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路。”她道。
任皎月愣了一下,还在犹豫不决,宋恬已经走远。她慌忙跟上,在后面道:“你知道在哪里?可别白送了性命。”
扶光剑阵里杀气已消,但风雪似乎听得懂人言,一阵风卷起落雪,又朝着任皎月扑去。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任皎月带来的法器,全碎了。
宋恬回眸,好心提醒:“这剑阵的主人性情顽劣,若是露怯,怕是剑意又来了。”
高阶法器全都碎了,任皎月惶恐,只得死死揪住宋恬的衣角:“这不是性情顽劣……这是,大魔王吧!”
莹莹雪光之中,她微微一笑:“可不就是,大魔王。”
剑气散了。
宋恬踏雪而行,雪落眉心,似一朵冰花。
任皎月亦步亦趋,不敢说话,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宋恬道:“到了。”
“这是何处?”入目都是白茫茫的雪原,并无一点区别。
“应是生门。”
她问:“何以见得?”
宋恬持剑,在雪地上随意画出一个剑阵,指着道:“剑阵一般都是这样布局的。”
任皎月当然也学过,但她不敢信,道:“扶光剑阵,岂是寻常剑阵?”
“有道是,万法归一。”
宋恬不再多说,脚踏罡步,持剑划开雪空。只见眼前白光一闪,纷纷扬扬的雪花停留在半空中。
空气扭曲,光影交错。
雪地上多了一个大漩涡,与来时很像。
她指着道:“你出去吗?”
任皎月当然想出去。她的高阶法器全碎,留在这里只是等死。她绝处逢生,万分欣喜地朝前奔去,忽然脚步一顿,回眸道:“宋恬,你不走?”
大雪孤原,宋恬望向远方,淡淡道:“不急。”
任皎月的心头忽然布上疑云,没有再上前,手摸向自己唯一的一把剑。
一切小动作都在宋恬的眼底,她并不在意,人皆会如此。
“就此分别吧。”
宋恬转过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任皎月怔了一怔,没料到她一点也不解释。任皎月的脸颊火辣辣的烫,手从剑柄上滑落,含泪道:“你莫怪我多心,我师父杀了师兄,我怕……”
她看着旋涡,心知不如一试。留在剑阵里,怕是难以活命。
她想走了,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宋恬!”
宋恬回眸。
风雪里,宋恬的长发被吹开,落到她的眉眼上,与雪花一起,无端添了几分凌乱的美。
任皎月道:“我……我告诉你渡劫的事情,你以后切莫告诉他人!”
什么渡劫?
宋恬想了想,才想起,任皎月渡劫时,玉虹峰曾动用阵法,替她抵御天雷劫。
可任皎月不知,她早就知道。
毕竟她那时也在渡劫洞府里。
她笑了一笑,并不在意,道:“好。”
任皎月眼睁睁看着她扬长而去,面不改色,心中百味陈杂,不知该说什么。
她们都是剑宗的‘天才’。
只不过,宋恬磨剑十年,任皎月后来居上。
任皎月的眼里从来看不上任何人,便是宋恬在龙潭秘境里夺了天榜第一,她也只觉得那是侥幸而已。
直至今日。
她才甘拜下风。
任皎月垂下眼,只身踏入旋涡之中,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睁开双眸,终于重回七星峰。
离开‘生门’之后,宋恬继续在茫茫大雪中踏行。
途中,她遇到那个天河遗脉的弟子,浑身已是伤痕累累,恨不得立刻离开扶光剑阵。
宋恬将‘生门’告诉了他,天河遗脉弟子立刻去了。
茫茫天地,又只剩下她。
六个人中,严无炽的身躯被大雪掩埋,看不到了;剩下云华、沈明灭俩人,不知所踪。
一阵风卷起。
雪花被吹成了雪球,在雪地上滚动,像极了绣球花。
她心念一动。
一道光芒闪过,金光虚影若隐若现。
宋恬知道,那是他的一缕神识,与梦莳花中所见一般。
无数个绣球花在雪地上翩然起舞,她看着只觉得好笑,却忍住笑意,一脸严肃。
最后还是他先开口,金光虚影浮现于空中,听语气似是有些不满:“你既然寻到生门,为何还不走?”
