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佐站在一挺机枪旁边,不断地伸出指挥刀。
一队日本兵来到池塘对岸,挺着刺刀,任何一个冲上岸的中国男人都是他们突刺的靶子。
被刺中的人踉跄着退回去,跌倒在池水里,溅起血红的浪头……
高高的血色水柱从池塘里升起……
闭着眼睛的费池……
枪声停止了。
费池慢慢睁开眼睛,垂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
他抬起头,看见中佐折回身,向他走来。
费池扑过去,嘴唇抖动着:(日语) 这就是你的诺言?!还以你们天皇的名义……
中佐:(日语) 请让开!
费池:(日语) 我早就该知道你们会对这些中国人这么做!用这么好的武器,用这么多子弹,来消灭一群手无寸铁的人,假如你们的天皇有良知的话,他会为你们感到羞耻!
中佐:(日语) 让开!
费池:(英文) 上帝会裁判你的!见鬼去吧!
中佐猛地抽出指挥刀,向后退了一步,拿了个骑马蹲裆架式,朝费池比画着,似乎在琢磨费池身上哪里最合适下刀。
费池:(日语) 除了会拔刀,你还会干什么?
中佐朝费池的一侧迂回,费池也跟他迂回。
费池:(日语) 我来之前已经把你们的摩托车号告诉国际委员会了。他们知道我是来阻挡你们屠杀的,所以假如你把我列入屠杀之列,你就等着你们的军事法庭传唤你吧。
费池等待着,连喘息都屏住了。
中佐把刀当啷一声扔到地上。
摩托的引擎响起。一辆辆摩托车卷起灰沙从他身边开过。然后是跑步过去的士兵……
一切归为寂静,费池抬起头,喘出一口气,跌坐在地。
夕阳照在色彩绚烂的池水上。
池塘边沿的泥巴闪闪发光,因为它浸透了油润的热血。
池塘边 日/外
池塘几乎被尸体填满了。
费池两脚踩在黏滑的血泥上,查看着屠杀现场,想发现幸存者……
费池绕着池塘边缘巡视,红色的池水失去了透明度,变得黏稠,似乎凝固了……
费池:(英文) 我的上帝……
一小片血色池水微弱地泛起涟漪。费池蹚进池塘,发现一个男人侧卧在浅水里,微弱的呼吸吹动着水面。
费池将他从水里抱起,向岸边走去。
费池抱着幸存者,艰难地踏着池边被血泡软的稀泥,一步步远离死亡。
他的一只脚陷在血的泥淖中,他一抽腿,只拔出脚来,鞋袜都留在了红色泥淖里……
慰安所/回廊 日/内
山岛推开205号房间的门,一个女子回过头,山岛看见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山岛嘭的一声关上门,推开下一间房的门,很快又关上了。
他不断地推开一扇扇门,但都是很快又将门关上。
山岛心情灰败地慢下动作,转过身,伏在围栏上,俯视天井。
两个戴帽子口罩、浑身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抬出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装在布口袋里的身躯。
山岛拔腿便往楼梯口跑去。
我们的视角仍停留在山岛俯视的位置,继续俯视天井,看见山岛从楼梯口冲出来,冲到担架边,解开布口袋的上端,人立刻僵住了。从围栏的高度,看不清山岛看见了什么,只能看见一个包着白色绷带的脸,旁边放着一顶帽子,是田间雪子的那顶追随巴黎时尚的帽子。
日本餐馆 夜/内
法比和山岛对坐在角落里,桌子中间放着雪子的帽子。
山岛:(英文) 雪子小姐死了,我们的线索就断了。我只打听到赵玉墨和她几个女伴都被送到别的慰安所去了;南京郊区现在开张了很多慰安所。
法比:(英文) 那天,我应该阻止雪子小姐进去的。
山岛:(英文) 你应该阻止的是日本军人的暴行劣迹,阻止他们一发不可收拾地杀人放火轮奸。作为一个尽职的记者,她应该去她的职业使命感驱使她的地方,哪怕那些地方意味着生命危险。再说,像雪子小姐那样的女孩子,你休想阻挡她,一切阻挡她的力量都是推动她的力量。
山岛看着那个帽子,慢慢把它拿起来:(英文) 这个我会带回去,给她的大哥。
法比:(英文) 你很快要回国?
山岛:(英文) 不知道会不会很快。我会争取的。(精神不振地苦笑) 这哪是我想象的战争和胜利?
