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同踏出草堂,宋恬道:“花花,你找遗物做什么?”
“不许这么叫我。”梦玦道。他寻思过,这种称呼一般是用在仙子身上的。
“花花。”她似是没听到,又唤了一声。
梦玦:“……”
他详作生气,语气硬冷:“你不怕我?”
“您虽然年华垂暮,但一直慈眉善目,关爱晚辈,所以,我为何要怕您?”宋恬难得夸赞了他。
这话是夸人的不错,但梦玦听着每一个词都不对劲,年岁这点小事,她跟自
己没完了。
“别闹。”他颇是无奈道。
宋恬微微一怔,心道他是生气了,心往下一落,有些自责。
她正欲在说什么,梦玦又开口了,语气里透着得意。
“嘲笑我是不,你的麻烦又来了。”
宋恬抬眸,只见黎明的微光中,磐石峰前,立着一个人。
他看着她,眼中的欣喜之色,藏不住。
宋恬的脸色骤然一变,冷冷道:“他怎么又来了?”
她本以为,上次月明峰下,会是最后一次相见。
他们之间相距十余步,颜嵊见她瞧见了自己,一步步上前,最后竟然‘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她的面前!
宋恬愣住。
少年竹马,十余年前订下婚约的郎君,如今的陌路人,此时此刻,正跪在她的面前,仰着头,泪水盈眶,从脸颊上,一行行滚落。
“恬妹妹,求你听我说完这句话。”颜嵊拉住她的衣角,无限卑微。
宋恬太过震惊,以至于一动不动,什么话,都未说出口。
梦玦看着她的神色,忽然大为后悔,自己刚刚在说些什么,得意什么?倘若她念及旧情,在此回头,那可就……
他心乱如麻,也无暇分心去想,自己在意着什么。他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准备等她说出‘回头’相关的字眼时,就一把将她摁住,拖回屋。
两位师兄、白萩都站在草堂的窗棂后,小心翼翼地看着。
黎明风很大。
狂风卷起碎雪,落满颜嵊的发与肩。
只听他哀声道:“恬妹妹,我以心魔起誓,我爱的人,始终是你!”
心魔起誓……
这可是修道之人,平生能发的最大誓言。倘若违背了,必然在渡劫时,被心魔困扰,难以突破境界。有甚者,还会丧命。
可宋恬只是摇头,她回过神来,目视远方,淡淡道:“颜嵊,一入道门,前尘尽抛,我说过,我已经放下了。”
他泪流满面,道:“恬妹妹,你还在恨我吗?过去,纵然我有万般不对,难道没有一点好?愿你看在过往十余年的情分上,看在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看在乱世之中,你我互相扶持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宋恬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忽然把颜嵊给问住了,他迷惑地想了想,道:“你是恬妹妹。你还是谁?”
“我还是个剑修。”
她抬起眼眸,东方群山中,黎明的光芒,已经渲染了半边天。
她伸出手,幻化出凝光剑,剑刃映着今晨的第一道曙光。
宋恬挥剑,斩断衣角。
她转过身,冷声道:“剑修,从不回头!”
她好绝情。
颜嵊跪在雪地里, 膝盖又冷,又疼。他张着嘴,仰起头,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 还有旁边那少年, 脸上的那一抹刺眼的笑容。
雪花落入口中,是苦涩的。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飘在这冰天雪地里:“恬妹妹, 我不惜一切,不顾自尊来求你, 你就这么对我?你当真就这么绝情?”
“砰!”
她阖上厢房的门。
那少年居高临下, 乜了他一眼,微微冷笑:“自以为是。”
颜嵊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欺他只是个筑基期小弟子,想不留痕迹地打击他:“你少管我们的事!”
金丹期修士的威压朝少年袭去, 却似遇到了一堵墙,狠狠地反弹了回来。
一股强力撞到颜嵊的身上, 他哀嚎一声,被击飞到磐石峰的河对岸。
颜嵊疼得要命, 感觉浑身的骨架子都快散了,金丹也快碎了。正当此时,他看到一双熟悉的靴子, 是有量山弟子的月白色云靴。
姚枳枳俯身看着他。
她的眼眸里噙满泪水, 一滴滴, 落到了颜嵊的身上。
断弦的泪珠打湿了颜嵊的心, 让他在濒临窒息的时刻, 多了几分柔情。他绝望地想, 纵然宋恬弃他如草芥,可还有人,深深爱着他!
