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墨:别买了,走吧!
孟繁明:你不喜欢?
玉墨:太贵了!
孟繁明:是很贵,不过你比它贵一万倍!
玉墨幸福地看着他。
镜子里的影像消失,映出的是孤零零的玉墨。
她拿出抽屉里其他的首饰,又拿出头刷、发卡、发带……
闪回。孟半躺在床上,看玉墨费劲地梳着自己浓密的卷发。
孟繁明:人家说,喜欢看自己女人梳头的男人,都是没出息的。
玉墨:那你别看了!
闪回结束。梳子、镜子、发带一样样被放进箱子。
她又走到衣柜前,打开门,手指在一件件衣服上抚弄,从最里面拿出一件裘皮大衣。
闪回。孟繁明坐在裘皮服装店的沙发上,悠然地抽着烟,打量正在试穿裘皮大衣的玉墨的背影。一个伙计伺候着她试穿不同的大衣……她转过脸,对孟做了个鬼脸。
闪回结束。玉墨仰起脖子,系着裘皮大衣领口的纽扣……
莫愁公寓/电梯门口 日/内
玉墨拎着箱子走来,摁了一下电梯按钮,电梯毫无反应,她突然意识到黑暗的日子要开始了,拎起箱子向楼梯走去。
莫愁公寓/门口 日/内
玉墨从楼梯上下到空空荡荡的大堂。柜台里没有了服务人员,大理石地面上一个翻倒的垃圾桶,从里面散落出橘子皮、苹果皮、纸片……
她走到门口,推开门。
莫愁公寓门外的街道 日/外
玉墨把箱子放在地上,向街道一头看去。
闪回。孟繁明的奔驰轿车停在大堂门外,孟从后座的窗口伸出头,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孟繁明:拿着这张纸条,他们会让你上船的。这是给最后一批政府官员包的船。这上面有包厢的号码。万一我太忙,不能回来接你,你自己雇一辆车直接去码头,记住五点整开船!
玉墨:(懂事地笑笑) 你忙就别来回跑了,看你累得!
孟繁明:等着我,啊?
玉墨点点头,扶在车窗上的手渐渐松开,车窗被摇起来。
闪回结束。马路尽头跑过一群大呼小叫、拖儿带女的难民……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 日/内
威尔逊医生慢慢解下做手术的胶皮围裙。一个男护士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替他点上。医生悠悠地吐出一口烟。
威尔逊:我在创造医学史的新纪录——平均每小时做一例手术。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进来的是一张担架床。躺在上面的人面色如纸。他就是艇长和胖子以生命救下的重伤号。推床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女护士。
女护士:后面还有好几个重伤号!血库告急!
威尔逊:(一面赶紧戴上一件干净围裙) 这不是美国使馆的沃特吗?
女护士:帕耐号被日本飞机炸沉了!还炸沉了美孚的一条油船!美国使馆官员有两人丧生,十多个人受伤,还有很多人失踪!
威尔逊:就在昨天公使还劝我上炮艇跟他们走呢。
通往南京的公路 清晨/外
日本兵成四路纵队顺着公路走来。
一个面目清秀、佩大佐军衔的中年军官骑着一匹棕色骏马走在队伍中间。他也是故事的一个不可忽略的人物——黑岩久治大佐。
离公路大约十米的河沟里,密实的芦苇枯干发白,肮脏的芦絮被风摇晃着。
芦苇丛里 同一时刻/外
芦苇丛里,王浦生背着重创的王小妹疾走着。
太阳在他们背后的东边地平线升起,照在小妹的脊背上,那根红头绳红得残酷。
日本兵从急行军变成了强行军。
浦生不断朝右边的公路看去,似乎在和行军的日本兵竞赛。
王浦生:(似乎在跟妹妹低声交谈) ……我们要赶在鬼子前面,不然守城的中国军队就要把南京城门关上了……
小妹发出低微的呻吟。浦生停下脚步,大口喘息。
王小妹:哥哥,水……水……
浦生轻轻地放下妹妹,四下张望,发现靠近公路的右方有一洼水荡。他猫下腰,轻轻地朝水荡接近。
水荡跟公路只差两步,日军行军扬起的尘土几乎眯住浦生的眼睛。
水荡很浅,浦生尽量不搅动底部的淤泥,把露着棉絮的棉袄袖子伸进水里,用它汲水。就在此刻,一圈圈发红的涟漪朝他泛来。他纳闷地抬起头,倒吸一口气,水荡的芦苇中,横横竖竖地躺着无数尸体,男女老少都有。透过芦苇的缝隙再往远看,这是一片无际的屠场……
他再来看自己的袄袖,露出的棉絮染成了粉红……
通往南京的公路上 日/外
一个通讯兵骑马从队伍前面跑来,四路纵队向两边闪开,为他让路。
黑岩大佐有所期待地微仰起脸。
通讯兵跳下马,给黑岩行礼,然后从口袋拿出一封电报。黑岩向旁边一个参谋说了一句什么。
参谋:(转向身边的号兵) 吹号!原地休息!
