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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出版] (周游)


  临行前,素云唤来保禄,拉着他的手道:“保禄兄弟,你虽不是我们家的人,但我向来把你当亲弟弟,你是个聪明人、细心人,以后要照顾你先生、你姨娘,还有两个妹妹。姐姐给你行礼了。”说着双膝就屈下来,保禄连忙扶住:“姐姐,你放心。”又宽慰她道:“姐姐,你这院子外头不远就是大明湖,你要觉得憋闷了,就找个梯子,在墙头看看风景,也宽一宽心怀。”素云苦笑道:“傻兄弟,我们做女儿的,那样做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陶铭心又来交代了几句,眼看素云要哭,咬咬牙,转身去了。宋好问和余庆送到城外二十里才回。走了一程,赵敬亭也告别:“我要去山西,那里有个老前辈,口技天下第一,我去拜个师。”将身上的碎银子全给了陶铭心,“大哥不要推辞,我有这张嘴,一路都不愁。”陶铭心收下了,目送赵敬亭走得看不见了,才和保禄上路。
  路上闲话,保禄问:“赵先生真是个潇洒的人,他没有家室么?”陶铭心道:“我们两家本来是南京的邻居,我家做绸缎生意,他家做蚕丝生意,常有往来,我们从小就交好的。皇上第一次南巡时,他们家的货船在河港里没停好,被大风一吹,撞了皇上的龙舟,他父亲被江宁府抓去活活打死,家产被抄没了,他夫人和儿子也失踪了,老二就此流落江湖,做了个说书先生。”保禄感慨不已,又问:“宋老爷也和先生从小相识么?”陶铭心道:“和老三的交情,要复杂些。”
  路上多日,二人回到苏州,先探望了汤普照,保禄要在城中住两天,陶铭心自回三棵柳村。珠儿和青凤扑上来抱着他,经过这趟旅程,陶铭心恍如大梦一场,抱着两个女儿久久不撒手。跟七娘说了宋知行犯罪自尽、素云留在济南的事,七娘很是郁闷,埋怨他不将素云带回来,陶铭心也不解释。
  当晚,阿难来了,带了两包茶叶:“听说先生回来了,学生来看看。”陶铭心拉他坐下,问道:“我不在的日子,可读书没有?”阿难搓手笑道:“读,每天都读呢。”问候他父亲,阿难道:“父亲也知道先生回来了,让我来请先生明天过去,设宴洗尘。”
  隔日去乔家的路上,遇到了任弗届,陶铭心问:“老兄何时回来的?”任弗届一脸诡笑:“回来一阵子了,听说慎行兄出了趟远门儿?”陶铭心料他这次大比又名落孙山,也不问他在杭州的事,客套了两句便过去了。
  乔陈如摆了素宴等着,喝的是葡萄酒。先关切地问了一番北上的事,得知宋知行已死,乔陈如大惊:“宋兄弟犯了什么事?”陶铭心说了河防的案子:“他实在是无辜的。”乔陈如唏嘘不已:“这案子我听说了,但不知道宋兄弟也被牵连进去了。做官就是这样,做京官,是伴君如伴虎;做外官,也好比是万岁爷放的风筝,那根线断不断,全凭万岁爷一句话,而且天上那么多风筝,难免线跟线打了绞,连累了性命。”
  陶铭心道:“乔老先生当年辞官,怕也是悟到了这一层。”乔陈如点点头:“正是。雍正爷在位时,先尊做到了国子监祭酒,病死在任上。今上念着先尊的微功,将我从纂修直接拔到军机处行走——历来中进士的,没有升迁这么快的。我心里总是不安稳,恰逢那几年身体不好,信了佛,于是就辞官回到了苏州。在京时,和宋兄弟交情不错,如今他坏了事,我也很难过。”
  两人谈到日落,陶铭心惦记着去济南前乔陈如说的“差事”,旁敲侧击了几句,乔陈如不动声色地挪了话头:“不急,有别的事跟先生商量。”他回书房搬来一大摞书,放在桌上。陶铭心瞧去,有《全像古今小说》《觉世名言十二楼》《情天宝鉴》《忠义水浒传》《隋炀帝艳史》等。“先生瞧瞧,这都是阿难偷偷买来的书,这些是能看的?”乔陈如抽出那本《忠义水浒传》:“尤其这本,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也不知他从哪里买来的。幸亏我查了出来,不然被他瞒到什么时候!”陶铭心局促不已,他知道阿难爱读小说——这个年纪的少年,谁不爱呢?他觉得只要有度,也不为过。如今被乔陈如弄破了,他脸上也无光彩,许久未说话。
  乔陈如唤来仆人:“酒菜热一热,就用这些书烧火。”仆人搬着书去了,乔陈如又从柜中拿出一封银子:“这是明年的馆金,请陶兄收下。”陶铭心疑道:“老先生这是何意?”乔陈如笑道:“阿难也不小了,我已给他捐了个监生,下次大比,就让他进场。乔某相信先生的本事,定能让小犬一战功成,这银子,是提前给先生的谢礼。”
