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真的吗,奥格太太?她真的走了?”
奥格奶奶递给他一块手帕,就在他大声擤鼻涕的时候,奥格奶奶低声对蒂凡尼说:“好吧,他和艾斯米曾经是好朋友,在他们都很年轻的时候。”她挤挤眼睛。
大校长看上去似乎情绪崩溃了。奥格奶奶把酒壶递给他:“我最有名的药酒,大人。对治疗忧郁症有奇效,一口气喝下去效果最好,真的。每当我对自己缺乏信心的时候我就喝一些。当然了,只做药物使用。”
大校长接过酒壶,喝了几大口,朝奥格奶奶举起了酒壶。“敬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以及失去的未来。”他声音哽咽,充满悲伤,“愿我们都能再次相见!”他摘下帽子,把尖尖的帽尖拧开,从里面拿出一小瓶白兰地和一个杯子:“送给你,奥格太太。”他声音洪亮地说,“现在,我能去看看她吗?拜托了!”
“我们已经将她安葬了,葬在她想要安息的地方。”奥格奶奶说,“你知道这种事,她不想大操大办。”她看看他,继续说道,“我非常抱歉,慕斯特朗,但是我们可以带你去她现在所在的地方。蒂凡尼,你带路好吗?”
就这样,全世界最有地位的巫师满怀敬意地跟随蒂凡尼和奥格奶奶穿过树林,来到全世界最有地位的女巫长眠的地方。空地四周的树上落满了鸟,它们用歌声表达自己的心声。奥格奶奶和蒂凡尼没有上前,而是留给这位巫师一点与坟墓独处的时间。他叹了口气:“谢谢,奥格太太,阿奇女士。”
接着大校长转向蒂凡尼,郑重地看着她。
“因为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的关系,亲爱的,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可以找我。作为全世界最有地位的巫师还是有好处的。”他顿了顿,“我听说过你。”他说道。见她倒吸了一口气,他又补充道:“不,不必惊讶。你应该知道我们巫师十分关注……女巫的所作所为……当魔法受到干扰时,当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们也会知晓。我听说了燧石的事。那是真的吗?”此刻他的语气变得居高临下——这是一个不擅长闲聊,只会声音洪亮地高谈阔论的人。
“是的。”蒂凡尼说,“都是真的。”
“天啊。”雷德克里说,“现在我敢肯定你的未来一定会——非同寻常。我在你身上看得见这种征兆,蒂凡尼·阿奇女士——我认识很多有能力的人,他们的能力甚至大得不需要运用它们。你的才华还没有完全施展出来,但我在你身上看得见它们,因此我很好奇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他沉下脸继续说,“女士们,请你们留我在这里独处一会儿。我敢肯定我能找到回小屋的路。”
过了一阵,大校长走回扫帚旁边,蒂凡尼和奥格奶奶看着他消失在安卡·摩波方向的空中。当他飞过树林的时候,扫帚轻轻摇晃,像是在作最后的致意。
奥格奶奶笑了:“他是个巫师。他想喝酒就可以喝酒,即使喝醉了,好吧,他喝下一两杯白兰地也还可以骑扫帚。毕竟,天上没什么能撞的东西!”
早晨一点一点过去,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小屋作最后的告别。消息已经传开,似乎每个人都希望送给威得韦克斯奶奶一个礼物。因为这位女巫永远随时愿意为他们提供支持与帮助,即使他们算不上真的喜欢她。威得韦克斯做事不是为了让人开心,她做的是应该做的事情。当他们来小屋寻求帮助时,她总是乐于伸出援手,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无论几点,只要有人请她,她都会来(有时候甚至是不请自来,这样往往让人心里不大舒服),而她也让人们更有……安全感。人们带来了火腿和奶酪、牛奶和腌菜、果酱和啤酒、面包和水果……
扫帚也从树林的各个地方飞来了,没什么比免费的食物更让女巫高兴了——蒂凡尼就撞见了一名想把一整只鸡塞进短裤里的老女巫。随着女巫的到来,村民们渐渐散去。在这么多女巫身边转悠不是个好主意。为什么要冒那个险呢?没人想被变成青蛙——那样的话,谁来收庄稼呢?他们纷纷找借口溜走,享用了奥格奶奶著名的鸡尾酒的人都走得步履蹒跚。
没有人邀请任何一位女巫来,但在蒂凡尼看来,她们是被无名的力量吸引到这里的,就和大校长一样。甚至连伊尔维吉太太都来了。她乘坐着一辆两匹马拉的车,头上戴着黑色的羽饰,胳膊上的手镯和护身符叮当作响——听起来活像一个摔下山崖的打击乐团——她的帽子上点缀着银色的星星。她的丈夫也被她一起拽了过来。蒂凡尼不由得同情起这个男人来。
“你们好啊,姐妹们,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愿尼文符号保佑我们。”伊尔维吉太太演讲似的说,音量正好可以让剩下的村民听清楚——她特别喜欢强调自己的女巫身份。她盯着蒂凡尼看了好一会儿,这可惹恼了奥格奶奶。
奥格奶奶简短地鞠了一躬,接着扭头说道:“你看,蒂凡尼,艾格尼丝·尼特来了。你好啊,艾格尼丝!”