号声响起。
四路纵队立刻从中间分开,向道路两边走去。
黑岩脱下白手套,撕开电报,开始阅读。
芦苇荡里 日/外
浦生潜伏的地方离原地休息的日本兵近得危险,他把头埋得很低,一动也不敢动。
他眼前的水面上,一圈圈血色涟漪被风送过来……
王小妹呻吟。他焦急地扭回头,看着妹妹躺着的地方。
通往南京的公路 日/外
黑岩将电报原封装入封套,又慢慢戴上一尘不染的白手套。
黑岩:国际委员会出面调停,请求日军再给支那部队一天时间,让他们撤出南京之后再进城。
参谋:您觉得日方会接受吗?
黑岩:天皇派他的姑父亲自督战,是为了让他来接受这种请求的吗?用用你的脑子,小伙子。
芦苇丛 早晨/外
王浦生轻手轻脚地爬行着。妹妹又发出一声低哼。
王小妹感觉到哥哥的接近,叫了一声:水……
浦生赶紧捂住她的嘴,同时朝公路看去。
浦生:杀千刀的畜生,怎么不走了?!
他用那只被咬破的红肿的右手把左边棉袄袖子里的水挤出,让水滴流入妹妹的嘴里,每一滴水珠都在太阳光里微微发红。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办公室 日/内
拉贝、魏特琳以及其他若干委员挤坐在窄小的空间。
拉贝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他的动作传染了其他人,都陆续看起表来。
拉贝:日方还没有答复。
魏特琳:我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史密斯:你快成中国人了,相信这个。
拉贝:他们要是不接受我们的请求,大部分中国军队都会来不及撤出南京。
费池:但愿他们能按日内瓦战俘协议来对待中国战俘。
拉贝心事浩然地沉默着。
魏特琳:约翰,您怎么想?
拉贝:(苦笑) 我想……好好睡一觉。
唐生智官邸/大客厅 日/内
座钟钟摆晃动的声音。
一颗汗珠从唐生智的太阳穴上流下。勤务兵以颤抖的手把一块毛巾轻轻放在唐的额头上。
唐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室内一张张过分焦虑而变得麻木的脸。
一个大座钟的钟摆晃荡着,指针指着三点五分。
电话铃响了。秘书立刻拿起话筒,紧张地看了唐生智一眼。
秘书:喂?……是!(捂住话筒转向唐) 顾长官电话。
唐生智:(看了一眼大钟,接过话筒) 是我。请转告委员长,现在各个部队已经组织撤退了。但是几十万大军,撤退命令下达得这么突然,又没有无线电,混乱是肯定避免不了的……
顾祝同:(画外音) 不能带走的重武器一定要销毁。
唐生智:现在只有一条撤退路线,就是下关。市民、医院、政府机关,全指望那一个码头!一些部队必须靠突围出去,怎么都来不及!
顾祝同:(画外音) 就没别的办法了?
唐生智:我们还在等国际委员会和日方交涉的结果,如果他们接受拉贝先生提出的请求,容我们多一些时间撤出南京,后果会乐观一些。
大座钟威严地晃动着钟摆。
孟家/客厅 日/内
一个老式座钟的指针疲惫地爬动。
穿着出门衣服的书娟和祖母坐在沙发上等待着。祖母怀里抱着个热水袋,看了孙女一眼,把热水袋放在她膝盖上,书娟又推让给祖母。
门口放着一大两小三个箱子,两个日晒色的小皮箱一模一样。
通往南京的公路边 日/外
黑岩抬起汗毛深重的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三点五十分。
他的前后左右,日本士兵们静默地坐着,不少人在抽烟。
黑岩的面前放着一张南京地图,他在几个地方圈点着:幕府山、下关、草鞋峡、燕子矶……他的笔尖在幕府山一带停住,强调地画了更大的圈,写下:土层?土质?中国战俘行刑与埋葬人数……
他的铅笔尖停在那里,敲打着……
然后他转过身,向身后一招手,过来一个报务兵。
公路 日/外
嘟嘟嘟的发报声中,我们看见机要兵策马飞奔,逆着部队行进的方向飞奔而去。
嘟嘟嘟的发报声变成马蹄声,伴随着黑岩的单调平板的嗓音来到两辆装甲车之间的一辆黑色丰田轿车旁边——
黑岩:(画外音) 根据考察,适宜掩埋中国战俘的尸体的地点远不能满足即将发生的大规模集体处决,仍将有大量的尸体需要其他方式处理,以使其快速、秘密地彻底消失。更何况还有进城过程中难以避免的对于敌国平民惩戒性的杀害。因此,另外的尸体处理方式应该及早纳入考量,比如阁下曾提及的尸体焚烧油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