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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知府的那几年(途北囚牛)


夜郎中的匕首即将抽出,他悄无声息的走到伏身不动的朱屠户后头,悄然靠了上去。
“有劳你了。”
“应应…应该的。”
朱屠户打着颤,超乎意料的重量本就使他心生疑惑。这一弯腰又看见那些血迹。在与最近这些事儿连系到一起,他不得不心下蒙出一丝寒意。
正欲找借口离开。却觉那夜郎中已靠近了他,什么东西靠在了他后脖颈上。
“快走,小心我割破你的喉咙。”
夜郎中冷冷命令着。却未料到这朱屠户本就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主。他话还未说完,攥着的那人已放开喉咙大喊出声。
“救命啊!杀——”
夜郎中心下一急,攥着他的手又狠狠的使了一把力气,将他猛的一拉,一柄刀刃便攀上了那人的喉咙。
“你不老实,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怪笑着,刀剑儿已经挑到了他喉下三寸。
“割断这里,血流的慢。少些痛苦。”
那刀尖儿随着他的脖颈一直向下
“割断这里,一刀封喉。”
“夜郎中!我跟你平时也没仇没怨的,你干嘛要杀我!你知不知道咱们府来了新的知府,她连晏伐檀都敢收拾,到时候她不会放过你的!”
朱屠户教吓怕了,一会儿求爷爷告奶奶的,一会儿又搬出各路神仙来吓唬那夜郎中。
那人却已疯红了眼,一刀挑在那人下巴上
“知府啊。我又不是没杀过。”
朱屠户教这句话一吓,干脆就要昏了过去。却在朦胧中听到一利器飞来的声音,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夜郎中的惨叫。
“西捕头,南捕头。”
朱屠户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看见那两位捕头。
只见一直浩荡的队伍将夜郎中和那朱屠户围成了一个圈儿。在首的一个人朱屠户未见过,便是锦衣卫展狸了。
“夜归。你还不快束手就擒。”
西度冷冷开口,手中的到却毫不留情面的已抽出了半刃。
“少跟他废话。”
南途欲上前,却被展狸拦住了。
果然,待反应过来这些人一直在找机会出手后的夜郎中一把抓回了想要逃跑的朱屠户。
他半眯着眼,那匕首已渗进朱屠户的脖颈。
“两位大人,咱们办事讲究个公正。实在不知两位有什么证据,哦不,什么理由抓捕在下。”
“夜归!你借着职务之便,将迷药混到糖丸里带去你问诊的各家,有分给各家的孩童,再接着职务之便将他们带走。你留在药铺的簿子与各失踪孩童的家里皆可证明。”
展狸朝西度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退到了人群后头。
“呵,做药丸这样的话也太过可笑。闻所未闻。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人,既然领了官职,却这样编故事。真是教我替江州府痛心呐。”
“你别装了!我们师爷夫人是从太玄来的,自幼学毒试毒,早就看破了你这番诡计。像这样的糖丸虽是江州不常见,太玄早就有了。”
南途转动手腕,刀柄指向那麻袋。
“你敢不敢打开这麻袋?”
那夜郎中悱恻这该怎么回答,却只觉手下一松。那装晕的朱屠户趁其不备像条肥鱼一般溜了出来。
夜郎中一惊,忙伸手去抓他。却只觉脖上一凉,已被从后头围上来的捕快们层层围住。
朱屠户忙躲到了南途后头,南途却没有要护着他的意思。反而直直走向了那麻袋。
南途蹲下身子,伸出了刀,划开了那麻袋。里面的景象便露了出来。
他握着的刀猛地一颤,还未说些什么,却听到夜郎中那边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动静。
扭头看去,便瞧见原本一直视死如归的疯郎中此时突然匍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向那麻袋。他张了张嘴,发出了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

“快!还有气!快救人!”
那袋子里还装了两个年级不大的孩童,浑身凌乱,紧紧闭着眸子。展狸快步上前掐住了瘫倒在地上的夜郎中的衣领,往麻袋那边狠狠一拉。
“夜归,你若是还有良心,你就把这两个孩子救回来!”
