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鸢跟随着其余四人巡视到了午阳岗，见着一切如常，也便准备去往下一个地方。
就在她转过身时，却突然瞥见了不远茶馆处门前悬挂着的招牌。
“咦。”
她刚刚发出了这一声，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觉眼前一黑，随即她感到背后一冷。
……
马儿在夜色中打了个响鼻。
叶问颜睁开眼，手中的绢帕被他丢到火堆。绢帕甫一入火，便被从中间烧透，紧接着便是边缘蜷起，最终，带着血色的绢帕被焚烧得只剩落灰。
他站起身，千叶长生的剑锋反射火光，在夜色里泛出一道冷冽的光弧。
“出来吧。”
他侧首看过去，古井无波的眼里，倒映出黑暗中正蛰伏的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
那些人影沉默在黑夜里，即便先前目睹那一场无声的屠杀也丝毫不为所动。此刻见着叶问颜看过来，方才微微直起身，直视着对方的眼。
而后，天地一静，夜色中亮起刀影。
长生剑斜指地面，叶问颜抬眼看向为首者，挑眉道：“都说我恶人谷中人心性残忍，不想你们也是如此，宁珂倒着实好手段。”
为首那人并不说话，露在面巾外的眼睛谨慎地盯着叶问颜的动作。
叶问颜渐渐眯起眼。
这是宁珂手下的死卫，从来不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宁珂出身将门，手底下的兵士自然不仅仅朝廷所派发编制的。这一队死卫是宁父为保宁珂无虞而特别秘密训练出的一批。
死卫仅三百人，以护卫的名头养在她手下。平日里他们只负责危及宁珂生命之虞时出面保护她。不想今日为围截叶问颜，竟然便派出了二十人。
死卫头领瞧着叶问颜，也没有打什么暗号，仅仅只是看着叶问颜抬剑，二十来个黑影突然也便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一拥而上。
刀光亮成一片，叶问颜看了为首者一眼，将长生剑高高扬起，转而抽出背在身后的泰阿剑。
神兵在夜空中无声旋转，天际突然亮如白昼，一瞬照亮他突入众人合围的身影。
“轰隆！”
冬雨突然便倾盆而下。
叶问颜扬手击退一个黑影，就势以泰阿为轴转了半圈，扬手接住了千叶长生，反手往自己身侧一刺，带出一泓血泉。剑锋自人体抽出时溅出血珠子，正印在他手臂上，像是雪原上的红梅花。
在他身后，正倒下一个黑影。
千叶长生自背后穿胸而过，而那人正俯身欲躲他的泰阿剑，躲闪不及。
二十，去一。
那人倒下时，其余十九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森冷的刀锋刺入身体也不过简单的四个字：任务失败。
“……何苦。”叶问颜杀死一人，也未有任何反应，只是仰头看了眼天色，大雨浇在他身上，莫名便让他想到了三年前。
叶问颜仿若自失般笑了笑，拔起插在泥沼里的泰阿剑，沉重的重剑握在手里，灼热的鲜血没能捂热冰冷的剑柄，而血迹顺着剑锋淌下时，映出的是继续一拥而上的黑影。
血珠落到泥沼里，最终被黑暗淹没。
这一处发生的搏斗起始于黑暗，也终将归于黑暗。
重剑无锋，峰插云景，鹤归孤山。
轻剑游龙，平湖断月，黄龙吐翠。
二十，去二。
黑影依旧寂静，不曾发出一言一语。
叶问颜也没有说话，干脆闭上眼，任雨水冲刷一切。
今夜的雨格外大。
丝制的布履早已沾满泥泞，而鞋旁立着的宝剑于雨后终于露出的月色下熠熠生光。叶问颜拔起重剑，并没有去看倒了一地的躯体。
泰阿已沾满鲜血，甚至还带了些血肉。同样满身鲜血的青年眯起眼，放弃了此时清洗泰阿的想法，转而抬手，将长生剑收入鞘内。
而后，他抬脚，自身前那些尸体上踏过去。
他抬袖，抹去下颌溅上的血痕，回首看了眼身后场景，最终也没有任何神色，只是转身，一路前行到了先前马儿疾驰之处，拍了拍马的脖子，翻身上马。
“驾！”
骏马扬蹄，踏碎月色。
嘶鸣声最终在山林之中蛰伏，只余此处狼藉，见证曾经于这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场格斗。
而胜利者此刻却只是驭马疾行，朝着枫华谷的方向。
……
叶问颜无声斩落最后一个死士之时，长安城里有人眉心突然跳了跳。
宁珂闭了闭眼，随即看向自己面前的战报，口气漠然：“龙门荒漠红衣教弟子遍行，玉门关与飞沙关相近，龙门镇亦依靠龙门客栈而建。”
红衣女子将狼毫丢下，沾了浓墨的笔尖在战报之上划出深黑一笔，墨水透入纸背，随着宣纸的纹路氤氲开，遗留之下，正是一个模糊的“叶”字。
