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渡皱了皱眉,确实,大公主对待五皇子,表面看起来以礼相待,实则高高在上,很是瞧不起的样子。
“此事休要再议,事情会走到哪一步我们都未可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梁宽道:“张兄说的在理,我们喝酒。”
齐山玉又道:“那就说些别的。今日听三公主所言,加之前几日听闻的,这个江医官看来是同时被二公主和三公主看上了,只不过三公主是争不过二公主的。”
张重渡将手里的酒杯重重放下,杯中酒也撒到了桌面上,“江禾煦为人正直,定是被二公主强行召见,三公主的眼疾乃是江禾煦医好,对他心存感恩,应是知道江禾煦不愿,才前去救他,怎么到了别人口中就成了两位公主为宠幸男子争风吃醋了?”
第32章
梁宽怔愣了一瞬, 思索片刻,似是明了了一些,感叹道:“也不知大晟何时成了如此, 前朝混乱, 后宫更甚,即使大皇子在世时,也无法阻止陛下随意带着民间女子进入后宫,凤阳阁日日进出裁缝和匠人, 汀兰殿夜夜进出男子。”他看向姜霖, “皇宫这般混乱, 你就不怕宫中主子有个万一?”
姜霖冷笑一声,“我只需保护好紫宸殿,只可惜陛下时常不在殿中, 东宫和其他皇子公主宫中各有护卫, 出了事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听此言, 几人面带愁容,都不约而同端起了酒杯。
大晟朝的溃烂由内及外,也不知他们这般费心“医治”, 可能挽救?
梁宽放下酒杯,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道:“今日从汀兰殿传出消息,六皇子的哮症似是找到了根治的法子。”
齐山玉转着手中玉球,“那又如何?六皇子性格孤僻,自德妃薨逝后更甚,根本让人看不懂, 还是五皇子好拿捏一些。”
张重渡蹙眉,“拿捏?齐山玉, 选择五皇子并非是为了拿捏,哪怕他平庸,只要他心存百姓,哪怕他懒政,只要他不姑息养奸枉杀贤臣,我们就应该全心全意辅佐,让大晟繁盛,让百姓安居!”
他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齐山玉将玉球放入衣袖,上前去拦,“张兄,张尚书,我错了,知道你一心想救大晟,我只怕你付出这么多,最后还是会失望。”
张重渡深知齐山玉所言都是对的,只是他心中还怀着一丝希望,哪怕微弱又渺茫,也想要搏一搏。
他温和地看着齐山玉,“你本可以一直躲在远处,却选择回来帮我,定然也是盼着大晟能好起来。”他又看向梁宽,“梁兄应该也是如此。陛下和几位皇子公主挥霍无度,银钱消耗巨大,国库难以维系,百姓赋税愈重,再这样下去,还有军需给戍边的战士们吗?如今大晟军队还能够支撑,边疆还有几位勇武的将军,这也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
姜霖道:“是啊,好在边疆仍旧安稳,暂无外忧。”
张重渡看向三人,对着三人深深作揖,“张重渡在此多谢各位,大晟尚未走入绝境,请各位随我竭力挽救。”
三人互看一眼,皆握紧了拳头,神情愈发坚定,当初入仕,谁不是心怀抱负想要做出一番功绩,谁不是怀揣着热血想要贤臣之名流传千古?
“昭为,我信你!”
“张尚书,我梁宽听你的!”
