得格外重。
同“阅人无数”的二公主相比,他就像是一张白纸。
辛璇听这话中似有醋意,却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今日这顿酒,她心中十分清楚,应该就是江禾煦想将她灌醉,趁机逃出去。
故此,她才让人落了锁。
江禾煦猜对了。
只是,他开口邀约,她不想拒绝。
看着江禾煦,她心下疼痛,留在厌恶之人的身边,哪怕多一个时辰,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吧。
那落了的锁,与她而言,不过是苍白的慰藉。
“说五日便是五日,昨日和今日已过,还有三日,你若有什么事必须要在今夜离开,不必用这个法子,就算我醉了,门外也都是护卫,你走不了的。”
辛璇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就今夜,你再多陪我一夜,我准你明日一早离开,可你别忘了,要把这三日再还回来。”
江禾煦没回应,拿起酒壶为辛璇斟酒,再为自己斟满一杯,“二公主,臣敬你。”
辛璇端着酒杯,怔怔看着江禾煦,“只是我怕这三日,我会等不到。”
说完,一口喝下。
母妃的急切她看在眼里,就算她不愿意,母妃也能想办法取她的心头血。
神医所言,取心头血之后她依然能活,母妃相信,她却不信。
就算是能活,还能如现在一般康健吗?
江禾煦听出了话外之音,紧接着问道:“怎么会等不到,臣说到做到,明早离开,等过完上元节,臣一定回到此处再陪二公主三日。”
他根本没想离开,只是顺着辛璇的话说,是想让她说出心事。
“果然,果然,我没猜错,你就是想离开。”
辛璇连着喝下了三杯酒,“好,你的心不在此,我又何苦留着你。”
她拿着酒杯,盯着江禾煦,“阿煦,我对你一再退步,留你一段时日降到五日,如今只两日就同意你离开,你可知道,我……”
再喝下一杯,觉得不过瘾,她干脆端起酒壶灌了起来。
“也好,也好,这样我也了无牵挂了,这世上,没人在乎我,孑然一身入轮回挺好。”
江禾煦有些听不明白,怎么说到轮回了?
“二公主,谁要入轮回?”
辛璇已然灌下了一整壶酒,头有些昏,她手肘撑在桌面,手托着下巴,眼神迷离看着江禾煦,“谁?我们每个人最终都要死,都要入轮回?怎么?难道真的有人能活千岁万岁吗?”
她苦笑着,又拿过一壶酒喝了起来,“阿煦,你也喝啊,就一晚,你都不愿意陪我吗?我就这么让你厌烦?我已经答应你一早就让你离开,你不相信我?”
江禾煦也拿过一壶酒,喝了一口,“臣相信,臣愿意。”
辛璇大笑,端着酒杯站起身,“你啊,就知道哄骗我,你是怕我改变主意才这么说的吧。”
江禾煦起身扶住摇摇晃晃的辛璇,“二公主还想知道臣的答案吗?”
辛璇红着眼摇头,“不了,左不过都是要融化的,傻不傻的又能如何呢?”
她身子倚在桌边,攀上江禾煦的脖子,抚摸着他的脸庞,手中酒壶滑落在地毯上,闷声一响。
沾染了酒味的手指碰触他的唇瓣,凄然一笑,顺手拿起桌上又一瓶酒,“你答应的,两坛酒,都要喝完。”说着就要给江禾煦灌酒。
江禾煦握住酒瓶,“二公主别急,我们慢慢喝。”
辛璇的手落在江禾煦的手之上,也握住酒瓶,大大喝了一口,毫无预兆地吻上了江禾煦的唇。
江禾煦呆楞住,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如擂如鼓。
下一刻感觉口中被渡入了酒,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你不喝,我喂你喝。”辛璇往后退一步,瞧着江禾煦怔愣的模样,她嘴角带着笑,泪却在眼眶绕,“别一副被我玷污的模样,这样显得我更可悲了。”
她随意端起桌上的酒壶,再灌下几口,跌跌撞撞扑进江禾煦的怀中,“你是正人君子,我是臧仓小人,你坐怀不乱,我淫|乱无度,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我强留你的这两日,你一定很不愿吧。”
江禾煦的心软地一塌糊涂,僵着的身子也软了,手臂慢慢环抱住辛璇,“二公主,臣……臣怎会不愿,臣……”
话还未说完,就听辛璇喃喃问道:“阿煦,人若没了心还能活吗?心若流干了血还会跳动吗?”
