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阮听言,失落的情绪略微平复,此时也跟着推测道:“凶手说话前后不接,难道真是疯子不成?”
“不一定,如果患有口吃的毛病也会这样。”李凌云道,“还有,小儿时期高烧病痛之后留下后遗症,也会语无伦次。”
“对了,凤九知道我们要去阳武县,说他也会赶过去,只是不跟我们同路。”谢阮皱眉,“他说让人去查你那驴粪球里的草到底生在何处,因为阳武县太遥远,恐怕我们查案时,等消息先送到东都再过去会来不及,干脆他自己也去一趟阳武县……我看他就是找个机会,跑远一些玩玩罢了。哼,这家伙在京中总是被天后差遣,他嫌烦而已,却不知道这分明是天后疼爱他……”
发现自己好似说漏了嘴,谢阮忙道:“我先回宫,阳武县在河南道最东面,明日早间街鼓停时,我们走东边的建春门离京,我带百骑在那边等你们,李大郎不要走错路。”
“这你不用担心,我去府上接他就是。”明珪点头示意,知道谢阮会这样仔细提醒,是因为李凌云过去大多奔波于京畿各县封诊,对东都城不太熟悉,如果不告诉他,他可能要找上半天。
李凌云闻言却疑惑地问:“三娘这次要带百骑吗?毕竟是背着大理寺到县上查案,带那么多人是不是太招摇了?”
“大理寺不足为虑,不晓得凤九是如何说动他们的,反正现在不论我们做什么,大理寺都会保持沉默。”谢阮神情古怪地说完,走回了黑暗中。
一忽儿之后,她又骑着那匹大白马从黑暗里走出,与前面一队抓捕“犯夜人”的街使擦肩而过。那些金吾卫街使身上甲胄森森,手中把着直刀,逮住一个出坊的百姓,正在街边凶神恶煞地盘问,却看都不看谢阮一眼。
跟这群人打交道的日子长了,李凌云知道,明珪、谢阮和凤九各自都有特殊身份证明,在夜晚用于回避街使。而且他自己也得了一个,就是挂在封诊车顶端的九个绘有五芒星的小圆灯笼,有了它们,众街使便会拿他们当空气,不再过问。
从前方传来的人声里,他能听出,那犯夜人是东都某大商人家中的部曲,因家里人发作急症,漏夜来寻大夫。此种情形在都内并不少见,那群街使查看了坊中出具的令牌文书,确定无误,也就放那人离去了。
这队街使走到众人跟前,瞥见封诊车上的灯笼,只当没看到一般,迅速走了过去。
到了岔路口,明珪对李凌云道:“就在此处分别了,大郎回家路上小心,明日再见。”
说罢,明珪上马朝另一条路走去。李凌云则骑着花马,跟封诊车一同赶回李氏宅院。走远了一些后,李凌云还朝着明珪离开的方向望了一望。见他这副模样,六娘在车辕上笑他:“大郎是在担心明少卿吗?能看出明少卿应该是会武的,用不着你担心。”
“他一个人回去不会有问题,我也不如何担心。只是觉得和他们一起查案,让我莫名有些快慰。”李凌云整理着心中的感受,缓声道,“自小时候起,我便与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查案也大多是跟阿耶一道,此外便是跟你与阿奴一起了。最近这几次却都是跟谢三娘和明子璋一起,不知为什么,刚才分别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大郎真是跟寻常人大异其趣。向来只听说那些书生举子以文会友,作诗作词,或是载歌载舞,喝酒奏曲之时,会觉得意犹未尽;谁知我们大郎,跟人一起去瞧死人,剖尸首,封诊断案时,也能有这番感受。”
六娘忍不住笑了起来。李凌云倒也不介意,反而自问:“原来这便是与友同行的感觉吗?倒也不错。”
他这么一说,六娘的笑声停了下来,她目光温柔又带着一些怜意,注视着李凌云的背影道:“都说大郎有些迟钝,又整天与尸首为伍,可我们家大郎却是这世上难得的真心人。如果有一日,明少卿与谢将军知道大郎真心把他们当朋友看待,想必也会十分珍惜这友情的!”