  陶铭心冷笑不言,乔陈如的用意很明白了,无须自取其辱,便拱手道:“今日来,正好要跟老先生说,往来山东一趟,我精力大损,想休养一年半载的,阿难的学业,还是另请高明罢!”乔陈如佯装吃惊,劝了几句,也就同意了,让陶铭心收下银子,陶铭心坚辞不受。
  几天后的中午,阿难跑来陶家,在院子里打滚撒泼,哭着求陶铭心回去。陶铭心拉他起来,替他拍了拍土:“我不教你是我的过,不是嫌弃你。”阿难哭道:“先生一走,我爹又请了任弗届!那个老王八,教了我一早上,打了我十来回。”伸出手来给陶铭心看,被戒尺打得肿起老高。陶铭心皱眉道:“你啊,不要顶撞他,忍耐忍耐。”
  “我看见他就犯恶心,怎么忍耐!我在底下读书,他在上头不住地放屁,用手帕子擦胳肢窝,还总往地上吐痰,还不如一条狗干净!”阿难啜泣个不停,又说,“我早听说了,他在杭州强奸人家丫鬟,被他朋友赶了回来。去年乡试,他在衣领子上写小抄,被宗师打了一顿板子,不让他考了,所以来求我父亲,要代先生的馆。我把这些跟父亲说了,他不信,还抽我嘴巴。”陶铭心又气又笑:“苏州城里多少好先生,你父亲怎么来回都请他呢?”阿难咬牙道:“他早年间跟我爷爷有点子交情,爷爷死前,让我爹多看觑他。对了,我爹还说,不让保禄跟我一起学习了,打发他回城里去,说我俩在一起只会胡闹,白白耽误了。”
  送走阿难,陶铭心闷闷不乐。此后,每天在家读书,带两个女儿玩耍,教她们认字,尽享天伦之乐。青凤出落得越发俊俏,直如粉雕玉琢的一般,性子也伶俐。只是珠儿依旧憨憨的,每日里只会傻笑,轻易不说个连句的话,像个木头人。
  过了个把月,汤普照带着保禄造访,陶铭心正抱着青凤在院子里玩九连环,笑道:“巧了,正想着这两天进城去看你们呢,你们就来了。”见汤普照面带戚色,陶铭心放下青凤,让保禄带她去玩,将汤普照请进内室,客套几句,问道:“汤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汤普照眼圈红红的:“我要走了。”陶铭心惊讶道:“去哪儿?”汤普照道:“教宗下来了命令,让我回欧罗巴。”陶铭心问:“我不太懂贵教的规矩,来来去去都是上面定的?”汤普照点点头:“教宗下令给澳门那边,澳门再派人传达给我们。我在中国快二十年了,没做成什么事业,好不容易收了老吴夫妇两个教徒,又都自杀了,这件事大大地坏了我的名声——教宗觉得我白白糟蹋经费,便令我回去。”说完双手捂住脸,沉沉地抽泣起来。
  陶铭心问:“保禄也要跟你回去么?”汤普照掏出帕子擦擦眼角:“今日来访,就是要和先生商量这事。我回去有各种事务要处理,或许会被派到其他地方传教,不可能一直带着他。而且保禄也说了,不想去西洋,他生在中国,习惯了这里。”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陶先生,咱们相识不短,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操守的中国文士,我可以把保禄托付给你吗?”
  陶铭心想都未想,直接道:“当然可以。保禄是我的学生,我也喜欢他,家里再穷,也不缺他一口饭。”汤普照眼泪又掉了下来,强笑道:“先生也过知天命之年了,还没个儿子继承血脉,若不嫌弃保禄是个异种的,就将他收为儿子,以后改姓为陶。我是没有意见的。”陶铭心笑道:“这就无从谈起了。”
  这时,青凤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个竹篾片做的小风车:“爹瞧,保禄哥哥给我做的!这会儿正给姐姐做哩。”陶铭心接过来,摇了摇,绿晃晃地转,又递给她:“跟你保禄哥哥说,小心割破了手。”青凤笑着跑出去了。汤普照瞧瞧窗外,保禄正在墙角处忙活,珠儿和青凤蹲在他旁边,三人说说笑笑。他长叹一声:“我一心想让这孩子将来做传教士,继承我的事业,但看样子,他以后会成个木匠——我也管不得以后的事了,只希望他好好活着。”
  看汤普照哀伤的样子,陶铭心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低声问:“汤老师,勿怪陶某唐突——保禄,真的是你朋友的儿子?”汤普照垂着头,好一会儿才说:“不是。”陶铭心惊讶道:“莫非他是——”汤普照脸上泛起红来:“一念之错。”陶铭心轻叹了口气:“怪不得……贵教不容这等事的?”汤普照道:“这次召我回去,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关于这事的风言风语传到教宗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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