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天上的仙君们不食人间烟火,但仙君也可偶尔尝尝,想来别有一番滋味。”
谢予辞不甚热络的淡淡点头,微微颔首。
卓清潭看着有些好笑,说起来谢予辞在她跟前,似乎和在旁人跟前真的不太一样。
他在她跟前时,话虽然也算不上很多,但也绝对安静不下来的。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有话可说的,大多时候也都是他先开口。
不过,当他面对其他人时,哪怕是对着晚青和灵蓉,谢予辞似乎也都是安静的时候居多一些。
从来都是别人说,他听,然后偶尔回复只言片语。
卓清潭轻轻挑了挑眉,含笑看着上首。
还别说,此时他玉颜冷峻、眉峰如刀,一袭镶嵌金线的贵气玄衣大氅加身,沉默寡言的端坐高堂之上的这幅架势,确实很有几分九重天上仙君的模样。
谢予辞对上她略显揶揄的视线,仗着下首的仙门中人不敢抬头直视仙君容颜,便有些玩味的对她眨了眨右眼。
卓清潭牵起一侧唇角,轻轻摇了摇头,淡笑着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此时此刻,端虚宫宫主及众长老均在崇阿山太虚秘境中闭关加固秘境结界;而无妄海掌门李长风自从钧天崖秘境结界被破后,便一直不问世事。
因此,此间除了九晟山掌门安品晗和无妄海长老彭观海外,列作诸位居然大多都是仙门百家中的年轻小辈儿。
而且,谢予辞的“身份”特殊,能赏脸赴宴已是天大荣光,朝晖堂上自然无人胆敢叨扰。
除了安品晗与彭观海一齐近前恭敬敬过一杯酒水外,旁的小辈儿都在下面规规矩矩的坐着。
尤其是先前曾经见识过他出手的那些仙门弟子,一个两个更是战战兢兢、十分拘谨,哪敢上前来唐突仙君?
因此,谢予辞应付起来倒也十分轻松省事。
想当年他做“钧别”时,曾是九重天堕神汀神殿中最年轻、最知礼、最有天资的神官。
当年,他应付九重天上的差事尚且游刃有余。只要他不是诚心想要搞砸,应付这么几个凡人岂不是信手拈来?
这不,晚宴不过片刻,安品晗心中便对他再无怀疑,诚心敬他如仙神。
彭观海见识过他出手时的“仙尘”,更是对他奉若神明。
卓清潭默默看了片刻,便放下心来。
她转过头去默默拿起凭几上的茶盏,浅浅啜饮了一口。
谁料下一刻安罗浮便已经凑近,小声道:
“师姐,你还在服药,还是不要饮茶了。”
原来,他早已发现卓清潭正是服用了掌器堂炼制的丹药,这才勉强提起精神来赴宴的。
盖因今日卓清潭的身上有一股极淡的幽香,与她身上原来的气息不太一样。
安罗浮起先还没想起,后来忽然想起,这不正是罂粟的味道吗?
当日他们二人离开端虚宫出行前,储物法器中携带的全部丹药法器都是他的胞妹安羽浓亲自准备,再由他细心核查过一次的。
每一样物件于他而言,具是如数家珍。
因此他闻起这个味道,只略做一番联想,便知卓清潭必然是服用了他们出行前带在身上的寰罂丹!
寰罂丹是用四十余种草药炼制而成,其中用材最多的一味草药便是罂粟。
而罂粟若服用多了会致使凡人上瘾,但反之若用药得当,亦可镇痛提神,让人短期内精神大振。
只是,此物治标不治本,亦不可经常使用,否则便极其伤身。
安罗浮想到此处,不禁皱着眉头,小声道:“师姐,今日宴席虽然是无妄海的彭师叔极力举办,但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拜会谢公子......啊不是,是谢仙君的。
其实今晚之宴,与咱们端虚宫实则关系不大。师姐既然身体有恙,又与谢仙君有旧,便是不来他应该也不会挑理。由我代表端虚宫列席彰显礼数即可,何需师姐勉强用药亲自赴宴?”