可是怎么能指望一个杀人凶手去救人呢。南途领命快步去请擅些医术的玄清明,却瞥见本呆滞在麻袋旁的夜郎中一反常态的猩红了双目,面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他并未说些拒绝的话,反而伸出了双手,去够向麻袋里的那两个孩子。他的手几近颤抖,梭子一般在袋口摩挲着,硬是在手上划出好些血印来。
他的嘴也是哆嗦的,神志不清一般唤着那袋子里的孩子。展狸瞧出了他的不对劲,正想把他拉开,却听路的那边传来一声
“相公!”
西度带着个妇人回来了。那妇人此时焦急的很,远远瞧见了她一夜未归的相公便忙朝他这边跑着,就连这边的异样都未察觉。
“相公。”
她停了下来,一股脑坐在地上,扑到夜郎中的身上,嚎啕出声
“双儿和阿郭都不见了。我找了他们好久,就是找不到。他们不会是被人带到断山上去了吧。”
夜郎中没作声,仍是盯着麻袋中的孩子。手上也开始有了劲儿,焦急的把上孩子的脉,却一次次的滑落下来。他牟了气儿一般,推开了那妇人。
“相公?”
那妇人吃一惊,目光随着夜郎中的动作去了,也瞥见那麻袋中的异样。她能隐约瞧见那麻袋中露出的几缕黑发,唿而一阵心悸上了头,她止住了哭泣,瞪大了双眼,推开了挡在麻袋旁的夜郎中,伸手去拉开了麻袋。
终于,她看清了那麻袋里两张熟悉的脸庞。
“双儿!阿郭!”
她猛的惊叫出声,随即滚烫的泪水滚落了她的面孔。
“相公,你,我们的孩子。”
她语无伦次,看向正跪在地上的夜郎中。这时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异样。展狸站在一旁,手中的绣春刀正对着夜郎中这边。她终于明白过来了。
“夜归!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夜夫人只觉天旋地转就要晕过去,夜郎中忙搀扶了一把
“夫人。”
“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畜生!”
夜妇人吼的撕心裂肺,在场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展狸眉头一皱。这夜郎中下手怎会下到自己孩子的身上?他暗觉此时定没有这么简单。
“先把他们带回去。”
晨曦刚升,撕破了最后一页垂暮。江州城开始热闹起来了,唯独江州府衙格外寂静,久违的包裹着庄严的气场。
展狸皱皱眉头,坐在堂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人拿住的夜郎中。师爷端坐在一边,恭手记着这场审讯的内容。
“大人。”
师爷研磨濡毫,将呈堂罪供整理完毕,传给了展狸。
“我已将全部都告之大人,求大人救救我的孩子。”
夜郎中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里的真诚此时可笑又可怕。突然衙门外面传来一阵躁动,闪进了些人进来。
为首的刘掌柜和他的妻室疯了一般冲过衙役的阻拦,将手中拿的东西尽数砸向跪在地上的夜郎中。
“你这个畜生!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南途上前拦了一把,也教砸了个臭鸡蛋在身上。
“我操了。”
南途怒拔刀,将那气势汹汹的来人又逼了回去。
“朝堂之上,怎敢放肆。”
“我呸!这杀人凶手就在这,我今天就要打死他!你们这些做衙役的官爷平时不做事儿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护着凶手!还有没有王法!”
