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子最后一个跑出去,回头看了一眼玉墨和王小妹。
中年男子:快走吧,这里离城门那么近,部队跟鬼子交上火就不好走了!
他帮玉墨把小妹抱起。
城楼上 夜/外
隆隆的炮声震耳欲聋。战士们趴在城墙垛下,躲避炮火的攻势。
李全有猫着腰跑过来,给每个战士发手榴弹。那个老兵趴在地上给浦生打绑腿。
老兵:看好了,这样,以后要自己打,啊?
一颗炮弹飞来,不远处的一片城墙倒塌一块。
李全有正好来到这里,一下子捂住浦生,平平地趴在地上。被炸起的灰土落在三人身上。
李全有:(指着浦生问老兵) 这是哪儿来的?
老兵:刚充到我们一班的。
李全有:(大怒) 要抓抓个男人!弄个青沟子娃儿,一会儿他妈还要跟来擦鼻涕!
浦生:(闷闷地) 我没妈。
李全有和老兵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男孩眼里闪动着泪光。
浦生:昨天还有妈。
李全有:啥子?
浦生:昨天有妈,有爹,还有奶奶爷爷,还有个……姐姐。
老兵和李全有对视一眼。李全有明白了。
浦生默默地从老兵手里把那杆步枪拿过来。李全有看了他足有十秒钟,挪到他身边,帮他把枪托架到肩膀上,又把他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枪栓上,再把他的脸贴到枪杆上,纠正一番他的姿势。然后,他指着城外正在迫近的敌人。
李全有:记住,你不怕死,死就怕你。
南京某小码头 夜/外
嘈杂的人声高了几个分贝。岸上和水里逃生的人们更加绝望。
女学生们你搀我扶地登上临时搭建的水榭。水榭由两块木板组成,被绳子潦草地捆扎在一块。法比认真严峻,大声地一个个清点从他身边走上水榭的女学生。
法比:……四、五、六……
从人群里冒出手拉手跑来的徐小愚和苏菲。
徐小愚:(双手做喇叭拢在嘴上) 等一下!
法比:(恼怒地) 你们跑哪儿去了?!
苏菲:上厕所!
法比:(更加恼火) 找到抽水马桶没有?!快上来!
汽船上 夜/外
一阵救护车的长鸣近了。已经上了汽船的女孩子翘首看去。
本来就混乱的岸边突然更骚动起来:两道雪亮的车灯在昏暗的人群中刺出一条道来……
南京某小码头 夜/外
一辆鸣笛的救护车打头,后面跟着一辆军用卡车开到了码头边。
雪亮的车灯照在密密麻麻的人影上。人群根本腾不出地方让行,或者也是忙着自保,顾不上让行。
从救护车的窗子里伸出一个戴白帽子的男人的脸,连吼带叫。
白帽子:让开!……让开!……都是重伤号!急着过江去动手术抢救!……
人们跌跌撞撞地闪开。
救护车刚一停下,后门便打开,戴着红十字袖标的担架员从车厢里抬出两副担架。
大卡车几乎也是同时打开后挡板,显面露出许多担架。个别伤员大声呻吟、斥骂。担架员把一副副担架抬下卡车,两个军队护士在卡车上传递着输液架和氧气袋……
徐小愚步上摇摇晃晃的临时用木板搭起的水榭,向汽船靠近。
苏菲试着往摇摇欲坠的水榭上探了一步,又缩回脚。
法比:(冲苏菲大喊) 上啊!
苏菲又壮起胆子,往水榭上踏了两步,水榭大晃,她一只脚掉进浅滩的水里。
法比将徐小愚拉上船沿,然后顺着大幅度摆动的水榭朝岸边跑来。
从救护车上下来的白帽子男子,一把拉住法比。
白帽子:我是陆军七十二医院的少校军医。你看,(他指着江滩上一排担架) 这些重伤号必须马上运送到江北去做手术,不然就有生命危险。
法比:(企图挣脱军医) 他们看上去是挺危险的。
白帽子:(不由他挣脱) 运送他们的船出故障了……
法比:我又不会修船!
白帽子:这不是和你商量吗?能不能……
法比:你在我身上耽误什么工夫?找修船的商量去啊!
白帽子:就是跟你商量,能不能先让这些伤员渡江……
法比:没得商量!(指汽船上的女学生) 没看见那是一群十四岁的女娃娃?(又指着苏菲) 这个才十三!
白帽子:我担保一到浦口,放下伤号就把船开回来!
法比:不行!你们去安全区的金陵大学医院吧。
白帽子一下掏出手枪,对准法比。苏菲不禁发出一声惊叫。
白帽子:就是因为那个医院人满为患,只有两个医生在做手术,才要运送他们过江的。
法比:苏菲,快上船!
