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是当时上京名.妓,进宫后很是受宠了几年,甚至连淑妃都得避其锋芒,后来据说是行了巫蛊之术,被发现后跳井自尽。
然而,假象之下,却是贤妃先诬陷后害死她的。
临安侯府。
将至巳时,湖边萦绕着浓淡不一的雾气,微光穿过树叶投到斑驳不平的石子地上。
宋誉行抬眸望了眼渐已放晴的天色,抬步从北苑临安候书房处走出来,于原地思索片刻,决定亲去拜见姑母,实因他奉了家中母亲的命去向姑母问安,顺便递上帖子。
外男行近内院,本是不妥,可这位爷是侯夫人的内侄,无人敢拦,更甚者,因临安候的嫡子尚且年幼,竟有些丫鬟妄想攀这位爷的高枝。
且这位爷出身定国公府,是定国公的嫡次子,定国公府世代簪缨,家世清贵。又因陛下长女玉真公主下降,嫁与定国公嫡长子后,在次子及冠之时请旨封了世子。
这位世子自身又十分争气,不仅不耽于女色,将将及冠之年时,却不想靠家里人去谋个一官半职,便去参与了科举,得了一甲探花。如今在工部做事,顶头上司便是姑父临安候,因此时而来府内议事。
园林小路繁多,绕的人头晕,在打发走第三个以“路滑”为名摔至他跟前的丫鬟后,宋誉行皱起眉头,已有些不耐。
一抬眼,斜斜的小径上,走来了一位女子。
年轻女子一身素衣,身上披着一件月白素面外衫披风,身量窈窕,莲步徐徐。
那女子瘦的仿佛一阵风便要吹走似的,可眉下嵌的那双眼,好似天边朝阳般,妍丽耀眼。
他一时间被这丽色幌住,定在原地。
“这位姑娘,”他望着她,“你是何人?”
他来往临安候府多次,从未见过她。
却见那女子瞟他一眼,似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的询问一个女子名讳。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宋誉行后知后觉地觉得:
——自己像是登徒子。
两个人僵持片刻,姗姗而来的红笺见到这副场面,也略微一惊,连忙福身行礼。
“见过世子。”
然后又想起自家郡主从未见过这位表少爷,立时又接了话,“郡主,这位是定国公府的世子。”
此话一落,两人都明了对方身份。
江遇宛微抬下颌,淡淡应了一声:“我才至盛京不久,世子见谅。”
定国公世子,在原著中是太子心腹,行事不羁,却才能出众。最甚的,是不顾父母之命,娶了位庶女做正妻,此行径在如今这个世界实是出格。
江遇宛又掀起眼皮打量他,一张清隽的脸,下颌端正匀挺,瞧着很是沉稳。
不像是会忤逆父母的人。
女子身上的苏合香飘过来,一把嗓子如清风玉露,清冷如雪。
宋誉行愣了一下,片刻后望着她的眉睫拱手道:“不怪郡主,是在下有眼不识。”
若是临安候府的姑娘,且贵为郡主,只能是那位他从没见过的四娘子,圣上亲封的朝阳郡主。
还怪有礼貌的。
江遇宛笑了笑,“世子自便。”
这一笑,少了些许清冷,倒显得很是温柔秀致。
宋誉行恍惚中,女子已经缓步走远。他便站在他最讨厌的七拐八绕的小径上,注视着她的背影。
江遇宛回了行云阁更衣,又用了些膳食,休憩片刻后,老夫人身旁服侍的妙竹来递了话,说老夫人唤四娘子去松岚苑。
因着天色正好,江遇宛拦住了红笺为她披外衫的手,只着一件家常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却因人消减了几分,衣裳也似宽了些,便系了一根缀着玉环的腰带,衬的腰肢纤弱,倒很相称。
到松岚苑时,已是未时,隔着五六步的门外,有女子压抑轻笑的声音传出。
江遇宛怔了一下,抬步迈进去,进门那瞬间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男子。
正是适才于园林池塘处看到的那位定国公世子。
他一身月白暗袍,正垂手饮茶,因至弱冠之年,故而头发用冠拢着,皎若玉树,君子谦谦。
她面不改色继续往里走,屋内燃着檀香,正中放着一面青色雕镂屏风,把两侧隔离开来。
江老夫人看见她进来便笑了,面目和蔼的朝着江遇宛招了招手,“安安过来。”
她腰间玉环叮铃作响,屋内人的视线或明或暗的落在她身上。
“祖母,我来迟了。”江遇宛乖顺低头行礼。
老夫人拍了一下她素白的手,神色奕奕:“这位是你大伯母亲侄,你尔容阿姐的亲表哥,也当得你的表哥。”
江遇宛随着她的话应下,侧眸垂首:“表哥。”
少女亭亭玉立,一张素净的小脸未施粉黛,眸光清灵,温顺喊人。
“郡主身份尊贵,介舟既受了这句表哥,定会竭力对郡主好。”倒是宋誉行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站起身拱手行礼。
此话过谦,朝阳郡主是陛下封赐,非亲王嫡女,和世子同阶,宋誉行此举乃是给足了江府面子。
老夫人闻言更是满脸笑意,看着这位年轻有为的后生,“甚好,甚好!介舟站着作甚,坐罢!”
