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舟(一湖深)

崔瀛回头看了眼，不知道她藏了什么，只好放她进来。
万蔷薇从他身侧经过，缓慢走到床侧，余光打量着男人的位置。
却见他始终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等着她出去的模样。
万蔷薇主动到这份上，他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就撑不下去了。
可又不能就这么走了。
她挪了挪脚步，微笑着弯腰抚摸蜷睡在床尾的小甜甜。
猫咪嗅觉灵敏，闻到她的手上有犬类的味道，立即翻身站起，瞪着碧眼珠子。
崔瀛还在耐心等待，淡声道：“我不喜欢别人随便进我的房间。”
这话出来，万蔷薇感觉自己的脸面掉了一地，微笑凝结在脸上，瞬间整张脸通红。
她生气的一把抄起枕头，抱着出去，几乎快哭了。
咚咚咚咚，跑向客房。
崔瀛没追上去，只是不耐烦的关上门。
小甜甜跳下床，绕着他的腿脚蹭，男人一把捞起猫咪抱在怀里，走到床边时，看着空了一半的床头，眉心皱了皱。
把被套床单枕头套全部换了一遍。
另一头，季实打扫到天亮，她手脚快，天亮时，屋子已经焕然一新，也累得够呛。
趴在没有被褥的床垫上勉强凑活睡了，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她瞬间警醒爬起。
半夜才来，这么快就有人找上来？
走到客厅时，正看见崔瀛在关门。
他看了眼光洁的屋子，满脸惊讶：“这么干净？”
季实看到是他，松口气，嘟囔他：“来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
崔瀛揉了揉她的头发，感觉手掌黏糊糊的，想来是她打扫过后没洗澡就直接睡了。
没敢嫌弃她，悄悄的擦在自己裤子上，另一只手拎着的大口袋递给她。
“什么？”季实接过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新的被单被套。
“这么早过来，就是来送这？”
季实拎着去到房间，一边嘟囔：“我打算一会儿出去买的。”
她哪晓得崔瀛只是找个理由来看看她。他斜倚在门边，看着她衣柜里找被褥，说道：“别找了，即使找出来，那么多年没用过也不能用了。”
季实遂放弃寻找，无语的瞅着他。
既然知道不能用，光送被套床单有什么用。
崔瀛朝她伸手：“走，出去买去。”
季实看了眼他干净修长的大手，手递过去，他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在去超市之前，他开车送她到附近的洗浴中心。
季实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身汗味，灰头土脸的。
她埋怨的瞪他一眼，怎么不早说，她可以在公寓洗了再出门的。
崔瀛却催她进去，柜台领了两个手环，朝她坏笑：“一起？”
季实抢了一只手环，朝他翻个白眼，往女汤进去。
崔瀛笑笑，往另一侧男汤去。
他先出来，在休息区挑了些吃的。
因为时间还早，来泡澡的人少，倒是有几个留着过夜的，歪斜的躺在地上睡大觉。
他找了个空地坐下来，不紧不慢的喝茶看手机。
过了会儿，季实也出来了，毛巾包着头发卷成绵羊角，在崔瀛对面坐下。
她看到那些还在睡觉的人，恍然道：“是啊，我可以来澡堂的，干什么去那死贵死贵的酒店。”
就住一晚上，一千块钱没了，心疼。
崔瀛睨她一眼，鸡蛋塞她嘴里，抠死算了。
两人在洗浴中心耗时间，吃完东西就昏昏欲睡，崔瀛拉着季实找了个汗蒸房，垫个木枕就睡了。
头对着头，男人轻轻睁眼，看着对面的女人。
季实累得不行，躺下就秒睡，浑然不觉一双眼一直盯着她。
裴家老宅。
万蔷薇起床就摆着脸。
下楼后，裴家人都围着餐桌正吃早餐，一个个朝她看过来。
万蔷薇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起晚了。”
裴老太太笑眯眯的：“没事儿，年轻人睡晚点好。”
裴家几个媳妇儿一脸郁卒，她们嫁过来就被老太太立了规矩，早晨不能起晚。
