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飘零坎坷。
吴妙英鼻子一酸,扑通跪倒,跟公主磕头拜别——
“恕妙英不能再侍候公主左右了。”
晚间,魏云卿还在忿忿不平。
“胡法境早就随齐王后头去了,怎么偏偏在妙英进错房的时候进去?摆明了就是故意设计他们,王妃心术不正,妙英恐遭坎坷。”
小烛下,萧昱靠着凭几看书,劝道:“你能护她一时,护不了她一辈子,个人的事都要个人解决,如今她已随齐王回去了,以后如何,那是她跟齐王的事,你无需再操心。”
“可是,妙英毕竟跟我主仆一场。”
“不错,她是皇后的女侍,天子指婚,王妃多少要忌惮这个背景,不敢过分苛待她。”
魏云卿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勉强点了点头。
之后,魏云卿也有派人去王府询问过妙英的情况。
吴妙英只说王妃是很和善的一个人,不拿她当婢女看,衣服首饰也都挑好的给她,她在王府一切安好,请皇后和公主安心。
魏云卿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端午之后,朝廷便开始商议实行策试改革之政。
若是顺利,今年秋试,便可实行新制了。
朝堂世家反对激烈。
怎么能让那些贱民也有资格参加秀才考核?
他们这般尊贵的世家贵胄,岂能与贱民为伍,同朝为官?
这是奇耻大辱!
何况朝廷僧多粥少,官职就这么多,很多世家子弟都选不上官,若再有大批寒门贱民挤进来跟他们竞争,哪有那么多职位安排给他们?
这是实打实在动世家的利益,在破门阀的稳定性。
地方世家握有中正权,可从亲族选举人才,若是所有人都能自由报名,那便是变相废九品,收回中正权,地方世家必然反对激烈。
朝臣均担忧这样连番改革,急功近利,会引起地方世家豪强不满,若他们纷纷造反,不利于大局稳定。
朝堂反对声浪很高,大臣们来来回回争执了月余,依旧没有结果……
式乾殿。
冰鉴吹出丝丝凉风,不减六月炎炎热意。
齐王言辞激烈——
“反?反了正好,还怕他们不反呢,当二十万东府军是摆设吗?趁势把这些有反心的世家一股脑儿全灭了,重整格局!”
他一贯强势主战,先前被胡法境算计后,心中愤懑,为政手段愈见强硬。
萧昱揉着眉心,越说越不像话了。
萧玉姒手摇羽扇,从容提醒道:“就算驸马手里有兵,可薛太尉手里的西府军也不是摆设。”
“薛太尉最是爱惜羽毛,我就不信他真敢反,留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萧昱道:“薛太尉不用亲自动手,底下有的是人会替他出刀。”
萧景在殿中来回踱步,以手为扇,烦躁的给自己降着火。
萧玉姒手中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道:“现如今还是安抚为上,毕竟我们不能亲力亲为,政策的推行还是需要朝堂世家的配合。”
气氛一时僵持,再争议下去,恐怕也没有其他结果。
萧景想着复杂的朝局,又想着家里的糟心事,颓然道:“看来今天也商议不出结果了,那我先回去了。”
萧昱挽留他道:“皇后说晚些会煮些莲子汤过来,天气热,吃了再回去吧。”
“不吃了。”
说完,萧景就大步离开了式乾殿。
萧昱看着他的背影,对萧玉姒道:“他先前自己个就想让吴氏回去,如今真给他送回去了,他也没见开心,反倒愈发急躁了。”
萧玉姒道:“如今王府后宅都是胡氏在打理,那胡氏性情捉摸不定,他也不敢多亲近妙英,府上守着一个心怀鬼胎的王妃,能不烦吗?”
