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说不出话来,继之咳了两声,似要出声,我;也顾不得什么了,赶紧对他飞了个眼色过去。大概是的表情太蠢,继之一脸忍笑的样子,道:“咳咳,不管咏的是海棠还是菊花,总算是点题了,我们也不要苛责他了。”
见他没有拆穿我,我放将心放回肚子里,打了个哈哈,道:“是啊是啊,今日述农大哥当得头筹,我就是个陪衬,我看这也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述农虽然有些疑虑,却也没有说什么,只疑道:“平日里你是个最多才的,怎么今日作的含糊不清的?”
我只唯唯应了,说今日酒喝多了云云,心里却想:“也不知你平日是怎么看出我是个有才的?”
我们进了书房,走在后头,突然道:“今日要怎么安顿呢?”
我愣了一愣,道:“自然是述农与我一起在书房安置的......”
述农点头称是,继之却说:“述农身量颇高,你们二人如何睡得下?”说罢看向述农,像是要看他如何选择。我心说你比述农还要高点,那日不也睡得下嘛,却听述农突然改口了,道:“如此,就委屈思齐割爱,去跟继翁挤挤了。”
“嗯?哎?”我猛地看向他,问:“怎么是我,你怎么不去跟继翁挤一挤呢?”
述农笑着将我俩推出门,一边说:“你们这不同榻习惯了嘛,我不习惯跟别人同榻。”我还欲反驳,他就俯身在我耳边低声道:“都怪你的那个玩笑,我现在见到继之都别扭,更别说同榻而眠了,就委屈思齐了。”
我呆了一下,心说这还是我的错了?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砰的一声,书房的门就在我们面前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选自《醒世恒言》第二十九卷:卢太学诗酒傲王侯,略有改动。
注2:选自《警世通言》第三卷:王安石三难苏学士,略有改动
注3:选自《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九回:诗翁画客狼狈为奸,怨女痴男鸳鸯并命。
☆、凋零(上)
述农自己占了我书房里的床榻,留我和继之在外头面面相觑。我让冷风一吹,见继之又穿得单薄,只好道:“又要叨扰大哥了。”
继之摆摆手,道:“不要说这些。”说完,自己走在前头,我只好跟在他后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处睡了,也没什么好忸怩的。到了继之房里,他径自寻了个杌子坐下,又倒了一杯氺端着喝了两口,很是气定神闲。我因方才的事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继之喝完一杯水,才指着另一个杌子,对我道:“你坐过来,我要拷问拷问你。”
他这样子就像我伯父平时训我的架势,但伯父训我,多是斥责我不好好读书,不求功名,不工八股,这中情形下我多少有些底气,因为我根本就不屑这些。但继之若是要训我,我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我敬他就如同父兄一般,他要是真的骂我两句,我也只有生生受了。
思罢,我就走过去,也不坐下,只低着头道:“大哥要骂便骂吧,拷问不拷问的还是免了,反正我今日就盗用了他人诗作,大哥要说我无耻也好什么也好,尽管说吧,我绝不回嘴。”
我一番态度良好的认错没有打动继之,反倒是把他逗笑了,“谁要跟你说这个,用不用他人的,这有什么的,你自己不也说,作诗要讲兴致,不是兴致来了,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句,你也只是在我们面前充数,那些想图个虚名的所谓文士,还有化上一角两角洋钱请人作诗拿去登报的呢,你甘愿与他们那些人为伍吗?”
“这个自然是不愿的。”我忙道。
“那就是了,”继之笑道,“你先坐下来听我讲。”
等我坐下来了,继之才继续说:“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问你,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你难道不曾有什么贺礼么?”
我都正襟危坐了,却千不料万不料他会问这件事,失笑道:“送礼这种事情,讲的不是你情我愿吗?哪里有主动问人要的!”
继之脸上浮出一点可疑的红来,支吾着,“这不是,这不是自家兄弟么......”
“大哥都说是自家兄弟了,所以兄弟我就没有准备贺礼啦。”我有心逗一下他,就将贺礼其实就在我怀里揣着的事情隐瞒了。
继之果然顿了一下,说:“老弟说的是真的?”
