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搓擦脸颊上、额头上的印章。
魏特琳看着日本兵远去的方向,疑虑未消。
魏特琳:你们几个姑娘一定要加倍警惕,日军让男人女人分开登记,里面肯定有文章的。所以你们时刻都要待在人多的地方,夜里睡觉要警醒。
大姐:谢谢您了,魏女士!
魏特琳:我们校园里收容了一万个女难民,照看你们的人连我一共才四个,都是女的,所以肯定有照看不过来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学会自我防御。
大姐:好的。
二姐:(笑笑) 您忙您的去吧,好歹我们四个姐妹有八只眼睛!一人盯一个方向也行啊!
魏特琳匆匆地离去。
小妹:大姐,这颜色怎么擦不掉啊?
大姐扯了扯衣袖,在舌尖上湿了一下,替妹妹搓擦着脸上的蓝色:怪了,就是擦不掉哎!……
二姐:找点水洗洗!
三姐:找到水先给我喝!脸才不用洗呢!
小妹看着脸上落下三个印章的三姐,笑起来:还不洗脸呢!看你的脸花的!
三姐:花了好,小日本就看不清好看难看了!
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走廊 夜/内
沿着走廊摆开一溜地铺,年轻女孩子们一个挤着一个地熟睡在这里。
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楼梯 夜/内
十多个日本兵轻手轻脚地摸上楼梯。
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走廊 夜/内
大姐感觉到什么,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看见一根刺刀几乎扎在她身上。
某个女人叫起来:鬼子!
女人们一一睁开眼,都呆了,从刚才各自的梦境进入了眼下统一的噩梦。
她们面前是一根根刺刀,一双双军靴。
一个没有完全结束变声的嗓音叫喊着:不许叫!不许乱动!……
正在喊话的是日本小兵,也许是因为年少,他的中文进步很大。
电筒光飞快地扫在女人们的脸上,扫过留着蓝色印泥的四姐妹的脸。
某日本兵:(日语) 找到了!
几个日本兵上来,拖起四姐妹。
四姐妹都叫喊起来:救命!……救命!……
其他女人们也帮着叫喊:救命!……
日本小兵举起三八枪,向离他最近的女人刺去。
金陵女子学院/校园 夜/外
魏特琳跑向大门口,一面叫喊着:老张!老张!……日本人又进来了,锁上西门!
没人回应她,她突然停下脚步,看见门内地面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校工。
魏特琳:老张!
老张的胸口一摊血迹,已经咽气了。
金陵女子学院/大门外 夜/外
费池轿车尖叫一声,停在大门口。费池和史密斯从刚停稳的车里跳出来。
魏特琳看见他们,从老张身边站起。
魏特琳:(英文) 这个老校工,在这里已经工作五十年了……
几个日本兵从教学楼里跑出,为首的小队长拿着手枪。小队长向日本小兵使了个眼色。
日本小兵:把藏在学院里的中国军人交出来!
魏特琳:校园里全是女人和儿童!
费池:今天白天你们开始给女人登记,应该看到这座校园是女性的避难所……
没等他说完,小队长的手枪已经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费池头一次离枪口这么近,一动不敢动,魂魄已经飘飞似的两眼茫然。
魏特琳和史密斯正要抗议,突然也怔住了:他们的背后,两支三八枪的枪口正顶在他们后背。
日本小兵:到那边去。
他们用枪顶着这三位国际委员,慢慢向一堵墙移动。
现在三人的眼前,是砖头垒砌的围墙。
日本小兵:把藏在学校的中国军人交出来!
费池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小队长手上的枪:(英文) 完了,他们要向我们开杀戒了。
魏特琳:(英文) 那他们还等什么呢?
史密斯:(英文) 我刚给我老婆写了封信,说开始供电了,日子好过一点了……
魏特琳:(突然感到什么) (英文) 不对,他们现在可能正在捕猎女人!
费池猛地把头一让,瞪着小队长。
费池:(日语) 你们此刻正在校园里捕猎女人,搜捕中国军人不过是你们的幌子!
咔嗒一声,小队长把手枪的枪栓拉开,再次将枪口对准费池。费池看着离他的头颅只有半尺的枪口,不敢动了。
史密斯:(英文) 那怎么办?
费池:(英文) 不知道哪些女人今晚是他们的猎物。
枪口再次顶在费池的太阳穴上。
小队长:(日语) 住口!不准说话!
魏特琳:(英文) 有什么办法向其他委员求援?
顶在她背上的枪也拉响枪栓。
费池:(日语) 你们这样残害中国女性,什么时候是个完?!