“枳枳……”他喘着粗气,唤她的小名。
姚枳枳听到了,却在笑。
她近乎癫狂地大笑,像个疯子。她听到他的呼唤,并未感动,只是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颜嵊,我是瞎了眼,才爱过你!”
她想起了‘浮生宴幻’,想起刚刚目睹的一切,想起这些时日。
倘若无人将她从幻境中唤醒,恐怕今时今日,她还在为爱癫狂,反复胡思乱想。原来,他的别人面前,是那样卑躬屈膝啊!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颜嵊不爱她。
并不是因为她不够好。
她抬脚迈过颜嵊的身体,这个自私自大的男人,不配得到她的喜欢。姚枳枳一直朝前走,来到磐石峰下。
“宋恬。”姚枳枳唤了一声。
宋恬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天色渐亮,她看到姚枳枳站在风口,鬓发凌乱,泪痕未干。
这是走出‘浮生宴幻’后,俩人的第一次相见。
姚枳枳的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恬姐姐,在幻境中带我出来。”
宋恬想,都怪梦玦设局,谢她做什么。
她瞥了一眼始作俑者,后者眼神飘忽,假装没看到这一幕。
晨曦的光芒落下,照得雪地灿烂,远山罩着金光。
她莞尔一笑,道:“你没事就好。”
短短几个字,听得姚枳枳还想哭。
但姚枳枳硬生生忍住了泪意,上前一步,低着声道:“恬姐姐,请你小心贵宗的衡阳子,他曾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怕是要对姐姐不利。”
宋恬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叹息一声,泪水又涌了出来,喃喃道:“救我的是你,先前有婚约的也是你,为何谢我呢?我胡思乱想这么久,今日才……”
宋恬安抚她:“心魔既除,何愁仙途不畅?”
姚枳枳猛然抬眸,望着她,过了半晌,才道:“我知道。告辞了。”
日出远山。
她走过雪地,又来到颜嵊的身边。
“你走吧,不用再回有量山了。”她斜了颜嵊一眼,终于狠下心,道:“我会告诉爹爹,你不会再回来了。”
颜嵊嘶声道:“你……”
云靴踏过雪地,发出吱吱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孤独地躺在雪地里,日照中天,照亮了全世界,而他的心里,却再也没有一缕光芒落入。满满的,全是阴霾。
剑尊身死道消,震撼了整个七星剑宗。
日出时,云华被玄冰铁锁锁在了七星殿中的石柱上,三颗除魔钉打入他的元婴,他整个人,垂着头,已经奄奄一息。
七星剑宗掌门、剩余五位峰主,都在殿内商议,如何处置云华。
只听掌门痛心疾首道:“诸位都知道,云华虽然曾是我师弟,但是本掌门,从未纵容他做错事,磐石峰灵田那事,我也是禀明剑尊,逐他出宗门。可他竟然因此记恨剑尊,对天河比试做了手脚,最后弑杀剑尊,想要嫁祸他人……试问,七星剑宗,本掌门,哪里对不住他?”
众峰主都道:“掌门息怒,是云华心生魔念,跟您无关。”
掌门这才心中舒服了一些,又质问云华:“孽障!你到底是如何对天河比试做了手脚?”
石柱上,云华遍体鳞伤,闻言露出一抹冷笑:“不是我。”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抵赖?”
“都这个时候了,”他吐出一口血,哑声道:“我还有必要抵赖?剑尊是我杀的,灵心递了剑,我亲手捅的!但剑阵,绝非是我做的!我疯了才要去闯扶光剑阵?!”
掌门并不相信他的话,啐了他一口,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诬陷灵心。”
薛泓犹豫了一下,起身问:“掌门,关于这灵心……”
“灵心,是七星斩月剑的剑灵。”
“啊?这?”
几名峰主都惊诧不已,昔日只知灵心是器灵,却没想到,他竟然是镇宗之宝,七星斩月剑的剑灵。
衡阳子道:“难怪掌门相信灵心,剑灵与主人结有死契,灵心既然身为剑灵,绝不可能杀了剑尊,甚至是有一丝妄念!”
