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蓉当即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大声道:
“那是当然!在兔子精中我灵蓉若称第二,谁还敢称第一?”
她搬着凳子“噌噌噌”的几步凑到谢予辞和晚青跟前,挤眉瞪眼的继续大声吹嘘。
“我跟你们讲,可不仅如此!我时常能听闻兔子精们在传,说我不仅给我们兔子精大大出了风头,便是给诸多原形势弱的小型精怪们都增光不少!
咱就是说啊,妖族修炼大多要受到原形力量的限制,有几只小型精怪能有我如今这般修为造化的?”
晚青破为无奈的笑嗔着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瞧你,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真是不禁夸。
你这丫头最怕吃苦了,修炼功法时也惯爱偷奸耍滑,等闲不肯用功的,做事又从来没有什么长性,若不是我当年曾在储物法器中收藏的众多......”
她反应过来,吞下都到了嘴边的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
然后微微一顿,继续续上前话道:“......收藏的众多......在凡间偶然寻来法宝丹药,才让你进修时走了捷径,你哪里来的如今这般道行?”
当年她少时,在仙山岱舆生活了两百余年,亦曾受教于往圣帝君太阴幽荧。
那时候的仙山岱舆上并没有后来的西极濯祗仙宫,只有谢予辞一砖一瓦一木亲手搭建起来的屋舍楼台。
有一说一,往昔经年,往圣帝君太阴幽荧对她,从不吝惜耗费法宝仙药。
当年九重天上,西极濯祗仙宫的库房中,于仙兽修行有益处的灵丹妙药,十有八九都进了她的肚子。
以至于她后来开了神识、修成人形后,依然有许多帝君带来岱舆的天界法宝仙丹灵药。
这些东西吃不完用不尽,往圣帝君后来便尽数将这些东西赐予了她,留给她日后傍身之用。
后来,她仙灵具碎,被打落凡间化身为蛇,不再是仙兽螣蛇。
但是那个储藏了诸多法器仙药的聚宝囊,却依然戴在身上,随着她一道度过葬修山重新修行的那段最为艰难的时光。
拜往圣帝君所赐,她得以用最快的速度得道成仙,成为仙兽;
拜往圣帝君所赐,她仙灵破碎化蛇为妖,在凡间混沌度日沉沦数百年;
亦是拜往圣帝君所赐,她用当年往圣帝君所赐的法器和丹药,再次以最快的速度修成人形,重新得道,成为叱咤逍遥于凡间九千多年的当世大妖。
甚至后来,这些九重天上的法器仙丹灵药,亦让灵蓉都跟着沾了光,同样获益匪浅。
灵蓉得以从一个不学无术、不甚勤勉、且天赋中庸的小小玉兔精,修炼成为一个道法卓绝的大妖,具要得益于这些聚宝囊中的法器和仙药。
晚青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想当年,灵蓉因为往圣帝君太阴幽荧待“钧别”淡漠不慈,三百余年次次都将“钧别”拒之门外、拒不召见,因此对往圣帝君心生不满、颇有微词。
若她有一日知道,她能以玉兔之身修成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妖,皆是因为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神陨过世后的余荫,还不知道要如何跳脚憋屈呢。
而她若是再知道,这个她嘴上虽然不忿、实际心底却十分喜欢的凡人女子卓清潭,便是当年害得谢予辞被封印九千余年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她的反应恐怕更是变幻莫测了。
灵蓉已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什么啊!我知道阿婆神通广大嘛,这么多年来我修行一日千里,进步这般飞速,有阿婆的宝物仙丹的功劳。
但是,我自己也是很厉害很有天分的嘛!你们这样想我,我可太伤心了!”
晚青无奈的摇了摇头。
谢予辞则低低笑了一声,扶额轻轻呻吟了一声,颇有些头痛的歪头对晚青道:
“晚青,你也是,没事招她干嘛?”
晚青这才笑着摆了摆手,轻轻推了推噘着嘴十分不高兴的灵蓉,轻声哄她道:
“好啦,是阿婆错了可好?你别生气了,我们灵蓉本就十分厉害,又很有天分,旁的妖精便是拍马也及不上的。”
灵蓉“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敷衍!”
