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住话筒) 唐司令官,顾长官电话,请您立刻接听。
参谋拦住欲进门的拉贝和司机。
唐生智:(接过刘参谋手里的话筒) 是我。(用毛巾捂在额头上) 雨花台、安德门都已经失守。不过光华门又夺回来了!一五六师打得非常顽强,这群川耗子,蛮劲真大!我现在正打算派刚从东面撤下来的川军一五四师增援七十四军和七十一军……(他脸色突然变了) 你说什么?!老蒋要我现在撤退?!……不可能啊!我的部队正在拼死抵抗!
顾祝同:(画外音) 这是蒋委员长的命令!
唐生智:就算撤退,最早也要等到明天晚上!这么多部队,组织运输,调度船只,处理武器,都要时间啊!再说,你们把大部分无线电都带到后方去了,我们现在是又聋又瞎地在打,没有无线电,怎么通知各个部队撤退?硬撤也需要时间啊!
司机小声地向拉贝翻译着唐生智的话。拉贝凝神思考着。
顾祝同:(画外音) 那你估计需要多长时间?
唐生智:至少三天!
顾祝同:(画外音) 绝对不行!蒋委员长要你最晚今天天黑前撤到浦口!
唐生智:今天就撤的话,就意味着我要把咱们十来万官兵丢在南京,日军一旦破城,他们就生死难保了!哪怕再多给我一天时间……
唐生智木然地拿着电话,电话那端显然已经挂断:(自语) 把这个千古骂名让我一个人来担……
他抬起头,看见拉贝,疲惫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来求我搬家的。我这就搬出安全区。搬得要多远有多远,搬到重庆去。
拉贝:总司令,现在我有一个办法。我可以出面再跟日本人提出谈判,为中国军队撤出南京多争取一点时间。
唐生智眼睛一亮。
拉贝:也许日军会看在德国和他们是同盟国的分上,同意晚一天进城。
唐生智:您认为他们会吗?
拉贝:不管怎样,值得一试。
唐生智:太谢谢您了!多赢得一天时间,就是赢得上万中国官兵的生命!
南京近郊 日/外
战壕里一个连左右的中国军队正在鏖战。李全有——故事的又一重要人物全神贯注地用轻机枪点射。战壕里的中国士兵大部分都受了轻伤,李全有一只耳朵包着纱布,纱布全被染红了。
李全有:(对右边的士兵) 等龟儿子靠近点打!(他换了个地方,又是一阵扫射) 你当是过节放炮仗呢?眼睛看准了打!……
一颗炮弹落到附近,炸起一大蓬尘土,几乎把李全有和周围的几个士兵掩埋。四五个十七八岁的士兵拥到李身边。
李全有:散开!……笨蛋!……让他们一炸一窝呀?!
南京近郊 日/外
接着装甲车发射的炮弹,日本兵从烧黑的村舍和树林里冲出,向李全有他们的工事冲去。
南京近郊 日/外
李全有:还有红苕没有,给我一个!……
旁边那个士兵刚要回应,一梭子弹射来。
李全有跳过去,一面掏出急救包,一面骂声不绝:笨蛋!叫你趴低一点!……
突然发觉士兵已经断气,慢慢放下他。
李全有:这下睡个好觉去吧。
他从士兵的腰上解下两颗手榴弹,又拿起他的步枪,背在自己背上。
一个士兵在不远处低声呼唤:排长,鬼子从这边包围上来了!
一个年轻的排长脸上包着绷带,差不多只露出鼻眼。
排长:老李,上峰命令我们撤退!
李全有:往哪儿撤?背后就是南京城墙了!
他搬着轻机枪,飞快地绕到敌人逼近的方向,猛烈地扫射起来。
排长:李全有,服从命令!撤!
李全有根本听不见,又换了个地方,咬牙切齿地投出手榴弹。身手之敏捷,动作之勇猛,那种少见的体力和精力以及恋战的态度,使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身经百战并且仗打得极聪明的老兵。
烟尘弥漫的前方,响起隆隆的马达声,同时一辆装甲车的黑影从缓坡下面浮现……
南京近郊 日/外
一大群国军战士从一座木桥上跑过。木桥的宽度仅容两辆马车交错。河对岸不断有枪弹和炮弹从他们身后追来。
跑到桥中央的一个战士倒下了。
又一个战士倒下。
一个挂上尉军衔的军官低声叫喊。
上尉:李全有!李全有哪里去了?!
一个脸被硝烟熏得漆黑的士兵背着一个伤员跑来,皮带上还吊着一只没有拔毛的公鸡:李全有到!
上尉:殿后的人全牺牲了,你带几个人回到桥上,切断敌人追击!