掌门颔首:“是。灵心诞生一百多年了,一直伴在剑尊身边。当时,他感应到剑尊有难,当即到了剑阵中,可惜已经晚了。”
“可他为何不陪着剑尊入阵?”薛泓疑惑道。
“这是剑尊的安排。”掌门道。
七星殿里,云华还在一边辱骂灵心,一边嘶吼。只是无人再相信他说的话,掌门问:“依诸位看,如何处置云华?”
长水峰峰主曲伤别冷冷道:“当然是千刀万剐,为剑尊报仇!”
剩余几位峰主都看着她。
谁都知道,在云华还是玉虹峰峰主时,与她长水峰的关系最好。如今她第一个跳出来,赶尽杀绝,试图洗去自身的嫌疑。
衡阳子道:“杀他是必然的。只是分怎么杀?”
曲伤别道:“我都说了,千刀万剐。”
她似是觉得不过瘾,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在整个七星剑宗的弟子面前,刮他的神魂!”
所谓刮神魂,就是肉身凌迟,再将元婴刮成无数片。
她谈笑自若,仿佛在说切菜。
云华破口大骂:“曲伤别,你个贱人!想当初灵田里的妖骨,不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她轻描淡写道,走到石柱前,只听‘喀嚓’两声,将云华的下巴掰断,流了一地的血。
掌门拍板:“既然如此,那就三日后行刑!”
“三日太久,迟则生变。”衡阳子提议道:“天色已亮,不如,就现在吧。”
掌门颔首:“可。”
他起身要离开,薛泓道:“掌门!扶光剑阵一事,尚且有诸多疑点……”
“累了,回头再说吧。”
掌门摆了摆手,离开大殿。
薛泓无法,他看着七星峰弟子将云华带走,想说什么,但又想起磐石峰灵田下,那坑底的皑皑白骨。
众人散去,只留下薛泓站在七星殿中。他看着四周,看着象征着‘七星’的石座,想起扶光剑阵中,阿恬说过的话。
他叹息一声,挥袖离去。
云华是在众目睽睽中被处刑的。
他被绑在七星殿前的盘龙柱上,元婴和肉身,都在遭受着极刑。
他的每一声惨叫,都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激起一群群飞鸟,朝外散去。
正午时分,整个七星剑宗的弟子都聚在七星峰上,鸦雀无声。
宋恬在队伍的末尾,梦玦在用手遮住她的眼睛。
今日姚枳枳才走不久,七星峰弟子就乘风到了,说掌门有要事,要召集所有人。她原本不想来,但听梦玦念叨着,要去天河殿瞧瞧,于是就来了。
天河殿外挤满了弟子,他没去上。
一声声惨叫让梦玦都听得心烦,他冷冷道:“云华纵然可恶,但这等酷刑,岂是剑修所为?”
他又伸出一只手盖住宋恬的耳朵,留下另一只耳朵,听他讲话。
宋恬被他遮着眼,道:“花花,你这岂是君子所为?哦,你这是顽童所为。”
“我不小。”他冷着脸道。
“你老。”
“……”
两位师兄和白萩都在那里堵着耳朵闭着眼,在场的剑宗弟子,几乎无人想目睹此惨状。
玉虹峰的弟子,更是个个不想听,年龄小的,已经被吓哭了。
薛泓走了过来,见剑宗的弟子,大多在一起瑟瑟发抖,再看那七星殿下,掌门等几人,都在饶有兴致地瞧着。
这哪里是给剑尊报仇。
这分明是给自己泄愤。
他心中一寒,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走到弟子群中,将堵着耳朵闭着眼的白萩抱了起来,又传密音,同徒弟们说了几句。
宋恬听了,十分欣喜,脸朝上一仰。梦玦的手正覆盖住她的眼,她这样一动,柔软的唇摩挲过他的掌心,惹得他心里痒痒的。
至于薛泓在说什么,身旁人在聊什么,他压根没有去听,满脑子都在回忆刚刚的触感。
“师父果真这样想?”宋恬问。
薛泓道:“嗯,不知你们怎么样?”
几个徒弟异口同声道:“都跟师父一样!”