苏菲这时也不知道害怕了,跌跌撞撞跑上眼看要散架的水榭。
白帽子咔嗒一声打开手枪保险。
法比害怕地看着枪口,半张开嘴,不由自主地把两手举到耳朵边,人顿时也缩了一截。
汽船上 夜/外
刘安娜焦急地看着岸上的局势。
刘安娜:同学们,我提议,先把船舷让给重伤号!
徐小愚:凭什么我们不能先渡江?!
刘安娜:因为他们急需做手术,挽救生命!
女学生们偷偷地相互看看,大多数都希望立刻离开此地。
刘安娜:来,我们举手表决。同意让船的,举起手来。
所有人没有反应,但都是一脸负疚。
刘安娜把自己的手举得高高的,同时鼓励地、挑衅地扫视每个同学。
稚嫩的手不情愿地一个个地举了起来。
南京某小码头 夜/外
白帽子的枪口对着法比胸口,法比往后退着。
白帽子:本来可以不跟你商量。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法比:(哆嗦着赔小心) 敬酒罚酒我都吃,我酒量大。(他突然一扭头,冲着汽船叫喊起来) 船老大,你听着——
白帽子冷笑一下,以为得胜了,也扭头向汽船看去。
法比突然出手,把他的手枪打飞了。
法比:看你也不比我强多少,拿手枪的架势跟台上唱戏似的。(扭头对船上叫喊) 船老大,别管我!马上开船!
汽船的马达轰隆隆地启动了。
汽船上 夜/外
一个个圆形、椭圆形的木头澡盆漂浮在江面上,里面坐着伤兵和老百姓,用木棒当船桨奋力划动。
乱晃的灯笼和火把以及汽船上的灯照在江面上,能看到许多类似的木澡盆漂浮在水里。
刘安娜:(对岸上喊话) 我们举手表决了!
法比朝她看去。刘已经带领女同学们顺着水榭向岸边走来。
法比:你们搞什么名堂?!
刘安娜:我们全体一致同意,先把船让给重伤号。
法比:你们疯了?!出了事谁负责?
刘安娜:好在我们都是孤儿,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白帽子感动而惭愧。
法比:我向英格曼神父发过誓,一定保护你们平安地到达浦口!
苏菲:(还在较真) 汉口!
白帽子:小同学,船一到浦口,我马上催船老大回来接你们。
一个躺在担架上,满脸包着染血的绷带的伤号举着手。
苏菲看过去,发现伤号手里拿着一颗糖果。
白帽子:收下吧。他说不了话了,我代他谢谢你,谢谢你们所有的小同学。
长江上 夜/外
从汽船上,已经能看到浦口码头。
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由远而近,嗡的一声擦过汽船。
炸弹落在汽船周围的江面上,接二连三的爆炸激起冲天水柱。
只见甲板上一个白帽子的身影猛挥手臂。
白帽子:都卧倒!
空中又是一阵轰鸣近来。
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伤员看见几颗炸弹似乎冲着他落下来。他大睁着双眼,似乎想看清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浦口江边 夜/外
从岸边看,大火腾起,舔舐着汽船顶端那面红十字旗帜。
秦淮河畔/藏玉楼/后门 夜/外
这是藏玉楼的后门。门从外面被推开,首先听到的是一个女子急促的喘息声,接着看见一个苗条单薄的女子背着一个人进来。
从窗口透出的烛光照在她们身上,我们看清了,这是背着王小妹的玉墨。
秦淮河畔/藏玉楼 夜/内
玉墨背着王小妹登上楼梯,听到楼下传来的琵琶声、歌唱声,以及笑闹声,不觉皱起眉头。
她沿着走廊走到自己房门口,侧身用肩膀推开门进去,把小妹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又点燃了一根蜡烛。
王小妹哼了一声。玉墨拿起茶几上的茶壶,打开壶盖看看,里面没有多少茶。她从茶几下的格挡拿出一个粉彩小罐,打开盖子,里面放的是冰糖。她拿了两块冰糖放进茶壶,晃了晃,走到床边,跪下来,把茶壶嘴对着小妹的嘴。
玉墨:小妹,来,喝点水……茶有点苦,给你放了两块冰糖……
王小妹已经是深度昏迷,毫无反应。
玉墨焦急地站起身,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和一瓶药水。盒子上印有“云南白药”的字样。
她低着头快速地翻找,却没有找到任何其他治伤物事了。
她打开一个樟木箱,拽出一条被单和两条毛巾。
楼下传来打情骂俏的声音。玉墨的嘴角出现一丝鄙夷的笑容:一天前她还跟楼下的女子们完全为伍。
秦淮河畔/藏玉楼/客厅 夜/内
这里进入了极乐世界。一群从战场上撤下来的轻伤兵正和妓女们饮酒作乐,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