第117章 诘难
卓清潭轻叹,她本是担心谢予辞会露出马脚,被仙门中的长辈责难,因此特意陪同他前来,意外之时可以替他转圜一二,如今看来倒是她杞人忧天了。
于是,她温和的笑了笑,道:“说来此事倒是我任性了些,在屋子里拘了数日,听闻此间有热闹,便出来看看罢了。”
安罗浮却不信,他摇了摇头,低声道:“师姐,你就别瞒我了,你向来不喜热闹,更不喜欢去人多的场合。你可是因为担心谢仙君?”
他轻声安慰道:“师姐不必担心谢仙君,前几日兖州府拜月节当晚,城中乍现的那道力量惊天的神力,在场仙门众人谁人不惊不叹?没人敢再欺负他的。”
说到此处,安罗浮似乎又有些费解,他迟疑着问:“不对啊师姐......”
卓清潭轻轻放下茶盏:“嗯?”
安罗浮搔了搔头:“可是,谢公子既然是天上的仙君,仙力如此超凡不俗,又如此的道法高绝......
......那为何我们当初在皖州无暇镇初见他时,他会被豫丰年折腾的那么狼狈?......这也......太奇怪了吧?”
卓清潭神色如常的淡淡道:“可能是他在凡间游历时受过什么伤吧?亦或是当时神力阻塞或是不愿暴露身份,因此为不便施展仙术。”
安罗浮先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旋即还是有些疑惑的问:
“哎?可是若是如此,那他拜月节那晚为何忽然又不介意暴露身份了呢?”
卓清潭微微语塞。
安罗浮脑子里似乎突然升起了什么奇怪的念头,他忽然记起前几日谢予辞出手暴露身份的原因,不正是因为他家师姐吗?
......当日他师姐在无暇镇如同天神降临一般为他解围,救下“龙游浅滩被鱼戏”的他,亲自为他送膳送灵符,待他又这般平易近人。
天啊,这不正是民间戏本子里常见的那种戏码吗?
——微服私访的“皇帝”落难民间,被一介民女所救。
然后帝王对其一见倾心,三千粉黛无颜色,从此收心为一人!
果然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必然是这样!
他神色复杂的暗自偷偷再看了看卓清潭,若有所思的轻轻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这样看来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啊不,不是什么好神仙啊......这才认识多久?他也太过随便浪荡了些。”
卓清潭被他怪异的眼神看的一怔,她蹙眉问:
“你在嘀咕什么?”
安罗浮猛地醒过神来,连忙遮掩道:
“没、没什么!师姐,你吃菜!”
卓清潭挑了挑眉,虽然不知他为何奇奇怪怪,但是料想必然是因为谢予辞的缘故。
安静了没一会儿,坐在他们对面席位上的无妄海长老彭观海却忽然皱眉扬声招呼了一声。
“——卓掌宫。”
朝晖堂中登时一静。
按理说端虚宫的楌桪宫主并未下令昭告仙门百家废除卓清潭掌宫继承人的身份,而代表着端虚宫宫主身份的指环,也赫然还在她的手指上,卓清潭便始终还是端虚宫一人之下的贵人。
但她却又实实在在与四大秘境结界被破之事牵连甚广,还在受戒期间忽然离开崇阿山。
......虽然此行是为寻门中弟子下落,事出有因,但是日前她又掺和进了维护大妖的事态中去。
这一系列始料未及之事,让众人心中谜团难解。
因此,卓清潭此时的身份属实复杂且尴尬。
朝晖堂中仙门弟子们听到无妄海的彭长老此时开口叫她,不禁面面相觑。
要知道,无妄海负责看守的钧天崖秘境,便是第一个被破开的。而结界破开时,据说只有端虚宫的卓清潭一人在场。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彭观海是长辈,卓清潭听到他唤她,微微一顿,旋即放下了手中正要夹菜的玉箸,然后颔首一礼:“彭师叔。”
彭观海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后悔此时开口了。
因为他方才余光悄悄瞥向上首高台时发现,当谢仙君听到他唤卓清潭时,亦放下了手中玉箸,静静注视着他们二人。
他这才忽然想起,这个卓清潭似乎与谢仙君有旧。
若他此时发难责备于她,怕是会惹怒了这位天上神君。
但是作为无妄海的守境长老,他既已开了口,若是此时除了寒暄外什么也不敢说,今后如何在仙门百家行走服众?