刘掌柜和几个妇人嘴里骂着粗鄙的话,听到展狸的耳里也是让他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展狸摆摆手,一旁人又将他们拉开。
“我没杀人。”
夜郎中匍匐在地,久之冷冷开口。
“我只是把他们带去断山上交给别人,他们都被提前装在麻袋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你这骗子!糊弄谁呢?傻子才信你。”
“是真的。”展狸顿了顿。
“他自己的孩子也差点被送到断山上。”
刘掌柜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指了夜郎中的鼻子骂道
“活该!你真是活该。”
夜郎中不恼,任由他闹着。展狸捻着下巴,思索着整个案子的头绪。
夜归刚刚说,他是在前不久在断山上采药时被人抓住,威胁他将带毒的药丸分给江州的顽童,到时候会有人将他们装到麻袋里,他在将他们背上断山。
那人许诺他,不会要了这些孩子的性命。若是他不做,他自己一家老小的命都会被人盯上。
展狸问他,是否知道那人的身份。夜郎中定在原地许久,还是启口答道:“虽是蒙着面,但通过其口音不难辨出,是太玄的人。在看他给的药瓶等东西,都是太玄造的样式。”
既然是太玄,那就说明果真跟这玉观音脱不了干系。太玄临近湖,多生韧如丝的蒲苇。如此种种,倒也说的过去了。
玄清明从后院赶到堂上来,匆匆道:
“那两个孩子醒了。”
她瞥一眼原本面如土色的夜郎中,那人此时脸上这才有了血色。他如释重负一般攥紧了胸口,在朝堂上落了泪。
玄清明狠狠瞪他一眼,又对堂上的展狸说:
“有个孩子说他看见绑他的人的衣服了。那上面绣了只很大的狐狸脸。我估计,是玉观音的人。”
玄清明长在太玄,对这描述在熟悉不过。展狸运筹帷幄,随即一拍惊堂木。
“夜归光天化日绑架孩童,罪不可赦。按大明律,采生折割,来人!将夜郎中拖出去,斩立决。”
“是!”
有人按吩咐去了,夜郎中低着头,未有丝毫挣扎,临行前又抬起头朝展狸开口:
“大人,我罪有应得,只是,只是希望您能帮我给我夫人捎句话。”
他见展狸未有拒绝,继续道
“麻烦大人转告给我夫人,这些年是我辜负了她。希望她能快点忘记我这个罪人,早日寻得良婿。一定一定不要为了我伤心。”
他缓缓一笑
“这么多年能陪她走过,夜某,此生无憾。”
衙役将他带起,却又听屋外传了个动静进来。朱屠户捂着粗壮的脖子,那上面还绕着一层一层胡乱包起的土布。土布里包着的砂土和药草紧紧的糊在他脖子上,好似是这里止血的土法子。
“大人!不能杀他!”
朱屠户喘着粗气,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匆匆赶来一般。
“他之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这才想起来!”
“说的什么?”
忽然一旁传来一声诤叫,两个衙役接连到底,手腕上皆扎着泛了些黑的毒针。夜郎中得以脱身,他却并未留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一头撞在了江州府的主梁上。
“来人!”
展狸惊呼一声,玄清明忙上前去查看夜郎中的伤口。她叹一声,扭过身来朝他摇摇头。
“他究竟说了什么?”
展狸咬着牙
“他说,他杀过知府。”
这一声颤颤悠悠传进屋里。蚊子般细微,却有着足以让整屋人噤口的能力。就连一旁蹲在地上未衙役诊治的玄清明的手都颤了颤。
外人只知江州府数年无人任职是因未这里太小,太乱,谋不到多少油水。可他们江州府的人在清楚不过,这其中的秘密。
数任知府,接连上任,无一不都收到了恐吓信,有的直接收拾东西回去了,但有的不信邪,却离奇死在了官位上。
而这幕后指使者,至今都未被查出。
“可恶。”
展狸咬碎了牙根,一拳重重的垂在了机案上。
“大人,若真的是玉观音指使的,那谢大人那边,是不是有危险啊。”
一直安静在旁边的西度突然开口,众人这才又安静了下来。
“我们这就启程去太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安排了人手保护她。”
“在下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展大人。”
西度抱拳施礼。
展狸颔首许他继续说。
“若是大人是等夜归自己开口后才确定的幕后指使人是玉观音,为何当初又直接指使谢大人自己前去太玄山?在下不知大人的深意。”
西度顿了顿。
“在下倒是感觉,大人安排谢大人去太玄,是有别的目的。”
展狸点头,舒袖坐直了身子。
“是,我当初让我存去太玄,确实没想到这事真与玉观音有关。不然我绝不会教她只身犯险。”
“大人的意思是。”
“我叫她去太玄,其实是为了让她牵制住一个人罢了。”
西度不解
“大人说的是?”