她气呼呼的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那茶水烫是不烫,直接便对着壶嘴牛饮起来,还是不太高兴的模样。
晚青一时语塞,长叹了口气,拿她颇为没办法的摇了摇头。
倒是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卓清潭,此时忽而淡笑着开口了。
她轻声劝解道:“其实道法修行的强弱,具是身外之物。人之一生,最难得的是便是能活得通透洒脱。
这一点上,灵蓉姑娘远胜旁人,便是在下也是望尘莫及,心中钦佩羡慕不已。”
谢予辞一顿,不动声色的歪着头看了她一眼。
灵蓉眉梢一动,旋即竖起耳朵,“碰”的一声重重放下手中的茶壶。
第132章 庄周八苦错梦蝶,你是恩赐也是劫
尽管灵蓉已经在极力掩饰了,但是她此时眼角眉梢上那已经快要飞出来了的快乐和得意,根本压不住。
晚青自然也看到了她那副模样,不禁觉得十分好笑。
卓清潭将左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回矮榻前的矮几上,然后偏过头来看着灵蓉,温和的笑了笑。
她语气轻缓的继续说道:“更何况,灵蓉姑娘十分机灵,并非只会死学死记、默守陈规的刻板之人,更对凡间各种节礼和民俗颇有见解,亦对九州逸闻轶事如数家珍。
想来等咱们到了宿州,还要仰仗灵蓉姑娘多多照拂,为我们好生介绍一番当地风俗。”
这话说的可实在是太漂亮了!
灵蓉登时眼睛一亮,浑身上下仿佛都舒坦透了!
她这回总算是彻底高兴起来了,当即豪气干云的重重一拍桌子。
然后用斩金截铁、义薄云天的表情重重点了点头,十分郑重的道:
“那是当然!有我在,保准让你们宾至如归!我办事!你放心!”
她刚刚表完态,忽然若有所思的“咦”了一声,然后啧啧有声转过头来,细细打量了卓清潭片刻。
房间内其他几人,都被她此时的一系列动作搞得摸不清头脑。她却又忽然神色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沉吟道:
“......怪不得!怪不得你小小年纪,便能在凡间仙门百家中拥有如此高的声望地位,还做了当世第一仙门的掌宫!
别的不说,单单就说你面对我这种天才时的识人之明,便已强过我阿婆和谢予辞许多!
先前是我错怪了你,居然误以为你是朵自命不凡、假装清高、假装柔弱、装模作样的黑心白莲花!”
“黑心白莲花”:“......”
卓清潭眉心微微一跳。
她一摆长袖,身体轻轻前倾。
然后展颜一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哦?自命不凡、假装清高、假装柔弱、装模作样......的黑心白莲。
原来灵蓉姑娘先前竟是这般看待我的,那就不知如今卓某在灵蓉姑娘心中,又是朵什么花呢?”
灵蓉脸上一僵,心里“咯噔”一下。
她一时嘴快,居然将过去在心底吐槽过卓清潭的话脱口而出!
还被卓清潭这个正主听了个正着!
即便是厚脸皮如她,当下一时之间多少亦是有些尴尬的。
谢予辞当即抬起一只手掌,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他似乎是在忍笑。
但这委实是辛苦,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嗤”的一声轻笑出了声。
晚青亦是用一脸惨不忍睹、欲语还休的表情看向灵蓉。
灵蓉那一瞬间心中尴尬得宛如翻江倒海,她沉默了一瞬,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无意识用两只手摆弄着自己垂在胸前的两条发辫。
然后,略有几分心虚的小声道:“现在嘛......现在在我看来,卓清潭你简直便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
卓清潭挑眉,淡淡道:“——《爱莲说》?所以在下在姑娘心中依旧是一朵莲花?不过想来,这次应该不是黑色的了吧。”
谢予辞憋了半响,此时终于破功。
他猛然伏于面前的茶案上,闷声大笑。
“——哈哈哈哈!”
灵蓉一时之间面红耳赤。
这首诗难道也是用来形容莲花的嘛?
她、她也不知道啊!