......只是,他在语气措辞上,恐怕要注意一些分寸,不可太过。
于是,彭观海静静注视了卓清潭一瞬,缓缓道:“卓掌宫,先前听闻凭津阁澹台阁主的传讯,似乎说你曾言......”
他侧过身来,恭敬的向上首谢予辞的方向拱手结印一礼,然后继续道:
“......曾言昔日出现在皖州无暇镇宿风谷秘境附近的谢仙君形迹可疑,许是先后破开两大秘境结界之人。可有此事?”
卓清潭静了一瞬,缓缓吐出一个字:“确有此事。”
堂上顿时一片轰然。
彭观海皱着眉,厉声对着下面众多仙门弟子道:“肃静!”
待堂中安静下来,他复又转过头看向卓清潭,沉声道:“但是,如今谢仙君的身份已然大白于天下,他既是九重天上下凡游历仙君,又如何会枉顾苍生安危破开凡间四大秘境结界呢?卓掌宫,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卓清潭微微沉默,她的右手食指在凭几台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
谢予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一时没有说话。
卓清潭尚未开口前,他不会贸然开口,以免他们说辞不一,反而给她带来麻烦。
卓清潭眉眼轻轻流转,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上首的谢予辞,旋即偏转过头来,沉默片刻,缓缓道:
“彭师叔,谢仙君既为九重天仙君,想来先前便是我猜错了。”
彭观海闻言蹙眉:“什么?猜错了?那便当真奇怪了。”
他沉声不满道:“卓掌宫,若是这般说来,你更是难逃干系!此时看来,两大秘境结界破裂必然是与谢仙君无关,那又是谁打开了它们?
另外,我们几大仙门正是被卓掌宫之言误导,才会兴师动众率领精锐弟子们齐聚北地九晟山一带。而今掌宫一句‘猜错’便要作罢,莫非是在戏耍我们大家不成?”
他话音刚落,朝晖堂上一片寂静。
卓清潭蹙眉,她刚要开口,然而下一瞬一个语气十分冷清的中年男子声音忽然响起在堂上。
那人淡淡道:“彭师弟,此话有些过了吧?”
场中众人循声望去,旋即恍然。此时开口说话之人,正是九晟山掌门安品晗。
要知,安品晗为人孤傲,性格冷僻,从不喜与人结交攀谈。
即便是今晚设宴朝拜仙君,他亦是除了开场曾与彭观海一同上前、低调的向谢予辞敬了一杯酒水外,再没有开过口。
不成想此时,他居然在彭观海向卓清潭发难时忽然开了口。
彭观海闻声蹙眉:“安师兄,我知道贵派与端虚宫交情甚笃,但是一码归一码。此时便是楌桪宫主在场,亦要给我们一个说法的。否则长此以往,仙门百家可还有规矩在?”
安品晗不仅为人冷淡,语气更加冷淡。
只听他淡淡道:“哦?彭师弟,那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安某若是没有记错,当日事出紧急,宿风谷秘境结界忽然被破,彼时在场的诸多仙门弟子众说纷纭,各抒己见,亦都有不同想法与猜测。
旁人说了他们的想法,清潭亦说了她的想法。彭师弟提及日后仙门百家的规矩,安某倒是不知,何时起咱们仙门百家的规矩是不能让人开口说话了?”
彭观海闻言皱眉,他沉声道:“安师兄,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旁人说出自己的想法自然可以,只因他们不过是些做不得主的仙门弟子罢了,便是说了什么也无妨,不过是一些孩子们晚辈们的臆断。
但是,卓掌宫如何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她的一言一行,又会带来什么样后果,我不说,想来师兄心中也清楚得很!”
安品晗听了这话却轻轻的“咦”了一声,他沉吟着道:
“嗯?听彭师弟的意思是,旁的仙门弟子做不得主,但是清潭便做得了凭津阁的主了?
你这话说来,却有几分看不起澹台阁主了。什么时候端虚宫的弟子亦能做得了凭津阁的主了?”