宋恬抬眸。
她看着熟悉的身影,冥冥中,他的虚影与天河殿内画像,交叠在一起。
只听宋恬不紧不慢道:“好久不见,混世顽童。”
梦玦:???
他抿了抿唇, 寻思了半天,语气极其幽怨:“……过去的事情提起来做什么。”
宋恬故意道:“老人家,您到底多大的岁数?”
“不许问我年龄, 也不许用敬称。”他凶巴巴道, 就是有些色厉内荏, 像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宋恬还在笑。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眉心的雪花仿佛也随之绽放。梦玦看着,神情不觉就柔和了。
他岔开了话题:“我刚刚在问, 你怎么还不走?”
漫天飞雪之下,她的眸光穿过金光虚影, 在雪原高处, 眺望远方:“我想试一试破阵。”
“我可以告诉你。”他仗着自己只是一道金光虚影,欺身上前,道:“你既知这是我的剑阵,那么……”
“不必了。”宋恬直言道:“我要自己破阵。”
光影停滞。
梦玦定定的看着她。
相识以来, 她不知拒绝了自己多少次……
哪怕他轻轻一抬手,就能帮她直接解决不少大麻烦, 也被她谢绝了。
梦玦生来自负,极少被人拒绝, 不由得心头微恼。这是他的剑阵,哪怕没了杀气,也不是能够轻易破开的。
他倒要看看, 这个比他还狂傲的仙子, 究竟能不能做到。
他不言, 随即化作一道金光, 落入宋恬的耳垂上, 变幻成一朵四照玲珑的梦莳花, 随风轻轻晃动。
“你做什么?老梦?”她微微有些不适。
“……换个称呼!”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好吧,”宋恬实在不想跟他斗嘴,于是道:“花花,你下来。”
梦玦没出声,正神思缥缈,想着这个称呼是否合适。
宋恬见他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有意装死,也懒得多费心思,只当他不存在了。
她提剑,朝远方行去。
七星峰后,扶光剑阵前,任皎月被众人团团围住,稍作休养,终于缓和了很多。
她讲完了剑阵中的遭遇,众人神情各异。
掌门还在反复确认:“你说,云华他杀了你师兄?”
“嗯。”她恨不得当场发毒誓:“我有何目的,诬陷一个已经被逐出七星剑宗的人?”
薛泓则是问:“你说阿恬她不愿出来?”
“她可能是想破开扶光剑阵吧。”任皎月道。
一直沉默的剑尊忽然出声:“这不可能!”
任皎月弱弱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可她执意不肯出剑阵,我也无可奈何。”
“吾的意思是,你不可能平安无恙出扶光剑阵。”剑尊被扶光剑阵困住几百年,曾几次入阵出阵,他犀利的眼神扫过任皎月,道:“生门虽然易寻,但是以你的修为,出阵金丹不碎,不可能。”
剑尊的话音刚落,六人里,唯一一个天河遗脉的弟子也跌出剑阵。
他也是金丹期修为。
这名弟子的掌门、师父以及同门忙赶了上去,扶起了他。他受伤颇重,整个人气息奄奄,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是他的金丹未碎。
众人都看向剑尊,剑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小会,剑阵上空青光一闪,沈明灭也出来了。
他出了剑阵,眼中欣喜、恐惧之色交织,看到众人,第一句话便是:“不好了,我们误入扶光剑阵!”
“我们都知道了。”掌门看他虽然受了些轻伤,但也无大恙,道:“看来,还有云华、严无炽,以及宋恬没有出阵。”
沈明灭神色一变:“宋师妹还在剑阵里?”他入阵的时候,堪堪抵御住第一波剑气,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原则,寻了剑阵的生门,没想到直接就出阵了。
磐石峰师徒,除了梦玦、白萩外,神色都不太好:“是!”
沈明灭心急如焚,当即想要闯回扶光剑阵里寻找宋恬,可是才刚刚转过身,就顿住了。
不,他不敢。
扶光剑阵里,凌冽的剑气,无处不在的危险,让沈明灭回想起来都是后怕。甚至有那么几回,他觉得自己的金丹都快碎了。
几十载的修炼,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苦熬,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难道要葬送于此吗?
