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装,就要装得像。
木制的轮渡船上 夜/外
人们从江水里蹚过来,接近了轮渡。
轮渡上任何一个空间都被人的身体填满。孩子们哭叫,大人们斥骂。
轮渡已经超载,岌岌可危地摇晃着。船沿上紧扒着一双双手,手的后面,是一双双垂死求生的眼睛。
一个船老大在人缝里拥挤,满头大汗,胸脯裸露一大片,他嗓音不成调地朝扒在船沿上的人叫喊。
船老大:别上了,再上船就沉了!等下一班轮渡!
男人甲:等了大半夜,才等到这一班!
男人乙:下一班就是小日本了!
南京某小码头 夜/外
女学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轮渡拖着无数身体,无法启航。
法比:(又喝一口酒) 我的主!
木制的轮渡船上 夜/外
船老大拿着一把锋利的斧子,威胁那些扒着船沿不放的人。
船老大:再不放手,斧子可要砍了!
没有人放手。
船老大:放开!你们不放手,谁也走不了!
还是没人放手。
船老大呼地一下举起斧头……
南京某小码头 夜/外
几个女学生惊叫一声,捂住眼睛。
一声枪响,人群更加混乱疯狂。
一伙衣衫褴褛的军人冲到码头上,为首的一个端着一挺轻机枪。
为首的军人:弟兄们是刚从前线撤下来的,几天没吃饭了,让我们先走!……
又是几声枪响。
女学生们捂着耳朵,埋下头。
法比焦急万分地看着这越来越乱的局势。
南京街道 夜/外
孟繁明急匆匆地走来,街道两边都有焚烧的树木和房屋。火光映在他眼睛里,映照出他内心的焦虑和疚痛。
圣·玛德伦教堂大门外 夜/外
书娟按着门铃。
圣·玛德伦教堂/前院 夜/外
陈乔治披着棉袍慌慌张张却又蹑手蹑脚地走来。
门铃响得很急。陈乔治站住了,突然转身跑回去。
圣·玛德伦教堂/大厅 夜/内
陈乔治趴在地上飞快地展开一张纸,又手忙脚乱地开始研墨。
圣·玛德伦教堂/大门外 夜/外
书娟从门铃按钮上收回手,慢慢向一边走去,眼睛打量着围墙和半塌的教堂主楼。那面星条旗没精打采地垂在夜色里。
圣·玛德伦教堂/大门内 夜/外
陈乔治拿着那张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门外似乎很静。
他打开门上那个方形小孔,从孔里看出去,外面空无一人。
他一低头,瞄见月光把一个蓬头散发的人影投在地上,惊悚地叫了一声。
英格曼神父:(画外音) 乔治,谁在按门铃?
陈乔治几乎瘫倒,回过头,看着白发蓬乱的英格曼神父。
陈乔治:神父,您把我吓死了!
英格曼:我怎么把你吓死了?
陈乔治:因为您没咳嗽!……
英格曼:(鄙夷地) 胆子真大,一个没咳嗽的老人把你吓死了!我问你谁在按门铃。
陈乔治:(惊魂未定地) 可能是难民吧……
英格曼拿过他手上那张纸,看见上面写着一行丑陋的毛笔字:这里没有大米,没有面粉,没有土豆,没有人。
英格曼刚想说什么,咳嗽又爆发了。他一面咳,一面转身往回走。在五六步外,他停下来,回过身。
英格曼:我以为……中国……连孩子都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成语。顺便说一声,面粉的面写错了,左右倒置了。
圣·玛德伦教堂/围墙外 夜/外
书娟往手心上吐了口唾沫,开始爬墙。
出溜一下,她又滑了下来。她把鞋子也脱下,再次开始攀登围墙。
孟家 凌晨/内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的是孟繁明。
孟繁明:(温柔地轻声呼唤) 娟娟,别怕,是爸爸……
他擦燃一根火柴,一小团火光照在黑洞洞的空间里,显得毫无生机。
孟繁明一面呼唤,一面走进客厅。
孟繁明:娟娟,睡着了?……
孟家/客厅 凌晨/内
孟繁明点燃一根快要熔化到根部的蜡烛,拿起它轻轻走到书娟的卧室门口,推开门,看见一张空床。
南京下关码头 夜/外
两辆摩托开道,后面跟着一辆黑色轿车,从拥挤吵闹的人群里破路而来。
人群把码头入口处堵得严严实实,摩托和轿车不断按着喇叭。
人群里有人大声议论起来。
某甲:好像是唐总司令的车!
某乙:现在还那么神气?
某丙:丢下我们南京老百姓不管了!