薛泓笑了一笑,徒弟们也笑了。整个磐石峰队伍里,只有梦玦心不在焉。他连要去天河殿的事情都忘了,又朝她伸出手。
师父在此,宋恬当即一手打掉他的魔爪。
他愣了愣,挨过来,低声道:“就这样讨厌我?”
宋恬想,她刚刚跟颜嵊决裂,可不吃思想控制、道德胁迫这一套。她亦是低声道:“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梦玦:???
俩人离得很近,又是窃窃私语,就连神态,都显得亲密了几分。
在她的身后,师父、两位师兄,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饶是再迟钝,也觉得,某件事有些不对劲……
没等他们细想,玉虹峰的队伍里,忽然起身一个少女,只听少女高声道:“掌门,诸位,你们既然有心羞辱玉虹峰,那么我等今日,便集体退出七星剑宗!”
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七星殿外,立刻有人出声呵斥她。
“云华犯下滔天大罪,理应受刑, 难道这算是折辱你玉虹峰吗?”
众目睽睽之下, 任皎月道:“云华他是玉虹峰的罪人!他杀了剑尊、严无炽, 该死!但是你们不给玉虹峰留一点面子,这七星剑宗,我是待不下去了。”
曲伤别冷笑道:“怎么, 我七星剑宗,还少你一个不成?”
任家是修真界第一炼器世家, 掌门见状, 忙道:“小弟子无知,诸位,切莫动怒。任皎月,当众处置云华, 并非为了羞辱你玉虹峰,他是整个七星剑宗之耻, 才应该以儆效尤,严惩不贷!”
盘龙柱上, 云华的肉身只剩下一半,石板上流着一滩血,一旁的元婴发着刺耳的尖叫。
任皎月不屑道:“没错, 他是七星剑宗之耻, 而我待在剑宗, 也挺丢脸的。”
她家世代炼器, 若非仰慕剑道与上古天河宗的强盛, 也不会来到七星剑宗。
可如今, 玉虹峰光耀不在,她也不想留下了。
余下的玉虹峰弟子,大多是修真世家出身,平时嚣张惯了,最近不得不缩着头做人,早就不耐烦了。云华身死,以后玉虹峰在剑宗的地位,岌岌可危。
见任皎月要走,纷纷起身:“我们也走了!”
“玉虹峰,不陪你们玩了!”
磐石峰师徒一脸惊愕。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要退出七星剑宗的,不是他们,而是飞扬跋扈的玉虹峰……
见事态严重,掌门带着几位峰主,前来劝阻。
七星剑宗走几个弟子不要紧,但是玉虹峰特殊。他们峰上的弟子,有几个都是顶级世家出身,随身带着不少的资源。
这也是为何过去,每当玉虹峰和其它山峰发生冲突的时候,掌门都更偏袒玉虹峰的缘故。
“任皎月,你是新一代弟子里的佼佼者,这些年,剑宗培养你到结丹,你要知恩。”掌门语重心长道:“可不要一时意气用事,云华死后,你们很快会有新的峰主。”
他又扬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七星剑宗,也是唯才是举。今日,但凡有一甲子寿数内,结婴的弟子,皆可做玉虹峰之主。”
全场静悄悄的。
一甲子寿数内结婴的弟子,放眼整个七星剑宗,只有一人。
掌门恰恰也想到了此人。
他望向磐石峰师徒,与宋恬对视。他心知,剑宗不能再错失一个剑道天才了。
“宋恬。”掌门点名。
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宋恬早已习惯了瞩目,反倒是梦玦冷着脸,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起身。
“我刚刚说的话,出言无悔。”掌门笑着道:“宋恬,你虽然年岁不到三十,但已结婴。七星剑宗是一家,你可愿做玉虹峰之主?”
衡阳子、曲伤别忍不住出声:“掌门!玉虹峰峰主一事,岂可儿戏?”
“本掌门之话,是儿戏?!”
化神期修士的威压袭来,两位元婴期的峰主,顿时噤声。
整个七星剑宗,几乎所有人,都在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宋恬。
虽然剑宗的峰主之位,都是元婴期中期以上的修士,但并非有了元婴期的修为,就能当峰主。一来峰主之位难有空缺,二来,每个人的家世不同,身上若无一点资源、背景,在剑宗很难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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