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形世界2:实习女巫和小小自由人 (特里·普拉切特)
“我曾经付了整整一根黄瓜的学费,就是为了上一堂海洋生物课。”蒂凡尼说,一个浪向他们打过来,“鲸鱼甚至连真正的牙齿都没有!”
附近响起了嘎吱的声音,一股像台风一样的、带着鱼腥味的大风刮了过来,巨大的尖牙突然出现在眼前。
“是吗?”傻伍莱说,“哦,你不要见怪,但是我觉得这个东西和你在学校里学的不是一回事儿!”
汹涌的波涛把他们冲走了。蒂凡尼现在能看到鲸鱼的整个的头了,让她无法形容的是,这头鲸鱼看上去很像女王。女王是在这里,就在某个地方。
愤怒又回来了。
“这是我的梦。”她对着天空大叫,“我梦见过它好多次了!不允许你在这里!鲸鱼是不吃人的!每一个人,只要他不太笨都知道这一点!”
一条有田野那么大的尾巴抬了起来,啪的一声打在海面上。鲸鱼猛地向前冲去。
罗伯·无名氏扔掉他的黄帽子,拔出了剑。
“啊,好吧,我们试过了。”他说,“这个小畜生的肚子要前所未有地痛了!”
“对,我们要杀出一条路来!”傻伍莱大叫道。
“不,继续划船!”蒂凡尼说。
“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噼啪菲戈人遇见敌人会逃跑!”罗伯叫喊道。
“不过你们是在往后划!”蒂凡尼指出。
这个小精怪顿时泄了气:“噢,对,我没想到这一点。”他说着又坐了下去。
“只管划!”蒂凡尼坚决地说,“我们快要到灯塔了!”
小精怪们嘟囔着划着桨,因为即使他们面对着正确的方向,他们走的还是错路。
“你知道,它长了一个那么大的头。”罗伯·无名氏说,“你说那个头会有多大,吟游诗人?”
“啊,我说它非常大,罗伯。”威廉说,他和一队人在另一只桨上,“真的,我不得不说,它是巨大的。”
“你可以这样说,对吗?”
“噢,对。巨大是有充分的理由……”
它差一点儿抓住我们,蒂凡尼想。
这是我的梦。这一点已经起作用了。在任何时刻,在现在这个时空的任何时刻……
“那你说,它离我们有多近呢?”罗伯兴致很浓地问,这时船就在鲸鱼的前面颠簸着,艰难地行驶着。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罗伯。”威廉说,“我的回答是,它的确非常近。”
在现在这个时空的任何时刻,蒂凡尼想。我知道蒂克小姐说过,你不该相信你的梦,不过她的意思是,你不该只是希望。
唔……在现在的任何时刻,我……希望。它永远不要错过……
“事实上,就我所知道的来说,它非常近——”威廉刚要说。
蒂凡尼觉得透不过气来,她真希望鲸鱼没那么近。那些牙齿和船之间的水上距离,大约只有三十码了。
接着,当它从船边经过的时候,像一堵模糊不清的木头墙,还发出了一种尖啸声。
蒂凡尼抬起头,她的嘴张开了。白色的风帆划过暴风雨的乌云,雨水像瀑布一样地倾泻下来。她抬头看着帆索、绳子和排在桅杆上的水手,振奋了起来。
随后,快乐水手船的船尾渐渐消失在雨雾里,但在船还没消失之前,蒂凡尼看到了机轮边上有一个留着大胡子、穿着黄色防水油布衣服的身影。他转过身来,刚挥了一下手,船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船在波涛中摇晃着,她挣扎着又站了起来,对着高耸的鲸鱼大声喊叫:“你要去追他!它就是这样起作用的!你追他,他追你!阿奇奶奶就是这样说的!你不可能做不到的,你还是那头鲸鱼!这是我的梦!我的规则!对这个梦我比你们有更多的经验!”
“大鱼!”温特沃斯嚷着。
这是比鲸鱼更让人吃惊的事。蒂凡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小弟弟,船又摇晃了起来。
“大鱼!”温特沃斯又说了一遍。
“说得对!”蒂凡尼高兴地说,“大鱼!让人特别感兴趣的是,它是鲸而不是鱼!事实上,它是哺乳动物,像牛一样!”
这是你刚才说的吗?她的“第二思维”说,这时候所有的小精怪们都注视着她,船在激浪中打着转。他说了糖果和小小人以外的话,还得到了你的纠正,这是第一次吧?
蒂凡尼看着那头鲸鱼,这是那头阿奇奶奶跟她讲了那个故事以后她多次梦到过的鲸鱼,而女王是不可能控制这样的故事的。
它不情愿地在水里转过身去,潜入到快乐水手船尾的浪下面去了。
“大鱼不见了!”温特沃斯说。
“不,它是一种哺乳动物——”她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小精怪们还在注视着她。
“那是他应该明白的道理。”她含混地说,并为自己感到惭愧,“这是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
你还想变成像蒂克小姐这样的人,她的“第二思维”说。你真的想这样吗?