不满归不满，没摆在脸上，还要笑着招呼万蔷薇快坐下吃早餐。
裴家人多，早餐丰盛，中西式都有，女佣请示过后，给万蔷薇送来牛奶跟煎蛋。
“吃这么少。”老太太关心，二太太却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道，“崔瀛还没起床吗？”
大太太立即投来关切的目光，盯着万蔷薇：应该成了吧？
万蔷薇低着头切蛋，一言不发。
三太太忽然哼了声，道：“崔瀛昨晚没回来吧，肯定又是跟他那帮狐朋狗友胡天胡地去了。”
“是嘛？”老太太下意识的看向万蔷薇。
万蔷薇再次受到全场的目光，硬着头皮挤出笑：“我在客房，不知道啊。”
总不能说，她被崔瀛赶出房间了吧？
“他还没回来吗？”
老太太这时候只能圆场，沉着脸道：“伤一好就跑出去疯，我看他就是缺个人管他。蔷薇啊，以后你可得好好教训他。”
万蔷薇扯了扯唇角，僵着笑：“老太太长命百岁，有您管着就好，他最听您的话。”
一番推扯下来，万蔷薇脸都笑僵了，随便喝了口牛奶就说要去上班，连鸡蛋都没吃就离开了裴家老宅。
她心情极度不好，开车去美容院。
她气了一夜，感觉毛孔都在往外冒气。
被美容师彩虹屁吹了三个小时，这才慢悠悠的出来找午餐。
车子经过洗浴中心，忽然眼角瞥到一抹人影，下意识的放慢车速。
眼见着崔瀛跟季实双双走出洗浴中心。
一大早的就不见人，原来是找她来了。
呵，昨晚那么晚回来，也是跟她腻在一起吧？
万蔷薇攥着方向盘，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掌心骨反向传来疼痛感。
他那么无视她！
她比季实，究竟差在哪里？！
随即，她又冷笑起来，就让他多看两眼吧，反正也没多长时间了。
第173章 173 变卦
崔瀛领着季实去超市买被褥等日常用品，吃过午餐之后再送季实回公寓。
要不是季实三催四赶，他还要接着混时间。
好不容易把人赶出屋了，季实对着一大堆东西吐了口气。
也不知道要住多久，买这么多东西。
她摸着手机看了会儿，想问警方有没有出结果了，但愿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结果，警方郑重的告诉她，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他们从玻璃的破损程度，以及楼高，楼间距等得出结论，那是自制弹射工具造成的。
季实不禁毛骨悚然：“是王远吗？”
“从监控的身形判断，可能是。对方带着帽子，而且监控镜头长时间没擦洗，画质模糊。”
尽管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但几乎就是肯定了。
唯一与她结怨至深的，就只有王远了。
季实紧紧的搓着手，想到了什么，对警方道：“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对外传……我是说，不要告诉崔瀛，就说……是小孩子恶作剧。”
警官皱了下眉头，季实道：“我不想牵连别人。”
警官看了她一眼，点头表示理解。
季实在经过仔细思索后，决定下来，由她做诱饵，把王远钓出来。
她不能一直这么躲下去，惶惶不得终日。
她宁可冒一次险，换来以后的平静生活。
警方也有这个意思，但没想到季实先提出来。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手无缚鸡之力，不怕吗？
季实勉强笑道：“怕，怎么不怕。”
她向来老实怕事，极少做出格的事情，可真逼到悬崖边了，她也会反扑的。
就像当年她从家里出来，宁愿撒谎也要脱离原生家庭。
人都是求生，不求死的。
中秋节前，万家设宴，请裴家一家子吃饭。
大家都心照不宣，裴家该正式表态，定下婚期了。
裴老爷子开口，说要摆个盛大宴会，给崔瀛改姓，到时候再一起宣布婚期。
话出来，连崔瀛都愣了。
这个决定并没有经过他的同意。
但裴老爷子向来一意孤行，早前提出来虽然遭到反对，给他们时间商量不过是给那些人缓冲接受的时间。
万家对这决定倒是觉得满意，外孙变亲孙，两家关系更紧密了，对万蔷薇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她是个私生女，配裴家的外孙原本算门当户对，这一改姓，她算是高嫁了。