她只是觉得这首印象十分深刻,似乎曾经被阿婆逼着背过的,感觉十分朗朗上口,于是便拿来用上一用。
这怎么说呢?这不是巧了吗?
卓清潭该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灵蓉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卓清潭,似乎是怕她会生气。
晚青更是笑到直不起腰来。
她伸手隔空点向她,笑着揉了揉眼道:
“早就说了让你平日里多读书,少出去疯玩疯跑,你偏不。
不爱读书也就罢了,还这般喜欢卖弄,这下好了吧?搬起锅砸了自己的脚。”
灵蓉一张小嘴张了又阖,最后活生生挤出一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甭、甭管它是什么花了,总之......总之......我看你行!”
卓清潭面色平静的静静看了她一瞬,忽而抬起右手,宽大的云袖十足优雅风流,霎时垂落,遮住了她的整张容颜。
灵蓉怔怔的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双肩,当即急了。
她一个箭步上前,似乎是有些想拉下她的袖子,但又不知为何有些畏缩不前,最后只能小小声的嗫嚅道:
“喂,卓清潭,你,你别哭啊。你这个病秧子身体又不好......啊不是,我不是骂你是病秧子哦!不过你能不能别哭啊?
......我可不是关心你,主要是担心你若伤心哭出什么毛病来,谢予辞他们又要骂我了。”
她絮絮叨叨、语无伦次、词不达意的说的半天,晚青这才笑着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臂一把,然后道:
“好了好了,越说越不着调了。傻灵蓉,卓仙长是何等大气之人,哪里会跟你这个不懂礼数的黄毛丫头计较?”
灵蓉一愣,她转过头去,果然见卓清潭已经轻轻放下方才举起的右臂。
云袖下那一张清绝出尘的容颜上,居然一丝泪痕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还正用她那一泓秋水般的双眼带着笑意看她,眼中光芒暖暖,像一轮温柔皎洁的满月。
......原来卓清潭刚刚双肩一直在微微颤抖,居然不是在哭,而是在笑话她?!
可是,虽然是被她戏弄了,灵蓉不知为何却还是觉得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她小声“哼”了一声,嘟囔道:“你们一个两个三个的,各个长了一千个心眼儿,都不是什么好人,就会欺负我这老实人。”
除了她外,房间中的其他三人,具是轻轻笑了。
卓清潭忽而偏头对着灵蓉眨了眨眼,淡笑着轻声道:
“那也是因为灵蓉姑娘性情洒脱,率真可爱,因此我们才更喜欢与你说笑。”
灵蓉闻言怔忪的转头,正好对上她清澈如洗的视线。
下一刻,她那张圆润光泽的脸庞轰然红透!
刹那间,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连耳朵都红的发烫了。
她“啊”了一声,正想要义正严词的斥责卓清潭别想收买她,却又在开口的瞬间突然有点找不到自己的舌头般。
最后,她匆匆留下一句:
“懒得搭理你们,我要去收拾明天出门的行囊了!”
然后便一跺脚,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了。
晚青略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她那狼狈逃窜的背影,轻笑着摇了摇头,小声道:
“还是这般的毛毛躁躁。”
卓清潭亦是含笑看着房门的方向,但其实以她如今被“涂雪碧”削弱六识下的目力,那么远的距离看东西,便已经只有模糊的剪影了。
片刻后,她淡笑着轻叹。
“她这样,便很好。”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没有牵挂,亦无烦恼。
——这是多少九天神佛,尚且求之不来的福气。
谢予辞笑着笑着却忽然沉默了。
果然,以卓清潭这般为人性情,但凡是她想,又怎么会有人当真不喜欢她呢?
不愧是卓清潭。
遥想半个多月前,灵蓉第一次见到她时,对她防备成了那般模样。恨不得立刻将她驱逐出“破月小筑”,一刻都不想与她相处。
而现在,灵蓉对上她时便也就只剩下嘴硬心软、外强中干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当年不也亦是如此吗?
他想到此处,自嘲般的笑了笑。
数万年来独行千里,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却从东海之滨、初遇她那日开始,他的一生天翻地覆。
她刹那回眸,便已震碎了他那身孤芳自赏、引以为傲的铠甲。
东海初见误终生,终是凶神动了情。
庄周八苦错梦蝶,你是恩赐也是劫。
自此,那个少年桀骜,身负神骨,手握天地至凶至煞神力的凶神......
