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能幻化成龙就罢了,我做好了以人类之躯诞育子嗣的准备,可只有在宿傩身边时化不成,不是太奇怪了吗?
我很不安,不想让宿傩知道。
宿傩察觉我的迟疑,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四臂在身前交缠,做出保护的姿态。
“别多想。”
“嗯。”
我抬头蹭蹭他的下巴,转向虎杖。
“我放你走,你继续你要做的事,只要不将我们的事情向旁人泄露,便许你不死。”
“因为你是龙神,就可随意支配人的生死吗?”虎杖知并不领情,赤着足走向我与宿傩,“大悟大觉之道,我已错失良机....”
他话未说完,竟直直朝我倒了过来,宿傩伸出一手,撑住他的脸,没让他的身体压到我身上。
我吓了一跳,定神去看,虎杖知已经昏厥。
因他肤色白皙透明,我才没能发觉,其实虎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血,剩余的根本不足够他维持性命。我是龙,宿傩体质远胜常人,受了伤经常就那么放着不管也会自行愈合,可这家伙是人,脆弱的用手捏都会死,我竟忘了这回事。
“我虽放任人,若非人类主动杀我,我不曾主动害人。”我对宿傩说,“嘴上说说吃人就算了,真让他死在家里,我很难过。”
宿傩一愣,下巴磕在我头顶。
“你说这是哪?”
我也跟着愣了。
“家啊。”我说,“我说错什么吗?”
没料到宿傩大笑,单手揽住将我抱起,另一边的手将虎杖知摆弄整齐、使他平躺在地面。
宿傩看起来很开心,手心聚起荧蓝的光,将虎杖知笼罩在其中。
在做什么?
宿傩侧头亲吻我的脸颊,“反转术式,没想用在人身上,便宜这小子了。”
用于治疗的反转术式,宿傩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无暇去问,只见光芒散去,虎杖知肩上的伤口消失,沾在皮肤上的血也不见了踪迹。
“只是将伤口恢复成受伤前的模样,大部分丢掉的血已经找不回来了,让他自己再生吧。”
宿傩额上渗出几滴汗水,语气疲倦,“你瞒着我什么。”
他突然问我。
既然他问了,我不会说谎,只能对他和盘托出。
“在河边时,为了震慑伤他的东西,无意间化回了本体...可是刚刚,我又变不回去了。”
“......”
宿傩沉默片刻,道,“大概是怀孕的缘故,以后还是不要离开我身边,也不要随意改换形态...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说着,四条手臂缠过来,我有些呼吸不畅,可见到宿傩疲惫的神情,便没有开口。
宿傩睡去前,一直将我锁在怀里。我心中仿佛灌满了水,沉甸甸的,不知不觉也跟着睡着了。
再睁开眼已是黄昏,听到笃笃声,我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虎杖知背对着,正拿着刀应对案上的鱼。
“那是宿傩专用的厨刀哦。”
我坐起来,摸摸身侧,宿傩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便拉来一枚软枕靠着打瞌睡,“你也会料理吗?”
“庖解之理相通,没什么难。”
虎杖没有回头,抬手,咚的一声,粗鲁的切下了鱼头,丢到一边,“你让他救我性命,我留在这里,为你处理食材还是做的到的。”
什么嘛,鹤的报恩吗?
我揉揉眼,迷蒙间瞥见他走过来,正想着他发觉自己做不到终于放弃了,就被冰冰凉凉的鱼塞了满口。
好凉!鱼刺扎到舌头了!
我猛的咳嗽,将鱼吐了出去。宿傩推门进来正撞见这幕,大跨步过来,将我挡在身后。我眼看着他怒气冲天,要将虎杖生吃活剥似的,连忙擦擦嘴角,笑道。
“无妨,他只是好意。”
“好意喂你吃没处理过的生鱼?”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替他说情,虎杖知竟自己叹了口气,开始剥掉穿着的衣服。
宿傩冷眼看着,并无行动。
直到虎杖露出上半身,凑近。
“鱼没办法满足,你果然还是想吃人吧,佛陀割肉喂鹰,即是如此吗?”
