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吧!”明珪并未否认,抬头看向前方走路同手同脚的李凌云,唇边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来。
众人携着剥皮血尸回到小路上时,发现被搬来的救兵与拦截失败的伤兵已经会合,此时正在小道口等待。
原来凶手出山时援军未到,对方又有军弩护体,兼力大无穷,几个高手为了保护六娘等人,被他伤了三人也未能拦下他,只能眼看着凶手飘然而去。
李凌云闻言,闷声不吭地钻进封诊车漆黑的车厢下鼓捣了一会儿,就见封诊车隆隆震动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升高了半个车厢之高。阿奴上前,驾轻就熟地拉开隐藏极好的暗门,从中拖出一个一人长、一臂宽、半臂深的巨箱,又从车上拿出一大包芒硝,再自封诊车车顶处拉出一根半透明的油绢管子,从中放出许多清水,装满一个略小的箱子,随后动静颇大地在箱子里头用芒硝制起冰来。
等箱中冰块凝结,阿奴将硝水舀入一个大号皮袋,塞进车上另一道暗门中,再敲碎冰块,旋即将尸袋整个埋进碎冰里,最后把那箱子重新塞回了封诊车下。从外面看,封诊车除了高了一截,仍是黑黝黝的一座马车,并无其他任何变化。
一旁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李凌云拉着明珪上了车,大家才回神纷纷上马。车队开始缓缓朝东都城驶去,封诊车内,明珪靠在车壁上好奇地张望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坐进这辆神秘的车中,平时李凌云要么骑马,要么乘坐别的车,还以为这车只是用来装封诊用品的,如今才知也可以坐人。
只是封诊车的车厢极为狭窄,勉强坐下两人就再无可以腾挪之地。想起方才看过的车下装尸的暗箱,明珪自然明白,这封诊车最大的用处本来就不是载人,而是安置那些千奇百怪的用具。他用手拍拍车中的座席,问:“这车里面怎么这么稳当?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车厢接入车辕时,置了一些去震的机关零件,据说用的是墨家的一种机关术。因为墨家也有人拜入封诊道,所以把机关术给带了过来……封诊令和封诊箱,也都用了墨家机关术。”
李凌云回着话,伸手调整了一下车壁上的灯。那盏灯制作奇巧,托住灯芯的是一个圆形铜制半球,两头接在金属环中,灯尾伸出一根铜柄,却是用紫铜制作的,格外柔软,可以随意弯折,里面的油只要不超过三分之二,就不会随着车辆的行驶洒出来。
他把灯拽到跟前,借着灯光翻查封诊录。“这一系列案子,凶手杀人取物的做法实在太怪异,不过从上一个案子他取走死者的内丹看,或许跟这些死者修行的法门有关。譬如说子婴的师父,凶手取走的是其体内的血。后来我问过子婴,他说他师父自创了一种用丹药养精血的方法,参悟的道义是净化精血,以求永生。”
李凌云抬起头来。“明子璋,你对术士比我熟,若以这个思路,对其他几人你有什么想法?”
“大郎没想错。只说那个被取了内丹的,在我们术士之中有个说法,认为内丹一旦修成,此人也就离得道成仙不远了。”因大量失血,明珪的嘴唇有些干枯,面色也微微发白,“我倒也有一点想法……术士讲究‘采阴补阳’,为了达到阴阳调和而沉迷于男女之事的人可不少,我想怨鬼林那名被凶手摘走阳物的死者,或许正是此道中人。”
“那么,死水湖中被挖眼的那个人呢?”李凌云问。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既然他死在水中,修行的方法可能与水有什么关系……而我阿耶无疑与雷法有关。至于被剥皮的倒霉鬼,他的法门定是跟皮肤有关系。我们术士之中,有一些人就像我阿耶一样,痴迷于法术,试图借乾坤之力。而术士修行往往需依靠咒符之类,可是总是画符如何来得及?于是有的人便会把符咒以彩墨刺在身上。”
“原来如此,”李凌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掰着手指道,“其一,被害之人,均为术士;其二,被取走之物,便是其修行法门;其三,他们都收到过贵重书信;其四,这些人目前均下落不明。有了这些,要想确定死者身份应该没有多大难度。”
“或许……”明珪靠在车厢上喃喃说着,不知不觉中,闭眼睡了过去。