艾格尼丝——这名女巫的腰围说明她对于吃东西的态度跟菲戈族的凯尔达差不多——气喘吁吁地说:“我正在巡演莎克卜勒的《事事生非》。我在奎尔姆得知了消息,就尽快赶来了。”
蒂凡尼之前没有见过艾格尼丝,但只消看一眼她和善的脸和亲切的笑容,她就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和她相处得非常愉快。
这时一把扫帚摇摇晃晃地降落,她听见一声熟悉的“呃”,不由得喜出望外——她的朋友佩特拉来了。
“呃,蒂凡尼,我听说你在这里。呃,你需不需要人帮忙制作三明治?”佩特拉降落后,挥着手里拿的一大块培根说道。佩特拉嫁给了一位养猪的农夫,她是兰克里地区最优秀的烦猪人【31】。她也是蒂凡尼最好的朋友之一。
“迪米蒂也来了,还有,呃,露西·沃贝克。”佩特拉继续说——每当她与其他女巫在一起时,她说话带“呃”的情况就变得更严重。神奇的是,她在烦猪的时候从来不说“呃”这个字,这也说明佩特拉对付猪是真的有一手。
蒂凡尼跟奥格奶奶的孙子们架起了几张临时的桌子。说到底,大家都知道葬礼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大多数人不论什么场合都喜欢吃吃喝喝。音乐奏响,更棒的是艾格尼丝的天籁之音。她唱起《古伦比娜哀歌》,轻柔的歌声飘过屋顶,飞进森林之中。奥格奶奶对蒂凡尼说:“这歌声连树听了都会落泪。”
接着,大家跳起了舞,毫无疑问这是奥格奶奶酿的美酒的功劳。奥格奶奶有本领让任何一场聚会变得载歌载舞。这真是天赋,蒂凡尼想,只要奥格奶奶想,就是墓地她也能把它变得欢乐怡人。
“拜托,不要为威得韦克斯奶奶哭丧着脸。”奥格奶奶大声说,“她安详地死在了家里,每个人都希望能这样寿终正寝。我们女巫都知道人终有一死,要是能活得长一点再死,让世界变得比自己出生时更加美好,那么,这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剩下的就只是收拾整齐而已。现在,我们来跳舞吧!舞蹈让世界运转。喝了我的自制美酒,你的世界还可以转得更快。”
在威得韦克斯奶奶小屋的茅草屋顶上,长出了一些小树苗,几个噼啪菲戈人——罗伯·无名氏、傻伍莱、铁头大扬和游吟诗人大下巴小比利——正抓着树枝摇来晃去。他们一致认同奥格奶奶这段话的后半部分,不过,他们打算将跳舞的活动留到晚些时候。
噼啪菲戈人通常躲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只有眼睛最尖的女巫才能发现。这会儿他们来到储藏室,蒂凡尼刚开始打扫——那些年纪大、资历深的女巫都希望年轻姑娘来干这个活。资历深的女巫们开始聚在外面。现在到了讨论由谁来继承威得韦克斯奶奶衣钵的时刻,蒂凡尼想躲在一边,好好想想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大下巴小比利吹起鼠笛,为巫婆中的巫婆的灵魂演奏轻柔的挽歌。其他的菲戈人开始搜刮女巫们遗留在桌上的食物。
“唉,可怜的奶奶,我再了解她不过了。”铁头大扬从瓶子里喝了一大口奥格奶奶的家庭自制威士忌,叹息道。
“不,你并不了解她。”蒂凡尼毫不客气地说,“只有威得韦克斯奶奶才真正了解她自己。”这一天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以接受,外面的女巫们也让她很紧张。
“哈哈。”傻伍莱笑道,“这次可不怪我,罗伯。我可没捣乱。我早说过大块头小巫婆心情不好,罗伯,对不对?”
“你再不闭嘴我就踢你一脚。”铁头大扬朝他怒吼道。他们已经吃饱喝足,但还没开始跳舞,现在打上一架岂不正是时候?他握紧拳头,不过又立刻放弃了,因为蒂凡尼的朋友们回到了储藏室。
“我想会是你,蒂凡尼。”迪米蒂戳戳她的后背,低声说,“奥格奶奶刚才站起来问你到哪里去了。你最好出去。”
“去吧,蒂凡尼。”佩特拉催促道,“所有人都知道,呃,威得韦克斯奶奶对你的看法……”
于是,蒂凡尼被朋友们连拉带扯地离开了储藏室,但她在小屋的后门止步不前,不想跨出最后的一步。她不想声明自己对小屋的所有权。她仍然觉得这是属于奶奶的小屋,尽管一种不属于奶奶的气氛开始在她身边的空气中蔓延,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空洞。蒂凡尼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那谁正绕着她的双腿,弓起后背,用它坚硬的小脑袋在蒂凡尼的靴子上蹭来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