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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出版] (周游)


  汤普照不听,让保禄伸出手来,用藤条狠狠打了七八下,疼得保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打完了,汤普照用佛郎机语说了句什么,保禄半张着嘴巴,答不上来。汤普照怒道:“我问你知错没有!这么简单的话,还是听不懂?”保禄撇撇嘴:“太难了,学不会,还是让我说中国话罢。”汤普照哭笑不得:“中国话是天底下最难学的,你倒说得溜,佛郎机语不难学,你却连句话也听不明白。记着,你是佛郎机人,必须要会自己的本国话,不然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
  保禄道:“既然我是佛郎机人,为什么我和老叔长得并不像?老叔是正经西洋人的样子,我头发虽是金黄的,眼珠子是蓝的,但鼻子不算挺拔,眼窝深是深,可有时候是单眼皮儿,有时候又是双的……”汤普照无奈道:“这也是入乡随俗。你从小长在中国,吃中国饭,喝中国水,说中国话,日久天长,潜移默化,相貌自然也有几分像中国人了。但你到底是我佛郎机人,做一国人,先弄明白这国的语言。我给你画的字母图,必须背熟了!”保禄吐吐舌头:“好罢,我尽力学就是了。老叔,还有一事,我想随陶先生出趟远门。”汤普照问:“去哪里?做什么?”
  保禄说,素云要嫁到济南——宋家去年来下聘礼办酒席,汤普照还去庆贺了——约定的婚期要到了,陶先生打算亲自送亲。保禄想跟着,路上照顾先生,也见识见识北方的地面儿,“在江南待了好些年,烟水气太重。”汤普照想了想道:“跟着陶先生,我也放心。你也不小了,应该开阔开阔见识。什么时候动身?”保禄道:“就这几天,临走少不了跟老叔告别。”
  这时,阿难在门口叫:“保禄,该回去了!”保禄跑出来,二人同回三棵柳村。见阿难背着个小布袋,保禄问:“又是你娘给的好吃的?”阿难嘻嘻笑道:“两只肥肥的大烧鸡,十个肉烧饼,还有两斤卤鸭胗、猪耳朵,晚上我弄点酒,咱们偷偷吃。”保禄舔舔嘴唇:“好!天天吃白菜煮豆腐,我都抽缩了。”
  回到家,乔陈如正等着:“赶紧换身干净衣裳,陶先生今天过寿,我让人送了一席酒菜过去,你俩也跟着去玩玩罢。”
  如今初秋,天气凉爽,八月十四的月亮耀如明灯——阿难说像个猪尿脬,保禄说像银盆子——难以想象明天中秋的月亮还能怎样增辉。酒席就摆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架上挂了两盏油灯,陶铭心和乔陈如分宾主坐了。乔陈如说了些恭贺寿诞的话,一招手,阿难抱上来一只匣子,乔陈如打开了:“微薄心意,权作先生寿礼。”
  匣子里,一排十个金锞子。陶铭心震惊道:“乔兄,这使不得!”阿难笑道:“先生收下罢,我们家别的没有,金子银子多多的。当年任弗届那老狗的儿子娶媳妇,我爹还送了不少银子,先生这样的人物,自然要送金子。”
  “畜生!就你多嘴!”乔陈如骂了一句,对陶铭心道:“请先生来家坐馆,寿辰要送礼物,这是规矩,先生不要推辞。”陶铭心道:“规矩是规矩,只是这礼太重,我收不得。不瞒乔兄,其实我从来不过生日的,今天只当是饮酒谈天,寿礼,实不敢当!”乔陈如拍拍他的手背:“就说咱们是一路人!我也不喜欢过生日,但无奈朋友多,每年不摆几桌说不过去。先生既然不要寿礼,那这些玩意儿,就当给侄女儿的嫁妆罢!”他摆手不让陶铭心拒绝,“置办嫁妆,去济南一路盘费,都需不少。宋老弟虽不是势利的人,但先生是衣冠中人,不可失了体面,让他们家的下人说闲话,看低了侄女儿。先生是潇洒的人,不要在金钱上面纠结。”
  陶铭心还是不肯:“若老先生执意要送礼物,金子不必,我点名要一样东西。”乔陈如问是什么。陶铭心道:“咱们村子的那三棵柳树,神位里竟没有孔子,这极不妥。老先生说话顶事,让村民改一改才是。”乔陈如笑了:“这算个什么事!我一句话就完了,这金子先生也收着。收下了,我才好说心里话。”
  相比这些金锞子,陶铭心更好奇乔陈如要说的“心里话”是什么,只得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乔兄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乔陈如现出狡黠的微笑:“陶兄,咱们相识好几年了。当今的读书人,比人拐子还奸诈,比泥腿子还龌龊,为了钱,可以出卖朋友,为了色,连爹娘都可以杀了,妻子孩子都能卖了。陶兄你不一样,你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品格高洁,甘于贫贱,胸中又有大学问,我是佩服之至的。”
