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梅,抓紧点,我们要上升了。”
“龙姬!”
“嗯?”
她的语气急促,揪着我的角吼道,“小心!”
还是晚了一步。
先是爆炸声,随后脖颈疼痛,我侧侧头,躲开迎面袭击的纸式神。
那些尖刺、竟然是引发爆炸的火绳吗?
“不管他们,只是皮外伤,不碍事。”
我带着里梅冲破密林,浮在云层之上,围猎的咒术师难以捕捉我们的踪迹,很快放弃纷纷散去。
里梅受寒,咳嗽越加剧烈。
“宿傩大人要我跟上来、咳咳,保护您。”
“实际上现在是我在照顾你哦。”我苦笑道,“他很信任你。”
“.......”里梅轻声笑笑,冰凉的手指抚摸我的角,“宿傩大人知道必要之时我会为您付出生命。”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我吐吐舌头,瞄见地势平坦的林地,决定暂时停一停。
“里梅,”我低下头,示意她先从我背上下来,“我有话要问,可以回答我吗?”
少女皱着眉,照我说的做了,她疑惑的捧住我的脸颊。
“我会的。”
“....宿傩的命令抛在一边,你还愿意追随我来吗?等待在前方的可不是极乐净土哦。”
突然想起源信和尚的话,就随口借用了。
虽然很想有人见证阿龙大人我的战斗英姿啦,可是我要去了结的是和人的首领。
我不清楚里梅的出身,初次见面时她穿着和人繁复华丽的衣饰,想必与贵族有某种联系。若是借助她的力量抹杀天照之子,对她来说是对自己血脉的“背叛”。
搞不好会让里梅背负上“诅咒”。
“与宿傩大人的命令无关,”里梅温柔笑着,坚定地答复说,“是我的私情。”
“私情?”
少女脸猝然红了,颔首。
“您不必在意,总之请让我——”
“睡吧。”
我打断她的话,龙息溢散,没防备吸入气息的里梅双目失神,直直朝后倒去。幸亏选择的是草甸厚实的林地,我可不想看见她头破血流的模样。
“是友人的意思吗?我还是第一次拥有朋友呢。”
被里梅的情绪感染,我的脸颊也奇妙地灼热一片,龙形看不太出来就是了。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会给你带伴手礼的。”将里梅被风吹散的衣带拢好,想了想,把她脸上溅到的血也蹭干净,我扭头对藏在树荫里窥视个没完没了的胆小鬼吼道,“再不出现就没你出场的机会了!”
或许是我的语言无意识带上了神力,加茂身体不受控制,啪的一声摔到我面前。
十分狼狈。
直人扶正头上的帽子,哭笑不得的用眼神指责我。
“我没想躲,只是你们之间气氛刚好。”
“什么气氛?”
加茂直人摇头,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其实我看出他混在咒术师中间追过来,绝对是有话要说,可现在又吞吞吐吐,实在让人恼火极了。
“我没打算在你的族人面前揭穿你,留着你在那边是对宿傩的保障。”
“与此无关。”直人狡黠笑道,“反正你说的话他们也不会信。”
加茂这家伙虽然聪明,有时候真的很会讨人厌。
“既然你没有想说的话,就把里梅带回去吧。”我抬头,对着天空打了个哈欠,“我有事要做,你若想帮忙,就将碍事的咒术师引开一些。”
不想帮忙就算了。
毕竟我与他的契阔中也并没有强迫他协助我这么一条嘛。
直人愣了愣,唐突问道,“你...龙也有感情吗?”
瞧瞧,这人都说的什么话。
“以前没有,和宿傩在一起后多多少少学了点,说起来你们究竟是把我想象成什么怪物了!”
直人也好,后来的虎杖也好,似乎对我有些奇怪的偏见。
虽然不是说这个的时机,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加茂移开视线,语调平稳、字字清晰,“天性淫邪,每顿都要吃童男童女,脸好看的就留在床上侍奉....之类的。”
“呃。”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如鲠在喉。早知道就不该问的,满足好奇心的代价就是我的脸面完全扫地。
“哈哈,真厉害啊,”我尴尬的看着前足尖,“到底在说谁啊,反正不是我。”
加茂无视我的窘迫,语气突然严肃。
“龙女,你究竟要去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罢了。”
“如果你的目标是京中那位,还是趁早打消这个主意吧。”
“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他摇摇头,“你能做到,也做不到。”
什么意思?