法比举起酒杯,饮尽杯中的酒,站起身。
金陵女子学院/校园 日/外
我们顺着魏特琳的目光看去,两道绳索牵拉出来的“走廊”里排列着成群的年轻女人,有的抱着或背着孩子,有的搀扶着自己的母亲或祖母……
一块木牌子上写着“女子登记处”,旁边画了箭头,插在泥土上。
年轻女人通过持枪警戒的日本兵时,士兵们便会紧盯着她们的脸、身材,相互间咬咬耳朵,再会心地诡笑。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跟着母亲走到他们旁边,他们放肆地打量着她们。
魏特琳一旦发现日本兵们在盯哪个女人,她提防的目光立刻就跟过去。
四个年轻姑娘出现在队伍里,(就是拉贝曾经救下来,收容到他家院子里的四姐妹) 她们现在一律是不长不短的头发,缺乏梳理和洗涤,乱蓬蓬的足以遮挡一大部分面容。
大姐姐趁日本兵不注意,伸手在三妹妹的头上撸了撸,把她的头发弄得更加蓬乱。
日本兵们留意到四个女孩,围上来用生硬的、怪腔怪调的中文搭讪。
日本兵甲:(生硬的中文) 看看脸!
日本兵乙:(生硬的中文) 笑一个!笑一个!
日本兵丙:(生硬的中文) 叫什么名字?
四姐妹惊恐地相互紧紧依偎。
魏特琳挤过来,以她高大的身材挡住日本兵的视线。
魏特琳:不要怕。有我跟你们在一起。
四姐妹此刻来到了登记处。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个年轻的日军军官抬起头,一个个打量着四个姐妹。
被大姐搂在怀里的小妹吓得背过脸去。二姐和三姐紧紧拉着手。
日军军官:(生硬的中文) 把头发撩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魏特琳紧张地看看他,又看看大姐。
大姐不情愿地慢慢撩起额头上披散的乱发。
日军军官:(欣赏着) 这样很好嘛。年龄?
几个站在一边警戒的日本兵看着女孩,低声嘀咕几句,嗤嗤地笑起来。
魏特琳瞪了他们一眼,更加紧张了。
大姐:(哆嗦着) 十九岁。
日军军官:听不见,响一点!
大姐:(提高音量) 十九。
日军军官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故意的吗?我听不清!
女孩子身后的几个少女都吓得愣住了。小妹压抑地抽泣起来。
魏特琳:(忍无可忍) 她十九岁。我都听清了,并且听清了两遍。
日军军官狠狠瞪了她一眼。
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某教室 日/内
一挺机关枪架在窗口上,罩住校园。
机枪手哼着日本的民间小调,观望着操场上的女性群体。
副手是日本小兵,他也嘎声嘎气地跟着哼小调,从子弹箱里往外搬子弹。
机枪手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瞄准着女子们:(日语) 唉,你中过几次“彩”?
日本小兵:(日语) 中彩?我一次也没中过!中了彩我就帮我爸买下那个苹果园了,还会在这里帮你擦机枪?
机枪手:(哈哈地坏笑) (日语) 你不懂“中彩”啊?!每个在南京的日本军人都懂什么是中彩!中彩就是你夜里摸进女人难民营,偷偷拖出一个女人来!拖出两个来,就叫“双中彩”!
日本小兵:(日语) 哦,这个意思!(略带夸耀地) 那我中过好几次彩了!
机枪手的枪口瞄准了四姐妹。
机枪手:(日语) 吹牛吧?
日本小兵不语,得意洋洋地将刚才哼的小调吹成清脆响亮的口哨。
金陵女子学院/校园 日/外
四姐妹从登记的队伍里走出,向教学楼走去。
两个日本兵跟在她们后面。
日本兵甲:站住!
大姐:不要理他们,快走!
四个女孩子加快脚步,往人群更密集的地方走去。
日本兵甲、乙:站住!
大姐拉着小妹,二姐拉住三姐,在稠密的人群里穿梭。
大姐回过头,看见身后的两个日本兵已经被她们甩掉,喘出一口长气。
小妹:他们跑不过我们!
大姐:倭寇嘛,腿子太短!
三姐:他们叫我们站住干什么?
二姐:能干什么好事情?!
两个日本兵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刺刀刀尖几乎碰到大姐的胸部,脸却笑得稀烂。
日本兵甲:(生硬的中文) 盖章!要盖章!
姐妹们恐惧地往一块缩。
三姐:大姐他说什么?!
日本兵乙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印章。
日本兵乙:(生硬的中文) 刚才,盖章的没有!
魏特琳拨开人群向她们走来,一面叫喊着:你们要干什么?!
日本兵甲从乙的手里夺过印章,朝大姐嬉笑着,突然出手,在大姐脸颊上盖了个蓝色的印章。
趁着姑娘们没反应过来,印章在二姐和三姐脸颊上、额头上、手上一通乱盖……
魏特琳一步插在日本兵和姑娘们之间:下流!无耻!
日本兵们拎起枪,嘻嘻哈哈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