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辛苦你了,一手担着这啖杏林的防守,还要担心公子的病情。”
紫衣少女只笑,温婉从容:“我既为医者,自当为分内之事。”
“哦?”林舒笑了笑,忽而问道,“但若是现下有一位浩气人士重伤于你面前,你救是不救?”
慕笙抬起眼来,看向林舒,片刻后笑了笑:“自是当救。”
……
叶问颜二人回到纯阳太极广场时已月过中天,将一直打着颤的暮清小姑娘送回到柒柒身边,二人象征性地寒暄了一番,也便各自推辞回院。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的一番事让李君城晓得了自己的心意,也晓得了叶问颜平常不为人知的那些心思,回返之路上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而叶问颜也沉默。二人都十分默契地缄言,直到回到小院。
到了院内,叶问颜正准备推门,李君城却喊住了他:“且慢。”
他转过身:“将军可还有何事?”
却只见李君城回了屋,片刻后取出一裹着绸布的长条物来,朝他递来。
叶问颜心头一跳。
那长条物甫一入手,他便知道那是什么。
熟悉的手感,几乎是闭眼他都知道上面的每一条纹路。
剑如泓泉,银杏长生。
千叶长生。
心里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膨胀,随即他眯起眼:“哦?”
这长生剑还是前段时间在寇岛时,他与他打赌叶信辰能否在七日内寻到帮手。第七日时,叶信辰和苏涵两人便于李君城措手不及时救走了他,但长生剑却来不及带走。
他那时曾对苏涵提及这件事,苏涵这一段时间也在寻这柄剑的下落,本以为是被浩气盟人士作为战利品上缴了,却不想居然在他这里。
习武之人,尤其是他这样以剑为器的习武之人,对于好剑都是喜爱的。长生剑落入敌手,他虽可惜,但亦不会为了一把剑而打乱自己计划。
而此刻,长生剑静静躺在自己双手之中。
“你这一手好剑法,显见是用惯了千叶长生罢,”李君城低笑道,“这几日我观你出招,明显没有先前翩若惊鸿的身法了,是因为御风太重了?”
“呵,”叶问颜笑了笑,却是难得的真心实意,“习惯这事,倒着实害人。不过当初将军逼得叶某上了你的贼船,叶某还以为长生剑从此要易主了。”
“此等神兵利器,其实能通人性,若是让它就此被尘封,我倒还觉得可惜。”李君城抬眼看他,笑容沉沉,“如此,倒不过完璧归赵,兴许日后,于我还有大用途。”
“哦?还能有什么大用途?”
李君城笑得温和:“这便要看叶公子的心思了。”
二人相顾一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几日,英雄会正好结束,期间倒是没出什么大乱子。李君城虽说是要好生彻查那校尉之事是否和叶问颜有关,但这几日他除了叶问颜叶祈歌切磋时会出房来观战之外,其余时间根本对这事缄口不提。
要说这英雄会期间谁收获最大,当属叶祈歌无误了。其他门派虽也有不少出色弟子于此次英雄会上大放异彩,但不知为何,只寥寥切磋了几场的叶祈歌反而因此声名鹊起。
不过他似乎很是烦这几日不断来他们院子邀战的江湖侠士,到得后来竟托病谢客,看得叶问颜直摇头。
英雄会结束的次日清晨,已有不少势力代表分别下山。
叶问颜和往常一样寅时便起了身,在院子里巧遇亦早起练剑的叶祈歌。对方本有些睡意惺忪的眼在瞧见他之后立时便亮了,提了剑就来邀战。
一番切磋下来,叶问颜也不得不感叹叶祈歌当真天赋异禀,这才不过数日功夫,叶祈歌的身法较之数日前成熟了许多,出招亦更加迅疾,且隐隐带了些戾气。
那戾气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惯常的风格。
戾气这东西,并非人体内的真气,纯粹只是一种气势,亦或称之为气场。几日前初见叶祈歌,对方尚无此种表现,今日一见却与几日前大不同,显见是发生了什么事……亦或者是,前些日子的表现,不过是他假装。
叶祈歌若为敌人……
思绪止于双剑相交擦出火花的那一刻,叶祈歌率先停了手,收回剑去,笑道:“哎,果然还是火候不够。”
他已收回剑去,叶问颜的剑却仍然举着,近在叶祈歌面前。
“哪里,”他淡淡道,“祈歌兄弟的剑术当真愈发纯熟了。”
叶祈歌笑。
天光渐起。
远处的天水青漫上云际,将东方的天空染就一层古青鸦黛。
院落中突起风声,地面上薄雪又落了一层,似有几缕乌发落于其上。
叶祈歌依旧笑着,似鬓旁那柄长生剑不存在一般。天光下他依旧看着叶问颜,眼神天真而显得有些单纯。
叶问颜也看着他,最终只是缓缓地抽回剑去,一扬手,轻剑入鞘。
叶祈歌笑容未变。
清晨与叶祈歌切磋了一番后,叶问颜显见没有多少睡意,回了屋子又开始处理情报。苏涵见他沉默而认真地翻阅着这几日里来的信报,心里思索着昨夜少爷到底是几时睡的。
踌躇茫然的样子看在年轻男子眼里,叶问颜只是将该销毁的信报处理掉后方才淡淡问道:“怎么了。”
苏涵连忙回神,敛声道:“不,没有。”
身形颀长的男子放下笔,转过头去看着少女:“若有什么异常,只管说出来便是,怎得如此生分?”
