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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出版] (周游)


  七娘道:“老爷不知,若是清官,一点油水也没有,空有个门面,素云嫁过去也享不了福;若是贪官,稍有疏忽,以后被革职抄家,素云更是惨。所以呀,我要问明白,三叔叔最好是又清又贪,半清半贪的才好。这样素云又能享福,以后也不会出事。”陶铭心被她的话逗乐了:“你啊,天天一堆怪心思。你去跟素云说一声。”
  见七娘站着不动,陶铭心问:“又怎么了?”七娘皱着眉头:“老爷疏忽了一件事。”陶铭心问何事,七娘道:“我只是老爷的偏房,素云是我生的,算是庶出,三叔叔这儿子是正经嫡长子,他娶素云算什么?”她凑近一步,脸上怪模怪样的:“太太过世好几年了,老爷何不将我——”陶铭心打断她:“三弟在信中明白说了,是让素云做正房太太。我这三弟,不计较这些的。别的事,你不必多说,我心里有数。”
  七娘这才高兴了,踮着小脚跑到厢房,让珠儿和青凤出去玩,拉着素云的手笑道:“好闺女,你有福了。”素云已十五岁,这两日隐约知道家里在议论她的亲事,夫婿是父亲把兄弟的儿子,她满脸羞红:“娘要说什么?”七娘道:“你那个做官的三老叔,想娶你过去做儿媳哩。他儿子叫宋好问,长得俊俏,文武双全。他家里做官,自然是有钱的,光使唤丫头就七八十个,做饭的老婢子三十个,专门倒马子痰盂儿的也有十来个。你过去做正经奶奶,可不是福气么?”素云低头道:“这些事,娘和爹决定就是了,我做女儿家的好说什么。”
  六月里,宋知行派儿子宋好问、管家、几个家仆、媒人,来到三棵柳村,正式下了聘礼。宋好问十六岁,长得白白胖胖,蝌蚪样的小眼睛,塌鼻子,看上去怯懦懦的。见着陶铭心,垂着头不敢说话,问十句,回一句,最后被管家推了推,扑通跪在地上就喊岳父大人,倒让陶铭心很不好意思。
  款待了他们几日,宋好问一行返回济南,约定隔年九月初十为合卺之期。眼下八月中旬了,陶铭心忙着准备嫁妆,采买风物。和老三多年不见,着实想念。恰好之前收到赵敬亭的信,他如今在福州,准备住个半年,陶铭心托商客带了封信,要他九月初赶到济南,三兄弟好好团聚一番。
  隔天一早,乔陈如又来了,也不进门,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套轴子:“家里藏的一幅古董画儿。昨天疏忽了,先生不要寿礼,但今天是中秋,节礼可不能少,这是坐馆的规矩,先生切不可推辞——何不先打开瞧瞧?”陶铭心接过来,褪下华丽的锦套,缓缓打开那幅画,猛地,手一哆嗦,差点掉了。
  这画,乃明末丹青高手陈洪绶所绘的自画像,是自己南京家中的旧藏——陈洪绶死于顺治九年,和自己的曾祖张岱有很深的交情,张岱在《石匮书》中还提到过这幅画。那年题诗的风波后,南京家藏的名画、翰墨、古董及绝大部分藏书,都被朝廷抄没。谁想数年后竟重逢了。要只是幅自画像,也就罢了,要命的是旁边陈洪绶的自题词:
  浪得虚名,穷鬼见诮。国亡不死,不忠不孝。
  “国亡不死,不忠不孝”,这直白的意思,根本不用深文周纳,摆明是留恋前朝。陶铭心努力克制住情绪,勉强摆出笑容来:“老先生,这画应该上交给朝廷。”乔陈如看出了陶铭心的担心,笑道:“不要紧的,此画还是巡抚卖给我的,传世的陈公自画像,天底下就这一幅,真正的宝贝。那几句题词,也是他国破家亡的感慨,算不得什么。巡抚大人都敢卖,陶先生还怕什么?”推谢数回,乔陈如有些恼:“陶兄须眉丈夫,何必这般小气。难道是看不起乔某,觉得我的东西脏不成?”陶铭心看他说到这个份上,加上这画本来就是家藏,这也算物归原主,于情于理都不过分,便道谢收了。
  忙了几天,买了不少绸缎、衣裳、首饰、器具、土产,装满了一辆大车,陶铭心向乔陈如辞别,拜托照看家人。少不了又是几顿饭饯行,汤普照也从城里赶过来送别,千叮咛万嘱咐保禄一路小心云云。陶铭心道:“汤先生放心,我自会照料他。”本来阿难也要去,乔陈如不允,气得他在家哭闹。
  又收拾一天,给素云雇了轿子,陶铭心和保禄骑骡子,往山东而去。七娘抱着素云哭成了泪人儿,万般舍不得,一口一个我的儿,珠儿、青凤也哭哭啼啼地拽着大姐衣裳不撒手,陶铭心看得心酸,让人拉她们回家了。


第8章 赈匪记
  “入山拜土地,出外靠贵人,多谢列位捧场!说书前,也觍着脸表白表白自己。老汉我姓赵名敬亭,祖籍金陵,周游九州,靠这张嘴皮子混个温饱不死。天下说书人多矣,流派杂矣,我老赵和别的说书人不同——有人问了,你也是俩眼睛一嘴巴,不同在何处?我老赵不属任何流派,勉强来说,咱自成一个流派,姑且叫它‘自编派’。
  “因为我讲书,不爱讲耳熟能详的三国水浒、封神西游,爱说那新奇不俗的西门西厢、红线隐娘。而且说这些时,我最爱随机生发,同一段书,我和别个说的就不同,今天和昨天说的也不同。这也罢了,我老赵尤其稀罕的,是自己编故事,或取于历史典故,或取于今人时事,正所谓:
  古今多少悲欢事,贵贱贫富俱泥沙。
  假作真时真亦假,天下独此一赵家!”
