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进舟(一湖深)

男人拉长着脸，气儿没地方出，只好轰油门。
好在这条路平时车辆不多，不然车都要被他撞飞。
季实忍不住：“你慢点儿，我要吐了。”
她惨白着脸，忍住头晕目眩。
崔瀛看她的脸色难看，也就放慢了车速，任由怒火在心里积压。
过了好一会儿，车子在公寓楼前停下。
崔瀛拉住她出车门，径直上楼。
脱了外套解开领扣袖口，季实看他这杀气腾腾的阵仗害怕，杵在门口不敢进去。
“你要干嘛？”
“干嘛？”崔瀛回头瞪她，“过来。”
季实更不敢过去了，还往后退了一步。
他那模样像是要吃人。
崔瀛耐着性子，大步过去一把将她揪过来：“看你这脏兮兮的样子，不洗干净打算做乞丐吗？”
“嗯……哦……”季实傻愣愣的，不敢再惹怒他。
崔瀛拖着她进入浴室就剥她的衣服，季实揪着衣领不放，让他出去。
“你哪里我没看过？”崔瀛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捉起她受伤的手臂振振有词，“想沾水？”
季实最终败下阵，只能任由他摆弄。
但出乎意料的，男人的动作并不粗鲁。他细心的给她清洗头发，擦拭身体，一点儿也不疼。
季实在吹风机的嗡嗡声中昏昏欲睡，感觉到崔瀛轻手轻脚的把她抱到床上去。
她没劲儿动弹，由着他摆弄。
极致的紧张过后是极致的疲惫，现在放松下来，只觉浑身都在疼。
她要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用管了。
她知道她安全了……
崔瀛就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睡着，手指缓慢的抚着她的头发。
看着她平静安然的脸孔，他内心有的不是跟她一样的安心，而是惶恐。
这么大的事情，她私自决定还解决了隐患……她这样的独立，似乎在告诉他，她不需要他了。
仔细想来，似乎她从来都不需要他。
从她逃离老家，编出一套谎言时，她的世界就不需要任何人。
是他任性的闯入她的世界。
而现在，是她在跟他告别吗？
男人的喉咙翻滚，手指握紧了起来。
季实仍旧在公寓养伤。
烫伤，好得比较慢，崔瀛不让她离开，亲自照顾着她。
但这样的时候终有结束的一天。
季实的伤口长出了新皮肤，每天只需涂抹祛疤膏，她提出该回家了。
崔瀛再也没有挽留她的理由，将她送回她的公寓。
站在门口，她没有让他进门。
“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她平静说着，对他淡然一笑。
崔瀛拧眉望着她，季实不再把目光停留，转身关门。
他可能会在门口站一会儿，等待她再开门……
季实看着门把手，努力控制自己的手。
过了许久，她往厨房走去。
玻璃窗已经重新换过，看着就比别的窗户清晰。
清晰到往事仿佛历历在目。
毕竟是出过事的房子，季实联系房东退租，另寻他处。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整理东西搬家。
崔瀛没有再来找她，两人似乎默契的就这么断了联系。
最高兴的莫过于万蔷薇。
她的结婚礼服已经做好，这一天是去试穿的日子。
崔瀛跟她一起去婚服工作室。
设计师赶工做出来的婚纱，但手工丝毫不差。万蔷薇看过后表示满意，去更衣间穿上。
崔瀛慵懒的坐在沙发里喝着咖啡，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设计师过来，看到他还坐着，笑道：“崔先生，你不去试穿一下你的西服吗？”
崔瀛懒散的抿了一口咖啡：“不用试，我信任你们的手工。”
听起来似是夸奖，但明白人才知道，他只是在敷衍。
不过男人不比女人，尺寸几乎不用变动，设计师没有多言，期待着万蔷薇出来。
万蔷薇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助理掀开帘子，让人看到新娘。
雪白的蓬纱裙泛着细碎的金色光芒，腰细得盈盈一握，万蔷薇娇媚而自信的看向崔瀛：“好看吗？”
