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形世界2:实习女巫和小小自由人 (特里·普拉切特)
它们的皮毛上冒着热气,它们摇晃的时候,耳朵里冒出了蓝色的火花。它们专注地望着蒂凡尼。
女王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不见了。
“快去呀,闪电!”蒂凡尼叫喊起来,“快去追,雷鸣!”她记得她奔跑着穿越丘陵地,跌倒了,大叫着错误指令的时候,而这两只狗却完全按照所需要的去做……
黑色和白色的两条身影飞速地穿过草地,朝着上面的那片云追过去。
它们在牧放暴风雨。
云惊慌地四处逃窜,不过总是有拖着尾巴的彗星,划过天空,使得逃窜的云掉转过来。在翻腾的天空中,怪物们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发出号叫,不过雷鸣和闪电是驱赶过许多羊群的牧羊犬,天空中时不时地闪现出冒着火花的牙齿,然后是一声哀叫。蒂凡尼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雨水从她的脸上流下来,她大声地喊着狗不可能听到的指令。
暴风雨推推搡搡、连滚带爬、号叫着滚下山坡,朝着远方的山里跑去,那儿有可以把它圈住的更深的峡谷。
蒂凡尼喘不过气来,高兴得容光焕发,她一直看到狗跑回来,重新坐在草地上。这时她想起了别的事情:她给这两条狗发出的指令并没有关系。它们不是她的狗,它们是自觉工作的狗。
雷鸣和闪电不会听从一个小女孩的指令。
而这两条狗也不在看她。
它们盯着她的身后看。
要是有人告诉她,她身后有个可怕的怪物,她肯定会转过身去。要是他们说,这个怪物有一千个牙齿,她肯定也会转身。可现在她不想转身,强迫她自己是她做过的最艰难的事情。
她并不害怕她可能会看到的东西。她极为恐惧的,从骨子里担心的是她可能会看不到的东西。她闭上了眼睛,而她那胆怯的靴子拖着她,转了过去,接着,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睁开了眼睛。
这儿有一股好闻的快乐水手牌烟草、羊和松节油的味道。
黑暗中冒着火花,穿着洁白的牧羊女裙子,裙子上的每一条蓝色丝带和银纽扣都闪闪发光的,正是阿奇奶奶,她高兴地微笑着,自豪得脸都红了。她的一只手里握着一根装饰豪华的牧羊杖,牧羊杖上还系着蓝色的蝴蝶结。
她单腿直立,慢慢地旋转着,蒂凡尼这会儿看到的她,从帽子到裙边都是光彩照人、容光焕发的牧羊女,不过她的脚上还穿着她那又大又旧的靴子。
阿奇奶奶把烟斗从嘴里拿了出来,对蒂凡尼微微点了点头,从她那儿传出了一阵掌声。随后——她就不见了。
真正的星光照耀下的黑暗笼罩着草地,空气中充满了夜间的声音。蒂凡尼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是梦,还是发生在别处的事情,或者是仅仅发生在她头脑里的事情。这都没有关系。它已经发生了,现在——
“可我还在这儿。”女王说着走到了蒂凡尼的前面,“或许这全都是梦。或许你变得有点疯狂了,因为你毕竟是个非常奇怪的孩子。也许你得到过帮助。你有多大能耐?你真的以为你能独自面对我吗?我能让你感到任何我乐意——”
“天啊!”
“哦,不,不要他们。”女王说着猛地抬起了双手。
那不光是噼啪菲戈人,还有温特沃斯,还有强烈的海草味、大量的水和一条死鲨鱼。他们出现在半空中,然后落在了蒂凡尼和女王之间的地上,堆成了一堆。不过小精怪总是随时准备战斗的,他们跳起来,翻过身来,纷纷拔出了剑,抖掉了头上的海水。
“哦,果然是你?”罗伯·无名氏说,他虎视眈眈地看着女王,“终于和你面对面了!你不能到这儿来,懂了吗?滚开!你打不打算安静地走开?”
女王狠狠地朝他一脚踩了下去。等她把脚拿开的时候,草地上能看到的只有他的头了。
“怎么样,听到没有?”他说着自己钻了出来,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我不想跟你发火!你派你的宠物来对抗我们也没有好处,因为你知道我们会把它们吃得一干二净!”他转过身,对着一直没有动的蒂凡尼,“你把这里留给我们吧,凯尔达,我们和这个女王完事后,会回去的!”
女王啪地弹了一下手指。“总会蹿出来一些你们不懂的东西。”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好吧,你能面对这些东西吗?”