“五条家似乎与源信联手,要利用你对付宿傩。”加茂直人说,“现在离开他身边不是上策。”
又是源信。
他最近出现的次数也太多了吧。
我有些不愉快。
“我不会对宿傩不利,源信要我有什么用?”
既然决定留在此间,我就失去度化人类的资格了。我没想去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会离开宿傩。
加茂说他也不清楚,五条家透漏的情报只有家主才有资格知晓,作为没有能力的庶子,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向我说明他的担忧。
你迟早会回来见我——源信的声音没来由的又在脑海回荡,总感觉被说中什么似的有些不安。
那就去见他吧。
我下定决心。
比起坐在京中的傀儡,眼前的和尚更具威胁。
再加上五条,我记得是与加茂禅院并称御三家的咒术师家族,和源信纠缠在一起准没好事。
低下头,脖颈处的逆鳞经过之前的袭击已经松动了,我索性将鳞片撕掉,塞给加茂,随后化成人形。
“你带着我的鳞片和里梅回去宿傩那边。”
“鳞?”
“算是信物吧,”我拍拍衣角,感觉手中空旷,“带着有我气味的东西,防止被我误伤。”
加茂抱着里梅,面色一凛。
“我来找你,不是让你做更危险的决定。”
“你明知道我会这么做。”
摆摆手,要加茂赶紧走。余光瞥见他悬在腰间的长刀,突然有了主意。
我不想用龙形去见源信。一想到他用“贪婪”的眼神看我的本体,就觉得很不舒服。
可我平时偷懒,也不曾学习什么体术。
“这个借给我。”
不等加茂反应,我抢了他的刀拔腿就跑。
远远看见加茂气急败坏的表情,心情舒畅了些。我向他挥手,喊道。
“等我回来就还你,作为交换,带些礼物给我。”
鱼就算了。
我在心中补充说。
目送加茂直人不甘离去,我终于放心,长长呼了口气。
精神松懈、脖颈被击中的地方就格外疼痛,刚刚那些禅院控影的咒术师在投掷来的东西里混了毒素,就算我不主动撕掉,颈下的鳞片也会脱落吧。
必须速战速决,回到宿傩身边。
我学着加茂的模样将他的刀悬在腰间,拿到手后才发现它并不适合在林间使用。这是一振装饰用的太刀,大概我会是第一个使它染上鲜血的使用者吧,想想还挺有纪念意义,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杀人嘛。
嗯,好像不是笑的时候。
在林间行走不久便捕捉到气息,我停下脚步,与溪水对面的源信和尚保持距离。他对我的出现并不在意,双手浸没在溪中,水顺着他的指缝流逝。分明看见了我,本以为源信会像之前那般显露“狂性”,对我的存在评头论足一番,偏偏现在一副与世无争模样,凭空让我多了几分不安。
真是够了。
事到如今还纠结正当性,我不就变得与加茂直人没有区别了吗。
于是我拔出太刀,淌水过去。
“卜部千菊丸,你还有话说吗?”
“没想到你会用幼名称呼老僧,”源信笑道,“为减轻罪恶感,还是别的缘由呢?”
“杀死幼童与杀死高僧对我来说没有区别,罪恶感无从谈起。”
只是我想与过去做个了结罢了。
听了我的宣言,源信不怒反笑,“你杀不了我。”
“你对自己有信心,还是对他们有信心?”
我抬起刀,挡下带有术式第一击。
自源信身后隐匿的咒术师双手结印,召来式神,同时使用咒具的男人凌空,自上而下劈斩而来。溪水断流,炸裂声不绝于耳,水雾散去,我看清包围过来的咒术师,粗略数也有十几人。
怪不得他不躲不藏,这和尚以自己为饵,是想把我困在这里吗?
