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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凤阙(拾一)


说这话时,太子妃的眼睛牢牢定在枕屏正中那块白玉雕刻的图案之上。
互相依偎的鸳鸯,并蒂而开的莲花……
看上去皆在诉说着百年好合,谁会想到,隐藏着的真相竟会如此残酷。
可奇怪的是,再次提起之时,当初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崔稚晚便又开口道:
“你不想要母族是清河崔氏的嫡长子,我亦从未打算接受太子殿下这一片从最初便决定要将我抛下的「真心」,这也算是……公平。”
「从未打算?」
「公平?」
李暻低嗤一声,竟觉每一个字听起来都那么可笑。
过往种种在脑中一一闪过。
太子殿下忽然明白,怪不得自那时往后,在东宫以外的地方,哪怕他只是去牵她的手,她都定要尽快寻机会抽开。
原来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她自以为知晓他的「决定」,她以为他只将她当做一枚用完便可抛弃的棋子,她以为她在帮他达成夙愿。
怪不得关于东宫二位不和的谣言,无论如何也总是难以扑灭。
因为太子妃亦在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配合着那些「谣言」,以便有朝一日,太子殿下能顺理成章的以此为由,废去她。
四年以来,李暻几乎已然相信那个醉后只知满眼得偿所愿的望着他的小娘子便是她平日藏着掖着的真心。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第一次知晓,原来太子妃的真心竟是,时时刻刻在为两人决裂的那一日做着准备。
“崔稚晚,你以为我不要子嗣,皆是因为介意清河崔氏?”
他抬手捏住崔稚晚的下巴,将她的视线转向了自己,怫然道:
“好,好得很。看样子,孤还要多谢太子妃平日里为我费心筹谋,是不是?”
“既然你早已清楚孤的「谋划」,那崔稚晚,你告诉我,这几年的朝夕相对,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
顿了一瞬,太子殿下才艰难的将话说出了口:
“难道只是……曲意逢迎吗?”
崔稚晚本可以用沉默不语,将他的揣测承认下来。
可她却好像从李暻那对深如古井般少有波澜的双瞳中尝出了难过的味道。
“倒也不至于,”
她应道:
“殿下要从世族手中收束皇权,而我要的是,天下寒门不再会像我阿耶阿兄,只要不姓这个清河的「崔」,在朝堂之上,便无路可走。
“所以,你我大概亦能算作某种程度的……殊途同归吧。”
话说出口,太子妃又害怕太子殿下从自己冗长的解释里品到了「不忍心」三个字。
于是,她赶忙再一次将「狠话」撂出:
“李暻,往后,只要是还在这一条路之上,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只是既然你我今日已将这层为各自目的遮掩的窗户纸捅破,往后便没有必要再去费心应付彼此了吧。”
“……确实是没什么必要了。”
扣在她脸颊旁的手颓然垂下,讽刺的笑却骤然挂上了眉梢,李暻轻声喟叹道:
“只是若孤不再「应付」你,太子妃恐怕便再也见不到那个让你心心念念追至此地的阿善了。”
崔稚晚的心头一瞬如被针刺。
她知道的,他给她的那个体贴而温润的阿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李暻。
“阿善,他本就只是殿下为了「驯养」我而造出来的幻影。可惜,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一个幻影呢?”
仿佛觉得这话的力度还不够中,崔稚晚又道:
“更何况,从殿下决定以「心悦」来逼迫我屈服之时,他在我心中便已经……不在了。”
“原来……他不在了,怪不得。”
李暻的面上浮现出一丝了然,开口之时,像是质问,更像是叹息:
“所以,稚娘便可以彻底不要我了,是吗?
“崔稚晚,你看,这便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
李暻至今都还记得,他与崔稚晚的亲事,曾经遭遇过崔遇的激烈反对,偏偏她自幼一贯很听这个兄长的话。
时间拖得太久,太子殿下早已不耐烦,明知他是那颗自己要深藏于圣人身边的等闲不可动的暗棋,却还是寻了机会与崔五郎在宫外暗会。
“逢之,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而已,到此刻便够了。”李暻丝毫没有转弯抹角,便将自己的不满递了出去。
可崔遇亦将话说的耿直:
“殿下会成为大梁最合适的圣人,却绝非我阿妹的良配。”
“那谁会是她的良配?”李暻冷下脸孔,反问:“长安市井中的一介商贾吗?”