苏涵愣一愣,随即才道:“少爷昨夜是不是没睡好?”
“怎么?”
于是红衣少女斟酌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我听见少爷昨夜喊了三小姐的名字。”
屋内气氛霎时冷凝,苏涵微微抬头去看,却见叶问颜眸色深若炼狱,但很快他便掩了神色,只淡淡道:“是么,也许是思念太紧,一时情难自已吧。”
不待苏涵再说些什么,叶问颜又道:“我有件事要交代你,你拿着这封信去长安找那个人,顺便让他将上次的事处理得干净些。”
“是。”苏涵应道,“啖杏林汇合吗?”
“嗯。”叶问颜眸色深深,“枫湖寨被据,首当其冲的便是啖杏林。慕笙一人虽也能应付,但终究……”
终究卧榻之侧,不容他人安眠。
“是。”
叶问颜是在午后时分下的山.
叶信辰自马车夫处牵来他的马,将缰绳递给他时,他瞧见自家少爷的目光似在自己身后转了转。
叶信辰回头去看,正见着已经上了马的李君城,正对着叶问颜笑。
那笑容,叶信辰想了很久,都觉得不像是面对敌人的。他顿时提起警惕,却不料对方只是抱了个拳,随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叶问颜盯着李君城看,随即目光瞥过他身后蒙面束发的黑发少年,最终只是笑了笑,却道:“不等等阿舟?”
“阿舟姑娘日前有事,先行下山了。”李君城不缓不急道,似乎对叶问颜的目光视而不见,倒是含笑问道,“叶公子也要回去了?”
叶问颜道:“自然,在纯阳也待了好几日了,再不回去,怕是要出什么篓子了。”说着他又看了眼那黑发少年。
叶信辰着实不明白,为何上了一趟华山,自家少爷和李君城的关系已经从末路仇敌变成了点头之交了。但他见着叶问颜的神色依旧淡淡,而嘴角也似含着些笑意,也不好说什么。
纯阳宫门前两人各自交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各自下山,叶问颜较之李君城更迟了几步出发,因为他在等消息。
李君城离去之后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天空之中突然传来唳声,门口的纯阳弟子纷纷抬头去瞧,却见一只隼正自天际而来,再看门前驿站处站着的人影,也便收回目光。
那隼自空中飞落,叶信辰扬手,隼落到他手臂上时,他立刻就苦了脸道:“沈瞎子这是给它喂了多少肉啊。”
叶问颜凉凉道:“你吃的难道比谷子少么?”
“……”叶信辰不甘道,“少爷,我觉得我吃的肉真的比它少。”
叶问颜不置可否,从名作谷子的白凤腿上卸下小筒捏在手里,对叶信辰道:“好了,把谷子放回去吧。”
谷子自叶信辰手臂上跳到叶问颜肩上,低下头琢着他肩头的衣裳。叶问颜挑眉,抬起手来,谷子十分乖觉地跳到他手臂上,合了翅膀。
叶问颜神色淡淡,却挠了挠谷子的脖子:“沈瞎子的确给你吃太多肉了,瞧你这肚子大的,就不怕哪天被他宰了下酒吃?”
谷子“咕咕”了两声,歪着脖子看他。叶问颜微微摇摇头,手臂抬起,道了一声“去吧”。
白凤应声而飞。
叶信辰看着谷子飞远,而后和叶问颜分别上马,提了缰绳便要下山。
今日华山之上风雪已停,日头虽不热烈,却难得地给终年积雪的纯阳带了些暖意。路上的矮枝依旧挂着雪,但今日看来却不同来时清冷,这样的风景让叶信辰也觉得心情好起来了不少,看着前方正策马慢行的叶问颜,也驱马上前,低声问道:“少爷,我们接下去要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