江禾煦立刻警觉起来,小心翼翼问道:“谁的心?”
辛璇的泪流在了他的肩膀上,“我的心,母妃找到了神医,说是能让九弟站起来,可那药引是我的心头血。”
心头血!
江禾煦一惊,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没想到淑妃为了九皇子会牺牲二公主。
都是自己的孩子,一条人命竟然比不过一条瘸腿。
“人没了心还怎么活,这心头血,二公主给不得。”江禾煦一手环住辛璇,一手托住她的后脑,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头。
他低头看去,辛璇已经闭上了眼睛,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可母妃说那神医保证了,即使取了心头血,我也死不了!”她苦笑道:“我不信,可又一想,活着又如何?活得不死不活,死了也好。”
“喝,阿煦,喝酒,阿煦,你可不可以别讨厌我。”
“之前我错了,今后我绝不会再伤害你了。”
“阿煦,阿煦……”
眼角的泪滑进江禾煦的脖颈,湿润冰冷。
辛璇的呼吸慢慢沉了下来。
江禾煦将辛璇抱上床,为她盖上锦被,自己坐在脚凳上,趴在床边,想着解救的办法。
他的师父也算是读遍了医书,从没有一本医书记载过断了几个月的骨头还能重新长好,更没有记载过心头血可以让人站起来,这种说法只出现在上古的传说中,人又不是神仙,可以不死不灭,重新长出骨血。取心头血,必得尖利之物刺入心脏,取血之人必死无疑。
由此他断定,这神医应是知晓淑妃急于要九皇子站起来,打算赚一笔银子,这才欺骗了淑妃。
可是这个所谓的神医,为何不说个其他做不到的事,非得要说同辈血亲的心头血呢?
既然是欺骗……
忽得,江禾煦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歪头看着熟睡中的辛璇,紧紧抓住她的手,“哪怕我只是个小小的医官,也一定拼尽全力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窗外的雪停了,屋内的烛火不熄,炭火不灭,江禾煦趴在床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翌日,窗外扫雪的声音吵醒了江禾煦,他虽没喝多少酒,但整夜趴着睡,头有些昏,身子也麻了。
他缓缓活动手脚,慢慢站起身,待麻劲消散后,他一支一支吹灭了还未熄的烛火。
吹熄最后一支烛火时,辛璇转醒了。
头痛欲裂的她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起身,“妙彩,水。”
江禾煦听到声音,拿起炉火上温着的水壶,倒了一杯水端过去。
辛璇接过水,一饮而尽,这才睁了眼。
她看见江禾煦时惊了一惊,虽说她常在这房中同男子欢爱,可从没在这房中过过夜,不论多晚尽兴,她都会回到自己闺房歇息。
头疼,她捶打着脑袋,渐渐记起了昨夜的事,但也只是一些片段,根本想不起来她是怎么睡过去的。
可有一件事她还是记得的。
“昨夜已过,江禾煦,你可以离开了。”
辛璇大喊道:“来人!”
门外的锁开了,进来两名小太监,“二公主。”
“让妙彩前来伺候,送江医官离开。”
“是。”一个小太监离开去喊妙彩,还有一人对江禾煦道:“江医官,请。”
江禾煦脚下如同灌了铅,不肯挪动。
“怎么?怕我哄骗你?怕你走出这个房门后,没好果子吃?”辛璇冷笑,“放心,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新厌旧得快,昨日我还愿意同你亲近,今日一醒就心生厌倦,觉得你好生无趣。”
江禾煦的心好似被针一下下扎着,昨夜那些话分明还在耳边,怎么现在全变了?