又看向面前的江遇宛,“安安也去坐罢,坐到你两位阿姐身边去。”
江遇宛转头踱步往那边走,果真在屏风后见到了尔容阿姐和尔姚阿姐。江尔容看见她过来,便压着笑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还冲她眨巴了下眼。
待她坐下,又凑近来同她耳语:“你今日才归家,祖母便请你来见外客。我觉着呀,是想为你定门亲事。”
已许配了人家,说起话来便不似寻常少女般内敛,江遇宛脸上适时的露出些惊讶和羞涩来,一张霜白的脸上一片绯红,连眼皮上都染了一抹秾丽的红色。
江尔容看妹妹这副模样,又压低了声音笑着打趣道:“虽有些唐突,不过我倒觉得你和我表哥还挺般配的,而且我表哥是个好人,你放心,断不会跟那些纨绔子弟一般。”
一个如皎月般清冷,一个如温玉般清贵,可不是十分般配嘛。
沈老夫人也是如此想的,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三年前去了,底下的儿孙们便得守孝三年。定国公的嫡长子倒是成亲早,便耽误了次子的婚事。如今及冠之年,虽已过孝期,却还未来得及定亲,仍是孑然一身,无妻无妾。
她越瞧越是满意,不说家世相当,两家又是沾亲带故的关系,那定国公夫人更是世家中出了名的温柔性子,断不会亏待了自家安安。
只是安安幼年失怙,如今只得她这把老骨头为安安觅婿,想起她那早逝的儿子儿媳,心里便涌上一层细细绵绵的痛苦来,再看安安,更是免不得心疼几分,叹息几句“可怜的孩子”去。
江遇宛听到阿姐直白的话,脖颈上都爬上了一层绯色,她虽然两辈子加起来都三十多岁了,但却是个母单啊!
这时又听见沈老夫人叹息般的语调:“介舟肯照拂她几分是最好不过了。”
“安安自幼失了双亲,又生了一副病如西子般的身子,一众子孙中,老身最心疼的便是她了。”
这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宋誉行听出几分,却不敢确定,想起母亲邀姑母和尔容表妹前去赴宴的帖子,脸不红心不跳的接话:
“我母亲也是如此想,因此邀了几位表妹过府一叙。”
作者有话说:
表哥出场啦~
◎“且慢,此画存疑——”◎
江老夫人闻言点点头:“有心了。”说罢又低低叹息一声:“你母亲呀,是个周全人。”
若要论起京城贵妇,便不能不提定国公夫人李氏,她出自世家望族,陇西名门,年少时才情出众,后来嫁与的夫婿更是对她珍之爱之,从未纳妾。底下的儿子们又个个出息得很,长子尚了嫡公主,如今官拜大理寺卿,年轻有为。次子弱冠之年便任工部侍郎,前途无量。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
定国公膝下的独女与佛有缘,又得高僧指点,与旁的贵女们不同,她自及笄起,便随师父游历大江南北,治病救人,据说医术很是高明。
此次李氏生辰宴,想必她定会回京。
若能为安安看一看,不求治好心疾,哪怕能为他们指条明路也好。
江老夫人心里有了思量。
思绪千转百回,面上却是不显,江老夫人望向年轻郎君,和善一笑:“安安内敛,得世子与夫人照拂几分便甚好了。”
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江遇宛也在底下同江尔容耳语,转眼间瞧见一侧的翠竹小几上摆着两个藕粉色的玉盘,上面放着云片糕、合意饼并一盏漉梨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吃食,实是因为午间嫌饭食太腻便吃的少了些,她平日里最厌甜食,这会子看见这些糕点又饿的不行了。
想起此刻还有外人,江遇宛收回视线,须臾,又忍不住看过去。
江尔容也无聊得很,东看西看,一侧眸看见她这一番动作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安安是不是饿了?”