老爷子大概是想要崔瀛继承裴家，才做下这个决定……万蔷薇在心里高兴，悄悄的瞥了眼崔瀛。
算命的说她命好旺夫，想来是真的。
两家人客客气气，高高兴兴的吃饭，裴家几个儿子媳妇心里骂翻了天，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喝酒跟吞刀子似的。
休息时，几个人躲花园角落抱怨。
“……我们在老爷子心里算个屁吗？”
他们当时分明说不同意的，老爷子也说再想想，可转头就放出了这话。
“八成是崔瀛在背后搞鬼，他一门心思想拿到裴家的财产……他母亲的仇，他能没有怨恨？”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老二气得握紧了拳头，没忍住道，“除非有别的法子，让老爷子改主意。”
“还能怎么改？”三太太翻了个白眼，又气又恼，当初她就不该一头热的给崔瀛拉线保媒。
给他找了高门媳妇儿，抬高了他的地位，老爷子却变卦了！
“是啊，老爷子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大太太讪讪的，她原本是不介意崔瀛改姓，可经不住老二老三家的吹风，说老爷子可能会把裴家交给崔瀛。
这怎么行，裴家老大还在呢，怎么可以越位传家？！
“呵呵，老爷子都对万家这么表示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改么？”裴老二的拳头都快捏碎。
只差一场祭祖仪式，再登报公开了。
他喝的酒多，眼睛忽然露出凶光：“除非，他不在人世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二太太扯他的衣服呵斥他：“你喝多了吧，胡说八道什么呢！”
然后对着其他人挤眉堆笑：“他喝多了，别理他……一喝多就乱说话。”
话是不是乱说没人知道，但这话进了耳朵里就难忘记了。
崔瀛闲散的坐在太阳伞下喝茶，摆弄着手机，万蔷薇递给他一本杂志，说道：“黎都没能去成，不过他们给我寄了这本杂志。上面都是最新款的婚纱，西服也有，你挑一下。”
万蔷薇已经不指望量身设计婚纱，现在去黎都赶不上时间，杂志上的新款买断版权就行了。
她对崔瀛的态度也不似从前热络，不管他心里有没有她，这个裴太太的位置，她是一定要的。
坐在桌子另一侧，她拿腔拿调的喝咖啡，直视着前面的一丛芙蓉。
崔瀛随手翻看了几页，根本没兴致。
“怎么，老爷子要给你改姓，你不高兴？”万蔷薇扭头看他的臭脸。
崔瀛随意的倚着，淡笑道：“高兴，我有什么不高兴的，这是额外赐予的荣耀。我只是担心别人不高兴。”
家族纷争，万蔷薇懂。
她笑了下：“别人不高兴是别人的事，没有能力阻止，是他们无能。不过如果你担心他们会坏事，或者就此欺负你，我会帮你的。毕竟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对于万蔷薇的示好，崔瀛仍然是淡笑，他看她一眼：“帮不帮，要等到名正言顺后才行吧。”
万蔷薇笑笑，拿了那本杂志自己翻看，换话题道：“喜欢哪一套？”
没人回答她的话，抬头却发现崔瀛不在椅子上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不过……
她的视线被桌上的手机吸引。
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崔瀛的身影，她悄悄的把他的手机拿起来。
手机设置密码锁，万蔷薇想起来有几次看到崔瀛解锁的手势，试了试，咔擦轻轻一声响，手机竟然开锁了。
她心里一阵欢喜，随即而来的是紧张。
没做其他多余的事，直接点开他的微信找到季实。
他们，果然一直有联络！
崔瀛从来没有对她那么上心过！
万蔷薇的眼底划过愤恨，但她会极好的藏好自己的情绪。
退出微信，将手机放回原位，继续低头欣赏杂志上的图片，看到满意的还折了一角。
过了会儿，崔瀛回来，看了眼忘记拿的手机，收回口袋里。
第174章 绿脸
万蔷薇余光瞥着崔瀛收起手机，只当什么都没做过。