她将战报丢到面前正单膝跪地的部属面前，挑眉问道：“即便整个龙门的消息通道都在恶人谷手中，你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开出一条新的道来？”
“龙门镇到飞沙关之间杳无人烟，峡谷那头的流寇也并不合作。”那部属道，“而且龙门除了恶人谷中人，还有其他势力搀和，短时间内……”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居高临下睨着他的宁珂，“怕是真的不行……”
听闻这个回答，宁珂只是站起身来，较之寻常女子英挺不少的眉峰扬起：“我要的不是过程，是结果。现在，可以汇报一下你们有什么办法了么。”
“……是！”那部属连忙应道，又抬起头，试探道，“其实办法不是没有……不过就是开头难。”
宁珂的神色缓下来，眸中却依旧带着戾气，又道：“哦？”
那部属道：“我们的人在孔雀海以北发现了路。”
“哦？”这会儿的语气却是真正缓和不少，“你这幅神色，是已经有了法子？”
“是！属下发现，从血衣魔鬼城后部，穿过山脊，别有洞天。或许可以以此为基础运送物资，”那部属说到这也隐隐有些激动起来，“属下以为若是这条路开了，我浩气或可直接越过龙门镇与飞沙关，直袭凛风堡！”
“是吗。”宁珂俯视着他，良久却突然笑了，“既然如此，便着你去做这件事吧。”
说着她话锋一转，再不提龙门之事，问身旁的黑发少年道：“你那边如何？”
黑发少年道：“红莲岗已经给了消息，说是基本已经准备好了，秋雨堡日前还没有消息。”
宁珂道：“去信，让他们动作快些。我要他们这两日就布置好。”
“是。”
“还有，前去接应将军的人，可在路上了？”
“已经出发了。”黑发少年道，“李将军约莫会在明日午时到达天都镇。”
“嗯。过几日我等也该出发了。”
“您不见见李将军么？”
闻言，宁珂沉默了一下，随即才道：“不必了，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的。”
她神色恢复平静，挥了挥手，让那部属退下了。部属退走，主帐里便剩了宁珂和那黑发少年。
直到主帐里没了人，那黑发少年才开口道：“小姐，你实在不该为那李君城做这么多。”
宁珂拾起案上的笔，沾了墨，提笔便是一捺，铁画银钩。让人光看字迹，根本想不到这会是女子的字体。
墨迹透纸，宁珂却只扬眉道：“我既然喜欢他，自然要待他好。”
“对方的心思并不在小姐您的身上。”黑发少年面无表情。
宁珂放下笔，侧首来看他，眸色并无多大变化：“你对人付出，并没有资格要求对方也以同样的方式对你，感情这东西……时间久了，就有了。”
黑发少年不语。
宁珂又道：“你知道为何他不愿在京中带兵，而愿意出外来前赴浩气盟的原因么？”
“属下不知。”
红衣女子挑起嘴角，似笑非笑：“那是因为，他家的两位尊亲，这两年可是为他的姻缘操碎了心。”
……
“少爷，夫人来的信。”
一封沉甸甸的信封被交到男子手上，正坐在天都镇不远处的茶馆里头休息的李君城瞧着那一封厚厚的信，顿时哭笑了一下，而后才对蒙面少年道：“今年怎么是你被派出来，你哥哥呢？”
蒙面少年道：“去宁副将处了。”
“宁珂？”李君城挑眉道，“她此刻应在不空关处，大宝身体受不得江南湿气，怎会去那里？”
“他并不在……”蒙面少年说到这里却突然住了口，“大哥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吧。”
蒙面少年只是一瞬的犹疑，李君城却看在了眼里，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只道：“嗯，若是你与大宝有联系，也顺带替我捎带一声问候过去。”
“是。”蒙面少年应了声，便再不说话。李君城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拆开信封阅读。
果不其然，厚厚的一沓信，前几封都是他娘亲写的。娘亲倒是同往常一般，家里长家里短地给他说着琐碎的事情，从几个月前府上养的狼獒生了一窝崽子，到今天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无一不是显示着一个母亲对在外的游子的惦念。
几封之后，就是父亲的来信。父亲的信就显得简练得多，嘱咐了些他在外注意身体，功名虽重要，但也不必太拼命云云。父亲是一个文臣，科举出身，虽然满腹经纶，但早些年李君城跟随伯父从军时，他虽能理解，但总不愿他上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