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苏涵大惊失色，“如何得知？”
“方才那出城去的马车，我潜伏的时候听到那燕霓裳道，宁珂回来了。”
闻言，苏涵有些愣怔，随即喃喃道：“那个一马挑七骑的……宁珂？”
一马挑七骑的宁珂宁将军此刻正在长安福来酒楼。
燕霓裳派出去的人没有接到她，倒是她发了信让燕霓裳来福来酒楼一见。燕霓裳看着信笺上张扬的字体，默然片刻，也便取了剑，动身出发。
“宁珂。”
见到宁珂时，对方正靠坐在二楼处凭栏饮酒。女子散着发，头盔被放到桌上。握惯长枪的手中秉着酒杯，正就着楼下的说书饮尽一杯酒。
听到有人唤她，名作宁珂的女子这才回过头来，微微发赤的眼角和酡红的脸颊没能掩去她脸上沙场锻炼出的冷冽与杀气，这样一张脸容，配上这样的气质，好似曼珠沙华般美丽而致命。
“什么事？”
宁珂的声音是哑的，是常年沙场喊话而损了嗓子的原因，但她丝毫不因这点有所忌惮，还是该说什么便说什么。此刻她直视着正冷冷注视着自己的燕霓裳，忽而勾起嘴角，扬声道：“你是在责怪我不遵军令，擅自前来长安？”
燕霓裳不为所动：“不空关此刻战局吃紧，你就这么冒然抛下，可知道后果？”
“后果？”宁珂笑了笑，“恶人谷的那些崽子们，尚且不足以让我觉得后果有多严重。”
“哦？”燕霓裳怀疑地看她，“即便如此，你来长安做什么，我记得你的管辖范围可不是这一带。”
“我知道是你。”宁珂盯着她，依旧在笑，只是有杀意的笑，看着让人心生恐惧，“我来，自然不是和你争管制权的。”
“哦？”
“听说最近恶人谷的一位大将让将军很是烦忧，”宁珂又斟一杯酒，仰头饮尽，嘴角挑起，似她往常在沙场中常做的那般。
然后她抛开酒杯，抹去下颌残留酒液。
“我来，”她这般道，“自然是为将军排忧解难的。”
第四章
纯阳风雪不变。
叶问颜放下举着御风的手臂垂在身边，忽然对身后的李君城道：“这么下去，似乎也不是个办法。”
“哦？”
他收剑回鞘，忽然道：“那边的两位，出来商讨一件事如何？”
风雪寂静。
李君城若有所思道：“我曾听说，杀手这类职业，是不会透露雇主名姓的。”
叶问颜只是淡笑道：“我又不需要知道是谁雇的人，毕竟谁雇都一样，”他眸光凉如月色，“刺客和杀手一样，命数看起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但实际上，这不过只是妄想。终究都得死，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话音刚落，枯枝之中似有微光一闪。
李君城眸色一利，夜色中已有利光如箭般飞掠而去。
“噗。”
利器没入夜色，随即枯枝一震，震落积雪。
雪地之上只余点梅红殷。
夜风之中呼吸声消失。
叶问颜只觉手中剑柄热得发烫，反手把御风纳入剑鞘，他侧身道：“这会儿约莫是安全了，还是早些把暮清带回去吧。”
“嗯。”李君城呼出一口气，趺坐余地，听到这句话便习惯性地伸出手，然后顿了顿，随即欲要收回手去：“这里风大，还是早……”
他的话语突然顿住。掌心传来的温度虽然沾染了今夜的风雪，却仍带着体温和微湿的汗，李君城微微挑眉，却听见身旁那人似笑非笑道：“那么多只弩箭，也难为将军能接下了。就是不知道这一只手，是不是也伤了？”
他微微侧首，只觉似有冰冷发丝拂面，发上化雪冰冷，却掩不住他嘴角笑意：“不伤又如何？伤了又如何？”
“伤了……”叶问颜笑道，“干脆就送将军下黄泉路罢了。”
李君城亦低笑道：“如果死在你手上……”
叶问颜知道他必定还保存了很大一部分的实力，这句话不过只是当做玩笑话说了而已，是以他根本不对李君城会回答这句话有所期待。也是以对方真的回答了这句话之后，他居然还顿了好一会儿。
他挑起眉，等候着他的下文，却只见李君城手上用力，借着他的支撑，站直了身体，却再没有说什么了。
叶问颜默然数息，没有去追究他这句话的下文，仅仅只是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尘土和飞雪，四下看了看，又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次的人应当是唐门之人。唐门之人神出鬼没，天罗地网，陷阱重重，且行踪隐匿，此次既然退去，想必是留了后手，或者是另接到别的命令了吧。”
李君城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头又成作了散漫浮光：“没记错的话，你也曾会唐门招式。”