  陶铭心不知乔陈如为何突然夸赞自己,心中大不自在,等他继续说。乔陈如道:“陶兄这样的人品学问,不为朝廷效力,实在可惜。”陶铭心松了口气,听乔陈如的话,是想劝他考举,便道:“乔兄谬赞了,我学问浅薄,做到秀才已经使尽平生力气,而且岁数大了,对做官的事也不再指望。”乔陈如微笑道:“如果我有办法让陶兄不科考就能做官呢?陶兄愿意么?”陶铭心拱手道:“多谢乔兄青目,我对仕途并无兴趣,不管是科考还是举荐,都免了罢。”
  乔陈如笑着摇摇头:“孔圣人都想做官,陶兄怎么不想?不做官,读书是为了什么?再说,我想让陶兄做的官,没有品阶,没有官俸,但有品阶的也没你大,每年得的银子也不如你多,不用低声下气巴结人,不用削尖了脑袋去钻营,只需和乔某一个人打交道——这样的官,你不稀罕?”陶铭心很好奇:“这是什么差事?”乔陈如故作高深道:“具体我还不能说。这两年我一直在物色身边的人,考虑过任弗届、月清和尚,但都不如陶兄你合适。你性子沉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帮我做这件差事的绝佳人选。具体的,等陶兄从济南回来,到时咱们再细细商量。”
  陶铭心直觉到这件差事怕不是正经差事——乔陈如果然有秘密,这秘密似乎关系重大,而今邀请自己做帮手,真是出乎意料。
  吃到二更,乔陈如已经半醉,叫上阿难和保禄,起身告辞。七娘笑道:“阿难和保禄还没给他们先生行礼呢。”乔陈如拍额道:“呦,瞧我糊涂的!阿难,保禄,来,给你们先生磕头,说几句吉祥话儿。”阿难和保禄笑呵呵地上来跪下,说了一通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的套话。陶铭心知道这是师生间的规矩,安然受了。
  七娘扶起阿难,给他拍拍膝盖上的土,笑道:“昨天你先生吃长寿面时还感叹,活了这么大,要有个阿难这样的儿子就好了。你先生平日里不说,心里最疼的就是你,比对自己姑娘还疼呢,之前你生病,你先生天天在家求神保佑。”陶铭心知道她在故意讨好乔陈如,很是不快,板着脸站着。
  乔陈如若无其事地问:“昨天吃长寿面?陶先生不是今天生日么?”陶铭心有些尴尬,一时语塞,七娘道:“乔老爷记错了,我们老爷是昨天生日,八月十三。”乔陈如怔了刹那,忙笑道:“恕罪恕罪!我记晚了一天。”他意味深长地对陶铭心道:“昨天是万岁爷的圣诞,早上我去巡抚衙门,和众官一齐望北磕了头,忙了一天,谁想只记着主子,忘了先生了!先生之前说过,生于康熙五十年,这么说来,先生竟和万岁爷同年同月同日生,难得,难得。”
  七娘在旁道:“何止同年同月同日咧,我们老爷生在子时,传说皇上也生在子时,可见我们老爷多大的福运!”陶铭心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快去收拾吧!”乔陈如不住赞叹:“真是罕见,这福气怎么修来的。”
  临走,乔陈如冷不丁地说:“先生的头发,也要打理打理才好。什么国家法度,咱们在乡下,也不必太讲究,但让扈老三看见,少不了要絮叨。他说,先生自然不屑,但他告到县里,也是一场麻烦。”陶铭心摸摸头顶,已经长出了寸把长的短发。大清制度,头顶必须“童山濯濯”,别说寸把长,就是露出毫厘,也得剃干净。他笑道:“明天我打理打理就是了。”
  回到屋中,陶铭心责骂七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何必多嘴说我昨天生日呢!”七娘委屈道:“生日还说不得了?和皇上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这是多大的造化,说出来也给老爷添光彩。”陶铭心跺脚道:“你懂什么!八字是随便告诉人的?”骂了七娘一通,越发提心吊胆起来。他担心乔陈如知道了自己的八字,会像对付老吴那样对付自己——不知不觉,他已经相信了老吴的那番话。
  去年正月里,宋知行寄来一封信,问候一番,提出想为长子宋好问聘娶素云。当年素云还小时,宋知行就透露过意思,说素云长得端正,性格温柔,两家该配个娃娃亲。当时陶铭心一口应承了。之后遭遇灾变,一家人的生活翻天覆地,从豪富之家沦为乡民小户,本以为宋知行早忘了这番事,谁想他还念着,信里极为恭敬,竟有些恳求的意思了。
  陶铭心知道这个三弟,最会照顾人情,既然曾有口头之约,便如约行事,当下就回信同意了。跟七娘说了,七娘劈头就问:“三叔叔如今做到了什么官?”陶铭心知道她俗气,没好气地说:“济南知府。”七娘又问:“是清官还是贪官?”陶铭心恼了:“哪来这么多问!我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只告诉你一声,不是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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