“晏伐檀。”
江湖皆传玉观音要在比武招亲宴上展示自己的秘宝,声势浩大到整个朝堂之上都传遍了消息。外人只以为她是要在宴会上传授吃人心保持容颜的法术,而通些门道的自然猜出了她要展出便是那能制军火的淬火圣宝。
江湖上下交头接耳,议论声一片。太玄四周临湖,海路皆有朝廷的校骑驻守,他倒不怕玉观音会动这淬火圣宝去制军火。怕就怕这江州的晏伐檀动了歪念头,所以他才让谢我存同他一路行去太玄,倒也能起些震慑的作用。让那姓晏的老狐狸不敢轻举妄动。他不让他同太玄人交代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是怕这案子真与那玉观音有关,好不打草惊蛇。
只是如今看来,这谢知府时时刻刻都在以身犯险。他们是时候去太玄,同她一起会会这玉观音,和这晏伐檀了。
“西度。”
临行前,展狸又唤住了隔着些水流站在另一艘行船上那个穿着藏青捕快服的人。
“你家是哪里的?”
西度愣了愣,眼神有些飘忽。却还是沉着的回看向他,轻轻开口
“京城。”

第10章
一场大火将太玄宫的后院烧了个光。好不容易将火扑灭后,整座太玄山都人心惶惶。玉观音从殿上匆匆赶到时,后院已黢黑一片。就连一同跟来的晏伐檀,都不由吃了一惊。
玉观音面色铁青,玉奴跟在她身后也是收敛了刚才的性子,不敢多言。
“掌门,这火不是我们放的。”
后院跪了黑压压一片,为首的便是那管事儿的尤大娘。她将狠狠的朝青砖上磕着头,嘴里不住念叨着讨饶的话。
“那你就给我交代清楚,放火的究竟是谁。”
“是,是江州来的厨子。”
尤大娘朝四周睨了一番,又恭顺的低下头来。玉观音一怔,随即抬起脚来猛踹一下。
“胡说,那江州厨子方才就在我殿里,就在本座眼皮子底下!”
她猛一转身,朝堂下一吼
“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掌门息怒!小的不敢诓骗掌门,只是有人说他亲眼见到了那江州厨子在后院偷偷蹲了好一会儿,等她走了,这火就烧起来了。”
尤大娘朝背后努努嘴,便有人上前跪了下来,将头垂的低低的。
“掌门,小的亲眼所见。确实是江州来的厨娘在后院摸索了好一会儿,小的当时还好奇她在干嘛,但是手头上有活,就没问她。可小的走了没一会儿,小的便听说后院走水了。”
晏伐檀闻言若有所思,抬扇掩住嘴。玉奴瞧瞧瞧了他一眼,稍稍上前迈了一步,跟在玉观音耳边说
“母亲,依这仆役的一面之词就判定那江州厨子就是凶手,未免有些立不住,传到各帮主那里免不了要闹些笑话。母亲还是该好好查查才是。”
末了眼稍又向上一眺,果然瞧见了晏伐檀正看着她。心下一喜,又忙垂了首,在抬眼对上他的眸子时已生出些顾盼生姿的惹人怜爱的味儿来。
晏伐檀对上她的视线,只点点头。并未多言语。又听那玉观音冷冷开了口,问他
“这人既是江州来的,那便是晏老板的同乡。不知晏老板认不认得刚刚在殿上信口雌黄的厨子。”
晏伐檀礼一礼,直接开口道
“在下不识得。”
“哦?不识得?”
天幕垂黑,虽是四周燃了火把,却仍有一大片照不见的黑影。焕彰便是从这片黑影里踱了出来。
灯火昏黑,却能瞧出他面上再无白天时那番温顺和善,反而冰冷的可怖。
焕彰朝玉观音欠身礼了礼,又抱拳对向柱子后面的晏伐檀
“在下临江观弟子焕彰。见过掌门。”
玉观音收敛了一下,硬是在这废墟里挤出个微笑来。动着僵硬的面皮问他好。
焕彰却并无与她客气的意思。接着问起了晏伐檀
“小道听闻太玄宫走水,便想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掌门的地方。正好听见了掌门和晏老板的对话。没忍住,打断了掌门的话,还希望掌门不要怪罪。”
“无碍,不知您刚刚的意思是。”
“白天有幸先见了晏老板,小道见晏老板与一女子颇为亲密,晏老板甚至唤她做娘子。平素未听说过晏老板有了妻室,小道心怀不解,还是晏老板自己亲口对小道说的,他不只有了妻室,他的夫人,还是位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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