被阿姐当众揭穿小心思,江遇宛颇有些难为情,红着脸道:“哪有!”
“那你一直看那些糕点作甚?”江尔容把另一侧的一碟子鱼茸方糕递了过来。
女子隐含笑意的声音响起:“给,小馋猫儿,吃罢。”
江遇宛抿唇,不想接。
她才不想承认自己贪吃。
一旁安静许久的江尔姚也捂着嘴露出几分笑意。
江老夫人瞥见这副场面,也笑了。
“瞧我,人老了,便想着同儿孙们多说会儿话,也不晓得看看天色。”顿了顿,抬眼看了眼外面,继续道,“这会子已有申时,安安饿了也是情有可原,饿了便吃罢,那些东西摆出来就是让你们姐妹吃的。”
宋誉行慢慢抬眼看去,纱幔屏风之后,隐隐约约透出女子窈窕的身影。
接着,少女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是我午时不好好吃饭,这会儿才饿了。”说罢扭捏看了一眼江尔容,把那盘糕点接了过来。
翠竹小几摆满了吃食,她轻轻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片刻后,嘴角一撇。
——好甜。
江老夫人又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郎君,温和道:“世子可饿?不若留下就餐?”
宋誉行愈发藏住了袖子里的请帖,微微摇头算作回答,心里有了打算,面上仍带着浅淡笑意。
“话已带到,改日介舟来送拜帖。”宋誉行站起身,对沈老夫人拱手行礼。
沈老夫人赶紧说:“哪用得着你亲自送,使唤底下的人送来就好。”
“无碍。天色已不早了,不便继续叨扰。今晨晚辈出门时,家母还交代了今日需早些回府去迎归家的阿姊,介舟便先行告退了。”年轻郎君眸中温润,笑着解释。
江遇宛微微诧异,他的阿姊?
片刻后又恍然。
——是书里那位兼济天下的宋家娘子,名字已记不清,法号似乎叫作汀白。
次日晌午。
细雨连绵,越过小窗前鲜艳的红色海棠打入屋内。
江遇宛斜倚在书案旁的小榻上,她恹恹的看了一眼,侧头对着立在一旁的白术道:“这雨怎么下不完了?”
白术休养了近半月,身子已好全了,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性子,闻言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晴日里也下雨,倒是稀奇得很。”
日光从木窗漏进来,落在江遇宛低垂的眼睫上,她指腹摩挲着茶杯,轻轻叹气。
——太无聊了。
这时,红笺掀起帘子走了进来,行至矮榻前,将手中的请帖缓缓向前推了推,“郡主,这是定国公世子今早亲自来递的请帖,老夫人嘱人送来让你过目。”
江遇宛呷了口茶,心不在焉地掀起眼皮子看过去。
见那红色烫金的封面上盖着一朵红梅,栩栩如生。
她来了兴趣,拿过那帖子,细细看过去。
字写的也很漂亮,字迹清丽,意态跌宕。
少女惊呼:“好漂亮的字!”
红笺笑了笑:“据说这些请帖都是定国公夫人亲手书写的,她写得一手好字,在盛京很是出名。”
“奴婢也听说,那宋夫人少年时曾就学于九牧的睢阳书院,师从崔昱崔名士,崔名士以书法字画闻名于世,且宋夫人极富其师几分风采。”白术也凑过来看了眼。
江遇宛讶然。
九牧位于北襄与南昭交界处,相传与两国帝王达成了某种共识,受两国尊重,战火从未殃及此处,百姓安居乐业。另还因此处的书院受世人敬仰的缘故,历来享各国世家送来的贴补,乃真真的世外桃源。
且九牧临山而立,因位于北地,受北襄气候影响,常年大雪,故而整个九牧四季都种了永不凋零的梅花。
相传那幅盛景见之不忘。
她倒没想过定国公夫人竟有如此来头。
红笺端详着少女的神色,轻声道:“郡主可想好赠何生辰礼?”