“他是谁,什么身份,皆无关紧要。”
崔遇并不因太子殿下陡然倾轧而来的气势所慑,毫不退让的反驳道:
“我只看到,稚娘如今开心时可大声笑,生气时能跺着脚发脾气,流眼泪时亦不用忧虑别人担心便故意躲着谁。
“单这一点,殿下就绝无可能给她。”
李暻知道崔遇说的没有错,即便他千方百计将崔稚晚完完整整的护于羽翼之下,可他给她的那个位置,终究还是「太子妃」。
所以,他只能说:“可是,她答应了。”
太子殿下在决定要将崔稚晚娶入东宫的同时,便亦将选择的自由交到了她手中。
只要她不愿意,李暻便不会让任何人逼迫于她。
不曾想,崔遇摇头轻笑,接口便说:
“她答应是因为,殿下以前总是约李万隆玩耍,因此在不经意之间,救过她许多回。
“般般她自小便一直想见上你一面,至今亦是如此。”
这话是崔稚晚请求崔遇不要阻拦时,亲口所说。
他知太子同意将「崔圆女」从崔静徽换作崔稚晚的目的,却也怀抱一丝期待。
崔五郎想,若自己将真相吐露,以殿下的心性,定然不至于要去利用一个小娘子懵懂的执念,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他便将此话告诉了李暻。
可他大概永远不会想到,太子殿下少时频繁的与李万隆相约打马球,从来都不是「不经意」。
李暻从一开始便是「别有目的」。
所以,既然她已经应下了,他当然不可能仅因崔遇三言两语,便放过唯一一个将崔稚晚带到自己身边的机会。
可崔三郎的话,还是悄悄的钻进了他的心里。
从成亲的第一日起,李暻便清楚的知道,崔稚晚千辛万苦奔赴而来,想要见的从来不是自己。
而是那个她以为的,她听说的,她用想象堆砌而起又在脑子里摹画无数遍的「太子殿下」。
为了搏她欢喜,为了让她不悔,为了使她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身边,李暻愿意将她喜欢的人送给她。
因为,他要的,从来皆是全部的崔稚晚。
景隆二十一年,腊月二十三日。
时间悄然已至午后。
太子妃因受了寒,早已提不起力气去争执。
而太子殿下亦从头到尾,皆没有高声说过一句话。
此时,若是有人从远处窥探,恐怕也只会当他们正在如往常一般闲聊几句家常。
可谁又能想到此刻,这两个人竟在用那样平静的语气,一刀一刀,狠狠地戳向对方的心口。
方才李暻话音一落,崔稚晚当即便懂了他的意思。
她只觉方才插入心中的刺,忽然猛烈的搅动了起来,似乎不将那里捣碎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便不肯罢休一般。
眼前已经被涌上的泪糊到朦胧一片,崔稚晚低声喃喃道:
“是啊,般般喜欢的,从来只有「阿善」。”
午后一缕的阳光穿过敞开的窗子投进了屋内,落到了她的眼前。
崔稚晚忽而忍不住伸手,想要握住它。
可是太阳和光,明明都还在原地,为什么掌心一收,便成了一团黑暗呢?
崔稚晚想,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便是她错了吧。
李暻从来不是她昏暗天空中的唯一亮着的点点疏星。
太子殿下,他分明是这太阳。
而现在崔稚晚,却连他的光都已经抓不住了。
想及此,她收回探向虚空的手掌,望向太子殿下,饶是艰难,却终是将方才的那句话完整挤出:
“所以,李暻,
“我……不要你了。”

第73章 进叁
熟悉东宫的人皆会知道,你若能看出太子是喜是怒,那只会是因为,他想让你知晓,自己是对是错,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习惯使然,李暻真正的情绪从来藏得滴水不漏,绝不会给任何人察觉的机会。
所以,此刻的崔稚晚虽能看见他收敛了所有表情,不发一言的起身离开,却无从得知太子殿下到底心绪几何。
若不是,推门走出之前,他留下了那句:
“你从来……都没有要过「我」。”
崔稚晚大概永远无法确定,自己这一次,是真的伤透了李暻的心。
所以,他们二人,到此便是……「彻底结束」了吗?