彭观海当即脸上一青,他沉声道:“安师兄,我并无此意!你——”
安品晗却淡淡一笑,一双鹰目直直看向他:“彭师弟,你最好如此。我希望你能明白,宿风谷外最终决断之人,从始至终都是澹台师兄自己。
至于澹台师兄最终采纳了清潭的建议决定传讯于我们,想来亦是因为澹台师兄当时是认同清潭的猜测的。
纵是如今看来这个猜测或许只是误会一场,但当时此等猜测合乎情理。清潭亦是好意,难道你还要因此治罪于她?那是不是要连最终拍板定论、传讯于我们的澹台师兄也一起治一治罪呢?”
彭观海眼皮一跳:“安掌门!你何出此言?谁说要治罪澹台阁主了?这......这可不是我说的!”
安品晗举杯饮尽一杯酒,放下酒杯后淡淡道:
“没错,这是安某说的,与你无关。若是澹台师兄过后不虞,自有我担待,彭师弟不必惊慌。”
彭观海一时语塞。
他不动声色的瞟了眼上首端坐高台之上的谢仙君,只见谢仙君似乎是对他们之间的争执不甚感兴趣,已经重新拿起玉箸开始继续品尝佳肴,于是微微松了口气。
既然仙君并未在意此间争执,想来便不会注意到他在安品晗这老匹夫面前丢脸之事。
彭观海属实没有想到,就算谢仙君身份贵重,不会为卓清潭说话,但是安品晗这个老匹夫却如此难缠。
这次是他失策了,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平白丢了个天大的脸面。
安品晗的仗义直言相助,卓清潭若说不感动,那必然是假的。
不论是出于他与她师父之间的相交多年的至交情谊,还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谆谆爱护之情,她都十分领安品晗的这份情。
卓清潭正在微微出神,忽然听到耳畔传来端坐在上首的谢予辞的悄然传音。
“——哎卓清潭,我发现了,你师弟的老子倒也是个妙人。有你这位安世叔在,根本用不着我来替你说话,无妄海的人哪里是他对手?”
卓清潭微微低垂着眼睑,无奈的微微摇了摇头笑笑,便不再理他。
她拿起面前凭几上的碧玉酒壶,给面前空着的酒杯满上一杯酒水,然后端起酒杯起身。
谁知她才刚走出一步,安罗浮便立刻从后面站起身来,上前小声阻拦她道:
“师姐,你倒酒可是要去给家父敬酒?千万不要,你现在不易饮酒!再说凭借端虚宫和九晟山的关系,我们便是不去寒暄,我爹也必然不会挑你的理。”
卓清潭却轻轻摇头,微微责备的道:“身为晚辈,礼不可废。”
然后,她偏过头静静看了他一瞬,蹙眉轻声道:“方才还未来得及说你,开席这么久了,你怎还未去安世叔身边略尽孝心?
你平日不是在云州,便是天南海北的四处游历,鲜少有机会归家,这次难得父子相聚,他必然也十分惦记于你们。”
谁料安罗浮居然十分少见的与她顶了嘴,他小声回道:“师姐,您想多了。我爹才不会惦记我与羽浓呢。
自从我母亲离世后,父亲便待我们冷淡至极,我若去他跟前晃,想必他才是要烦了。
再者说,而今我的身份是师父的亲传弟子,更是端虚宫的人,自然要坐在端虚宫的席位上,混到九晟山那边去才是不伦不类。”
卓清潭蹙眉,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他们父子素来有心结,但此时也只能尽量开解了。
她略一停顿,复又沉声道:“罗浮,不可胡说。你这样说若是被安世叔听到了,恐会伤了他的心。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安世叔时常传信给师父和我,询问你与羽浓的近况。
这么多年,你们虽然在崇阿山修行,但是吃的用的具是九晟山送来最好最名贵的用物。
安世叔只是不喜表达,但一片爱子之情,绝不容轻忽诋毁。”
安罗浮沉默一瞬,淡淡道:“是吗?可是他从来都只肯传信给师父和师姐,一次都未曾传信给我们兄妹。这还不能代表父亲对我们的态度吗?”
卓清潭静默片刻。
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澄澈又带着一丝难掩的温情和心疼,片刻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罗浮,你父亲是有苦衷的,你别怪他。”
安罗浮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只不过,当安罗浮的视线落在卓清潭手中的酒杯上,忽而再次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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