萧昱叹了口气。
又闲谈了几句后,萧玉姒也告辞离去了。
二人都走后,萧昱才想起来问内监,皇后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回去显阳殿煮汤了。
内监说皇后还在莲池上泛舟采莲蓬。
萧昱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起身往华林园而去。
莲池边,魏云卿席地而坐。
她摘了满船的莲蓬,如今刚把它们移到了岸上,坐在岸边吹着水风剥莲子。
杨季华坐在一旁,一手挥着扇子,一手举着荷叶给她遮太阳。
魏云卿已经剥了满满一捧,洁白圆润的莲子被放置于碧绿的荷叶上,阳光下,晶莹剔透。
萧昱向她走来。
杨季华看到人后,低声提醒了她一句。
魏云卿抬头,看着远处负手走来的人影,展颜一笑。
随即放下莲子,在裙子上胡乱抹了一把手,就提起裙摆蹦跳着跑到来人跟前,张臂环住他的腰,昂起脑瓜看着他。
萧昱低头看着皇后那脏兮兮的小脸,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脸上脏兮兮的,像只小花猫。”
闻此,魏云卿就低头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就在那件洁白的衣袍上使劲儿蹭了蹭。
“那你也要和我一起脏。”
萧昱看着胸口上的一大片污迹,哑然失笑,对她道:“涂我的脸就好,何苦祸害这衣服?”
一听这话,魏云卿就准备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去抹他的脸。
萧昱却往后仰着头,让她摸不着,又一把抓住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以面贴面在她脸颊上磨蹭着,“来,你就把我的脸当那衣服蹭。”
魏云卿一时反倒被他的厚脸皮搞得不好意思了,她扭捏挣扎着,想拉开和他的距离,脸颊与萧昱错开时,娇唇无意间就滑过了他的唇。
她一怔,萧昱已经飞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脸上挂着阴谋得逞的笑意。
魏云卿脸上一红,这才回过神,“你坏。”
“你才坏。”萧昱挑眉道:“谁把我的脸和衣服都搞脏了?”
“我……”
“你看你都承认了是你。”萧昱立刻打断她。
“你……”
魏云卿垂下了头,微微丧气,她总是被他拿捏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帝后二人还在互相嬉闹玩笑的时候,梁时急匆匆赶来,道:“陛下,殷恒求见。”
“元宝?”
怎么这时候来了?萧昱微微蹙眉,停止了嬉闹,看了看脏兮兮的衣服,无奈叹了口气,如今他要以这般衣冠不修的模样来见臣子,都是拜魏云卿所赐。
“让他过来。”
很快的,殷恒来到了帝后跟前,萧昱问他什么事这么急。
殷恒面色凝重道:“陛下,出事了。”
萧昱眉峰一紧,“什么事?”
殷恒看了一眼依偎在天子怀里撒娇,一脸好奇的小皇后,沉声道:“建安城流言四起,说不久前天现浮云蔽日像,是上天预警小人当道,君主被奸佞蒙蔽了。”
话音落,魏云卿脸上笑意僵住,脑中轰然一声,险些瘫倒。
魏云卿全身战栗。
殷恒继续说着,“街头巷尾都在议论,陛下外受蔽于佞臣,内惑于艳妻, 是取乱之道。”
萧昱顷刻变了脸色, 他拥着魏云卿,斥道:“哪儿来的流言, 还不快去压下去!”
殷恒面有难色, “这不似星象, 这是全城人都看到的自然天象,被有心人利用添火, 编成童谣在街头巷尾传唱,朝廷越禁, 百姓越好奇,越是信以为真。”
萧昱面色阴沉,下意识握紧了魏云卿的手。
手心传来温暖沉厚的力量, 魏云卿冷静了下来。
她想起宋太师的话, 谣言自生自灭,不必在意。造谣生事的人, 必有其目的,他们应该理智应对。
便劝谏萧昱道:“当初帝后大婚前, 为了阻止我登后位,无牙的谣言也是沸沸扬扬。此事定是有些世家为了反对改革,故意将改革污名化, 造谣天子出台此政是被小人蒙蔽, 陛下不能上他们的当。”
萧昱眼神一动,他心知肚明, 是因为近期策试改革之事,世家开始反扑了。
他们不能明着反对天子,就只能散播天子被皇后蛊惑的流言,以通过打击皇后,来对皇帝实行政治报复。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们故意制造舆论,就是要挟沸沸民意来逼迫天子放弃政策。
魏国数代先君,无不受制于世家,一路走到如今,至他这一代,凭借先君余烈,好不容易可以重振皇权,有了现今的局面,他怎么可能放弃?