叶问颜只是笑了笑，道：“你忘记苏瑶歌了么。”
“苏瑶歌……”李君城突然沉沉道，“你当真如此信任她？”
叶问颜倒是丝毫不介意，只凉凉道：“但凡人有念想，就有弱点，有弱点，我就无可畏惧。”
闻言，李君城没来由地有点心冷，也眯起了眼道：“是不是你手下的人，你都是如此算计的？”
“算计么，”叶问颜依旧还是笑着的，只是凉若此刻的山风，“是或不是又有什么计较的意义呢？”他目光看过来，笑意如故，却冷，“能被人算计，说明你还有价值不是么？”
……
“叶问颜那小子还没回来？”
飞沙关一如其名，飞沙不散。凭山而建的飞沙关据点里亦是黄沙遍地，人在其中，常常便要被风沙迷了眼。龙门荒漠这块地方靠近西域，文化与西域相互糅合，就连天气都没能逃过明教那片大漠的同化。
但其实龙门本就如此，远在内陆，鲜有雨降，便成荒漠。虽是荒漠，但其实亦有产出，从大漠里运输而来的新鲜瓜果，此刻正摆在龙门客栈这一间小小的房间里，供靠在床上的大爷享用。
大爷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在享用了本属于面前这小姑娘的美食之后，还十分不客气地表达了他对小姑娘武艺不精的不满。
小姑娘被他气得直跺脚，好几次威胁要把他拿去丢进鼎里制蛊，却被对方笑嘻嘻地给揉了脑袋。
小姑娘子眠其实也不知道叶问颜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按理来说，英雄会已经结束了，就算纯阳宫留客，也不该留到今日还没有消息回来。
她初掌龙门镇大将大权，自然是无措的，哪怕有李殷祺照拂着。但后者其实对杀人和打仗更有兴趣，对教导小辈却着实没有兴趣——至于苏涵，用他的话说，习惯了，不管教管教就觉得全身发痒。
也因此，李殷祺没事就会被子眠派人从飞沙关喊到龙门镇来。
大将擅离据点，其实是很危险的，可偏偏李殷祺就是这般随意，子眠唤他来，他就来了，一点也不管孔雀海的那群人是不是会趁机偷袭。
子眠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也经常问他：“你就不怕飞沙关被偷了啊？”
李殷祺也只是挑眉，笑得很张扬：“被偷，再偷回来不就是了？龙门镇与飞沙关，只要有一个还在我手里，另外一个，迟早也是我的。”
子眠有点沮丧：“我是不是比不上苏涵姐姐……”
“你也不看看苏涵比你长了几岁？”李殷祺一边吃着烤羊腿，一边满不在乎道。
“也只三岁有余啊？”子眠一脸不服气，“不过叶哥哥当真放心我管着这龙门镇？”
“我怕他是另有打算，”李殷祺的眸色突然深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不过你不必管这些，这龙门镇，你守得住就守，守不住，我也会夺回来。”
……
灰鸽振翅飞向高空。
一身白衣的高挑女子侧过身，对身旁的人道：“给公子配的解药，可制好了么？”
墨笔于宣纸之上捺出一团墨晕，紫衣少女正伏案疾书，听闻白衣女子问话，下笔的手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但很快便答了：“公子并未中毒。”她疑惑地抬起眼，“为何要配这一剂解药？”
白衣女子林舒叹口气，道：“上华山之前，公子是没中毒的，但华山酷寒，这事就说不清了。慕笙，你精通医理，也该晓得有些毒，非酷寒难以发作。”
慕笙了然道：“所以这就是公子留在纯阳的原因？借着纯阳之地拔毒么？”
听闻此言，林舒却望着窗外的天空出了会儿神，却是皱眉道：“虽然我亦不知为何公子不择昆仑而选的纯阳，约莫是因为纯阳乃世外清修之地，无人打扰吧。”
慕笙却突然道：“纯阳之地，却并非无人打扰。”
“怎么说？”
“听闻这次英雄会，各大势力都得了帖子前去了。江湖险恶，人心肚皮，若是公子要选在这个时候拔毒，其危险不下于在昆仑。”慕笙停了笔，将誊抄的药方吹了吹，放到一旁晾干，又道，“不知为何，我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林舒道：“可是你哪位病人这几日病情又不好了？”
“或许吧，”慕笙将晾干了的药方收好，道，“既然如此，我便早些将解药配出来，快马加鞭让人送去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