“你绝对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双手撑着少年的前胸,阻止他继续压下去,宿傩抱臂冷眼看着,一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我虽是龙,已经不是神明了,就算我吃掉你也无法超脱,更不用说我才不吃人!”
被少年用凉丝丝的皮肤贴着,浑身不自在。无奈,我豁出脸皮向宿傩喊道。
“宿傩救我!”
宿傩愣了一下,眼中迷惑,听我求援,才后知后觉般向虎杖伸出手,提着少年后颈将他拉开。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宿傩问。
“笨蛋吗。”
我怒极反笑,“我怎么可能接受除你之外的别人。”
事到如今我也终于明白了。
这个叫虎杖知的少年根本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纯净。他扭曲,性格缺陷,一心求死。
我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宿傩也不对劲,接下来怕是要面对一场风波。
我无端冒出不祥预感。
“现在把他丢出去还来得及吗?”我问宿傩。
他摇摇头,阖眼。
我不禁哀嚎。
——这就是和人说过的“碰瓷讹人”吗!
我将虎杖关在外面,第二日打开门,他竟然还在。
可怜巴巴蹲在屋檐下,被清晨的露水打湿,白发扒在肩上,有点像蜘蛛的足。
虎杖抿唇,莫名生出些在此处呆定了的坚毅感,我怒极反笑,揪着他还未洗去血污的领口说。
“你不是要去寻求大悟大觉之道吗?留在我这里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少年微微弯起嘴角,“见识过神迹,我哪能轻易松手,从你这里说不定能拿到更好的作为替代。”
“你就这么直白的说出口真的没问题吗?”
“反正你也不肯轻易交出来吧。”
“所以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啊!”
松开手,我退到软垫坐下。与人辩论我从未赢过,区区十几岁的和人幼崽,竟使我哑口无言,真是讨厌极了。
让我无端想起前不久做过的梦。
许多年前,在这附近遇见的和尚与名为千菊丸的孩子就是这般伶牙俐齿。
如果梦境真的预示着什么的话,定是提醒我近日会碰见虎杖知这个令人恼火的家伙吧。
宿傩抱臂靠墙站着,没有帮我说话的意思。大概是教训我任性捡人回来的事,或者他也觉得人类麻烦,不愿掺和进来。
虽说被虎杖知的眼睛迷惑一时冲动将他带回是我考虑不周,宿傩脸上毫无掩饰的幸灾乐祸之情也太过分了!
“.....”
我揪着软垫生闷气,虎杖见我不理会他,看看之前被丢弃在地上的鱼,自觉捡起拿去水边清洗。
抛开扭曲的性格,珍惜食粮这点还算不错。我松开拧着的眉,心绪平复一些,转头对宿傩说,“你有事要做。”
他没有否认。
我猜到了。
宿傩很少将我一人留下,最近总是神出鬼没,里梅和加茂也许久没有露面。
宿傩好像在担心我离开他的视线,又很难时时守在我的身边。若连这么明显的变化都察觉不到,别说是龙,作为伴侣也不合格。
“你有事就去,不必顾虑我。你曾说不想成为我的枷锁,现在这么束手束脚,倒让我觉得不自在了。”
“你知道我不会做于你不利的事。”宿傩没头尾的说。
我笑着点头。
“我从未怀疑过你。”
说罢,宿傩便出去了。阖上门前,他留下意味不明的嘱咐,“近日山中有异变,你不用理会,与那小鬼留在家中,不要随处走动。”
我满口答应着,不耐烦推他出去。
宿傩不善表达,我明白他留下虎杖知的缘由。多半是担心我闷的无聊再出去捡回什么乱七八糟的,干脆就留下眼前这个现成的供我消遣取乐。
哈,哪有养人类幼崽来取乐的啊。
我没好气盯着虎杖知,用小石子丢他脚跟。
“你为什么不逃走,伤口又不痛吧。”
虎杖看看我,再看看手里无头的鱼,笑道。
“现在离开没什么好处,时机哪是那么好碰见的。”
“可我说了我只是龙,不是神...这话也不对,总之我现在只实现一个人的愿望,你留下我也没东西给你。”
虎杖知愣了愣,“你说的一人,是指那个男人吗?”