“想以舆论打击我,是不可能成功的,改革之策,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废止,我会跟他们斗到底。”
萧昱正色,语气坚定,宣告自己的决心——
“没有人能让我放弃。”
齐王府。
萧景听闻了流言之事后,这一日,回府后就径直来寻胡法境。
看到正在给胡法境倒茶的吴妙英后,脸色一沉,拉过吴妙英的手,道:“你不用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你不是她的奴婢。”
胡法境“噌”地站起了身子,不满道:“殿下这是给我摆什么脸?我为嫡妻,她是奴婢,给我倒个茶怎么了?是会累死吗?连天子都是独宠皇后一人,殿下这是要宠妾灭妻吗?”
“你别拿满口仁义道德来压我,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这王妃之位是怎么来的,你既然想做齐王妃,就好好做你的齐王妃就够了。”
胡法境嘴角微微抽搐,连连质问——
“我的王妃之位是怎么来的?难道不是殿下亲口答应的娶我吗?如今利用完了,局势稳定了,你就要对我弃如敝屣?”
“殿下怎能如此残忍?”
“残忍?”萧景要气笑了,“我为什么要娶你,你跟薛太尉有什么合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敢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来谴责我?”
吴妙英拉着萧景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萧景置若罔闻,他今天还就非要把话都跟胡法境说明白了。
“你以为嫁给了我,占据了正妻之位,朝夕相对,日久便能生情,搞得妙英才像破坏你我感情的第三者,可我不傻,是你非要插一脚进来的,我若辜负了妙英,那才叫残忍。”
胡法境气的全身都在发抖,不平道:“殿下喜欢她,我没有异议,可我实在不懂,殿下为何要对我有如此大的恶意,如此践踏我的一片真心,可不可以对我公平一点?”
真心?萧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别再跟我说什么真不真心的话了,你自己信吗?”
“我做了什么?殿下就算要迁怒,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做了什么。”萧景冷哼,质问她,“我问你,近来建安城浮云蔽日的童谣,跟你有没有关系?”
胡法境恍然大悟,冷笑道:“殿下一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跟我发这么大脾气,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有那么大本事吗?这满城的流言都能是我散播的吗?”
萧景面色不改,“是不是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这种事你做的少吗?当初皇后无牙的谣言,你当真以为天衣无缝,没人知道吗?”
一听这话,胡法境瞬间又扬起了眉,嘴角勾起几分毫不理亏的笑意。
“呵,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殿下,那无牙的谣言,只有我一个人在推手吗?”
萧景眼神一动。
胡法境微扬下颌,反问道:“那无牙谣言还有谁的手在背后操控,你敢让皇后知情吗?”
萧景心虚,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顿时熄了几分火。
“恐怕皇后到现在都被蒙在鼓里,她怎么都想不到,那件事,是被枕边人背刺了吧?”
“你!”萧景心中一紧,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那无牙的谣言,背后有公主推手,天子默许,他不敢让胡法境捅到皇后面前去。
吴妙英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可也意识到应该是有关皇后,很严重的事情,拉着萧景低声劝谏,让他别再争执,惹怒王妃了。
胡法境继续说着,语气不复刚刚的得意挑衅,反而流露出几分无助与委屈,“你们是一家人,我才是孤军奋战,有苦没处说,有冤没处申,殿下宠妾灭妻,我就算到帝后面前告状,他们也不会给我做主。”
萧景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厚颜无耻介入他人之间感情的人,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的把自己说成受害者。
“凭什么?”胡法境伸手指着吴妙英,质问萧景,“就因为我不会哭,不会闹,不会像她一样柔柔弱弱装可怜吗?”