又是咔嗒一声,手枪的枪栓被再次拉开,以这种声音折磨人的神经。
费池的眼皮迅速眨动一下,从他侧面的发迹线,冒出一丝汗水。
魏特琳听见什么声响,她抬起头,看见一根干树枝上残留着几片干树叶,在风里发出摩擦声响……
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楼下 夜/外
十来个日本兵抱着六七个女人和女孩飞快地跑出来。
他们穿过支着无数顶帐篷的校园,向大门口跑去。
四个姐妹都被堵上了嘴巴,捆绑了手脚。
这些女子的脸上,都盖着印章。
金陵女子学院/大门口 夜/外
枪支仍然顶在费池的太阳穴上,也顶在魏特琳和史密斯的后背上。
突然小队长低声地下了一道命令,所有枪支都收回了。又是一道命令,小队长带着他们向马路对面跑去。
三个西方人看着远去的日本兵被夜色渐渐融化,都瞪着眼睛。
国际委员会总部 日/内
魏特琳冲上楼梯,冲入拉贝的房间,满脸是泪:白天在登记的时候,日本兵实际上就在挑选女人,有的女人的脸上还给他们盖上了印章,夜里他们就把白天挑出来的女人偷偷带走!……
她颓丧地跌坐在沙发上。
拉贝:我今天再去一次总领馆……
魏特琳:别去了,没有用……你知道昨天夜里,日本兵把那些中国姑娘们带走的时候,我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我听见的就是西北风抖动干树叶的声音……当时在我头顶上,有一根干树枝上,还留着几片干树叶……假如说,那些姑娘呼救过,她们呼救的声音比干树叶还要微弱……我们到日本总领馆去了几十次……对这么一支邪恶的军队,这么一支地狱之师,我们的抗议,也比那些干树叶还要微弱,没人能听见……
拉贝:会有人听见的。我给希特勒元首的信已经寄出了,他收到信之后,会了解到他的盟军在南京犯下的罪孽。我想他一定会干涉的。
字幕:十天之后
房船内 傍晚/内
何同志把竹篙的上面两节拧开,把法比交给他的胶卷包好,放进去。
夹江 日/外
化妆成渔民的何同志撑着房船向江对岸漂流……
船行至一个日本兵的关卡,跳上来两个日本兵。何同志悠悠哉地坐在船头,身边躺着那根竹篙。
日本兵从船舱里出来,各自拿着两个咸鸭蛋。
字幕:何同志把孟书娟拍摄的交卷送到了芜湖当地的地下党组织,又由芜湖的地下党组织送到上海。
字幕:二十天之后
在重庆的孟家 日/内
孟繁明和书娟以及孟老太太看着报纸上登出的取景角度非常独特甚至有些怪诞的照片。
报纸上的通栏标题为:一个中学生眼中的屠城。
孟老太太往沙发靠背上一仰,手轻轻挡住脸,哼唧着:哎哟,我不要看了,吃不消……心脏病要发作了……
字幕:经过二十天的辗转,孟书娟和十二个女同学在孟繁明的护送下到达汉口,不久,又继续乘船向重庆转移。
字幕:一个月之后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部/费池的办公室 日/内
一个盛装十六毫米电影胶片的铁盒子被打开了,里面装了一些已经被冲洗出来的电影胶片。
拉贝拿起一条胶片,用放大镜仔细观看。
魏特琳和费池都凑上来,看着被放大镜放大的胶片上的一格格画面。
魏特琳:(英文) 费池,你要把这些照片和这一盒胶片都带走?
费池:(英文) 是的。
拉贝:(英文) 亏你想得出来!你搭乘的是日本人的军用火车,座位的左邻右舍可能都是日本兵!
费池:(一笑) (英文) 假如有座位的话,左邻右舍一定全是日本兵。
魏特琳:(英文) 我不敢想象,他们要是发现你行李里装着这些,会怎样报复你!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他们无法抵赖的罪证……
费池:(英文) 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搭乘日军的军用列车去上海是最安全的。安全往往存在于最危险的地方。中国人说,灯下黑,也就是这个意思。
魏特琳:(英文) 这是理论而已,不能马上运用于实践!
费池:(英文) 所有的实践,细究起来都受理论指导。
费池说着,将自己的大衣从门后的衣架上拿起来,翻过边沿,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子,把窄窄的胶片顺着那口子插进去,一点点往塞。
魏特琳:(一笑) (英文) 这活儿没那么深奥,不涉及哲学,交给我吧!
日军军用列车内 夜/内
挤得满满的闷罐车厢内,费池四周都是摇头晃脑地在打瞌睡的日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