逆着光，眼前的人是闪耀的，像是西方神话里的女神，高贵典雅，美艳不可方物。
崔瀛微微眯起眼，点头：“好看。”
万蔷薇满意他的回答，翘起唇角，对设计师提出修改意见时语气都是愉悦的。
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没有留意到男人的心不在焉。
第178章 青蛙仔仔
季实端着一箱新品，刚从一座写字楼出来，抬头就见熟悉的人影。
一个月没见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喝咖啡都能喝出贵族感。
眸光微微一转，玻璃窗的另一端，穿着婚纱的女人荡漾在幸福中，满脸微笑，时不时的对着镜子跟身后的男人眼神交流。
看得出来，相处的十分融洽和谐。
季实看着那件婚纱，真好看。
她怔怔的看了会儿，唇角挂着苦涩笑意，直到身后有人催促她让道。
季实回过神，不再驻足停留，大步的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在利益与感情之间，他终究选择了前者。
季实一直知道，只是亲眼看着他们穿婚服，总是有些酸楚。
这样的苦涩，又不是第一次尝到，她是亲历过他的婚礼的啊！
他也不可能再一次逃婚了。
其实他上一次逃婚，也不是为了她。
季实整理清楚情绪，载着那一车新品开始她下一个点。
崔瀛看着时间，似乎感觉有一道来自身后的目光，转头看过去，只见在太阳底下懒洋洋走着的人群。
“看什么呢？”万蔷薇朝他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
这时，有个青蛙人挂着一串蛙仔在跟人合影。
崔瀛突然站起身：“出去一下。”
片刻后，万蔷薇看着崔瀛拎着一只蛙仔进来了。
她皱了下眉毛，疑惑的看他，这什么意思？
这里是高级婚服店，怎么都不能与这只塑料青蛙搭在一起吧？
崔瀛扫了眼青蛙：“不好玩吗？”
万蔷薇无语的撇了下唇瓣：“你喜欢就好。”
说着，又对他展示自己的婚纱：“你觉得，这里的坠饰是不是换成珍珠更好看？我觉得珍珠的光泽更温和……”
她说着她的想法，崔瀛把玩着青蛙，眉眼随意一扫：“你决定就好。”
万蔷薇的兴奋忽然像是晴天飘来一朵云，热情阴凉了几分。
他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
看着崔瀛欢喜的瞧着青蛙，万蔷薇想，他虽然是裴家的外孙，毕竟是小地方长大的，眼光眼界喜好，跟真正的贵族比起来，始终差了一截。
她忽然涌起失落感，还有些生气。
男人的身份再光鲜有什么用，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像个傻子似的。
难道她还不如一只塑料青蛙好看吗？！
“万小姐，决定好了吗？”设计师等待她的最终决定，万蔷薇回过神，淡声道，“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改吧。”
说着，拎起裙摆去换衣服，走之前又扫了眼崔瀛，更觉得来气。
崔瀛对万蔷薇的不满浑然不觉，只是无聊的弹了下青蛙的额头。
如果是季实在这，她大概会抓着青蛙屁股怼他的脸吧？
或者说做一顿牛蛙煲？
男人不自觉的扯了下唇角，揪了几下青蛙脚趾，之后看着街角的青蛙人发呆。
万蔷薇换完衣服出来，看了他一眼，还在看。
她咳了一声：“你很喜欢青蛙？”
崔瀛淡淡的唔了一声，万蔷薇挤出笑，从他手里接过那只蛙仔：“挺好玩的。”
刚才换衣服的空档，她想清楚了，不管这个男人幼稚也好，像傻子也罢，他们要结婚了。
她都已经接受他的心里藏着另一个女人了，还在乎这点儿吗？
更何况，她知道他不是幼稚也不是傻，只是他的个人喜好罢了。
谁没有点自己的喜好呢？
她不能要求崔瀛的性格爱好完全与她一致，看开点，以后他是裴家的子孙，她会是裴太太。
她还要辅佐他继承裴家。
万蔷薇温柔的整理了他的衣领，轻声问：“怎么没试穿西服？不喜欢吗？”
崔瀛扫了一眼熨烫妥帖的衣服：“不需要。”
万蔷薇笑了笑，轻拍他的肩膀：“不过你这衣架子身材，怎么穿都好看。”
勾着他的手臂，两人离开工作室，回裴家老宅。
