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的道:“先前太阴幽荧总是说我说话难听、阴阳怪气,说帝尊这样的人才是沉稳持重。
照我看,真该叫祂来听听祂的兄长、九重天圣神帝尊究竟是何等莫名其妙、言语疯癫的。
想来,若是祂听过帝尊在我面前的诸多言论,替你羞愧,今后便也能少念叨我几次了。”
圣神帝尊冷冷看他,此时他眼中的杀意汹涌蓬勃,犹如寒霜利刃,再也无法掩藏。
“凶神,你可知,你的存在,会给三界苍生带来何等威胁伤害?”
谢予辞嗤笑了一声。
“怎么?我倒是不知,我究竟又做了什么事,居然能令圣神帝尊如此激愤难平?”
“你还不明白吗?”
圣神帝尊断喝一声,道:“鸿蒙紫气本是天道正气,但与混沌初开天地凶煞之气合二为一,又生成了你,那便是个错!”
他眼神嫌恶,如同看着死物。
“混沌初开,天地化万物,盘古上神开天地、女娲上神造人补天,吾为保天地两仪不乱、永生镇守九重天东极至阳之地不得妄动,而幽荧亦数万年克己复礼舍弃己身、几经艰难上天入地维护三界安宁!
数位上古上神或是身死道消、或是自困己身,才换来如今天地祥和,苍生无恙!
——如今,你因无法控制体内的鸿蒙紫气,顷刻间便可令天地万物化作虚无,重新再造!而你......”
圣神帝尊暴喝出声:“——生来便是罪孽!”
谢予辞此时唇边已再无一丝一毫的笑意。
他沉默的快速思考圣神帝尊这番话的真伪,片刻后,整张脸一片死白,目中沉如死水。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生而拥有神目,原来那神目的作用,居然是帮他抑制体内鸿蒙紫气的!
而他自剜神目后,便再难保持神体内鸿蒙紫气和凶煞之气的平衡。所以这九十天来,他才会经常觉得身体不对劲,元神和神力隐隐不安。
直至刚刚,一缕鸿蒙紫气终于突破他身体的控制,溢出他的体内,冲击了苍穹,引得三界为之一震!
圣神帝尊此时,想来也想到了此处的关键,他沉默一瞬,轻声道:
“原来如此,是你的神目,对吗?
那‘穷奇珠’便是你体内压制平衡鸿蒙紫气的关键所在......而此时,它却在幽荧的元神中。”
“你想做什么?”
谢予辞立即警惕的看向他,冷冷道:“太阴幽荧的元神破裂在即,穷奇珠等同半个元神,三界中唯有此物方能救祂,我是断然不会收回此物,你也无须打什么主意。”
圣神帝尊沉默一瞬,旋即轻轻摇了摇头。
“若三界被鸿蒙紫气重新熔炼,除了生来神格神骨的上神之外,苍生将全部化作虚无。吾绝不会动幽荧,但是——”
“——吾,却不能再容汝。”
谢予辞挑了挑眉。
“既然鸿蒙紫气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你又怎知我控制不住它们?”
圣神帝尊冷冷道:“今日仙凡同震,便是上苍预警,你已失第三目,吾不会拿三界去赌你能否控制得住自己。”
谢予辞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是想杀我?让我同我体内的鸿蒙紫气一同消散于三界,以绝后患?”
他淡淡的,无甚敬意的看向他道:
“可是,帝尊你知道的,我亦天生神骨神力,除非束手待毙。否则,便是你这位宇宙诸天中最强大尊贵的圣神,也杀不了我。”
圣神帝尊轻轻道:“是吗?”
“难道不是吗?”
谢予辞挑眉:“如果可以,您不是早就动手了?”
圣神帝尊点了点头,叹道:“你倒是聪明,确实如此。吾若要杀你,必将两败俱伤。
而吾若是因此与你同归于尽,神陨道消,则天地两仪至阳之力倾颓,三界也将会大乱。
若是如此,杀不杀你,于对三界的后果而言,便也没什么区别。但若是......”
他淡淡笑了笑。
“——若是掌控三界两仪至阴之力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与吾一道施法,凶神,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谢予辞闻言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嗤”的一声轻笑出声来。
他神色坦荡抬头看向太阳烛照,眼睛中光芒璀璨。
“太阴幽荧若要杀我,我自当甘愿赴死。但祂,绝不会如此。”
“绝不会如此?”