“若你化回原型,只需瞬息,”源信摊开手,水从指尖滴落,“人的性命,在龙神面前不过草芥。”
“你在诱导什么?”
源信笑而不答。
让我猜对了。
他一直想利用我做什么事,虽然不清楚具体如何实施,必要条件大概就是“龙”出现在此处。为了这个目的,背离“拯救世人”的佛道,用人的生命做垫脚石。
......
勉强接下几招,想到咒术师用在宿傩身上的手段,不免束手束脚。
我不知道这些人中有没有像加茂一族能够控制血液或者之前的禅院利用血生出影式神的咒术师存在,因此不能贸然伤人性命,只能小心翼翼行动。
咒术师们没有与我交流的意愿,老和尚喋喋不休,总说些不明所以的偈佗。趁对方拉开距离,我在水中站定。
我不如宿傩,若不能一击必杀,迟早会被轮番拖垮。
如果是宿傩的话,他会怎么做?
“放弃吧,龙之子。”
源信嘴角浮出笑意。
“来我这边,我带你去——”
“敬谢不敏。”打断他的话,我将刀收回鞘,横在胸前,“我想到了迅速解决问题的方法。”
“你这邪龙!那刀是——”
咒术师中的一人突然暴起,目眦尽裂,恶狠狠对我说,“那是加茂的家纹,你是怎么取得此刀的!”
嗯?现在才发觉吗?未免太过迟钝了吧。
“怎么取得?我不记得,死掉的咒术师那么多,大概被我吃了,或是被踩成肉泥了。”我冷笑着回答他说,“看见就随手捡来用,你要向我讨回去吗?”
经不起撩拨的人做不到大事。
男人暴怒,失控般朝我冲过来,被我攥着手臂撂倒跌进水里。
“不必一个个送上来,给你们看个有趣的东西。”
听我这么说,对面的人止住动作,改作防御。虽然没什么用,还是称赞他们勇气可嘉吧。
我握住刀柄,借助“抽出刀身”释放神力。
“领域展开——”
果然,我看见咒术师们错愕不解的神情,不枉费我花了心思刻意模仿。身周的水被神力卷携,形成漩涡,待风浪平静,连同源信和尚在内的咒术师们被困在“神力”构造的“蜃气楼”中。
与宿傩的领域相比缺少了牛骨之山,可佛龛我还是有仔细仿制的,血色之海被替换成普通水面,虽不及他的帅气,对不清楚“真相”的对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名字的话....
“伏魔御厨子。”我笑着念出那个练习过很久的词汇。
唔,早就想这么说一次了!就算是假的也好,真的很有趣啊!
“伏魔御厨子!”
咒术师中有人悲鸣,“是宿傩的领域!怎么会——”
“怎么不会,我能使用宿傩的领域有什么奇怪吗?”
在“领域”加持下神力化作无形刀刃,精准击中处于其中的活物,我踏着水面走近,咒术师纷纷溃散,终于清静下来。
只有源信不动如山,他双手合十,似乎在等待最后一击。
我对主动求死的人没有兴趣,不过这次就破例,送他前往“极乐”吧。
挥下手中的太刀,刃身破开风、发出尖细的啸唳声。
刀刃应声落下。
出乎预料的是,刀并未切开老和尚的皮肉。手心钝痛、我握住手腕低头,足下的水面竟开出形状奇特的花。
这是什么?
在我用神力模仿出的领域中,不应该存在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是虎杖花。”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侧头、看见来人的面容。
虎杖知在三四步远的地方站着,他受了很重的伤,右手折断,隐藏在袖中。他向我走来,每走一步都有血顺着衣角滴下,混进水里。
本以为虎杖会因为对宿傩的围剿之战受到牵连,没想到他竟没有死在山里!
“怎么受这么重的伤?不过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对虎杖说,“我正要了结他,你不是有事相求吗,趁着源信还活着,快些要他为你实现了吧!”