“是的。”一个声音说,蒂凡尼意识到那又是她的声音。让她高兴的是,怒火又冒了上来:“是的!我就是我!我仔细、善于推理,对不懂的东西我会翻查字典!我听到别人用错词我就会着急!我奶酪做得好。我读书读得快!我思考!而且我总是带着一根绳子!我就是这种人!”
她闭上了嘴巴。现在就连温特沃斯都在注视着她,眨着眼睛。
“大水牛不见了……”他温顺地说,这是他的联想。
“说得对!好孩子!”蒂凡尼说,“等我们到家后,你会得到一个糖果!”
她看到一排排噼啪菲戈人正带着担忧的表情看着她。
“我们继续跟着你走没事儿吧?”罗伯·无名氏举起一只紧张的手问,“在你的鲸鱼——在你的鲸牛回来之前?”
蒂凡尼的目光越过他们望过去。灯塔不远了。一段小小的突堤从灯塔所在的小岛上伸了出来。
“是的。嗯……谢谢你们。”她说,她镇定了一点。快乐水手的船和鲸鱼都消失在了雨中,只有海水拍打着岸边。
一个小梦怪坐在礁石上,它那苍白、肥胖的腿伸在前面。它在凝望着海,似乎没有注意到正在靠近的船。蒂凡尼想,它认为这里是家。我给了它这样一个梦。
小精怪们拥向了突堤,系好了船。
“好了,我们到了。”罗伯·无名氏说,“我们只要把那个怪物的头砍下来,我们就离开这儿……”
“不!”蒂凡尼说。
“可它——”
“别去管它。就是……别去管它,行吗?它对我们不感兴趣。”而且它了解海,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它或许思念着海。所以说,这是一个真正的梦。我自己一直都没有把它弄清楚。
一只螃蟹从小梦怪脚边的浪里爬出来,安顿下来做着螃蟹的梦。
看样子,一个小梦怪也能迷失在它自己的梦里,她想。我真不知道它能不能醒过来。
她转身面对着噼啪菲戈人:“在我的梦里,每当我来到灯塔前时,我总是会醒过来。”
小精怪们抬头望着带有红色和白色的灯塔,然后拔出了他们的剑。
“我们不相信女王。”罗伯说,“她会让你觉得你安全了,等你丧失警惕,她就会跳出来。她会等在那扇门的后面。你要让我们先进去。”
这是命令,不是询问。蒂凡尼点了点头,她看着噼啪菲戈人蜂拥着越过岩石,朝灯塔跑去。
要不是还有温特沃斯和失去知觉的罗兰,突堤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把癞蛤蟆从口袋拿出来。它睁开了黄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海。
“我要么是在做梦,要么是在海滩上。”他说,“可癞蛤蟆是不做梦的。”
“在我的梦里它们就可以做梦。”蒂凡尼说,“而这是我的梦。”
“那么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梦了!”癞蛤蟆不知好歹地说。
“不,这是一个美梦。”蒂凡尼说,“这个梦太棒了。看看灯塔的光在波浪上跳舞吧。”
“警告人们可能会淹死的布告在哪儿?”癞蛤蟆抱怨说,“没有救生圈,也没有拦鲨网。哦,天啊。我看到一个有资格的救生员了吗?我想没有。应该有人对——”
“这是海滩。”蒂凡尼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我——我不知道。”癞蛤蟆说,“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行吗?我觉得要开始头痛了。”
蒂凡尼把他放了下来,他笨手笨脚地钻进了海草里。过了一会儿,她就听到他吃东西的声音了。
海很平静。
这儿很宁静。
这恰恰是任何人的感觉都不能相信的时刻。
可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接下来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温特沃斯从海滩上捡起了一块鹅卵石,把它放进了嘴里,任何东西在他看来都可能是个糖果。
接着,突然从灯塔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蒂凡尼听到了含糊的叫喊声、砰砰的声音,还有一两次砸碎玻璃的声音,有一次听到的,像是一个很重的东西从长长的旋转楼梯上摔下来后撞在每一级楼梯上的声音。
门开了,噼啪菲戈人走了出来,他们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没问题。”罗伯说,“里面没有人。”
“可里面很吵!”
“哦,对,我们不得不查清楚。”傻伍莱说。
“小小人!”温特沃斯叫起来。
“等我走过那道门,我就会醒的。”蒂凡尼说,她把罗兰从船上拉了出来。“我总是这样。这肯定管用,这是我的梦。”她把这个男孩拉了起来,转身面对着离得最近的一个菲戈人,“你能带着温特沃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