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打着瞌睡,在宿傩手臂上翻身,不料尾巴一空,险些顺着他衣服的空当落到地上。
宿傩捏住我的身体,“莫要乱动。”
我胡乱摇晃脑袋,权当做点头。
不过这么一摔,倒让我想到了个地方。
“我想去以前住的平原看看,春日正好,那里一定开满了花。”
“大泽吗?”
不,不是大泽。
过去发生了那件事,大泽的水染了污秽,已经没有生命存在了。
“还要再远一些....”
其实话出口我就后悔了,隐约记得自己龙形回去尚要花费不少时间,宿傩带着我走还不知要用多久。我把话咽回腹中,宿傩倒笑起来,将手伸进衣襟,一下一下顺着鳞片摸我的后背。
“那我们便去吧。”
于是我们踏上旅途。
自上次与宿傩的一战已经过去三个月,苏生期记忆模糊,只知道自己睁开眼,就在宿傩身边。
不绝雨停,“山嫁”失去留下的立场,可我无处能去。大抵是苏生时发生过什么,宿傩最近待我亲密极了,没再提过储备粮的事,我贪恋他的温度和亲手做的食物,没脸没皮的赖在他身边,只要宿傩不表现出厌烦,我便假装无事发生。
除了多出个“两面龙姬”的诨号,一切都好。
大概吧。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了两日,宿傩提议休憩,还说要就地取材,做些应季的东西来吃。我哪能错过这种好事,连忙答应,主动从他身上下来,裹上他给的衣服。
“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从前都是简单的白衣,今天这件花纹繁复,还多了一条束腰的绸带。
我不会用,转过身请宿傩替我系好。
“要蝴蝶式样。”
宿傩好脾气的一一应承,斜斜地系了道蝶翅形状的结。
我抬起头,有样学样的要替他束腰。
“随便打个结就好....”宿傩说着脸色一变,我笑笑松开手,“太紧了,阿龙。”
“抱歉抱歉。”
总之是失败了。
宿傩叹了口气,最后只系了里面那层,宽大的绸带被他随意地挂在颈上。我伸出手,摸摸宿傩露在衣襟外、也没被绸带遮住的一小块胸口,心重重的跳了几下。
宿傩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晚些再收拾你。”
说罢便拉着我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夜深,月光不明,我和宿傩并肩,旁人看不清他缩在袖中的另两条手臂,没有投来打量的目光。
此处与我们之前住的地方不同,热闹极了,处处能听见女子的笑声与歌声。我顺着乐音,看到许多美丽的女子,她们画着厚重的妆容,身周萦绕香气,令人不禁意乱神迷。其中一位注意到宿傩,大概是觉得他女式装束十分有趣,走上来搭话。
宿傩捏着她的下巴,凑到她耳侧说了什么,那美丽女子慌乱移开视线,小声回复,然后目光流连的跑走了。
“她说了什么?”
我站在后面,没听清,宿傩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邀请我去她的卧房住一晚。”
我点点头,“那我去那边的汤泉。”
来的路上我看到了温泉场,那里也有许多美丽的女子,除了养眼外还温暖湿润,我可以化回原型,在靠近泉水的地方过夜。
睡醒后再问问那些人类附近好吃的东西吧。
打定主意,我离开宿傩向温泉走去。宿傩没出声,也没有追上来。不知为何,心口被咬出一个空洞似的,呼呼的倒灌着风。我正走神,手臂被人拉住了。
“汤女?”
拉住我的男人身上带着酒气,我皱皱鼻子,有些不适。
“我是阿龙。”
“阿龙吗....哈哈。”男人高兴起来,“来那边,我们去那边。”
他拉住我的手,往温泉场中央走,边走还边扯我背后的蝶结。
“别动那个。”
那是宿傩给我束好的。
“不松开怎么做?阿龙是故意与我这么玩吗?”
玩什么?
男人没再回答,搓着手扑上来,将我压进水里。热腾腾的雾气从水面升起,我看不清楚,被男人捉住脚腕。
“当然是玩这个!”