“张兄,我齐山玉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三人齐齐向着张重渡深深揖礼。
窗外夜幕之上,乌云笼罩着明月繁星,半空中渐渐落下了细细的白雪,顷刻间便越下越大,成了鹅毛大雪。
整个上京一夜白了头。
翌日辛玥一起床,打眼瞧向窗外,立时弯了眉眼。
“小灼,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吧,一会梳洗完我要去院中走走。”
“公主身子刚好,千万别又着了凉。”小灼撅着嘴,“江医官被困在汀兰殿,公主若真生了病,我都不知道要去找谁。”
提起江禾煦,辛玥一早起来的好心情全没了,铺了满地的白雪也提不起她踩踏捏玩的兴致。
江禾煦医治好了她的眼疾,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挚友,看着他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王嬷嬷见辛玥脸上又浮起愁色,瞪了小灼一眼。
小灼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要开口,王嬷嬷先道:“公主想去院中赏雪有何不可,穿暖便是。”
说着拿过椸架上的衣裳要给辛玥更衣。
辛玥却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大雪出神,她不由想起梦中话本所言“晟朝末年,皇帝昏晕,因前太子早逝,各皇子争夺皇位致使朝堂混乱”。
大皇子薨逝已半年多,若按话本所言,所谓的大晟末年,再过几日就会到来。也不知下个冬天,她在何处,是死是活。
这场雪,或许将是她见过的最后一场大雪了。
辛玥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我今日想穿得那件绯红百褶裙和大氅。”
王嬷嬷和小灼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白,平日里三公主最怕惹眼,衣裙颜色都很素雅,怎么今日突然要穿这么艳的衣裙了。
“公主稍后,那件衣裙也不知在哪个箱笼放着,待老奴去找一找。”
辛玥点了点头,做那件绯红百褶裙的锦缎还是三年前家宴时父皇一时高兴所赐,王嬷嬷缝制好后一直放着,她从未上身。思及此,她不由轻轻一笑,也亏得父皇那年家宴赐了绯红锦缎,若不然,她今日就是想穿也没有。
小灼为辛玥挽好发髻,王嬷嬷也拿来了衣裙。
辛玥穿上绯红的衣裙,又披上绯红的大氅。
“我自己去院中,你们都别跟来。”
打开了房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寒颤,她裹了裹衣领,走入了院中。
雪花在轻风中飘荡,时不时打上她的脸庞,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跟着冷了一冷。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她打量着从出生至今居住的揽月阁,是牢笼也是港湾,是她想逃离的地方,也是她的过往。
打眼瞧见白雪覆盖的荷塘,她不禁弯眉轻笑,那日张重渡和姜霖的突然造访,算是她在皇宫中这么多年单调生活中为数不多的趣事。
眼前又浮现出张重渡无数次下沉上浮的情景,心里的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是敬佩还是惧怕,是想要讨好还是远离。
他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若不是赐婚,他们应该也能相安无事吧。
一刹间,辛玥很想把那日的场景画下来,她转身回屋,吩咐小灼备笔墨。
可当起笔时,她却感到遗憾。
不知为何,她竟然在这时想到了曾经同秀竹和傅公子在小院中度过的时光,那是她最怀念的日子,可她却再也无法描绘出当时的场景。
院中花圃是怎样的花圃?她的房间又是怎样的房间?弹过的那把琵琶又是什么样子的?她都不知道。
眸中染上雾色,眼眶微热,手中的画笔被她使劲捏了捏,终还是放下了。
她抬眼瞧着漫天的大雪,深深吸了一口气,失去的人,这辈子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她只愿还留在她身边的人能一切安好。
比如王嬷嬷和小灼,比如六皇兄,比如江禾煦。
雪花随风而飘,飘到了汀兰殿西偏殿一处厢房的窗台之上。
房中的江禾煦,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大雪。
“阿煦,该换药了。”