每一个噼啪菲戈人的剑突然闪出了蓝色的光。
在这群被怪异的光照亮的小精怪的后面,一个听上去很像傻伍莱的声音说:“啊呀,现在我们遇到真正的麻烦了……”
不远处的空中出现了三个身影。蒂凡尼看到,中间的一个身影穿着红色的长袍,戴着奇怪的长假发,穿着黑色的、扣在鞋子上的裤袜。另外两个是普通的人,穿着平常的灰色套装。
“哦,你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吟游诗人威廉说,“派律师来对付我们……”
“看看左边的那个家伙。”一个小精怪抽泣着说,“看到了吧,他还拿着一个公文包呢!那是一个公文包啊!哦,呜,呜,一个公文包,呜……”
噼啪菲戈人害怕地挤在一起,不情愿地一步一步地开始往后退。
“哦,呜,呜,他啪地打开夹子了。”傻伍莱呻吟着说,“哦,呜,呜,呜,律师这么做的时候,这声音就是丧钟!”
“菲戈人罗伯先生和其他各位?”其中一个身影用可怕的声音说。
“这儿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罗伯大叫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听说了一系列总共有一万九千七百六十三宗的刑事犯罪和民事案件——”
“我们不在现场!”罗伯·无名氏绝望地喊着,“对吧,弟兄们?”
“——还包括不止两千次地制造事端、妨害公共秩序、醉酒、酗酒、使用攻击性的语言(包括九十七次使用别人听了觉得受到了冒犯的语言)、破坏和平、蓄意逗留——”
“这是错误指认!”罗伯·无名氏大叫道,“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只是站在那儿,是别人干的,然后他们逃走了!”
“——大规模的偷窃、小偷小摸、夜盗、破门入屋、到处闲逛意图犯下重罪——”
“我们还是小小孩的时候,可能被误解了!”罗伯·无名氏叫喊着说,“因为我们是蓝色的人,你们就找我们的岔子!每一件事情都要怪罪我们!警察恨我们!我们甚至都没在这个国家待过!”
不过,战战兢兢的小精怪群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一个律师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大卷纸。他清了清喉咙,大声地念道:“大安格斯、没有大安格斯大的安格斯、小安格斯、大阿尔奇、一只眼阿尔奇、小疯阿尔奇……”
“他们知道我们的名字了!”傻伍莱啜泣着,“他们知道我们的名字了!我们要蹲监狱了!”
“反对!我要申请出具人身保护令。”一个细小的声音说,“并且不带任何偏见地恳请尼希尼希卡普莱普。”
周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罗伯转过身去,看着害怕的噼啪菲戈人说:“对,对,这是你们谁说的?”
癞蛤蟆从人群中爬出来,叹了口气。“我突然一下子全想起来了。”他说,“现在我想起来我是谁了。法律的语言让我全都想起来了。我现在是癞蛤蟆,但是……”他咽了一口气说,“我曾经是个律师。各位,这是非法的。这些指控完全是基于传闻的一整套谎言。”
他抬起黄眼睛,看着女王的律师:“我要提出进一步的申请,将这个案件推迟审理。”
女王的律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许多书,用拇指匆匆地翻着书。
“我们对法律术语不熟悉。”其中一个人说。
“嘿,他们出汗了。”罗伯·无名氏说,“你是说,我们这一边也有律师了?”
“对,当然。”癞蛤蟆说,“你们可以有辩护律师了。”
“辩护?”罗伯·无名氏说,“你是在告诉我们,我们可以逃脱,而用不着为那些谎言付出代价了?”
“当然。”癞蛤蟆说,“用你们偷来的所有宝物,足以付得起做无罪辩护的费用了。我的费用将是——”
当十几把闪闪发光的剑指向他的时候,他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我刚想起来小精灵的教母把我变成一个癞蛤蟆的原因。”他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接手这个案子的。”
对着他的剑没有动。
“也就是说,是免费的。”他补充了一句。
“哦,好吧,这才是我们喜欢听的。”罗伯·无名氏说,接着是剑入鞘的声音,“你是怎么由一个律师变成癞蛤蟆的?”
“哦,唔,这是有点争议的。”癞蛤蟆说,“一个小精灵的教母给了我的委托人三个愿望——通常的健康、富裕和快乐一揽子愿望——当我的委托人在一个潮湿的早晨醒过来时,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的快乐,她委托我就违反合同提起诉讼。这在小精灵的教母历史上肯定是第一次。不幸的是,结果这个委托人变成了一面小小的手持镜子,而她的律师,正如在你们面前看到的,成了一只癞蛤蟆。我想最可怕的部分是法官鼓掌的时候。在我看来,那是很伤人感情的。”
“不过法律方面的事,你都能记得吗?”罗伯·无名氏问,他怒冲冲地看着那两个律师,“嘿,你们这些让人讨厌的家伙,我们有了一个便宜的律师,有他我们就不怕偏见了!”
现在那两个律师正从空中拿出越来越多的文书。他们神色忧虑,甚至有点害怕。罗伯·无名氏两眼放光,一直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