“我以为你会害怕他。”
少年苦笑,鱼被他攥出血水。
“不过有异于常人就要被当做怪物,这种事才奇怪。”
少年白发苍瞳,在和人中生活想必也困苦不已,所以才来到山里,想要获得某样能逆转命运的东西吗?
不好,这样一来我倒对他生出些好感了。
恹恹闭口,示意他自己找些事情做,我占据窝棚最凉快的一角,摆弄宿傩做给我的木雕。
期间虎杖知吃掉了那条鱼,当然他自己吃的时候拿火烤过,闲余都靠着墙角闭目养神,直到傍晚宿傩回来,我们都没有交谈过。
宿傩将猎来的兔子去皮放血,料理成松软的肉块,我端着碗,还没将兔肉送入口中,便听见宿傩对虎杖知说。
“小鬼,你知道源信吗?”
虎杖拿箸的手抖了一下,面色微改,“知道。”
“你来山里,为了找他?”
“正是。”
我听见冷哼声不明所以,抬头看他的脸,宿傩又闭口不提。
气氛怪异。
后半夜这两人以为我睡熟在屋外说话,我才知道缘由——宿傩要找一个叫源信的和尚,虎杖知亦是为了那和尚而来。
宿傩要杀人。
虎杖为求人。
这源信和尚究竟是什么人物,竟引起宿傩的注意?我心里揣着疑惑,睡不安稳。宿傩照旧将虎杖知关在门外,自己回到屋内。他伸手摸到冰凉床褥,知道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他没有问,只枕着我的颈窝,呼吸沉重。
我转身钻进宿傩的怀抱,脸贴在他温暖厚实的胸口,听他规律平稳的心音。
“宿傩。”
我轻声说话,他亦轻声回应。
虽贴着他的皮肤,感受到温暖的气息,却觉得宿傩离得很远。
我不禁抓住他的手,死死扣着,努力压制几乎冲破喉咙的剧烈心跳。
“怎么了。”他问,“腹中不适吗?”
我摇摇头,鼻尖酸楚。
“好像要变天了。”
“是吗。”
宿傩笑着,抚摸我的头发。
就像应验什么似的,屋外传来落雷声,之后下起雨来。
日期:2021-02-09 19:39:03
天明雨晴,宿傩又匆匆出门去,临走前絮絮叨叨嘱咐说我一定要和虎杖一起留在家里。
我含糊答应,转头把浑身湿透的白毛小鬼放进窝棚。
“唔,你做什么。”
被我撑住墙壁堵在角落,虎杖知透明白皙的脸皮浮出红润,视线躲闪。
“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他犹豫片刻,道。
“我对你的皮肉没兴趣,分明还是个小鬼,哪来这么多奇怪心思。”
故作冷笑、我掐住他的下巴,补充说,“两个方面的意味都有。”
虎杖恼羞成怒,猛地拍打开我的手,“那你有什么企图!”
“别把话说这么难听嘛。虽然宿傩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在这个窝棚下了禁制,别小看语言的力量。”
“什么?”
虎杖显然没有察觉到萦绕在四周的咒术气息,四下打量张望。不过这孩子的眼睛真的很好用,很快就找到术式施展留下的蛛丝马迹。他指着门的方位,有些吃惊,“那个男人在那里留下了诅咒?”
“没错,只要我们俩人中其中一个擅自离开窝棚周围,就会受到咒术侵蚀。后果当然是——”
我指着他的胸口,笑道,“你会死掉哦。”
“唔!”
虎杖知满脸不可思议,“为什么死的是我?”
“不然还是我吗?”
宿傩吃准我不舍得虎杖莫名其妙丢掉性命,才用他牵制我的行动。我虽然喜欢他的运筹帷幄,可把这些心思用在我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么可能老实待在这里,当然要用双手去确定啦。
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件事还是宿傩教给我的。若只是躲在后面受他庇护我也太逊了。以及那片山林里还有我在意的东西,不亲自前往消除,作为此地实际上的领主,怎么都不会安心。
“你要做什么?既然知道禁制与我的性命联系,我不会允许你轻举妄动——”
“没想到你是贪恋生命的类型,明明之前还说什么‘割肉喂鹰’云云的大话。”
虎杖知恨恨瞪过来,“与生死无关。”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没有一丝一毫虚饰。
“我的性命也好,他人的性命也好,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所以我想至少让大家能走向正确的死亡。”
“献身于我,被吃掉也是正确的死亡?”