我看他垮下肩膀,还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无端透出些委屈的意思的,忍笑着点点头。继之就不再说话,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叫丫头打水。等丫头端水进来,他也不招呼我,竟是自己洗了脸漱了口,自己宽衣躺到床上去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觉得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些新鲜,以前只觉得他一个比我多了十年阅历的人,做事待人沉稳忠厚,却不想跟他相处久了,还能看到他这么别扭的一面。
继之整个人躺在床上,背对着我,被子盖在身上,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委屈来,让人不忍再逗他了。我掏出装表的盒子,走到床前推了推他,“大哥,兄弟跟你开玩笑呢,贺礼早就准备好啦,你快起来看看喜不喜欢。”
起初推的几下,继之不应,等我再叫他几声,好言好语的道歉几句,他方才翻过身来,斜眼乜我,“真的?”
我见他不想信,只好将盒子在他眼前晃晃,说:“真的。”
继之眼睛一亮,就要伸手来抢过去,又觉得不好意思而缩了回去,咳了一声,方道:“如此,便多谢老弟了。”
我摇摇头,将东西递给他,让他自己盘弄去,我则叫丫头重新送了水来梳洗。热水都是现成的,很快就送上来,我拧了帕子刚擦了一把,就听继之哎呀一声,语气很是欣喜。我无声的笑了笑,继续洗脸,知道这个贺礼算是买对了。
“思齐,你这是从哪里寻来的?”我洗了脚之后出去倒水,关门之后转身就见继之居然赤着脚跑过来,手里拿着那块表问我。
我扶额,无奈地说:“大哥先把脚洗了再说吧。”
继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脚,讪讪的重新让人倒水送来。他今日实在是反常的紧,我见他洗着脚也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就是想要个答案。我只好如实将表的来历说了一遍,末了歉然道:“大哥那黑铜表坠子是没地方找的,兄弟只好重新给配了一条,还望大哥不要嫌弃才好。”
“哪里会嫌弃,我喜欢得紧呢!以后我都把它贴身带着!”继之爱不释手地反复把玩,信誓旦旦的表示会好好珍惜。
我正在重新铺床,闻言笑道:“大哥是该好好贴身带着,不然,又跟上次一样让人偷去,那是再也没处买的了。”
继之边擦脚边道:“那是自然的。”
临睡前,我突然想到问继之,“那个毕镜江,大哥是怎么个打算呢?”
继之正将表往枕头地下塞,闻言捏了捏我的耳朵,道:“你这几日在关上眼睛都是闭着的吗,看没看到毕镜江你不知道?”
我只顾盯着帐顶沉思,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听他这么一说,便想,看来那个毕镜江已经不在关上了,不过我在关上的那几日还真没注意,平日里我不是在押签房就是在书房,其他地方也没有我的公事就没去,所以没有见到他也不觉得奇怪。
继之见我不做声了,便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汪子存已经赴任去了,他自然是跟了去的。”
我将被子拉到身上盖好,笑道:“还不是那块儿表引起的么,就是心血来潮那么一问而已。大哥困不困,咱们睡吧。”
继之动了动,伸手在枕头地下摸出表来看了一次,道:“也罢,睡吧,明日再说。”
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继之已经不再身边了,我揉着眼睛爬起来,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披上衣服推门出去一看,继之和述农正背对我,围着一盆花草指指点点。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盆开得正好的菊花,突然就花叶凋零,蔫耷耷的枯垂下来。问是怎么了,两人都表示不解。
继之门前的这一盆菊花唤作紫龙卧雪,那花朵如碗大,奇的是那花外瓣是黄色,内瓣却是紫红色,与旁边的一盆玉翎管一浓一淡相映衬,是继之花了好大功夫找来的,这才开了两日就遭了如此横祸,实在可惜。
按道理来说,正对着继之房门口的花,受到的是最精心的照料,因昨日咏菊,我走过来的时候还特意留意,这周围的菊花应该开得比院子里的要好才是,怎么会一夜之间枯了一盆,真是不合常理。
我仔细端起花盆来看了看,又扒开根部出来,发现并没有干黄的现象,反而是有些透明,用手轻轻一捻就断了。述农看我这么一番举动,笑道:“包龙图,看出什么来了吗?”
继之也看着我,明显是想听我怎么说,我没理述农的调笑,拍拍手上的泥土,将枯萎的菊花提起来,指着根部让他们看,“这花的根须都熟了,明显是被热水烫的。”
二人见我言之凿凿,都有些不相信。我让他们自己摸摸看就明白了,轻轻一捻就能捻开的,不是熟了还能是什么。