黑色轿车内 凌晨/内
唐生智抬起手腕,看一眼夜光表:三点半。
挂着纱帘的车窗可以显出动乱人群的轮廓。
砰的一声,一块石头砸在车帮上。
砰!砰!砰!……接二连三地,各种不明重物砸在轿车的各个部位。
司机:总司令,低下头!
唐生智一动不动。
一块硬物砸在玻璃上,玻璃出现蜘蛛网形状的大裂纹。
司机:总司令,快趴下!
唐生智还是一动不动。
山坡树林里 凌晨/外
一个用松枝柏枝搭建的临时指挥棚里,站着一个脖子上挂望远镜的国军中校和几个勤务、警卫等等。
一个传令兵从山坡下匆匆上来,气喘吁吁地来到中校面前,敬了个军礼。
中校:探听到什么情况没有?
传令兵仍然喘着粗气。
传令兵:确实……撤了。
中校:什么撤了?
传令兵:唐总司令撤出南京了!三点钟的时候,有人在码头上看见他的轿车,窗子都给老百姓砸烂了……
中校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中校:不准跟任何人透露唐总司令撤退的消息,以免军心涣散。现在日本人把我们包围了,带领大部队撤退,目标太大,把警卫班集合起来,立刻跟我突围。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勤务兵:准备好了!
中校看着几口皮箱和一个巨大的铺盖卷。
他开始脱军装,勤务兵一看就明白了,拿出一套长袍马褂,伺候他更换。
中校和勤务兵,警卫兵们都换成了便装,有的警卫兵只是脱掉了军装,穿着衬衣,冻得缩头缩脑。
警卫兵:团长,我们打前站的先走一步了。
中校:(挥挥手) 走吧。(他的目光定在包着铺盖的白床单上) 这个,拆下来。
勤务兵利索地扯下白被单。
中校:万一弟兄们突围失败,这个还能派上用场。开拔!
山坡战壕内 凌晨/外
一个头上受伤的士兵沿着战壕跑来,低声叫喊着。
士兵:营长!……营长!……
一个躺在弹药箱上睡觉的人影跳起来。
士兵:营长,团长不知去哪了,军装都扔下来,就留下这个!……
他把那条床单递给营长。
营长接过白色的床单,把它打开。
营长:(醒悟地) 龟儿子,他跑了!……
营长飞快地扒下军装,甩掉军帽,穿着衬衣把手枪塞在腰带上。
营长:走,我们也跑!
士兵:去哪里?
营长:先从小日本的包围圈突围出去再说!
营长和士兵跳出战壕。二人的影子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
第四集
山坡上 凌晨/外
树林里坐着卧着的都是突围失败的中国军人。几乎每个人都在抽烟解闷。
士兵群落里,李全有掏出一支烟,自己点着,然后递给跟他相依而坐的浦生。浦生摇摇头。
他们旁边的一个士兵摘下行军壶,凑到嘴边,却发现没有水了。
另一个士兵摘下一颗松果,摸索着剥出一粒极小的松子,放在牙上嗑碎。
士兵:(低声咒骂) 狗日的,空壳子!……
浦生:(问李全有) 我们啥时候再突围?
李全有:等当官的命令吧。我巴不得小日本现在攻上来,拼个死活也比在这里挨饿受冻强些!
那个嗑松子的士兵插嘴了。
士兵:怪了,狗日的小日本咋个不打了?
山坡下 凌晨/外
黑岩举着望远镜观察山坡上。望远镜的视野里,山坡上密密麻麻的烟头忽闪着。
一个年轻参谋站在他身边,也在向山坡上观望。
年轻参谋:我认为现在是攻击的时候了。
黑岩把望远镜交到年轻参谋的手里。
黑岩:(日语) 他们的兵力至少三倍于我们。而且,据我们侦察,山那边还有一支支那军队,大概两万多人,跟山上这支军队毫无沟通,因为他们缺乏有效的无线电系统。但是,只要我们现在开始攻击山上这支军队,等于替他们把求援信号发送给山那边,那么山那边的两万多人一旦过来增援,我们的损失可能就会很大。
年轻参谋:(日语) 再等下去对我们也不利。天一亮,支那军队就会看出,包围他们的日军其实只有一个中队的兵力。
黑岩:(不动声色) (日语) 中国兵法:兵不厌诈。给我接通总指挥部。
一个通讯兵摇通了电话,参谋把话筒递给黑岩。
凌晨的天空 凌晨/外
飞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黑岩单调平稳的嗓音在飞机渐近的轰鸣声中响起:
黑岩:……天亮前,我请求总部再次派飞机给支那官兵撒传单,诱劝他们全体投降。
飞机嗡的一声盖没了黑岩平板的嗓音。
山坡上 凌晨/外
飞机嗡的一声擦过山顶。李全有和浦生以及其他士兵都抬着头,看着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的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