李全有:(向周围叫喊) 张富贵!孙二狗!刘大栓!……刘大栓!……
一个声音传来:刘大栓牺牲了!
李全有:朱粮库!……朱粮库!……
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士兵:都去睡安稳觉了。就你俩了,跟上!(把一个小铁皮桶递给年轻的孙二狗) 这是汽油!
他一转身,带着两个兵逆着队伍跑去。
南京近郊 凌晨/外
桥肚子下面,李全有把炸药包塞在桥墩下,点着了导火索。导火索嘶嘶地燃烧着,他跳下桥墩,蹚着河水往河岸上走去。他回过头,盯着冒出细小火花的导火索正接近炸药包。不知怎么,火花熄灭了。他低声咒骂一句,飞快向河堤攀登,那只吊在皮带上的公鸡由于他的激烈动作复活了一般,耷拉的双翅呼扇着……
南京近郊 凌晨/外
孙二狗和张富贵架着机枪,向冲到桥上的日本兵扫射。一颗子弹击中张富贵,张倒下。孙二狗立刻取代了机枪手的位置。
南京近郊 凌晨/外
李全有从河堤下爬上来,拎起那桶汽油:掩护我。
他猫下腰向桥上跑去,从桥对岸射来的子弹密集地打在他脚边的桥面、桥栏杆上。他蹲下迅跑,并灵活地左躲右闪,像是在弹雨里跳狐步舞。他跑到桥身三分之一处将汽油泼洒出去,又摘下自己的军帽,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将军帽点着,扔向汽油泼洒的地方。
桥立刻被火焰吞没。
国际委员会总部/拉贝办公室 日/内
拉贝在电文稿纸上批改:(英文) 语气要再客气一点……
门开了,魏特琳匆匆进来,一手从大衣兜里掏出几页纸张:(英文) 我们学校的粮食库存盘点出来了,一共五百零一担大米、两百三十袋面粉。这只是我们预算的一个零头。
魏特琳:还要减去今天已经消耗掉的。
拉贝:还要加上刚增添的五万多人口。现在比我们当时最大预算还多出了五六万人口。
魏特琳:明后天可能还会新添出人口来。
拉贝:我想……
魏特琳见他欲语又止,焦急地等待着:您想怎样?
拉贝:(苦笑) 哦,就是想,明后天孩子们连楼梯都没得睡了。
魏特琳:假如日方同意让中国军队全部撤离,再和平进入南京,安全区最多只需要维持一个星期,那么现有的粮食应该不成问题。
拉贝:但愿日方同意。
魏特琳从口袋掏出一张传单,放在拉贝面前的。传单上印有英文、中文和日文:“日军将保护无辜平民和文化遗址”。
拉贝:德国人不以乐观著称。
魏特琳:(疲乏地一笑) 让我们(她把自己两手的食指和中指交叠起来) 期待它是真的。
秘书:(拿着电报稿回来) 电报发不出去。
三人同时沉默了一刹那。
拉贝:自从天皇让他姑父朝香宫中将接任松井石根,日方和我们的沟通就差不多断了。我们发过去的电报都像投在石头墙壁上。
魏特琳:本来日方就对这个国际委员会不买账,这位朝香宫中将仗着自己是天皇的姑父,干脆当我们不存在。
拉贝(指了指袖子上的纳粹袖标) 好在他们还承认这个。明天一早,我会亲自送信到日军派遣军总部去,说服日方不要在南京城里开战。只要赢得一天时间,大部分中国军队就应该能撤出南京了。
魏特琳:那剩下那一小部分中国军队呢?
拉贝:只能为他们祈求好运了。(对秘书) 替我准备一套西装……(突然又想到什么) 忘了,那套西装我已经送给郑助理了,(看看自己身上的西装) 这套当了好几夜的睡衣。
魏特琳:让我去吧。提醒一下日本军人,每个人家里都有我这样一个慈祥又饶舌的老娘儿们。
拉贝:还是我去。(对秘书) 准备一面大点儿的旗子。(自嘲地一笑) 谁会想到一面纳粹旗保护了我厂里几十个工人?那些工人钻在旗子下面,日本轰炸机就那么飞走了!但愿他们会继续给希特勒面子。
莫愁公寓/玉墨的房间 日/内
电唱机的歌声戛然而止……
玉墨抬起头,看了一眼台灯,伸出手,将台灯的按钮按了一下,灯泡没亮。她站起来,走到门边,拉了一下灯绳,顶灯也没亮:停电了。
她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用钥匙打开锁,拉开抽屉。
抽屉里搁着一个深蓝丝绒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颗五克拉的蓝宝石戒指,她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无意中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成了她记忆的屏幕,映出曾经的孟繁明和她,两人在珠宝柜台前浏览……
闪回。孟繁明的手把那颗蓝宝石戒指戴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