江禾煦回过神转头,看见辛璇端了一个放着药瓶和白布的托盘走了进来。
他见女子眼睛红肿,似是哭过,却还是装作开心的样子同他说着话,心头一疼,柔柔喊了一声,“二公主。”
目光带着关切,带着温暖,带着真诚。
辛璇怔忡,端着托盘呆呆站在原地,只觉得方才擦去的泪水又要涌上来。
一大早母妃就召她去了正殿,用强硬的态度要她献出心头血,她很想从母妃的眼中看到哪怕一丝不忍,可她看到的只有迫切和不耐。
似是恨不得即刻拿出她的心。
她用冷漠的态度拒绝,可在走出正殿的一刻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她知道母妃的急切是因为昨日六皇兄的到访,若六皇兄真的身体康健,就算太子和五皇兄两败俱伤,也轮不到九弟继承皇位。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她不愿做那个牺牲者。
她也渴望有一个真心爱护自己的人,不是阿谀奉承不是口腹蜜剑,是能让她感受到真切的关怀。
就像现在江禾煦看着她的目光。
辛璇低头,睁大眼睛深呼吸想憋回眼泪,她倔强地不想让江禾煦看见她流泪。
“二公主,今天下雪了,换完药,我们一起去赏雪吧。”江禾煦看出辛璇在忍耐,他也不说破,边说边坐到了床上,背对着辛璇,乖巧地脱下了外衣,露出了满是白布缠绕的上身。
辛璇放下托盘,将炭火往床边放了放,好让他取暖,然后端起托盘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几上。
“嗯。”她淡淡应一声,默默为他换药。
伤口已经结疤,药膏涂抹时也不再疼痛,可江禾煦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发抖,每一次辛璇的碰触都让他颤栗。
换完药,辛璇吩咐妙彩取来一件男子长袍和两件大氅。
墨绿色的锦缎长袍,绣着精巧的祥云。
“为江医馆更衣。”
两名宫婢上前更衣,江和煦没拒绝,配合着穿好长袍。
辛璇从妙彩手里拿过黑色的大氅要给江禾煦披上。
“二公主,我自己来。”江禾煦顺势抓住了大氅。
辛璇不松手,笑得平淡,语气很轻,神情却异常坚定,“你别动,免得伤口裂开。”
江禾煦矮了矮身子,让辛璇为他披上大氅。
鬼使神差地,江禾煦突然说道:“等臣伤好了,换臣为二公主披氅衣。”
话说完,他才发觉僭越了,忙回身揖礼,还没出口,辛璇先用手背挡住了他的唇,“好,我等着,阿煦你一直都是说到做到。”
他说不走,就真的没走。
所以,他说会为她披上氅衣,她又怎么能给他反悔的机会?
“阿煦,陪我去赏雪吧。”
辛璇牵起江禾煦的手,拉着他到了院中。
站在庭院中央,辛璇的手并不放开,反而越握越紧,她回身站在江禾煦面前,只是看着不说话。
雾气氤氲的目光透过飘落的雪花,看向男子清澈的眼眸。
她微微笑了笑,抬手抚摸他的脸颊,“阿煦,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活该去死?”
江禾煦惊了一惊,不明白辛璇为何这样说,呆愣在原地。
“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她虽没人疼没人爱,但也没在任何人面前软弱过,除了那夜在江禾煦面前。
也就是在那夜之后,她明显感到江禾煦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江禾煦的心紧了又紧,眉毛拧了又拧,唇瓣抿了又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是合适的。
“呵。”辛璇低头笑了一下,神情失望。松开江禾煦的手,独自走到了长廊上。
江禾煦只觉心口压了大石头,堵得难受。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刚被辛璇牵着的手,心乱如麻。
“阿煦,你看这雪美吗?”辛璇大喊。
江禾煦抬眸,望向长廊处那抹白雪中的青色身影,点点头。
“你能给我堆个雪人吗?”辛璇继续喊道,她显得很开心,似乎方才什么也没问过。
江禾煦大声应道:“好。”
搓了搓手,蹲下身双手捧起一堆雪用力压紧,然后再把更多的雪补充到小球上。
雪太冷,手很快就冻红了,他边堆雪球边呵着气暖手。
雪一直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白了他的头发。
“阿煦。”
就在雪球已如水桶口那般大时,身后传来了声音,
顺着声音,蹲在地上的江禾煦回头看去。
只见辛璇手里拿着一对狐裘筒子,缓缓蹲下,牵过他的手,为他戴上。
随即坐在了雪地上,“你可曾听过一个故事?一个雪人为了救困在大火中的小孩,自己融化了。”辛璇自嘲一笑,“你说她傻不傻?”