——终于,有了软肋。
第133章 拌嘴
“喂,安小郎君,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嘛,看看我手里这是什么?这可是当地十分有名的佳酿哦,我请你吃酒如何?”
灵蓉眼角眉梢具是带笑,她喜滋滋的打量着身边的少年郎,健步如飞的跟上他的步速。
然后,讨好似的将手中新买来的长春城名酿“春意浓”递上前去。
不过,显然安罗浮却并不太领情。
他微微有些苦恼的蹙着眉头,避开她伸得过长、险些抱住他手臂的手,正色道:
“灵蓉姑娘,请你自重。”
灵蓉当即拖长声音迟疑的“咦”了一声。
她疑惑的挑眉看他,呆愣愣的问:“自重?你这小郎君是怎么回事呀,本姑娘好心请你喝酒,哪里就不自重了?”
走在前边的谢予辞闻言却“哈哈”一笑,他回头戏谑的指了指灵蓉,然后对晚青道:
“瞧瞧,灵蓉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安公子,已瞧不见谢某了。
晚青,你可不能学她,有了俊秀玉郎便忘了我这个‘主人’啊。”
晚青听了也不理人,只是白了他一眼,掩唇一笑,没有说话。
灵蓉却小声埋怨道:“......什么啊?谁是主人啊?我才不是——”
不过,她好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所谓的谢予辞灵兽的身份要演下去,因此吞下后半句话,不满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安静了没有一瞬,她反应过来,大声道:“谢予辞,你说什么呢?什么玉郎啊?我只是看安小郎君有趣,逗他说话罢了,你可别胡说!”
谢予辞朗声一笑,道:“那你可逗错了人,安公子是‘卓仙长’这个小古板教出来的小小古板,怕是不懂你的那些恶趣味。”
灵蓉撇了撇嘴:“我也看出来了,安小郎君长得这般俊俏,思想却如此守旧死板!你们方才听到了没?他居然说我不自重哎!”
安罗浮目不斜视的淡淡道:“灵蓉姑娘,在下与你并不相识,无故请不相熟的陌生男子饮酒作乐,于女子而言便是不自重。
怎么?姑娘家中的长辈不曾教过姑娘这些道理吗?”
卓清潭耳目不明,又是走在他们前面,先前并没有听到灵蓉和安罗浮之间的对话。
还是方才走在她身侧的谢予辞参与了他们的对话,因此她才认真听了一耳朵。
此时她亦听到了安罗浮的这句话,虽然她并没有回头,但却还是略带警告的低声道:“罗浮,你过了。”
安罗浮一僵。
他停下脚步,沉默了一瞬,面向此时懵懵的灵蓉,便是微微躬身一礼:
“罗浮言语不当,向姑娘致歉。”
灵蓉却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然后迟疑的转头看向走在她旁边晚青,小声问:
“阿婆?原来请男人们喝酒,便是不自重啊?你先前也没跟我说过啊!”
晚青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微微向她摇了摇头。
然后面带歉意的对安罗浮道:“安仙长,该道歉应该是我们,灵蓉这么些年来徒长了些许年岁,但却一直是孩子心性。她虽然不懂凡间礼数,但她没有恶意的,只是想与安仙长交好。”
安罗浮微微皱眉,礼貌的向她颔首一礼。
谢予辞闻言却在前面轻笑了一声,他微微摇头,揶揄道:
“晚青,你这话说得便不中肯了,灵蓉何止是不懂凡间的礼数,明明是哪里的礼数她都不曾遵守过。”
灵蓉当即“啧”了一声,十分不满的上下打量着他,“呸”了一声,道:“你也好意思说我?谢予辞,咱俩现如今到底是谁更无法无天啊?”
有事没事就往卓清潭的房间里钻!
她还没说他呢,明明他才是最最无礼的人!
说到这里,她忽然“咦”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捏着自己胸前的发辫,道:“不对啊,以前我们刚认识时,你明明是最最守礼端正不过的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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