两家人定下了婚期，崔瀛改姓的时间也定了。
事前有很多准备工作，佣人们忙忙碌碌的，裴家所有人都有事情要做。
但积不积极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今只有裴老爷子跟老太太一头热，三个儿子儿媳私下一肚子怨言。
“……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儿子。”二太太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又气自己的肚子不争气。这都多少年了，就是没怀上。
如果她有个儿子，老爷子也不至于动心思要崔瀛改姓。
三太太也是无精打采的。她忙前忙后那么久，结果就是为别人做嫁衣，被丈夫埋怨了一场。而且，她怀疑自家男人在外面有人。
富贵人家，男人在外面养女人不见怪，三太太担心的是丈夫有私生子。
“老三，想什么呢？”大太太扫她一眼，催促她出牌。
三太太瞧着牌面，犹豫不决时，听到佣人在叫万小姐，回头一看，万蔷薇挽着崔瀛来了。
自从老爷子公布要给崔瀛改姓，万蔷薇来裴家比以前勤快多了。
几位太太都做好表情管理，热络的招呼万蔷薇一块儿打牌。
万蔷薇也就坐一块儿去了。
聊着聊着，就聊到他们去试穿婚纱的事儿。万蔷薇将拍下来的照片展示给她们看，几位太太击鼓传花似的，手机挨个儿从手上过，夸赞不绝。
忽然，大太太问道：“怎么没看到崔瀛？”
万蔷薇收回手机，笑道：“这些照片都是他拍的。”
“呵呵，崔瀛一定迷得移不开眼睛了吧。”三太太捧了一句。
但其实心里早就疑惑开了。
如果是崔瀛拍的，应该拿着自己的手机拍新娘，睡前都要捧着照片盯一会儿，怎么会是用万蔷薇的手机？
照片在万蔷薇的手机上，她自己回家慢慢欣赏？
二太太皮笑肉不笑，说道：“蔷薇那么漂亮，不穿婚纱也一样好看。”
仔细琢磨她的潜台词，意思是崔瀛如果眯万蔷薇的那张脸的话，平时就该直勾勾的盯着她挪不动脚了。
可哪回看到崔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了？
万蔷薇只当听不懂，笑道：“哪有，我又不是陵江第一美人。”
“让我看看新郎的照片。”大太太故意又提起，“新娘那么漂亮，我们家崔瀛应该也不差吧？”
“是啊，崔瀛那张脸，可以迷死好多小姑娘呢。他皮肤白，穿黑色礼服最精神。”
第179章 出息
万蔷薇这时候都拿出影后的演技了。
她笑着道：“他的礼服还没做好，只能等下一次了。”
“啊，这样啊，好可惜……”二太太撇了下嘴唇，心想婚纱那么复杂都做成了，男人的礼服还没完成，况且客户是万蔷薇欸，时尚界的女王，敢吗？
八成是崔瀛不肯穿吧。
不过这么一想可真有意思，说起来，这是崔瀛第二次去试穿礼服了吧？
婚礼都见识过了，试穿礼服又算什么。
几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想起了崔瀛的那次逃婚，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个万新娘能不能降住他了。
万蔷薇混时尚界那么久，别人什么眼神她一清二楚。
此时，她不是没看到这几位太太眼底藏着的嘲讽，只是以后大家还是要一起过日子的，她们都是长辈……
万蔷薇按捺下心里的不快，说道：“没什么可惜的。婚纱还要修改，下次去就能看到崔瀛的照片了。”
心想，下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崔瀛穿上那件礼服。
他与陈娆那次，他都穿了，想让别人看她的笑话吗！
二太太忽然又不经意的提起：“说起来，前阵子总是看到崔瀛早出晚归的，你们约会也悠着点儿。我这把年纪了，睡眠不好，经不起折腾。”
万蔷薇微微蹙了下眉毛。
前阵子，她跟崔瀛没有经常见面。每次约他，他就说忙着准备案子。
大太太这时也加入进来：“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有次半夜很晚了看到崔瀛开车出去，之后一整天没见他人影。”