吴妙英一懵,她知道,此时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让王妃更加愤怒,觉得她是在装无助、装可怜,来换取萧景同情。
萧景不想再跟她废话,冷冷道:“你这样的人,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切,还要贪得无厌,永远都不值得可怜。”
说完,便拉着吴妙英头也不回的离去。
胡法境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神色一点一点冰冷,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也尽数灰灭,她告诉自己——
所有负她之人,皆不可饶恕。
流言在建安城沸沸扬扬。
宋瑾出动河南尹兵力,搜捕惩治了一批造谣传谣之人,维护皇后清名。
只是明面上能禁,私下里却是屡禁不止,越禁,百姓越觉得流言是真的了。
宋太师选了这样一位艳后入宫,本就是为了蛊惑天子,好继续独揽大权。皇后美艳动人,天子为其迷惑也不足为怪,建安不利于帝后的传言越来越多。
这一日,宋瑾回家了一趟。
宋太师的病愈发不好了,恐怕没有多少日子了,病榻前,老者虚弱憔悴。
他嘱咐着宋瑾,“我死之后,司徒之位空缺,朝廷必是以齐王领司徒。”
宋太师是以司徒身份加太师号,而今齐王是领司空职位,若齐王领司徒,司空之位就会空缺,需要一位有名望的大臣补上。
无论让哪个家族上位,朝廷都必然会有一番大变动。
宋瑾跟父亲询问着身后大计,“父亲要做何安排?”
宋太师道:“李嗣源是求稳性子,非是改革之材,对于天子与世家之争,他是两不相帮,只想明哲保身。可他占着尚书令的重位,却不谋其政,这场改革,若天子赢了,他就要被清算。”
宋瑾眼神一动。
“高承先前已经跟他谈过了,他愿意让出尚书台大权。”
宋瑾心下了然,司空之位,是李嗣源的了。
“若是高承接手尚书台,那侍中之位便会空缺了。”
宋太师继续道:“现任中书令刘讷是个懦弱老实的性子,中书侍郎裴雍,仗势薛太尉,架空刘讷,总揽中书省大权,中书省必须有人能压制裴雍。”
宋瑾沉默着,不知道宋太师想如何安排。
“原本中书令的位置,你是最合适的,可我死了,你和三郎都要去官守孝,宋氏无人在朝,要大失势了。”
宋瑾眼神复杂,“父亲想如何安排中书省?”
“把刘讷调任侍中,杨肇调任中书令,只有他在中书省,才能压住裴雍,才会维护宋氏。”宋太师道:“皇后存,宋世存,陛下和皇后正是艰难时刻,不把内朝的问题解决,流言的问题,你再费力,也压不住的。”
流言能以如此速度流传,必然是有世家察觉到宋太师已经不行了,准备提前造势,通过打击皇后,对付宋氏,来夺权了。
宋瑾心知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
嘱咐完朝廷之事,宋太师又从床头取出一个匣子,抚摸了片晌后,才下定决心交给了宋瑾,道:“我时日无多了,这个匣子你收好,我死之后,朝廷若生变故,就将此匣送去徐州,若是无事,便予销毁。”
“徐州?”宋瑾蹙眉,刘司空薨后,徐州是由其外甥颍川陈晖接任州牧,心中一动,“北府军?”
“恐为变数。”
宋瑾眉峰更紧。
之后,宋太师向朝廷递交辞呈,以多病老迈,请求辞官归家。
满朝震惊。
各部官员纷纷前往太师府探病慰问,均被宋太师拒之门外。
宋太师这样一位执政重臣,一旦身死,身后涉及了无数权力交接,他们都想提前探听,好平稳度过。
萧昱看到奏折后,下了一道为宋太师进号丞相的诏书,婉拒了宋太师的辞呈。
朝臣心知肚明,宋太师恐怕大限将至了,天子此举,无非是给太师加官冲喜罢了。
这一日,帝后亲临太师府视疾。
宋太师伏榻落泪,固请告老辞官,将皇后托付天子,同时,也是将宋氏满门家业托付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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