宴会散场，裴家人各怀心思乘车离开，崔瀛没有跟着回老宅，七弯八拐去了那套旧公寓。
开门进去，季实不在，屋子里收拾的整齐。
男人给她打电话，过了会儿才被接起来，他问道：“去哪儿了？”
此刻，季实正在盛喜记。
男人知道后便板起了脸孔：“不是叫你别乱跑吗？”
季实道：“没关系，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她故意劈里啪啦打算盘，让他听到。
“店里业绩下滑，少了几个工人，忙不过来就不跟你说了。”
说吧，把电话挂了，然后看着凌乱的货架发呆。
前段时间没怎么盯着，工人自由发挥，把店铺弄得乱七八糟的。
季实生气心疼又无奈，只能自己动手收拾了。
过了会儿，崔瀛来了，看到她一个人搬上抬下，撩起袖子去帮忙。
季实正嫌大纸箱太重抬不动，忽然手上一轻，回头一看，崔瀛面不改色稳稳的托着纸箱。
“你怎么跑来了？”
“放哪儿？”
两人同时出声，季实抽回手，指了指上面货架。
崔瀛抬上去，拍拍手上灰尘，脸色不太好看。季实看他一眼：“怎么不高兴了？”
崔瀛忽然牵着她的手，走到柜台那里，在里面翻翻找找，拿出来一瓶酒。
季实疑惑的看着他倒酒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靠过去，找出来几包零食给他下酒，默不作声的陪着。
过了许久，崔瀛开口：“过几天，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看你。”
季实笑了笑：“无所谓。”右手揉捏着左手，垂着的眼皮下满怀心事。
没有话说时，满屋子沉寂，气氛一时变得怪异。
崔瀛不满意她的那声“无所谓”，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希望她说什么。
他了解她的脾气，也知道她性格敏感。如果不是安全问题，她根本不会搭理他。
他沉闷的喝酒。
季实吃了几颗牛肉粒，忽然道：“店里要整顿一下，我这阵子要住这。”
崔瀛蹙起眉心看她：“住店里？”
“嗯。”季实点点头，一脸大大咧咧的模样，用力扯开一包薯片，“又不是没有住过。这边把折叠椅摊开就能睡。”
她随手指了下靠墙的空地，再指指他们所在的位置：“这里也行。”
崔瀛的眉还是皱着。
季实抬头看了眼监控，再指向外面：“这里到处都是监控，王远不敢来的。而且，这边是主街道，晚上那么多店通宵营业，还有巡警巡逻，很安全的。”
崔瀛想了下，再者知道她脾气倔，自己阻拦也没用。
“住这也行，有事给我电话。”
季实点头，笑道：“知道了。”
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到最后劝他：“别喝那么多了。”
她把酒收起来，给他叫了代驾。
崔瀛似乎也有话说，只是最后还是离开了。
季实淡淡的扯了个笑容，心想这应该是他们画上终点的前奏了。
之后，季实没再见到崔瀛，偶尔微信联系，他问她有没有吃饭，她问他伤有没有好，结的痂有没有掉了，让他不要硬抠。
似乎只是在确认对方是否安全。
过了中秋，天气越来越冷，季实在策划双十一的活动，一边想着王远什么时候找上来。
可能是商业街的治安太好，王远不敢在这作案，季实想了个法子。
她在门口贴告示，说店主要探访供应商，暂停歇业三天。
之后，她挑了一家位置偏远的玩具工厂，开自己的小车下乡。
越往乡下走，高楼越来越少，路上看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农田，分割成一块块的。
季实无心欣赏秋天的景色，时刻留意着前后左右经过的车辆。
但一路上平安无事。
到了厂房，对方接待她，季实住在厂方提供的宾馆里。
陈娆忽然找她，约她出去逛街，季实回绝了，陈娆觉得无趣：“好端端的，跑乡下去干什么……”她嘀咕几句便结束电话，空虚的厉害，在方寸大的办公室转了几圈，拎包出门。
唐立敬跟傅恒雅的婚事告吹，陈娆得意归得意，但唐立敬并没有马上跟她好。
两人谁也没联系谁。
陈娆知道，唐立敬在生她的气，怪她把他的事情搅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