得知感兴趣的人生还,我心中十分愉快,便想让这老和尚在死前派上一些用场,也算是他的功德。
“龙姬,你不该对源信有如此大的恶意。”虎杖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看着我的眼睛,问,“为什么?”
这种时候竟问这个吗。
仔细回想,确实如虎杖知所言,我与源信见面不过两次,他只是向我表达了渴求,并未作出伤害我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
为何我会想要杀死他呢。
“或许是本能?我觉得他会....”
嗯?他会做什么?
想不起来。
我只知道必须排除名为源信的障碍这件事。
“你入魔了,两面龙姬。”虎杖知用完好的那只手捉住我的手臂,借力与我交换位置,来到源信面前,“我要向源信师父所求之物——”
他转向源信,接着说。
“是您的性命。”
我愣住了。
混沌的思维获得一瞬清明,可还未等我弄明白原委,就听见源信如释重负的笑声。
“甚好,甚好。”
源信摊开双手,“老僧正等着这一刻。”
他的身体随话音扭曲变形,纠结成网向我张开。
我吓了一跳,向后撤离,却晚了一步。手臂被捆在身侧动弹不得,与源信化成之物接触的皮肤刺痛烧灼,神力迅速溢散,最终撑不住幻化的腿被迫跪在水中。
“这是什么东西!”我朝虎杖知吼道,“你和源信做了什么!”
“源信师父圆寂,这是活着的咒物。”虎杖面露凄凉,宣判似的对我说,“吾乃御三家五条之子,五条知。”
虎杖....五条!
果然是这样吗!
“五条知!”
他欺骗了我。
“不会让你们如愿。”
区区咒物,凭什么困住龙神?
只要宿傩还在,我就——
五条知抬手扔来一物,在我脚下砸出带血的水坑。
“宿傩的手指。”
“你不是问是谁将我击伤吗?龙女。”
“御三家联手讨伐两面宿傩,不求速赢,前赴后继只为夺走他的手指,你知道为什么?”
他根本没想听到我的答案,自顾自解释道。
“失去手指,哪怕只有一根,两面宿傩就无法展开领域,他虽是诅咒之王,□□再生也不能轻易做到。再加上你、真是可笑,偏偏有你这么一条软肋。”
“你们输了。”他说,“当你看见这根手指的时候,一切都成定局。”
五条知阖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蓝变得浑浊。我被他的眼震慑,几乎忘记自己的处境。
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看不清。
可又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能听到。
“领域展开——芥子须弥。”
话音落地,五条知的眼睛迸出鲜血、染红瞳孔,捆住我的枷锁上随之睁开数只巨大的眼睛,死死盯着,烧灼着我的身体疼痛不堪。
“强行取得的‘六眼’只能成功展开一次领域。淤迦美,怀抱着你的迷梦,永远沉睡下去吧。”
可恶、可恶,可恶!
竟中了他的计!
从一开始就是欺骗,是为了捕捉我才故意出现在那条河边。
啊啊,竟导致这般下场。
都是我的过错。
“我诅咒你,五条知,欺骗我的代价,我迟早会亲自讨回。”
生生世世,背负着我的诅咒。
挣扎再无用处,在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前,映入眼中的五条知空洞的眼眶和他凄苦的笑颜。
我读到他的唇语。
“做得好,五条知!封印了邪龙,你便能承袭家主之位。”
“我已经没有六眼了。”
“主持大局之人不一定需要力量,功绩也可保你半生安稳。”年迈的老者拾起布满眼睛的小盒,“这咒物——”
“叫他狱门疆吧。”
五条知失去视力,足下不稳,扶住侍奉在侧的仆从的手臂支撑身体。
“芥子纳须弥,可惜只能困住她一段时间。不过宿傩的手指亦被封印其中,暂时无需担心。”
“什么?”
“束缚只有一个,而她已经——”五条知欲言又止,“走吧,去向两面宿傩宣告龙女的死讯。”
“和平之世就要到来了。”
后日谈。
夏油杰抬手,扼住自己的脖颈。
“啊啊,好厉害,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他发出诡异的笑声,之后不久自称“真人”的人形咒灵也回到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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