圣神帝尊微微嘲讽的看着他,淡淡一笑。
“谢予辞,你因何觉得幽荧祂便不会杀你?
数万年来,吾最看不惯你的,便是你浑身上下这股不畏天地、桀骜轻狂、不守规矩、自视甚高的无赖模样。
——你当真以为自己,在幽荧这个天生圣神的心中会有什么不同?”
谢予辞对他这番挑拨之话毫不在意,只是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道:
“太阳烛照,我叫你一声‘帝尊’,是因为给太阴幽荧的面子,不是我谢予辞怕了你。
你于我而言,本就是不相干之人。至于你说什么、想什么,其实那些本与我没什么干系。
谢予辞此身此心的确心系往圣帝君,但发乎情、止于礼,心中敬祂如神明。
我与太阴幽荧之间的事,与你更是无甚相干。”
“笑话!”
圣神帝尊冷冷道:“你与幽荧之间?简直可笑至极,你二人犹如云泥,从来没有‘之间’!
谢予辞,莫不是以为吾不知你心中的妄念?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肖想九重天上的帝君,你可配吗?”
谢予辞似乎不再耐烦与他纠缠,他嗤笑一声,道:“亏你也是天生圣神,情之一事,居然能说出‘配与不配’如此可笑之言。
我不妨直言,谢予辞对太阴幽荧此生从无所求。
祂若心中无我,我便与祂做一辈子知己好友,护祂安宁;若祂......若祂心中有一日也有了我,那我......必对祂死生不离,神魂永随!
至于祂此时心中所想,我虽不知,亦不会逼祂。我会等。”
圣神帝尊笑着摇了摇头,淡淡道:“等?你也算虚度了数万载,居然还是如此‘天真’。虽然九重天不限制神仙们谈情,但是上古上神却又不同。
吾等上古神明,此身、此魂、此骨、此命,周身皆许苍生。大爱于心,再无小情。幽荧与吾相伴而生,亦是如此。”
谢予辞终于再没耐心,他双手结印,喝道:
“太阳烛照,你当真啰嗦,我与你没甚可说,让开!”
“谢予辞,你当你今日还能踏入这九重天一步?”
圣神帝尊冷冷看着他,肃容道:
“怎么,你是想去见幽荧?那倒也不用闯入九重天那么麻烦,吾这便唤祂醒来,诛灭你于南天,让你彻底断了这妄念!”
谢予辞眉心一跳。
只见圣神帝尊双手结印于额前元神之外,明黄色龙纹法阵冲天而起。
他周身明黄色神光亮的刺目,旋即沉声喝道:
“三界耀阳,苍穹九幽,天道法旨,诏尔前来!——往圣帝君太阴幽荧!”
“——嗡!”
太阴幽荧的意识仿佛一直置身于层层浓郁的黑海,但祂的梦境里却充斥着满满的、甜甜的、清冷的龄竺花芬芳。
像一场逐年不醒的美梦。
祂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祂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拽着祂的意识,让祂一路好眠。
直到一个声音从耳边遥遥传来,带着祂熟悉的悲悯和庄严。
一声一声,不绝于耳,穿透层层黑海寻至祂神识深处。
“三界耀阳,苍穹九幽,天道法旨,诏尔前来!——往圣帝君,太阴幽荧!”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
“幽荧,醒来——”
“幽荧,醒来——”
祂豁然睁开双眼!
下一秒便被天帝法旨感召,周身神力大盛,瞬间出现在九重天南天门外。
太阴幽荧的视线对上南天门那垂手而立、不怒自威的伟岸身影,一瞬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祂蹙眉怔怔问道:“帝尊,刻是您用元神诏令我现身?”