沈明灭犹豫的刹那,薛泓站了出来:“剑尊,掌门,我去剑阵里寻我的弟子了!”
“师父!”
大师兄、桑竹齐声大呼,眼里充满担忧,但并不是要阻止他。倘若不是他们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他们也会去的。
薛泓朝扶光剑阵走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望着他。
忽然,剑尊衣袖一展,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道:“剑尊,我……”
“不必说了。”剑尊道:“吾与你一道入阵。”
剑尊凝望着夜空之下,那纷纷扬扬的大雪,变幻交织的光芒,眼前浮现这几百年来,他在剑阵中的情景。
怪,太怪了。
几个金丹期的修士,竟然能几乎毫发无损的出剑阵?需知扶光剑阵,是大乘期修士布下的,他以分神期的修为入阵,都很难全身而退。
他正凝思,掌门走了过来,无不担忧道:“您真的要去吗?”
七星剑宗的众人里,只有掌门对剑尊的身体、元神状况,有一点觉知。
“剑宗的弟子还在阵内,吾当然要去。”剑尊淡淡一笑,回眸,传音于他:“扶光剑阵是吾的心病,这一次,吾必要一探究竟。”
掌门心知劝不动剑尊,这可是他老人家几百年的心结,便叹息一声,任他去了。
夜幕之下,红灯笼飘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幽幽红光。
剑尊入阵前,传密音与掌门:“留神灵心。”
说罢,他同薛泓一道踏入扶光剑阵。
众人都屏气凝神,在七星峰后等待,只有掌门心中一惊,不知剑尊最后留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灵心是陪伴在剑尊身侧的童子,据说是器灵,几十年来,一直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到底是为了什么,剑尊叮嘱自己,要防范他?
他神识散去,灵心还立在剑尊先前的坐席后,整个人看起来低眉顺眼,安静老实。
掌门不敢大意,一边望着剑阵,一边悄悄地关注着灵心。
剑气再度袭来。
无数片飞雪,闪烁着冰凉的剑光,在扶光剑阵里,围着她来回飞舞。
自从宋恬拒绝了梦玦,他的神识就化作一朵梦莳花,赖在她的耳垂上,既不说话,也不走了。
扶光剑阵虽然没了杀气,但神妙阵法还在,稍稍不留神,就会触动玄机。
宋恬凝神,早在磐石峰的山巅时,她就发觉了梦玦的剑法,与她‘凝光剑法’的区别。梦玦的剑气,穿梭于无数缕光中,而她的剑法,凝光化剑,归入星河。
她想着,亮出了剑面。
无数缕细细密密的剑气扑来,宋恬不再刻意抵御,而是试图用自己的剑法,将剑气中的光芒,尽情收入。
第一缕剑光遁入剑刃内,微微一震,她的手一抖。
宋恬只怔了一下,随即喜悦地笑了。
这果然可行!
她在雪地上舞剑,身姿蹁跹,恍若青蝶落入一片绣球花海。雪原里,是无尽的剑气,她的剑,愈发沉重。
忽然,有人高声喊道:“阿恬!”
宋恬收了剑。
抬眸望去,远方走来俩人。分别是师父、剑尊。
“阿恬,你无事?”薛泓欣喜道。
“师父,我没事。”她抚着剑刃,笑吟吟道:“让您和师兄们担心了。任皎月出阵了吗?”
薛泓道:“她出阵了,平安无事。阿恬,你寻到了‘生门’,为何不出来?”
雪空之下,宋恬望着漫天飞雪,语气坚定:“师父,我想破阵。”
“这不可能。”
剑尊几乎是斩钉截铁,说完这句话。他远远看到宋恬在舞剑,临近了,见她姿容胜雪,半边长发甩在肩前,一双黑眸灿若星辰,单侧耳下还垂着一朵梦莳花。
若不是他垂垂老矣,倘若再年轻一些,也会为之心动。
宋恬并不在意,笑了笑,道:“剑尊,我想试试。”
剑尊打断了她的话,道:“宋恬,吾想收你为传人。”
她早有预感,此处无外人,便直白道:“多谢剑尊美意,只是,我早晚会离开七星剑宗。”
“你说什么?!”