太子妃只觉心中大片大片皆是无处安放的茫然。
她的双眸逐渐灰黯,兜兜转转间,终是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而脸色也愈发苍白了起来。
李暻刚一步出承恩殿,便觉凛冽的冷风迎面袭来,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日头偏斜,还是心中荒凉。
想及方才寝宫内的温度,他招手吩咐玄序着人去取「瑞炭」来。
也是在此时,太子殿下才蓦然发现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排面色战战兢兢的医官。
“怎么现在才至?”
听这问话,玄序便知方才来时,殿下竟没注意到承恩殿门外站了一堆人,也不知是步子迈得实在太快,还是彼时心绪乱了。
于是,他当即上前禀道:
“一早便候着了,只是娘子说在太极宫中时,太医署的医正已看过,就让他们退下了。”
可谁都知道,一至寒冬,太子妃的身体哪怕受了点凉风都极有可能卧床难起,更何况眼下还是落入了混杂着寒冰的湖中。
眼下,且不说今岁年节能不能照常休假,为防止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恶化,最起码这几日,典药局必须时时有人在此,日夜轮守。
这本就是东宫的惯例。
所以,几位医官哪里敢真的离开。
不过,毕竟无法违抗太子妃的吩咐,他们只得聚在殿外廊下,以便随时听候太子殿下差遣。
李暻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因心乱,眼盲至如此地步。
他抬手在眉心处按压了几下,才开口吩咐道:
“让他们去偏殿候着,再让人速去崇德坊将太子妃的情况告知孙医正。”
年节将至,这老翁早早便告假在家,已许多日不曾出现在太医署。
想来这时,也只有提及「崔稚晚」,才能劳烦这尊大佛费神赶来东宫一趟了。
取暖、医药皆已安排妥当,可刚刚明明心中好似掖着无穷火气,又恐不自觉表露出迫人的气势吓到崔稚晚,这才疾步出走承恩殿的李暻,却还是没有任何要举步走远的意思。
立于廊下,他抬眼,恰见远处宫墙之上,寒云似广幕低垂。
忽而,急风骤起,惊得一行鸿雁失序。
就这样沉默的凝视了片刻,太子殿下终是再次开了口,却是在道:
“宫里发生了何事?”
方才虽被太子妃一上来便话顶话的承认一切所激怒,以至一时被带偏了想法,可如今冷静不过几息,太子殿下很快便意识到了其中的漏洞。
他认识的崔稚晚绝非是个为了一时意气,便会不顾一切,甚至自伤的小娘子。
落湖一事,定然还有隐情。
趁着此前的片刻空闲已同今日陪侍左右的素商将事情打听清楚的玄序闻言,立刻回禀道:
“……谁知乐安县主竟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摆,将要绊倒之时,顺手就抓向离她最近的娘子求救。娘子见状,当即便伸手反扣,想将她拉住。”
可惜,太子妃最近食不下咽,消瘦的厉害,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任谁也能看出她绝无可能拿的出力气,去止住一个正将跌倒之人下坠的力量。
虽未将这番意有所指的「推论」说出口,可不自觉锁了一瞬的眉间还是将玄序的心思暴露无遗:
“于是,两人竟一同翻下廊桥,坠入了湖中。”
“踩到……裙摆?”太子殿下当即捉到了一个疑点。
玄序点了点头,不觉奇怪的道:
“今冬,贵女间忽而吹起了穿大幅曳地裙的风潮,拖地常常两尺还有余。”
文德皇后一生着力推行的「勤俭」,在她过世尚不足五年之时,便已被忘得一干二净。
如前朝一般,奢靡之风再一次借着钟鼓馔玉的世家大族相互攀比的东风,卷土重来。
且不论这些,今日崔稚晚落水,竟难道……真的是「意外」?