“昨夜二公主说,让我别讨厌二公主,还说自己错了……”
“住嘴!”辛璇冷漠地看着江禾煦,“你在我眼里就是个玩意儿,欢喜的时候要哄着,厌弃了之后,那些话自然不作数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看着江禾煦不可思议的模样,辛璇笑了笑,原来人都是一样的,习惯了偏爱就受不了被轻视。
“二公主说的是五日,臣……”
“随口说说而已,我以为对你的新鲜劲能持续五日,谁知两日就倦了。”辛璇下床,坐在桌前,胳膊肘撑着桌,手揉着头,“你不是也不愿待着吗?快走,别在这碍眼,放心,本公主不会因为你没留够五日就找你麻烦,那三日也不必来了,去太医院好好做你的太医吧。”
“送走!”
江禾煦的心揪着疼,一股寒流涌入全身,将他冻了个彻底。
原来,这只是场戏弄,他却当了真,动了心。
他对着辛璇行礼,“臣,告辞。”
说完跟着小太监走了出去。
辛璇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当初就不该让他来,毁了他的清誉,也让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真是有些得不偿失。
她合该同之前一样浪荡不羁,万“花”丛中过,片刻不沾身。
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江禾煦茫然地走出汀兰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太医院。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身墨绿锦缎长袍,同太医院中其他人格格不入。
同僚见他来了,皆上前道贺:“恭喜江太医,恭喜,恭喜……”
太医?从医官晋升到太医,常人最少也要三五年,他只不过半载,是二公主还是六皇子?
这些人看他的神情中分明有着异样和不服气,可还是堆着笑脸给他道贺,他也挤出笑意回礼,敷衍着道谢。
“多谢各位,我先去后院房中更衣,失陪了。”江禾煦匆匆往后院行去,也不管是不是会得罪人。
反正他没想在宫中长留,等找到杀害师父的凶手,绳之以法,他就离开皇宫。
来到后院小屋,刚打开箱笼准备换衣服,就见桌上放着一套新的官服,他拿起一看,是太医的官服,他看了看旧官服,思索片刻,盖上箱笼,换上了新的官服,拿着药箱出了太医院急匆匆往揽月阁行去,他在宫中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三公主了,也只能找她想办法。
二公主将他看成是玩物,可他却做不到冷眼旁观。
辛玥一早起来,还未梳妆完,就觉烦闷,担忧大朝会之后同镇西大将军嫡子顾啸的见面,也担忧着江禾煦。
“小灼,一会你再去打听打听,江医官如何了。”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站在门口禀道:“公主,江太医来了。”
江太医?辛玥问道:“怎么回事?”
小太监道:“奴才见江太医身着太医官服,这才……”
“知道了,快请江太医进来。”
辛玥道:“小灼,你去备茶,再多准备一些糕点。”
她有很多话要问江禾煦,不说清楚,她是不会放他离开的。
“是。”
小灼前脚离开,江禾煦后脚就进了内殿,揖礼道:“三公主安。”
辛玥起身,走到江禾煦面前,“你没事吧,二皇姐可有再伤害你?”
江禾煦摇头,“二公主对微臣很好。”
辛玥见他神情复杂,神色凝重,柔声问道:“能告诉我那日你为何要留在汀兰殿吗?”