说着他便凑过来咬我喉咙,我吓了一跳,准备化成原型脱身。可想到附近还有人类,顾忌的片刻就被打到后颈,眼前一黑,栽到泉里咽了两口水。
...我尝到水中的血腥味,恍惚中被人抱起,牢牢锁进臂弯中。
是宿傩。
“你也来啦!不去人家窝棚住了吗?”
伸手去搂他的脖颈,被他抬起右边的一只手打掉,这才发觉,他左边的一只手里正提着刚刚那个男人的头颅。
“.....”
这人不知又在生什么气,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沉默,我终于忍无可忍,直起腰去捉他的嘴唇。
几个月来,“亲吻”这种游戏我已经能做的很好了。果然宿傩松开手,丢掉男人的头,与我一同翻到水中去。
我化出龙尾勾住石头,宿傩闷声闷气的要我小声,我们两人趴在岸边,朝温泉中央看。
那里有许多男女,两两结对,光着身子,一个去压另一个,被压着的又哭又笑,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愉快。
这情形看上去有些眼熟。
宿傩凑到耳边压低声音,笑着说,“阿龙。”
“嗯。”
“你不会不知道每晚我们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吧。”
我愣了一下,“也没有每晚都做。”
“你....”
宿傩似乎想说什么,又立刻噤声。
他抬起手,在半空虚握一把,不远处便亮起小小的火光。
是什么烧着了。
“宿傩?”
“有人来了。”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篇章化骨开始啦~
“人人都像你一般不谙人事?”宿傩反问道。
这话的语气不像在夸人,我抿抿嘴唇,主动噤声。宿傩起身,夹着我,借助汤泉的雾气躲藏在更远些的地方。他压抑气息,几乎消失在夜色中,过了不久,式神的主人竟然真的显露真身。
黑发黑瞳,典型的和人长相,他身着狩衣,笨手笨脚攀上我们刚刚呆过的圆石堆,狗狗祟祟的向汤泉里面张望。
“是鬼鬼祟祟。”
宿傩忍不住纠正我说,我不以为然回复道。
“我知道,可是夜半不说鬼嘛。”
宿傩脸颊上的眼翻了翻,似乎在表达轻视。我假装没看见,继续观察那个人类的行动。
只见他伸出右手,捏了个结印,又招出一枚纸式神,看他脸上迷惑的模样,应该是不明白刚刚那枚为何无火自燃。小人形状的纸片伸展四肢,艰难的支撑着硕大的头颅,与他的主人一样,向汤泉场中窥视。
果然如我所说嘛!
“呵,官家子弟不过如此。”
宿傩发出一声冷哼,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我觉得不只是官家子弟,我听说和人中有修行阴阳道之人,也是这般打扮。”
“咒术师吗。”
“差不多吧。”
反正人类能使用的力量在我眼中都一个模样,硬要我分辨,也只能得出模糊的结论。看宿傩的表情,大抵对那人的身份有了猜测,我索性放弃思考,全都交给他来做。
然而下一刻我便后悔了。
我竟然忘记了宿傩这家伙能动手就绝对不会去想啊!
对于咒术师,他宁可错杀也不肯留下隐患。等我反应过来,已被他携着直冲而下。接着,拳头重击在□□的闷响灌入耳中。
“咳啊。”
和人没料到会有人突然袭击,整个人没防备跌到温泉池子里去。临落下前他捂住自己的嘴,除了那声短促的惨叫再没发出别的声音。
我与宿傩也跟着跳下石堆,站在温泉边上等他浮起来。
男人的狩衣灌满了水,沉甸甸的,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从池中扑腾挣脱,他死死捉着岸边突出的草根,抬头怒视。
如果不是他那头湿漉漉的乱发,这眼神还挺有威慑力的。
“你是何人!为何无故出手伤人!”
他伸手扒开贴在眼前的湿发,看清站在他面前的宿傩,大惊失色,“你——”
他认出了宿傩的四臂,若真是咒术师,他在这里大闹会引发骚乱,我和宿傩的旅行就完蛋了。无奈,我向前一步打断他的话。
“你小声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还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偷窥汤泉?”