“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腻歪在一块儿，可也要注意啊。小心怀上了，到时候婚纱就又要改了。”
万蔷薇的唇角微微抽搐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崔瀛跟她在一块儿，从来没有彻夜不归过。
那一定是跟季实在一块儿了！
虽然想得开，可心里还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还没结婚呢，他就这么不顾她的情面了！
万蔷薇挤出笑：“知道了，我们注意。”
她的面颊很红，但不是害羞，而是气出来的红。
从裴家出来，万蔷薇就完全释放了憋着的怒火。
房间里东西被她砸了一地，万太太听到动静去看她，看着一地狼藉，皱眉道：“这又是耍的什么小姐脾气？”
万太太不是万蔷薇的亲妈，只是接纳她回到了万家。
万蔷薇自己争气，在万家挣到一席之地，将来可以做裴太太了，万太太对她还是有些上心的。
万蔷薇眼圈有点红，想诉说委屈，万太太的冷眸就瞥过来：“心里难受就憋着。以后嫁去裴家，也这么随随便便摔东西吗？”
一句话，把万蔷薇的委屈憋了回去。
站在万太太的角度，当年她又何尝不是忍着自己男人出轨的痛苦？
万太太不但不可能跟她共情，大概会说一句：天道好轮回。
季实搬到了新住处，陈娆拎着两瓶红酒来给她庆贺。
两人点了一堆外卖，把餐桌铺得满满当当，可笑的是中餐西餐都有，炸鸡跟麻辣烫搭配。
图的就是一个爽。
两个女人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后背，最后干脆将喜欢吃的弄地上来，想吃伸手就拿。
陈娆喝了口酒，满足的叹了口气。
季实偏头扫她一眼，吐槽道：“你不是来给我庆贺的，是来撒欢的吧？”
不得不说，依照以前陈娆的生活习惯，她是不可能吃路边小吃，这么放纵吃喝的。
名门有名门的规矩，哪怕是哭，可以掉眼泪但不能流鼻涕，时刻要保持形象。
但在季实这里，陈娆就没了顾忌，放松的很。
陈娆笑道：“有什么不可以？你这又没别人。”
季实有些气恼，抓起手机转身怼着她拍：“我要记下你这鬼样子，以后换点钱花花。”
陈娆不以为意，随便她拍，还凑上前调戏她：“钱算什么，你确定不是想换个男人爽一下？”
季实斗不过她，收回手机喝酒。
陈娆嘲弄的瞧着她：“瞧你那出息。”
季实不说话，只是想起了崔瀛跟万蔷薇在婚纱店的那一幕。
她沉闷的一口接一口喝，陈娆都有些同情她了。
可是，一个人又怎么斗得过两个家族的力量？
这姑娘又这么老实……
陈娆摇摇头，由着她发泄出来。
沉默了许久，季实忽然问她：“傅三小姐不是跟唐先生解除婚约了吗？你怎么还没跟他在一块儿？”
她侧过身推陈娆一把：“去缠着他啊，去卿卿我我啊……有空在我这里吃喝，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唐立敬与傅恒雅的联姻是陈娆一手斩断的，她自己最清楚，但此刻季实的几句话像是回旋镖，扎在她身上了。
陈娆傻笑，摸摸季实光滑的脸，笑嘻嘻道：“姐妹搬新家，当然要来认认门儿，给你攒个人气。”
“不过……”她挑起季实的下巴左看右看，“我应该带几个男人来，补充阳气。”
季实：“……”
她几句不离男人，让一心想绝情绝爱的季实无法搭话。
陈娆喝得有点多，倒酒的手哆哆嗦嗦，抖了不少在地毯上，但没人在乎。她捏起酒杯喝，说道：“小果子啊，你不懂……男人……也矫情。”
唐立敬还跟她怄气呢，气的是失去了傅家的资源，还得罪了傅家。
但没关系，她迟早哄他回来。
季实忽然背后一空，差点摔倒，仰头看着陈娆歪歪扭扭的站起来。
看陈娆握着酒杯一口干完，手指一松，酒杯落在柔软的毛毯上。她踩着虚浮的脚步，豪情道：“小果子，你看着……看姐给你做个示范，怎么做一个高贵的唐！太！太！”
说完，便踉跄着脚步朝外走。
季实自己也喝得晕晕乎乎，但还记得送客，陈娆反推她：“没事儿，你又不是男人，怎么能送我回家……我、我……”她突然贼兮兮的笑，握着手机一通操作，“你等着看唐总……我让你看什么叫大变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