“至少你饱腹一时,其他无辜的人类就能躲过被你吞噬的厄运。”
这孩子,究竟把我想象成什么怪物了?
想起当初自己也是被当做山嫁献给宿傩的牺牲品,突然有些尴尬,果然这孩子无论眼睛还是经历,都和我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或许是我看重他的缘由。
不,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说的好。”
“那就选择你喜欢的死亡吧。”
我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臂冲出窝棚,在虎杖反应过来前,化回原形将他甩到背脊之上,继而腾空而起。
白发小鬼颤颤巍巍搂住我的后颈,声音被风冲击变得细碎。
“你你你!”
“叫我龙吧。”
“不是称呼的问题!”
虎杖知吼道,“我会死!绝对会死!快点回去啊!”
“不会的。”
宿傩的禁制只说我与小鬼任意一人溜走小鬼就会死,那么我和他一同离开又如何呢?
反正只要我和虎杖知绑定、呆在一起,就没问题了吧。
有空隙不钻,不是我(龙)的风格!
“庆贺吧,乘龙你还是第一人,宿傩都没骑过我。”我闭着嘴说话,风从齿缝灌进来,语句含糊,“啊,除了晚上。”
“你这不害臊的龙女啊啊啊啊!”
虎杖手指扣紧我喉咙附近的逆鳞固定身体,其中要害他却浑然不知,我吃痛,边倒抽冷气边在云层里寻路。
好在见到虎杖知的地方距离不远,在我忍无可忍将他甩下去前终于到达目的地。
雨后的清晨凉爽,即使在夏日,浑身湿透在天上被风吹几乎等同酷刑。后知后觉自己的行动对普通人类来说有些严苛,事已至此,也只有吹着口哨假装没有发现。
虎杖从我背上爬下来时,双足颤抖,难以支撑身体。歪歪扭扭地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幸好我敏捷,伸手揪住他的后领。
“小心啊。”
一只袖子还没穿好,我勾着手指等待小鬼稳定身姿。虎杖拍拍衣服的褶皱,赤红着脸看向别的地方。
“你去穿好衣服,再来与我同行。”
“哦。”
啰啰嗦嗦的,和宿傩似的。
我不耐烦,将腰带塞好,追上小鬼的脚步。
“走吧,赶在宿傩回家之前,我们去找到那个叫源信的和尚。”
虎杖还不知道我的目的,神色奇怪的看过来,却没发问。
看他这副滑稽的表情,我笑着解释,“你有事相求吧,我也有事情要问他,目的暂时一致。”
我拍拍他的后背,催促虎杖快些带路。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索上的鱼,是同伴(朋友)哦。”
日期:2021-02-12 21:29:31
面对我的催促虎杖纹丝未动,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换了只手轻拍他的后背。
“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吗?我们该出发了哦。”
宿傩不知今天会出门多久,若是提前回来撞见我们不在窝棚,定要发怒。倒不是说我打不过他,不管不顾的话我会赢,但要边打架边顾及人类少年的性命,这么做就太麻烦了。我讨厌复杂的事,多半会中途放弃,任由宿傩将怨气释放在虎杖身上吧。
对自己的没耐性我还是蛮有自知之明的。
“总而言之,现在不赶紧动起来.....嗯,中间不解释了,反正就是你会死。”
虎杖皱眉,拍掉我放在他肩上的手,“说话含糊是你的坏习惯。”
“这个时候就不要指责我了吧,你就当做神谕....神说话都这样。”
“迟早有天你被自己的懒惰害死。”白发少年说着,向前走去,“顺带一提,我并不知道源信大师的所在。”
“我仅仅知晓他来到附近,还未见到他便被你掳走。”虎杖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多管闲事。”
“.......所以那时你是故意弄伤自己,引诱和尚来救你”
虎杖没有承认,表情却是默认了。
虽说我早前就隐约猜想自己做了多余的事,被劈头盖脸的指责“多管闲事”还是有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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