“子璋,你能不能再猜测一下,死水湖案中死者的修行法门……”李凌云一抬头,发现明珪已然睡着,看着他疲惫的面容,李凌云的目光在他端朴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弃了叫醒他。
李凌云拿出一张信纸,压在封诊录上,把方才两人的推测写在上面,打开车门,交给策马护在一旁的谢阮。“给凤九郎,速查受害人的情况。”
“知道,这案子拖不得,否则必定还要死人。”谢阮点点头,叫来一骑,把信件转交给他。那人便策马朝着东都,一路狂奔而去了。
中国古代用反复叠打钢料的方法制成的一种钢。
唐高祖李渊之女。柴绍之妻。隋大业十三年(617年)柴绍往太原随李渊起兵,她在鄠县(今陕西户县)司竹园散家财聚众起兵响应,发展至七万人,时称“娘子军”。后亲率军与李世民会师于渭北,共同攻破长安。唐朝建立后,册封平阳公主。武德六年(623年)去世,谥号为“昭”,是唐朝第一位死后被赐予谥号的公主,也是中国封建史上唯一一个采用军礼殡葬的女子,真正的生荣死哀。
第十二章 五行六合诱敌有策
东都,狩案司小院里。
明珪刚换好药安歇下来,凤九那辆华丽的马车便已经停在了院外。
凤九开门见山,拿出一卷硬黄纸递给李凌云。“本来我这边早就在查河南道里的术士,手头也有了许多行踪不明者的记录,结合你给的那几条一一对比,除了那第六个死者刚刚遇害还对不上外,竟把其他人的身份都对了出来……总之大郎先看看。”
明珪已经歇下,此时屋里就剩下李凌云、谢阮以及子婴。李凌云把一张张硬黄纸在大桌上铺开,用镇纸茶杯压住边角。
只见上面按死亡时间的顺序,写着三名死者的身份、生辰八字及简单介绍。李凌云随手抽了两张,又补上了子婴师父与明崇俨的身份插入其中,至此,前五名死者的简单介绍总算是凑齐了。
第一名,封门村被害者,也就是子婴的师父,他以精湛的炼丹技艺著称,并独创了一种用丹药养精血的方法,他参悟的道义是净化精血,以求永生。据子婴说,曾有一个牵着毛驴的术士以送书信的方式拜访过他,后来两人经常坐而论道。
第二名,怨鬼林中被钉死的那位,名叫阴阳子,乃是个知名妖道,其参悟的道义与明珪猜测的完全一致,是“采阴补阳”,以达到阴阳调和为目标,追求荣登极乐。其掌握多种“房中秘术”,所以不少达官贵人都愿意与其为友,还有一群公子哥拜其为师。在很早以前他也收到过书信,据他身边那些不学无术的徒弟说,见过师父和一名牵着毛驴的术士相结交。
第三名,明崇俨,天后身边的红人。此人会引雷修炼,只是明珪也无法确定,父亲明崇俨到底有没有收到凶手的书信。明崇俨此人因接近皇家,对自己的书信往来保密甚严,很多都是阅过即焚。加上他名声在外,每日前来结交的术士都很多,无法查出他有没有和凶手往来。不过他的头颅丢失,作案之人用左手砍下头颅这一点,以及凶手体貌等细节,也都符合推测,再者此案是所有案件的源头,所以并案查之,无有异议。
第四名,死水湖被害者,号道生山人,这个术士最擅长的是观星占卜,其参悟的道义是观察天地变化之规律,调节自身身体运行,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他尤其喜欢在湖泊之类的地方观星,据说半夜星辰倒映在湖中,能让他心思平静,预测天下大势。自然此人也有弟子,据其弟子说,也见过师父被牵毛驴者邀约,离开修行道观,从此一去不回。
第五名,焚尸院被烤焦的那位,名叫紫鹤真人。其习惯用山泉水修炼内丹,没想到却是患了石淋病,因内丹蜚声在外,却也引来凶手书信邀约,给他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李凌云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道:“纵观前五起案子,不难看出凶手作案的目的已格外明确。他就是在将人迷晕后,取走这些术士用来修炼的身体部分,也就是道家所说的集道法于大成的部位。”
“可是修炼这些门道的人并不少见,”谢阮手指阴阳子的资料,“譬如修行房中术的妖道,整个洛阳你搜一搜就能找出一大堆,他为何偏偏选中这个阴阳子,而不是别人呢?”
“我也在考虑,如果说是以这些术士的贫富区别来做选择,好似也说不通。”凤九敲敲“道生山人”四个字,“比如这位,他最喜欢修炼餐风饮露之术,讨厌黄白之物,要不是名声大,恐怕穷得弟子都收不到。”
子婴也很疑惑。“凶手修行中消耗不少,以至要炼阿芙蓉丸换取用品,他为何不选名利双收的术士?比如说练精血的话,那些宫廷御用的术士中有很多人修此道,而且他们身上不缺钱财,杀了之后,又可取血,又能得钱,凶手为何非选我师父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