  赵敬亭将纸扇啪嗒一声合上,插在腰间,重重一拍醒木:“今天要讲的,是老赵新编的一段故事,名为《赈匪记》。各位要问了:只听过赈灾赈穷,赈饥赈荒,那匪盗之流,为何要赈济他?巴不得他们饿死冻死哩。古人言:仗义每出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那些匪盗虽可恶,却也有多少大仁大义的英雄豪杰藏身其间,因为官府欺压,因为命数使然,脏污了爹娘给的清白身子,做了匪寇,也有个迫不得已的缘由。正如水浒一大段书,就是这个意思,大家不要给那纲常道德束住了,分不清个真正真邪。
  “道理先按下,正经说故事。且说在元朝,有个天下梨园的领袖,绝世才子,姓关字汉卿,出身医户人家,他本人也懂些神农之术,不过最爱的,还是生旦净末丑的行当。他饱读诗书,能文会曲,二十出头,就已经名满天下。老年间,他有一套《南吕一枝花·不伏老》,末尾一段如此唱的: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这套词儿,是关汉卿自评,也是至评。他先在大都,就是现在的京师生活,中年之后,南下苏杭,在勾栏瓦肆里讨衣食。这年春天,他起身从苏州北上济南,那里有个组戏班的老朋友,请他过去教些戏、改些曲本。关汉卿先走水路,又骑驴陆行,一路观赏风景,唱些小曲儿,神仙般快活。走到滕县地面儿,过了荆沟河,迎面是一座山,当地人唤作‘耗子山’。
  “正要进山,遇到个老汉,劝他说:‘客官,你还是绕别的路过去罢,这耗子山里多耗子,不是闹着玩的。’关汉卿笑道:‘区区耗子,怕个什么?’老汉摆手道:‘我说的耗子,是强盗!三四百人,在山里头聚着,劫掠往来行人,轻者夺其财物,重者害他性命,可不是耍的。’关汉卿道:‘朗朗乾坤,竟有这等恶徒横行!官府不管的么?’老汉四下看看无人,说道:‘元人只管收税征兵,管你百姓死活呢!就是来剿,这山里无数密道,错综复杂,官兵进去就是个死。’
  “关汉卿心里寻思:我这一路游山玩水,耽误了不少日程,老友那边急等着开班子,我再绕路怕就耽误了,这是其一;其二,我身上只一个包袱,里面几件衣裳,些许碎银子,也不值什么,耗子们见是个穷过客,想也不会为难;其三,我最近正发愁没新故事可写,强盗窝里必有豪杰,若经历一番,或许可以写个新的曲本。当下决定了,也不顾老汉劝阻,骑着驴就进了耗子山。
  “山中树木茂密,新点了绿,郁郁葱葱的,竟有些冷。关先生顺着一条小路往深处走,忽而——”赵敬亭停下来,从腰中拔出折扇,打开了,遮在鼻子下,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四下乱转,猛地咔嚓一声,响起了一声霹雳。
  底下的众人一齐打了个哆嗦,不约而同地朝上看,有靠近门口的出去瞧了一眼:“晴天呢!没打雷!”继而又是连续几下霹雳,接着一大声闷雷,竟哗哗地下起大雨来。有雨声,有雷声,有大风声,更妙的是还有大雨打在树叶上、鸟兽哀鸣、山石崩裂的各种声响。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呼道:“啊呀!是口技!”只见赵敬亭用扇子挡着嘴巴,两只眼睛喷出光来,风雨交加,石树崩摧,把在场听众震惊得瞠目结舌。陶铭心和保禄更是坐直了身子,眼睛连眨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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