窗外细雨不停,打湿了一旁的书案,氤氲水雾携着岚光映照在少女昳丽的清颜上。
江遇宛安静地望着那张请柬,没有应声。
因为系统此刻正在发任务:“提示!触发主线任务2.1:赴枕霞阁买下那幅假的《玉摧踏雪图》,维护女主才女名声。”
“奖励:三个生命点。宿主目前剩余:100生命点。”
话音一落,她蹙起眉头,仔细回想剧情。
书里皇后母族穆国公府的三娘子,因爱慕宋誉行,而和身为宋誉行族妹的宋文含走的甚近,而宋文含也因太子的缘故颇为照顾这位穆娘子。
而此次,定国公府闭门三年,守孝期满后逢宋夫人生辰,定国公决意为宋夫人办生辰宴。穆娘子为讨宋夫人欢心,想送一样特别的生辰礼,却因出身武将之家不甚了解甚么文雅之物,而去问了才名极盛的女主,女主本也是好意,告诉她或可去城西枕霞阁寻寻崔昱真迹。
两人便去寻了,寻到之后穆娘子大喜,花了大价钱去买画,并屡屡夸赞宋文含才女之风,更是在生辰宴上,当着众人面说宋家娘子识画一流。
却未料到手中的是一幅假画,生辰宴上当众被人看出是假画,不仅穆娘子失了脸面,宋文含“才女”之名更是不复。
之后也影响了议亲。
想必也会影响女主在太子心中的印象罢。
想到这层,江遇宛突然侧过脸,清清淡淡道:“去西城街。”
此话一落,两个丫头转头往外看,外面尚且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算小。
白术愣住,显然不能理解郡主的想法:“现下还下着雨,郡主这会儿出门吗?”
江遇宛顿了一下,轻声说:“你不是说宋夫人师从崔昱吗,我们去寻崔名士真迹。”
片刻后又解释道:“晚了怕来不及。”
虽说女主有坏她名声的嫌疑,但是为了任务,她还是要去试一试。
希望这会子女主和那穆娘子还未买那幅画。
毕竟这种天气哪家贵女会去逛街呢?
西城街上,雨色空濛,街市有些空荡,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行在路上,四角都挂着银色的铃铛,银铃声伴着雨声响起,引得行人频频侧头去看。
又见车幔时而被风掀起时,一张素白的侧颜露出来,行人不禁猜测轿子内女子的身份,好奇罢又急急地撑着伞归家。
马车缓缓行至西城街最里面的一处楼阁前停下,轿帘掀开,一个带着帷帽的年轻女子走下来。
江遇宛自掀开轿帘时便看见,门口俨然已经停了一辆雕饰精美的马车,姿势霸道的横跨在路中。
马车上面的小旗子上写着——穆。
是穆府的马车,江遇宛暗道不好。
那穆娘子竟真的在这雨天出门。
而此时,枕霞阁门口昏昏欲睡的小厮见有客来,打起几分精神,凝了视线看过去。
朝这边走来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袭圆领的滚雪金丝软烟罗,身上披着一件玉白水锦披帛,头发绾成了参鸾髻,别致的点缀着一支海棠白玉钗,成色极好的白玉镯虚虚戴在白皙的手腕上。
端得一副仙子之姿。
虽看不见脸,也知生得极好。
转瞬,那女子已走至身侧,一股淡淡的苏合香味迎来,小厮连忙扯出讨好的笑躬下身子,声音恭敬:“这位姑娘,里面请。”
江遇宛轻轻颔首,随后摘下帷帽走进里面。
里头装的很华丽,灯光打的明亮耀眼,玻璃柜子里分放着各色精美的饰物,闪着熠熠的光,穿着绿裙的女孩子们站在柜子旁边,静静候客。
倒有些像现代的专柜和柜姐。
见有人进来,离的稍近的女工迎过来,笑着说:“姑娘想买些什么?”
“书画。”江遇宛打量了一眼内里挨着屏风处的楼梯,回道。
女工“诶”一声:“姑娘请随我来。”
那女工引着江遇宛上了二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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