“剑宗不公。”她迎着风雪,淡淡道:“师父今日也在这里,有些话,我早想说了。这些年,我磐石峰所受的委屈,剑尊该不会不知道吧?”
几百年来,从来无人,敢在剑尊面前这样讲话。
他一时不知该气该怒,眼睛睁得很大,心境一变,又引起层层剑气袭来。今日扶光剑阵的确弱了很多,剑尊随手将风雪挡住,压抑着怒气道:“天下,是强者的天下!你若为吾的传人,日后就是新的剑尊,谁敢再让你们磐石峰受委屈!”
宋恬想,她竟不知,剑尊这位置还是继承制。
不过此话多说无益,她就没有提,只是道:“世道如一滩污水,难道我在其中打滚,将自己变得像他们一样,就能改变这一切吗?我有我的剑心。剑尊,多谢赏识,恕难从命。”
她说得不卑不亢,又言辞犀利,直指七星剑宗是污泥之地。剑尊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看着薛泓:“你说说你的徒弟!”
薛泓神色平静,道:“阿恬说得是挺有道理的。”
“怎么,你们磐石峰,个个都想当七星剑宗的叛徒吗?”他厉声指责。
薛泓望着宋恬,又望向剑尊。自从游历归来,他总觉得心里积攒了一股子愤懑,今日阿恬说出,他只觉得痛快。
阖峰离开七星剑宗的念头,骤然浮现了他的脑海里。
薛泓道:“剑尊,我理解阿恬。身居高处,也许,很难维持住她想要的剑心。”
他知道,阿恬若有一日继任剑尊,就势必会卷入七星剑宗各峰的纷争当中。七星剑宗成立近千载,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若想坚固剑心,怕是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他记得,他的师父曾说过,天河宗最后一任宗主司空烨之死,和宗门内斗,外忧内患,有极大关系。
剑尊冷冷道:“好啊!”
没想到,他看中的传人,竟狂妄至此。
梦莳花中,装死很久的梦玦忽然活了,传音给宋恬:“你不怕他恼羞成怒,杀了你?”
“这可是你的剑阵。”宋恬传音道。
梦玦心中一喜,他想,她总算开始依仗他了。
还未高兴太久,又听宋恬道:“他若是动了杀心,必然招惹剑气。所以,他不敢。”
“……”
宋恬传音道:“等出了扶光剑阵,在全天下人面前,我依旧这么说。七星剑宗自诩名门正派,表面上必然不会对我们如何,背地里,怕是他们内斗不休,且有心无力了。”
梦玦道:“你倒会拿捏人心。”
她随口道:“我可没拿捏你。”
“你倒是……”他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后面的话说不出口。梦玦难得局促了一下,又假装若无其事道:“你也看出来,剑尊的身体不行了。”
“没发现。只是觉得他们有些急。”
宋恬跟他随意谈了几句,就提着剑,朝师父、剑尊行了一礼,转身朝雪原走去。
剑尊阴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
在刚刚,他的脑海里浮现了无数个想法,但都被理智压住了。身处剑阵中,他必须有所顾虑。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宋恬的话,他的‘剑心’,早就不纯粹了。
就在他微微蹙眉的时候,识海里,传来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很陌生,但也很熟悉:曾经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几百年,是午夜噩梦,是难以攻破的魔音。
只听那人漫不经心地笑道:“小子,几百年了,我随手布下的剑阵,你还解不开吗?”
作者有话说:
梦玦:我擅长挑衅
宋恬:不愧是天河混世顽童
梦玦:别说了,谢谢
第46章 第046章:结婴
剑尊今日见了两个猖狂至极的人, 他都几百年没被人这样嘲讽了,胸中愤懑不已,却不敢表露。
只因, 他还在人家的剑阵里, 仿佛是刀俎上的鱼肉, 无法挣扎。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回来了。
几百年前,那个人上七星剑宗挑衅, 要求自己交出镇宗之宝七星斩月剑,一番纠缠下悻悻离去, 临走前, 留下这么一个剑阵。
剑尊自认为修为不如他,但论剑,自己也不差。谁料一入剑阵,危机四伏, 几百年了,都未能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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