“我...我没有偷看!”
那人脸涨的通红,我吃定他不敢宣扬,否则刚刚落下来时就不会捂住自己的嘴了。我笑着摇头,道,“大概你与我都是误会了,那就安静下来聊一聊吧。”
“我与怪物没什么好聊!”
“你说什么怪物?”
男人抬起手,颤颤巍巍指着我身后一直不作声的宿傩,“四臂多目,那是两面宿傩吧!”
“只是我的式神罢了。”
我起了玩心,便顺手拍了拍宿傩的后背,可我如今太矮,错估位置,不小心拍到他屁股上。
宿傩黑着脸陪我做戏,竟没说什么。
“很帅气吧!和你那个纸做的比,怎样。”
听我说起这个,男人脸色猛变,伸手到怀中掏了掏,摸出一叠湿掉的纸来。
啊啊,真是不幸,一张也没留下。
男人拧着眉头,满脸悲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式神,再说你一个女人,怎么能掌控如此——”
“女子如何?”我说,“你们咒术师在乎的是血缘和天赋,不是男女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
我当然不知道,我是在诈他。
男人发觉自己说漏嘴,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听到身后宿傩的嗤笑,回头看,他依旧板着脸,声音是从腹部发出的。
“我乃咒术师禅院龙子,你是何人。”
我随口编了个名字,算是报了之前那个禅院的利用之仇,不管我们这次捅出多大篓子,都让那个家族承担去吧。
男人眼神躲闪,过了好半天才回答道,“我是加茂...加茂直人。”
没听说过,还以为能听到“安倍”“芦屋”云云有些名气的。
宿傩不满,偷偷在我背后掐了一把,我回过神,对那和人小子说。
“偷窥汤泉的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现在离开此处我当没发生过。”
摆摆手,要求他速速离开。我还打算继续与宿傩泡汤,明早他答应我做些新鲜的吃食呢。
再说刚刚那个被宿傩捏爆的男人还沉在附近,被别人看到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事端。
我讨厌节外生枝,就和宿傩讨厌不受掌控一样。
可这家伙偏偏拒绝,还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我不能就这么走,你是咒术师,一定也是为了那个来的吧。”
那些汤泉里美艳的女子吗?
加茂皱眉竖目,指着汤泉中心,“你看不见吗?那边集聚的怨念!咒胎一旦孵化,方圆数十里的人都会被卷进去。”
与我何干。
从那件事之后我便决定不去插手人的事了,旧世代的残秽(神明)就该顺应世代,在此身存在消耗殆尽之前,我私心想和宿傩在一起。人类自有生死,我何必自讨苦吃。
不料加茂激动起来,完全忘记之前他自己说的男女之别,揪住我的领口,“你是禅院家的后裔,就该去做。”
上一刻还激怒的脸下一刻竟露出冷笑,“难道是因为你们禅院与五条在御前发生那件事,就一蹶不振,自甘堕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假称禅院的我也听明白了——这些咒术师家族之间好像有一些说不清楚的瓜葛。
本想用禅院之名甩脱麻烦的我恰恰落到陷阱里,被这个名字“诅咒”了。
我偷偷向后看,试图向宿傩求救。
实在不行,就干脆打晕这个加茂我们逃走吧。
宿傩挑挑眉,继续假装式神。我读懂他眼神中的含义——自己闯下的祸自己收拾。
这人就是在生气!
没办法。
我只有点头答应加茂的要求,那小子冷哼着松开手,嘴里念叨“若不是你先动手我也不至于失去所有纸符。”
听他这么说,我突然转过神来。
原来加茂执着于我并不是看重我假借的“禅院”身份,而是没有了防身用的咒具不得不拉人入伙,这根本就是宿傩不由分说就出手的错嘛!
“帮你也不是不行,毕竟我有这个最强式神。”
我弯着嘴角,将宿傩推到前面,“就当是我的赔偿,在解决那个咒胎之前,加茂要和我的式神好好相处哦。”
故意在“式神”二字上咬重音,我看见宿傩的脸忽白忽红。
实在令人愉快极了。
加茂显然还对刚刚那一拳心有余悸,刻意躲开宿傩,站到靠近我的一侧。
“事不宜迟,我们继续刚刚的工作吧。”
偷窥汤泉吗?