下一秒,祂视线微微一转,钉在南天门下方云层之上、那个微笑着看祂的男人身上。
也瞬间记起昏睡前,自己被谢予辞“暗算”的前事,于是蹙着眉头,当真是有些生气了。
祂语气不重,却有些责备的意思。
“谢予辞,你当真是......胡闹。”
谢予辞从太阴幽荧出现那一刻,视线便再没有片刻从祂身上偏移。
他认真的上下打量太阴幽荧悬在半空中、身着一身翩翩如仙云白寝服的身姿,先前张扬跋扈的模样便已收拾了个干净。
此时见祂责备,也只是目光温柔的看向祂,轻轻笑着:
“帝君教训的是,我再不敢了。”
太阴幽荧知道,他设法让自己沉睡昏迷,必然是为了替祂去凡间吸纳天地间煞气和戾气。
祂用眼睛认真描绘着少年略有些消瘦的身形和下颌线分明的轮廓,蹙眉细看他周身不太稳定的神力,然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到底还是去了......身体可还受得住?”
谢予辞轻轻耸肩,没心没肺的笑道:“这有什么受不住的?早就说了,我可以的,你就是惯爱操心。”
太阴幽荧摇了摇头,不再理他。
祂转身看向身侧面容肃穆的圣神帝尊,然后双手结印,轻轻施了一礼。
“帝尊宣召,可是因谢予辞施法令我沉睡之事动怒。
此事事出有因,容我稍后再禀,若这段时间因此耽误了天界要事,本君愿自罚受戒、善后得当,必不令帝尊难做。”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却猛地挥手打断了祂。
他静静垂目,沉默着看祂片刻,突然道:“往圣帝君,若三界将毁,你可愿出手助吾平定隐患,还苍生太平?”
太阴幽荧没有半分犹豫,立刻肃容回答道:
“此乃我身为帝君之责,自当肝脑涂地,责无旁贷。”
“好!”
圣神帝尊点了点头,他沉声道:“帝君,你日前曾经耗损神力补天,想来对鸿蒙紫气的力量有所了解,是也不是?”
太阴幽荧微微一顿。
一旁的谢予辞的身子也微微一僵。
当日太阴幽荧奉命补天之时,本来即将功成,正是因苍穹裂缝中突然钻出一缕鸿蒙紫气打断了祂,险些令苍穹再次裂开。
是祂当时当机立断,将整个元神之力倾涌而出,终于合拢苍穹。
由此可见,混沌初开之鸿蒙紫气是何等霸道强悍。
太阴幽荧略一沉吟,道:“自是知晓,鸿蒙紫气乃混沌初开之天道神力,可倾覆重造天地万物,十分霸道。”
祂微微蹙眉,眉目中暗含隐忧。
“帝尊,莫非是那日补天之时,还有鸿蒙紫气泄露于天地?”
圣神帝尊沉声道:“非也!但如今,天地有一妖邪,身负鸿蒙紫气之力,吾愿为苍生除此邪佞!往圣帝君,你可愿助吾一臂之力!”
太阴幽荧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什么。
祂神色怔忪的猛然转头看向不远处,被圣神帝尊死死挡在南天门外、脸色苍白的谢予辞。
一瞬间,祂什么都明白了。
太阴幽荧的瞳孔,因过度震惊而微微颤动。
祂才刚刚醒来,便直面如此惊变,实在是始料未及。
太阴幽荧有些艰涩的开口,声音由于心里焦急,瞬间带了丝嘶哑。
“......是他吗?”
“不错!”
圣神帝尊的目光直直逼视向祂,神色肃穆,灼灼如日。
“——怎么?帝君莫不是......不愿?”
谢予辞皱眉看向圣神帝君,他面色不善道:“太阳烛照!你没看出祂元神一直不稳吗?莫要逼祂,有什么不妨冲着我来。”
圣神帝尊猛然转过头,冷冷看他道:“吾自然是要冲你来的。可惜你天生凶煞,粗鄙不堪,不敬苍生,不肯自戕以慰苍生。
否则,吾又何必用天帝元神法旨,强行唤醒往圣帝君至此?”
自戕慰苍生?
太阴幽荧瞬间脸色苍白,祂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怔怔的转头看向与眼中尽是担忧的看着祂的谢予辞。
祂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但是被睫毛遮挡住的瞳孔的急速轻颤,却暴露了此时的不平静。
半响,祂缓缓回首,收回看向谢予辞的视线。
数万年来,祂头一次生出这种一种名为慌乱的心境。
太阴幽荧微垂着睫羽,将视线放在帝尊的鼻子处,甚至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
“......帝尊,或许还有其他办法,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祂轻轻施礼,低声道。
圣神帝尊却冷冷道:“幽荧!你从不拿三界苍生做赌,如今你居然对吾说‘或许’?再给你点时间?