江禾煦看着辛璇的模样,似有所感,沉默半晌,取下一只狐裘筒子戴到她手上,“二公主,我们一起堆雪人吧,等雪人堆好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他也不管辛璇愿不愿意,牵起她带着狐裘筒子的手放在了雪球上,自己也不断往雪球上补充更多的雪,“这个雪球就当雪人的头,交给二公主了,臣去做它的身子。”
说完直接离开,在不远处继续做起了另一个雪球。
辛璇看着这个已经做好的雪球,轻轻地笑了。
她起身来到江禾煦身边,踢了一脚他身旁的雪,冰凉的雪溅到了江禾煦的脸上,他侧身抬眸看向辛璇。
辛璇笑颜如花,“我想和你一起做这个雪球。”
江禾煦一怔,继而弯了眉眼,也笑了起来,“好啊。”
辛璇蹲下捧起一堆雪,往江禾煦面前那个小小的雪球按上去,江禾煦忙把雪压紧,辛璇又按上一捧雪,江禾煦继续压紧。
一个捧雪一个压紧,两个人配合地十分默契。
不过半个时辰,大雪球就做好了。
江禾煦又将之前做好的雪球压紧了一些,放在了大雪球之上。
辛璇看着雪人的雏形,十分欣喜,这可是她第一次自己动手堆雪人,“妙彩,去找一条艳丽的锦缎,还有两把扫帚,一个萝卜。”
她来到荷塘边,取下狐裘筒子,用手抛开地面上的雪,挑选了两块大小差不多的圆石块,当作眼睛镶嵌进雪球。
“阿煦,你看,虽然它没有鼻子没有嘴巴,但有了眼睛,好像就活了。”
辛璇若有所思,抿了一下嘴唇,“那个雪人的故事是乳母讲给我的,自她走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一双在乎我的眼睛。”
鼻头一酸,辛璇红了眼眶,她深吸一口气,“阿煦,今早进屋你看我的那一眼,让我有一种错觉……”她顿了顿,“或许是因为你本性善良,若是旁人哭红了眼,你也会那般看她的对吗?无妨,即使是这样,我也觉得欢喜。”
她抬头望向江禾煦,正对上江禾煦望向她的眼眸。
漆黑的瞳仁里,都是她的身影。
“你……有没有一点……”话到嘴边,辛璇噤了声,她咬了咬下唇,终是没问出口。
曾经她不似这般小心翼翼,而是大大方方地不止一次问过哪些男宠们这个问题,她也总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这次,她怯懦了,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恰在此时,妙彩带着个宫婢,拿着锦缎、扫帚和萝卜走了过来。
辛璇拿起托盘中的锦缎,展了展,披在了雪人的身上,又将扫帚插进了雪球两边当作雪人的手臂,再用萝卜当作鼻子嵌进雪球中。
看着雪人的样子,她笑了起来,“看起来还挺不错的。”她回头问江禾煦,“雪人堆好了,阿煦你能告诉我那个故事里的雪人傻不傻吗?”
江禾煦摇摇头,“不能。”
辛璇的笑容僵在唇边,“江禾煦,你戏弄我?”
“二公主今夜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二公主。”
他心里很清楚,辛璇分明有心事,却又不对他讲明,他得让她自己说出口,这样才能想办法帮她。
辛璇先是一愣,继而讪笑了一下,“想喝酒就直说,还和我耍这样的小聪明,好啊,正好我也想喝酒,今夜我们就较量一番,看看谁先把谁喝趴下。”
江禾煦道:“我酒量好,二公主可要多备些酒才好。”
辛璇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他,“你这幅文弱的模样,酒量好?”她不相信地摇摇头,“看在你今天堆雪人让我欢喜的份上,不和你计较,给你准备两大坛酒,你必得都喝完。”
江禾煦坚定地点点头,“好,今夜我等着二公主。”
辛璇挑了一下眉,对着妙彩挥手,“我们走吧。”
主仆二人离开,在雪地中留下一串脚印。
江禾煦在雪中呆呆站了片刻,走到雪人身旁,抚摸着雪人眼睛处的石块,喃喃自语,“傻啊,如何不傻,可即使不救下那孩子,春天一到,雪人也会融化,如此看来,也不算傻。”他看向辛璇离去的地方,“既然都要融化,不如趁着还在,摈弃所有的顾虑,放肆一回。”
五日为期,就这五日,抑或是只有今夜的相处,他也想再为她做些什么。
雪整整下了一日,入夜时小了一些,辛璇踏雪而来,开门的一瞬,灌进一股冷风,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将两坛酒灌进了十个酒壶中,放下酒器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霎那,江禾煦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落锁的声音让他很害怕,可如今他一点也不害怕,还能调侃着问,“二公主莫不是以为我今夜想逃跑?那二公主可以再将我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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