江禾煦抬眸后又低头,沉默半晌道:“臣视三公主为知己为挚友,也知二公主对三公主并没有姐妹之情,之前也听说过二公主欺负三公主的事……”话如鲠在喉,他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辛玥似有所感,她同江禾煦相处半载,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曾这般吞吞吐吐,再结合他那日非要留在汀兰殿,也猜出了一二。
此刻难言,定是觉得二皇姐待她不好,那日他又没跟她走,而是执意留下,心里对她抱歉了吧。
“不过就是两三句刻薄的话,又没有伤我分毫,无妨的。”辛玥宽慰道。
这么一说,江禾煦更觉内疚,三公主今日的处境归根结底是皇帝造成的,可二公主也未伸手帮过分毫,还总是冷嘲热讽,他作为三公主的挚友,对二公主动了心,真是不应该。
辛玥见他还不肯说话,继续道:“我就是吃穿用度比别的主子少了些,也很少得父皇的赏赐,偶尔听一些刺耳的话罢了。其实啊,我知道,她们就是在心情烦闷时候拿我出出气,我这样不受父皇宠爱的人,对她们造不成威胁,她们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地害我。”
正因为她知道这点,才深居简出,处处示弱,他没告诉江禾煦,这出气筒当不好,是真会丧命的。
“大皇姐才是二皇姐的眼中钉,我可不是,有时候看着她们二人在父皇面前争宠,还真觉得二皇姐挺可怜的,那么用心,却怎么也比不过大皇姐。”辛玥叹口气,“淑妃也更在乎九皇兄,对二皇姐不怎么关心,看着二皇姐趾高气昂的样子,总觉得她有些底气不足。”
“其实,我并不厌恶她。”
辛玥不厌恶任何人,她觉得累,也觉得没必要,她只想活着离开皇宫,不想在任何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一丝一毫的情感。
江禾煦道:“当真?”
其实,那日辛玥就有预感,只是不敢确定,今日这般,再看江禾煦透着欣喜的神情,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
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问江禾煦执意留在汀兰殿的缘由了,因为显而易见。有些事何苦戳破,江禾煦说与不说她都能理解。
“自然当真。”辛玥拿起一块水晶糕吃了起来,用轻快的语调说道:“一会我们去栖云阁吧,六皇兄还等着你为他医治呢,而且你晋升为太医,应该是六皇兄所为。”她又顿了顿,“或许二公主也说了话。”
江禾煦沉默着点了点头,拇指在茶杯上摩挲,片刻后,似是鼓足了很大勇气说道:“公主,我有件关于二公主的事,想请您帮忙。”
第33章
辛玥偏头看向江禾煦, 见他一副郑重的模样,以为他要向她诉衷肠,又怕他变卦, 于是刻意表现地十分淡然, “何事?”
江禾煦道:“此事说来话长。公主是知道的,自从九皇子摔马瘸了腿,淑妃娘娘就遍寻神医。”
辛玥有些纳闷,不是要说他心悦二皇姐的事吗?怎么扯到九皇子身上了, 看来江禾煦对她说的并不是感情之事。
“淑妃娘娘找神医这件事, 我知道, 不过淑妃娘娘说神医已死。可我是不信的,她当时那样说,不过是在试探六皇兄。”
江禾煦冷笑, “什么神医, 肯定是骗子!”
辛玥睁大眼睛, “为何?”
江禾煦愤愤道:“他说能医治九皇子的方法就是要用同辈血亲之人的心头血作为药引!臣自小跟着师父学医,从未见任何一本医书上有此说法,此等荒谬之言, 这人定然是骗子。”
“什么?”辛玥一脸震惊,思索片刻, 缓缓道,“也就是说,要用二皇姐的心头血当药引去医治九皇兄的腿疾?”她摇摇头,“这的确是够荒谬的。”
江禾煦继续道:“我们都觉荒谬,可淑妃娘娘却相信。”
辛玥听出了江禾煦的言外之意, 问道:“你是想帮二皇姐?”
江禾煦认真地道:“三公主,实不相瞒, 我做不到对二公主冷眼旁观,我不想让她死。”
辛玥了然,江禾煦还是变相地对她坦白了同二皇姐的感情,看来她是猜对了,江禾煦果然心悦二皇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再装傻就有些不合适了,但也不能太直白,于是用眼神询问,“你……?”
江禾煦重重地点点头。
他喝下一口茶,娓娓而言,“二公主是个可怜人。她心肠不坏,是怕被人小瞧,才故作跋扈,她一直在讨好淑妃,想要关怀,可淑妃只关心九皇子,还为了九皇子,不管她的死活,非要她的心头血。她想要有人真心在乎她对她好,所以才找了那么多男宠,以为这样就能填补那些缺失的情感。”
这是他所感受到了,他始终认为,二公主不是恶人,也并非旁人眼中那般淫|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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