——你可知就在刚刚半刻钟前,谢予辞元神中散出的一缕鸿蒙紫气,已震塌了凡间多处山脉河流?就连你刚刚修补好的苍穹,方才都在恸哭哀泣!
而他,就是这三界九州天地间,无法控制的最大杀器!”
他看着太阴幽荧没有表情,却白如苍雪的面容,当机立断道:
“帝君若不肯出手相助,那吾便自己动手!只望届时,吾与他一起神陨道消之时,帝君不要再觉心亏苍生!”
话音一落,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双手结印,运转两仪无上至阳神力,全力击向谢予辞。
而站在他身侧的太阴幽荧见状一惊,祂距离圣神帝尊极近,祂毫不迟疑、转身挡在二人之间。
祂双手结印,仓皇出手挡住圣神帝尊雷霆一击。
“——轰!”
天地两仪至阳之力与天地两仪至阴之力轰然相撞,神力冲天!
整个南天门,此时此刻都因此簌簌而抖。
对上的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太阴幽荧如何会使出全力?
加之祂本身便神体有恙,于是当即被击的连退三步,险些掉落天际。
谢予辞见此情状,勃然变色!
他飞身而来,从后面一把扶住太阴幽荧,猛然抬头,赫然而怒。
“——太阳烛照!祂尊你敬你,处处忍让!你竟敢伤祂!”
圣神帝尊见太阴幽荧被他所伤,本后悔不及,但听到谢予辞如此质问于他,当即怒火冲天,断然喝道:
“吾要杀的是你!”
太阴幽荧喘过因神力冲撞、憋在胸口的那口气后,立刻回手狠狠抓住谢予辞即将愤而出手、结印施法的手臂,祂哑声轻喝:“谢予辞,不可放肆!”
谢予辞被祂抓着,不敢施力,怕再伤到祂。
怎料太阴幽荧居然趁他不备,突然出手,结印封住他的元神,令他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谢予辞微顿,目光灼灼看向祂。
“太阴幽荧——”
“住口。”
太阴幽荧轻斥一声,然后不再看他。
祂收敛起所有情绪后豁然转头,看向圣神帝尊。
“帝尊,此事不至如此决绝,幽荧有话单独禀告,请帝尊恩准。”
圣神帝尊沉默的看着祂,片刻后,缓缓道:
“好,那帝君便随吾来吧。”
他抬手一挥,太阴幽荧立即放松周身,随着他的神力瞬移到了东极御宵殿。
太阴幽荧刚一开口,圣神帝尊却突然挥手打断了祂。
只见他双手结印,在祂额头处轻轻挥过,一股至阳神力登时将祂的元神层层包裹其中。
太阴幽荧一顿,疑惑问:“帝尊,这是......?”
“无事。”
圣神帝尊淡淡说道:“只是吾暂时将你的元神封住片刻,刚刚吾全力一击,你的元神似乎又有些不稳。”
太阴幽荧默然,轻声道:“谢过帝尊。”
只是祂此时不知道的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这时封住祂的元神,固然一方面是为了祂的元神免于震荡,但更主要的是为了暂时封住祂元神中的那颗连祂自己都不知道的“穷奇珠”。
“穷奇珠”可记录面前发生之过往,若是有一日回到原主身边,则会被原主得知穷奇珠所见过往。
既然是二圣单独谈话,圣神帝尊太阳烛照自然不希望这对话,有一日会被谢予辞知晓。
于是,他施法暂时封住“穷奇珠”,让这段过往不会被“穷奇珠”所“看到”。
圣神帝尊一摆衣袖,端坐御座,淡淡道:“帝君要与吾说什么,且说。”
太阴幽荧神色认真的看向上首端坐的、自祂降生以来便相生相伴的“兄长”,轻声说道:
“帝尊,幽荧与谢予辞相识数千年,深知他之心性。他虽身不由己,生而为凶煞,但却天性纯善,否则也不会以半神之身,在凡间安安稳稳度日数万年。他不曾做过一丝一毫恶事,更不会有颠覆倾倒三界之心。
魂飞魄散、身死道消,这不该是他的结局。望帝尊明鉴,开恩。”
圣神帝尊皱眉,直直看向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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