“都说了不是在偷窥!”
他压低声音,率先爬上石堆,又招招手,示意我们也跟着爬上去。宿傩的眼睛又翻成刚刚那种白,从鼻腔中喷气,夹着我一步跃上石堆。
“看那里。”
加茂要我们与他一同望向汤泉,最初我只看到其中的人类,渐渐的雾气翻腾,将那些人的身影隐匿其中。
“你只能看到人,是因为你注重人。”
宿傩凑到耳边,用只有他与我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些东西并非刻意隐藏,只是置身于一线之外,便让人以为自己看不到。”
他抬手,摸摸我的鼻子。
“或者说你本可以看到,却故意忽视了。”
就像本该在眼前的鼻尖,却很难察觉一样。
我蹭蹭宿傩下巴,表示自己听懂了,可真做起来没那么容易。我努力半天,也还是只能看到浓厚雾气。
宿傩轻轻叹了口气,轻咬我的耳垂,咒力从他与我接触的地方灌输进入体内。我觉得痒,侧头躲了躲。
“加茂看见又要尖叫。”
“他只能看见他想看的。”
宿傩笑着松开我,“你再看看。”
再次抬起头,差点忍不住惊叫的换成我自己,汤泉的雾气在我眼中不再是屏障,透过那些白色浓厚的,我看见巨大的人形骨架盘建在汤泉正上方。没有皮肉覆盖的头颅,本该是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邃的空洞,正死死盯着汤泉中白花花结对玩闹的男女,双臂环起,将整个汤泉箍在其中。
“好大。”
“什么?”
加贺猛地回头,满脸通红。
我不明所以,扬起下巴对着汤泉,“这么大,这么长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人类真的能成长到这种程度吗?几乎和我的本体差不多大了诶。
“虽然我的宿...式神也很高大,但和那个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
那臂骨拿来熬汤的话,能喝好久吧。
加茂脸上的红色褪去,转移视线打量宿傩,再看回来时不知为何竟带上同情的神色。
“明明是女子,尽说些虎狼之词!你和式神竟然做那种事、不,原来他竟然还没有那些...大吗。”
“当然啦、疼。”
宿傩突然掐了我一把,害我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尖。
过了好久我才知道,其实加茂根本看不到那个巨型骨架,只能感应到汤泉中盘旋着不详的咒力。
所以他好像是误会了。
他误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停更一天
日期:2020-12-18 10:25:43
在与加茂解释过后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点点头,表示我所见的正是未孵化的咒胎。
“那片温泉不久后就会被他的领域覆盖。”宿傩淡淡道,一点没有之前还带着我在里面泡汤的余悸,“身处其中的人类,也会全部被他吸收,成为力量的一部分吧。”
“谁在说话?”加茂来回张望。
“......是我。”拍拍宿傩的胸口,我胡说道,“我会使用腹语术与自己对话,这样做能理清思绪,不必在意。”
加茂半信半疑,正打算追问时,汤泉中传来骚动,我探头去看,发觉靠近边缘的地方的一对男女身侧浮出一圈一圈的红。
男子手中提着刀,女子手臂垂在身侧,血正顺着指尖滴入泉水。
不,已经没有指尖了。那对男女的小指被他们自己切下,握在手心。
这是什么古怪的生祭仪式吗?
“切指。”
“切指?”
“是男女在表达钟情,”加茂点点头,用自己的小指比划,“毕竟汤女这种营生,想要与心爱的人相守是几乎不可能的吧....”
所以才用损害□□的方式宣告忠诚吗。
人类与神明不同,□□受到伤害很难复原,也很容易丢掉性命。能让他们这么做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以及——
“汤女是做什么的?之前有个男人说唔唔唔唔?”
宿傩捂住我的嘴,不许我向加茂提问,后者莫名其妙看过来,说,“捂住自己的嘴也是你理清思绪的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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