李暻心中有数,便没有开口去追问更多当时的细节,只是仰首,透过重叠的宫檐,再一次望向了无边寂寥的天空。
承恩殿内。
素商见太子殿下不仅没有唤医官进入,反而自己走了出去,匆匆步入寝宫,又见娘子灰败着脸依靠于床沿,垂目不语,便猜两人定是闹了不快。
殿下素来最是在意太子妃身体康健与否,每次娘子重病之时,他皆会成宿不眠的陪着。
如今又逢寒冬,别说是坠入冰湖,就是等闲受了寒,娘子一旦起了病症,都常常生出一去不会再返的架势。
可方才,素商分明亲耳听见太子妃在暗示,是自己故意落水的。
别说殿下,哪怕是自己,如果听说她这样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不管目的到底是什么,定然也会十分生气。
可真相明明不是这样。
且不说今日之事本就是因为县主忽然拉扯,单看事发之时太子妃脸上的惊愕,也绝不可能是提前预谋而后装出来的。
所以,素商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无论是此前在太极宫中,还是如今回了东宫,娘子都避重就轻的说自己落水,皆是因为没有站稳。
“娘子为什么不告诉殿下,是县主拉你下水的?”
素商蹲在塌边,哭丧着脸问道。
崔稚晚没有睁眼,寒气渐渐从内里沁出,以至于她说话时几乎已全部都是气声:
“你看见了所有经过,便应明白她不是故意的。既如此,又何必让他人借由此事,去揣度乐安生出了戕害人命的心思。”
“奴可看不出县主是不是故意!”
即便到了此刻,素商心中仍是带着气。
那么多人在场,她拽谁不好,偏偏要拉身体最为单薄的太子妃。
“莫说气话,更不要传给他人。”崔稚晚本想伸手弹一下她的脑门以作小小的警告,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到了连手腕都抬不起的地步。
她只好出声为她解释道:
“我将胆子借给她,只要有殿下在,乐安能做的最多也不过就是嘴上逞逞强,哪里敢真的当众便要我死。
“她心思不坏,”
沉默一许,太子妃的声音低至不可闻的自喃道:
“只是……容易被利用而已。”
崔稚晚想,看样子不想她出现在几日后的团拜会上的人,不止李暻。
而这个人,甚至连今岁,都不愿她活过。
只是,受寒之后,病症来的汹涌而迅速,能撑到与太子殿下「决裂」,已然已是她的极限。
如今,太子妃实在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揣摩「借刀杀人」者,究竟会是谁。
她没有撒谎,汤药确实在太极宫中已经服过一剂。
左右医官们开出的药方,于她的身体而言,都是大同小异,无济于事,实在没有必要再挨一次苦。
太子妃轻声吩咐兰时帮她平躺下,刚一疲弱的合上眼眸,便力不能支的陷入了近乎昏迷的寝眠之中。
当日夜间,高热到底还是如预料一般猛烈袭来。
神识不清的崔稚晚只觉口干舌燥,她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于现实,但强烈的渴念让她仍旧一声一声的叹着要「水」。
可是,等到温水送到了唇边,她又根本一滴都咽不下去,只能放任它们沿着脸颊,滑落枕上。
偏偏越是饮不到,焦渴之感便愈发难平,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然干枯了, 可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泪水,顺着眼角缓慢滑出。
“稚娘。”
轻声的呼唤在崔稚晚的脑海中来来去去的撞击回荡,最终汇入其他杂声,变成了一串没有意义的嗡鸣。
而在这片让人头疼欲裂的隆隆声中,不知为何,她仍敏感非常的捕捉到了一个熟悉非常的声音。
意识到那是谁时,太子妃于昏睡之中,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烛光掩映下,李暻的面庞终于从模糊到了清晰。
她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彼时心伤离去的他竟然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太子妃只觉心中各种复杂情绪重重叠压,最终竟汇聚成了足以让鼻头发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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