“我与人往来,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算我拿他们二人当朋友,却也不一定就需要他们同样这般对我。”李凌云这样说道。
“是是是,大郎是做自己罢了!”六娘的笑声又起,轻轻散入了东都带着湿气的夜色之中。
唐朝的1尺约合今30.7厘米,1尺为10寸,1寸为10分,1分为10厘,10尺为1丈。
先秦古籍《山海经》即对水晶有所记载,也就是说水晶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水晶在唐代已经广泛流行了。
唐代的1里约合今454米。
隋炀帝杨广的年号,605年—618年。
隋唐洛阳郭城内商业作坊区。商旅贸易,车马填塞,为东都最繁华之地。市内有彩帛行、香行、丝行等多种行业,多有胡商。
家仆。
第五章 义庄惊魂吸血迷行
第二日,东都建春门外五里处。
姗姗来迟的凤九坐着马车追上了刚开拔的李凌云一行,众人短暂地见了一面,凤九的马车便朝北方而去。
据凤九说,他此次离京其实还有别的事要做,之所以现在追来,是特地为他们引见一个面貌忠厚的青年男子,让众人记住此人相貌,说是会让此人驻扎在案发地阳武县封门村中,有什么要查的事情,通过此人来传话即可。
李凌云当然不会去打探凤九的神秘旅程,众人日夜赶路,除非不得不住宿时,才会投入路边逆旅休憩。因拉封诊车的马并不怎么神骏,他们在路上还是耗费了些时日,方才赶到阳武县城。
谢阮早就懒得让李凌云更换马匹了,她知道这是个面冷心热,对牲口也会记挂旧情的人,说了也根本没用。等到了县城,她便拖着明珪,以大理寺要办事为由到县衙找了当地县令,安排一行人直接在县衙里歇了下来。
阳武县城虽说也在河南道之内,但距离东都遥远,几乎在河南道的最东面,因此,相比靠近东都的畿县来说要贫穷许多,有些方面甚至还不如地方上的下县。再加上流经县内的洛水这几年总是泛滥,淹没不少良田,整个县衙都呈现出一股破败之气,虽说房舍还算洁净,但住在这里,也绝谈不上舒适。
好在几人此行是为查案,并不怎么挑剔,这倒让那群县吏很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不知为什么这桩案子过去了这么久,大理寺还会突然来人翻查此案。县里本来要派人跟几人一起去义庄检尸,明珪担心其中有诈,万一大理寺的人暗暗混在其中,查案过程会暴露无遗,便连忙找了个理由阻拦。
阳武县令听说之后,自觉当初这桩案子没有细查,此时更是不想沾手,客气了几句,也就乐得让李凌云他们自行前往义庄。
这一去,李凌云却没料到,差点出了大事。
那义庄距离案发的封门村并不遥远,只不过隔了两个村子,而且正好在县城到封门村的路上,查看尸体、现场都能顺路过去。
既然叫义庄,距离村落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谢阮好说歹说,可村里人谁也不愿去那晦气的地方,只是粗略地给他们指了个路而已。所幸不知是谁在道边立了个石碑,标出了去义庄该走的方向。众人到地方一看,这义庄分明就是一座破院,连大门也没有,里面荒草萋萋,远远看去,堂屋正中放了好几口棺木。
如果是一般人,见此情形一定会觉得阴森恐怖。但李凌云是封诊道的人,只觉此事寻常而已,于是他带头朝那些棺木走去。
谁知他刚走进堂屋,眼角就扫见一抹阴影突然朝自己头上袭来。他忙闪了一下,随后只觉头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李凌云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旧的床板上,床板对面的地上盘腿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道童。那道童见他醒来,嘴里呜呜直叫,原来道童口中被塞了一团麻布。
李凌云翻身坐起,用手摸了摸头顶,发现左面头顶上有一个大包,用手一碰就疼得不行。随后,他听见谢阮惊喜地喊:“醒了,李大郎醒了。”
李凌云闻言大惑不解。明珪来到他身边蹲下,拨开他的头发,看看发间那个隆起的大包,满脸庆幸地道:“所幸你进门时还躲了一下,否则定然皮开肉绽,这小子下手可够黑的。”
说完,明珪伸出手指,让李凌云从一数到十,确定他神志清醒,这才告诉他事情始末。
原来道童名叫子婴,因为他的师父失踪多日,道观被别的术士占据,所以他不得已和师兄下山分头寻人。谁知走到这处村落时,他饥寒交迫,生了重病。村人好心收留了他,还为他医治了急病。
疾病痊愈后,道童发现已无处可去,就在村外的义庄中住了下来,为村人看守尸首,借此换取一点粮米生活。由于众人来得突然,又没人通知,他以为是村中谁家的仇人要来毁尸,于是藏在门后用木棒袭击了李凌云。
李凌云听完哭笑不得。谢阮生气地道:“出手这么重,只怕这小子居心叵测,干脆把他绑了送到县府,不说判他一个流刑,至少也要去洛水大堤扛一阵子大包。”
那子婴口中呜呜直叫,眼圈发红,看起来委委屈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